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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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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
此乃商颂,箕氏朝鲜祭祀武丁,依然会唱,只是词句有所变化。
扶苏让译者告诉箕准,这亦是秦朝打这场仗的目的,只为伐灭沧海君。
至于朝鲜?大秦不打算对他们动武,只需要朝鲜放开边境,让秦军南下,顺便借列口港屯储粮食。
有了舟师唱的黑脸在先,箕准只能满口答应,若答应迟了,秦军就不是借,而是要强夺了……
除此之外,扶苏也表明了秦始皇的态度,朝鲜还必须正式向秦称臣纳贡,战后,箕准随扶苏去咸阳朝见皇帝陛下。
“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
一封信写罢,箕准回想起了《殷武》的后一句。
千年之前,来朝贡觐见汤武的,是周边的小方国,嬴姓亦在其中,他们匍匐在汤武、武丁等赫赫子姓帝王脚下,瑟瑟发抖,甘愿为奴婢。
现如今,辉煌的大邑商已亡八百年,在戎周淫威下,唯一保留了子姓独立和尊严的朝鲜,跑了很远,到头来,却只能向昔日奴仆低头……
唉声叹气间,箕准又失眠了,他走出房间,站在增地小邑城头,眺望秦营。
营火遍野,如同坠落的繁星,覆盖四野,组合成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
以箕准差劲的数学,即便数到旭日东升也数不完,秦营里有多少营火。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面,恐惧而又羡慕,却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如此强军,沧海君要倒霉了。”
箕准嘿嘿笑了几下,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夜渐渐深了,军营里的士卒都已入睡,安静得只能听到火烧木柴的噼啪作响,负责守夜看火的人缩在火边,头一点一点,也开始打瞌睡。
就在这静谧的时刻,某座营地帐篷中,在磨牙和呼噜声中,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惊呼!
“啊!”
……
“啊!”
满番汗秦军大营,公子扶苏梦到自己兵败后,羞愧自刎,惊醒之后,才发现是场噩梦,剑抱在怀中,身上已全是汗。
但随即,他发现这根本不是梦,声响来自营外!
扶苏听清楚了,是人的呼喊,马的嘶鸣,甚至是金铁交击声!各种声音汹涌而来,有如海啸!
自从杨端和不幸去世后,扶苏重担在肩,真的是枕戈待旦,他一个激灵起身,拿起剑就往外走,正好几名亲兵卫士推开门进来,匆匆下拜。
“出了何事?”扶苏急促地问道。
“公子,大事不好了……”
一位近一个月来,被扶苏视为左膀右臂的年长都尉抬起头,他曾参加过伐燕之战,战功和身上的疤痕一样多,从未畏惧过任何敌人,任何时候都谈笑风生,但此刻,他的面容,却严肃如铁:
“是营啸!”
第0602章 杀人
扶苏带了万五千人入辽东,按照黑夫来信的建议,他将四千多赵地兵留在西安平。
但对于五千燕卒,陈平给出的建议是,若也放置在西安平,容易使得燕赵兵卒串通勾结。
“一旦彼辈作乱,辽东将多出一支上万人的乱兵,北境再无宁日矣。公子不如将燕卒带去朝鲜,让他们守在列口,一来方便海路补给,二来让朝鲜、燕卒相互忌惮,如此可确保后路无忧……”
扶苏听了觉得有理,再询问几名都尉,他们也觉得陈平之策十分中肯,便欣然采纳。
可现如今,这举动却酿成了大祸……
满番汗的秦军大营分左右两大营垒,左边是燕地兵卒驻扎,隔着一条沟壑和木墙,右边则是关中兵,紧紧围着扶苏所住的哨塔。
扶苏此刻站在哨塔上向外望,却见右边秦营兵卒已被全部惊醒,按照建制排成阵列,守在营垒边,如临大敌。
而左边的燕卒营地,却完全失了秩序,到处是胡乱奔走的人,掺杂着嘈杂的叫喊声、兵刃相击声,更有营帐失了火,场面一片混乱。
“这就营啸……”
扶苏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名叫高成的都尉告诉他,此乃军队中最可怕的内乱。长达数千里的跋涉行军,距离家乡越来越远,离未知的异国战场却越来越近。翻越千山时损耗太大,几乎每个屯都有人死去,或因逃亡被杀,再加上副将杨端和发病而死,更加剧了营中燕赵士卒的紧张——最安全的将军都死了,何况他们呢?
之所以没乱,全靠五千关中精锐,以及严酷的军纪弹压着。
眼看即将进入朝鲜,大伙都是枕戈待旦啊,因此,像这种寂静漆黑的夜,某个士兵因噩梦或恐惧发出的喊叫,往往会引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使得整个军营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士兵们或以为营地遭到袭击,慌乱之中,拿起武器,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他人,也有人心存邪念,想要乘机逃走,于是营内自相残杀,相互践踏,变成了眼前的鬼蜮。
“多亏关中卒久经战场,没有被营啸牵连。”
高都尉暗暗擦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倘若波及到公子扶苏,让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扶苏看着这一幕,只想仰天而叹,这场远征还真是多灾多难啊,数年前在塞北做监军,他以为自己已经深入军营,了解了征战之苦,可这次忽然被父皇任命为主将,他才明白,先前做监军时,不过是随军观光的孩童游戏。
刻不容缓的战争时间,万余条人命担在肩上的沉重,随时可能吃空的补给,每天都在走,却仿佛永远走不完的路途,接踵而来的,还有忽然发生的意外。
短短四个月,扶苏就尝到了过去二十余年不曾品尝的辛苦和惊吓,这还只是行军,尚未正式开战呢……
换了他是一个小卒,面对如此巨压,恐怕也会忍不住发出压抑已久的长啸吧?
眼看左营混乱愈演愈烈,践踏相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火势都快蔓延到右营来了,扶苏看向都尉们:“诸君,可有制止之法?”
“制止?”
两名都尉面面相觑,高成苦笑道:“这营啸与狱啸相似,一旦发生,极难制止,贸然人营,恐会遭到兵卒攻击,最好的办法……”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派人去占住营门,将里面的士卒关上一夜,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到了明早,公子便能得到一个静悄悄的营地。”
在秦人看来,带这些燕赵之卒来异国打仗,本就是莫名其妙,平白增加难度,死吧,死光了更好,省得他们有后顾之忧!
扶苏默然良久,诚然,都尉们的建议,是保全右营秦卒最好的办法,但扶苏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尚未开战,副将杨老将军发疾而亡,千里行军十死一二,如今营啸,眼看又要丧三分之一,这与弃军丧师何异?一将无能,三军受累,说的就扶苏吧?但不论如何,彼辈都是我的兵,我之赤子,扶苏不能弃之不顾!”
他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左营,下令道:
“集结战车,战马,皆着重甲,随我冲入左营,将兵卒隔开!”
“公子不可!”
都尉们连忙劝阻,但扶苏决心已定。
待他披挂好沉重的甲胄,站在戎车之上,扫视安稳如磐石的五千关中兵时,不由感慨,自己一直想让父皇对秦地与六国故地一视同仁,这一路来,他也在不断践行此道,希望三军能同舟共济。
可事实却是,数百年的隔阂,几代人的仇恨,哪可能是一朝一夕便能消弭的呢?一旦遇事,最靠得住的,还是关中子弟……
扶苏朝这五千关中兵,长长作揖!
但另一边,他能理解营啸者恐惧的内心。
这场远征太漫长,太辛苦了,皇帝的部署透露着奇怪,仿佛故意将三地兵卒捏到一起,就是要用途中发生的种种问题考验扶苏似的。
上至统帅,下到士兵,每一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陌生的地域,严酷的军法,燕人与秦人岌岌可危的信任。梦中那遥远的家乡与近在咫尺的血腥厮杀,连日来生死未卜的远行,熟悉的面孔消失了很多,高压军纪下,却只能长时间积累的压抑。
直到那根绷紧的弦,断了!
随着某人的一声惊啸,这些潜藏已久的恐惧、愤怒、迷茫,都在刹那间喷薄而出,一发不可遏制。
扶苏能理解,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去阻止这场可怕的人祸!
公子仗剑,下令道:“击金!开营门!”
壮士敲响营中的铜钟,这是收兵止战的信号,尖锐的响声,也是将营啸兵卒惊醒过来好办法。
左营处,一些仓皇惊恐的兵卒听到金钟敲响,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兵刃,或举首,或扭脸。却见先前紧闭的右营大开,夜色里,一辆戎车驷马当先,后面则是披着甲,手持火把的关中兵,他们径直冲入左营,齐声呼喝:
“将军有令,弃兵伏地!”
在金鸣和大呼下,不少人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听话照做,扔了染血的兵刃,匍匐在地,冷静下来的他们后怕地看着满地尸骸,谁也不知道,方才昏暗之间,疯狂的他们,是否失手杀了自己的乡党袍泽……
扶苏的战车和秦卒的脚步,从他们面前经过,毫不停留。
但左营里,依然有许多地方,在发生可怕的杀戮,有人已经杀红了眼,不管不顾,也有人想要杀出一条血路,跑到营外去,彻底逃离这场苦役!
左营的乱象并未好转,甚至有人疯狂到想攻击平乱的秦卒,想将扶苏拉下战车来,亲卫们拼死相护,才保得扶苏周全。
扶苏知道,抉择取舍的时候到了。
“相互残杀者,与私斗同罪,杀!”
“阻拦者,视为谋逆,杀!”
“翻越营地者,视作逃亡,杀!”
一连三个“杀”字,从扶苏口中艰难说出,他能想象,若秦始皇看到这一幕,定会为他击节而赞……
靠杀来解决问题,这曾是扶苏最为厌恶和反对的。
但想阻止一场混乱哪那么容易,有时候,必须让一部分人去死,才能让大部分人生!
“杀……”
被逼成了自己曾厌恶人,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扶苏眼里含着泪,手中长剑,指向那些陷入恐惧和疯狂的兵卒,也指向曾经的自己!
“杀!”
……
数日后,西方两百里外的西安平,陈平静静听着信使讲述发生在满番汗的事。
“左营大啸,五千燕卒相互残杀践踏,公子披甲仗剑,带甲士入营平乱,杀数百人,乱方止……”
总之,这场营啸,居然奇迹般地被扶苏平定了。事后一点人数,自相残杀践踏,至少死了上千人,另有千余人乘乱逃了,领头的是一个叫“卫满”的燕人屯长。
而营啸的原因也查清楚了,营中近来流传着“皇帝东征为假,欲使燕赵之士送死为真”的流言。燕卒惶恐,卫满等人欲逃,便在夜间乘机大啸,试图引发混乱,乘机溜走,结果却弄假成真,引发了这场惨剧……
卫满等千余人,冲出营地后,分散向西逃亡,扶苏追之不及,派信使来告知,让粮仓所在的西安平,要小心乱兵。
“公子无事罢?”
陈平很是关心扶苏的安危。
使者回道:“公子无事,只是亲驰入营,遇乱卒袭击,与之格斗,杀二人……”
陈平可以想见,扶苏那每日擦得铮亮干净的剑上,第一次染上了血。
“出乎意料啊……”
使者退下后,陈平却叹了口气。
那流言,是他在西安平时,暗中指使人散播的,或者说,这其实是实话。
陈平本来只是想给扶苏本就曲折的远征加点难度,让这位公子阵脚大乱,举止失措,最后让胶东的黑夫,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那样一来,不仅秦始皇帝对这位长公子失望,主君,恐怕也会彻底对扶苏死心罢……”
如今看来,却是弄巧成拙了,接下来的一切,脱了陈平的掌控,事情究竟会朝什么方向发展,连他也不知道……
挠了挠有点痒的头皮,陈平自嘲一笑:“还是主君看得清明,言多,必失!”
第0603章 三千里江山
渤海的西南季风,一般在夏历五月到九月,一旦进入十月,就会变成阴冷的北风。
秦始皇三十三年九月底时,乘着最后一趟西风,大秦东征军监军黑夫,得了皇帝回复后,也总算离开了他在胶东的窝,要去那海对岸的半岛看一看了。
黑夫监军一路上心情不错,还张罗着船队用装备的大弩,射一射海里大鲸鱼,只可惜楼船虽大,却不是专业的捕鲸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头大抹香鲸身上插着弩矢沉入海底。
看着远处鲸鱼群喷出的水柱,黑夫未免满心遗憾:
“这么多的肉,捕一头,够一船人吃好几天了。”
他看向徐福:“等回胶东后,定要制出专门捕鲸鱼的船!”
除了捕鲸船,还有能在深海捕鱼的大网,黑夫也希望能早点做出来,这年头的黄海里,到处都是鲸鱼海豹,鱼鳖虾蟹,对于中下层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肉的胶东而言,简直是一个大宝库。而黑夫此刻,仿佛是守着宝库,却还没配出钥匙的穷鬼。
徐福应诺,稍后却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从咸阳到胶东,一来一回,哪怕用最快的加急信,跑死了十多匹马,也花了两个多月时间。陛下听闻杨端和老将军逝世,倒是心系公子扶苏,令郡君去近处监军,说白了,就是请君去帮公子一把,免得生出事端来,可实际上,这一诏令,其实是多此一举了……”
徐福与黑夫站在船头说话,却被黑夫瞪了一眼。
“陛下的诏令,金口玉言,岂能说多此一举?”
“草民失言!”
徐福连忙请罪,心里却暗道,昔日顶着欺君之罪,将我劫持扣押的,不也是你么?
不过徐福说的也有道理,碍于无咸阳诏令,黑夫这两个月来,只能在胶东隔岸观火,而扶苏那边,还真出了不少事……
首先是七月底时,大军驻扎满番汗期间,五千燕卒营啸,自相践踏残杀。扶苏率众平定后,左营已死伤千余,又逃了千余,本就与秦军疑心的燕卒,是彻底残了,扶苏甚至不敢将他们带入朝鲜,只能让任嚣用舟师将剩下的两千多燕地人运到胶东来,在海滨看着,干点劳役。
对这件事,黑夫疑心陈平与之有牵连,但陈平回来后只字不提,依然尽心尽责地做着案牍之事,似乎比先前老实了不少,君臣二人,便心照不宣了。
而经过这一系列变故,扶苏只能带着五千关中精锐进入朝鲜。
虽然满番汗营啸让朝鲜看到,秦军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强大,但列口的楼船战舰是实打实的,都城王险随时面临威胁,刀子逼在胸口,只能让开道路,请扶苏通行。
八月初,扶苏抵达了位于列水之畔(大同江)的朝鲜都城王险,驻军城外。他还力排众议,在箕准邀请下,只带少数亲随进入王险城,与朝鲜侯箕否相会,商议朝鲜向秦朝贡,以及出民夫为秦军运粮事宜。
相比于掌军的稚嫩,扶苏在这种外交场合表现很不错,正好胶东舟师唱黑脸,他随即唱白脸,这出“先兵后礼”效果良好,朝鲜贵族折服于扶苏的贵族气质,对秦朝的条件一一答应,朝中反对的声音,也被箕准给压下去了——箕氏还是离开中原太早,不知道“唇亡齿寒”的典故。
接下来的征途一路顺利,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八月中,扶苏率部抵达列口,海陆两军顺利会师,休整数日后,便带着一个月的军粮,加快步伐,朝这场漫长远征的终点开进!
朝鲜的路,比辽东更烂,人烟更加稀少,等扶苏他们在朝鲜向导带领下抵达紧邻朝鲜的沧海城,已是九月初……
朝鲜除了公族箕氏和贵族乃殷商遗民,其民众,多为濊陌族类,所以朝鲜周边,亦多有濊陌建立的城邦、聚落,星罗棋布。
而沧海城,显然是出名的一个,因为海对岸就是齐地,过去数十年,乘着西南季风而来的六国人士不在少数,他们带来了中原的文化和先进的生产工具,这使得沧海君成了最文明的濊陌城邦。
眼看扶苏大军抵达沧海城所在的沁岛(江华岛),一场秦始皇帝派长子惩戒谋刺者的大戏就要开演。
按照剧本,跋涉千里的秦军将士与心怀六国,宁可跑到天涯海角也不愿降秦的仁人志士就要大战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结果却出人意料,先行抵达的胶东舟师发现,休要说沧海城,方圆数百里的“沁岛”,连个渔夫的影子都找不到。
远征军耽搁太久,沧海城方面早早得知了秦军来伐的消息,已经连人带牲口,跑得没影了,扶苏他们扑了一场空,只占领了一座空城,和收光了粮食的岛屿……
数日前,黑夫得知这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便是:
“沧海君不傻啊……”
换了是黑夫,也肯定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濊陌人虽然是东北、半岛诸土著里,唯一从事农耕的,但也有很重的渔猎传统,又不是秦吏,非得守一城一池之地,放弃城邑逃跑,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一个先前未曾想过的难题,一下子摆在扶苏面前:沧海君是带着人遁逃了,可远征的秦军又该怎么办?
是追?是守?是撤?
黑夫此番明知前线没仗打,依然硬着头皮渡海,就是为了帮扶苏解决这个问题。
“郡君,沁岛到了!”
有数艘艨艟在外海等候迎接,领头的正是尉阳,欢快地登上船来,向黑夫和徐福行礼,黑夫发现他在海上跑了几个月,已经晒得和自己一般黑了,这下,二人更像亲叔侄……
尉阳开始指指点点,给黑夫讲述关于这座岛的事情,他说,自己按照徐福教授的牵星术,测得此岛的纬度,与芝罘岛几乎一模一样!
黑夫观之,发现此地气候、景致也与胶北没多大区别,只是比起人烟日渐繁华的烟台,江华岛上许多地方空无一人。
不多时,他们开始进入狭窄的水道,尉阳介绍到:“此岛与陆地相距不过二里,因距离狭窄,被当地人称为盐河,别看它窄,水文极其复杂,潮水落差大,多暗礁,大军渡过时,没少费工夫。”
以黑夫多年来领兵打仗的经验看来,此岛的确是易守难攻的天险,只可惜,一旦没有制海权,天险就成了坦途,这也是沧海君弃岛而逃的原因吧。
他们在狭窄的水道里绕了几个时辰,小心翼翼地绕开礁石,绕到了岛屿的另一侧,那所谓的“沧海城”就坐落于此。
看到那简陋低矮的“城”,黑夫哑然失笑:
“我算是知道,沧海君为了要弃此城邑了。”
原来,那所谓的城,不过如中原一座小乡邑,高不过丈余,下面是石头所垒,上层则糊了泥巴,正规军轻易便能破开!
稍后,一行人便与满船白菜萝卜军大衣一起,在临时搭建的港口下了船。
公子扶苏亲自来接,黑夫远远看到身材修长挺拔的扶苏带人过来,便迎了上去,拱手道:“扶苏将军!”
扶苏一愣,也回礼道:“尉监军!”
这称谓,还真有点不习惯。
黑夫未免有些感慨,数年前,他为将,扶苏为监,现如今,却身份易换。
黑夫听说了,这半年来,扶苏也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他脸庞更加瘦削,胡须也不再修理整齐,而是随意地生长着,倒是有几分军将的气质了。
但那忧郁的眼神,却一如当初,只是少了些许悲天悯人,多了点饱经风霜……
说实话,从扶苏平定营啸后的表现来看,他已经表现得很不错,至少将大军全须全尾地带到目的地。
等二人到了营帐内就坐后,扶苏说起他已派人去周边百里内搜索敌情,却一无所获时,露出了一丝颓然的神情,苦笑道:
“对尉君,扶苏也不说客套之言,只是有一疑惑,迟迟未解。昔日在北地郡,扶苏质疑北伐匈奴可有必要,尉君对扶苏说,胡者,中夏之大患也,陛下正是思量于此,才决定一举消灭匈奴,防患于未然,并非是纯粹为了开边耀功,所以北征耗费再大,也是值得的。”
他摊手道:“可现如今,大军以惩戒谋逆之名,万余人走了四千里征途,一路上光是死伤损耗,便有数千。更耗费钱粮无数,使辽东、胶东两郡百姓不宁。可到头来,却是扑一场空。扶苏的确无能,让三军受累,又使敌寇遁逃。事到如今,我也已看不明白,这场仗,究竟为了什么?”
虽然变了许多,但扶苏仍是扶苏,他的疑惑,也是这个帝国的疑惑,他的迷茫,也是这个帝国万千子民的迷茫。儿戏的开端,他这手足无措的主将,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如果这算结局的话……
“当然是为了,大秦多了一位果敢勇毅的好公子,还有这……”
黑夫却答非所问,指着沁岛以东的广袤陆地,仿佛要将它们握在掌中:
“三千里江山!”
第0604章 海东
或许是靠海的缘故,九月底晚秋之际,沧海城已经冷得好似冬天,穿着夏装远征的士卒,早已冻得直哆嗦。好在这次与黑夫同船送到前线的,还有数千件羊毛衣,北地、陇西的细羊毛,送到咸阳织成厚实衣裳,又马不停蹄地送到胶东,一件件发到关中兵手上,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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