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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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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已壮,开始涉及政务……
  这会让君主极不舒服,只觉得长子的任何表现,都是处心积虑收买人心。尤其是喜欢和父亲唱反调,提出不同政见的公子,更会被认为是迫不及待,想要坐一坐那君榻了……
  父子失和离心,便难以避免。
  而秦始皇和扶苏,早已失和多年,父子二人对如何治理天下,分歧太大,每次都以争论强谏结束,不欢而散。
  皇帝索性将扶苏踢得远远的,一来让他去历练,知道点世事艰难,二来,耳边也能清净些。
  相反,少子胡亥,除了秦始皇考校他律令,是从来不会主动谈及政务的。皇帝对胡亥,也没有过分的期待。
  他模样类秦始皇年轻时,贪玩但又能用心学习,性格洒脱直白,不争权势,不会处心积虑图谋皇位,对父皇的孝顺,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另有所求……
  这便是赵高为胡亥设计的形象,这样的小儿子,皇帝会不喜欢么?
  这只是夺嫡之争的第一步,不能一蹴而就,但却能经常立于君侧,一旦时局有变,便有机会更进一步!
  和凡事都要深思熟虑,长久谋划布局后再去做的黑夫不同,赵高是一个赌徒,钟情于那些稍纵即逝的机会!
  出手快准狠,休说一掷千金,就算赌上自己的命,赵高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包括两年前,在那场纷乱的刺杀中,电光火石间,赵高拼了命也要废掉一只手,以此换来皇帝无保留的信任!
  “下一次豪赌,赌的,便是一生的权势富贵了!”
  摸着断掉后无力垂下的左臂,赵高露出了笑。
  “只是不知,赌桌对面的人,会是谁呢?”
  ……
  秦始皇三十四年五月,就在皇帝身体稍好,准备带着公子胡亥和一众群臣,开始新一轮的巡游时,从南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为陛下贺!”
  丞相李斯呈上了来自岭南的军报。
  “将军屠睢苦战数月,已斩西瓯君,瓯人大溃,东瓯、闽越、南越皆捷报频传,年内,必能平定百越!”


第0615章 南方不可以止些
  秦始皇三十四年,五月下旬,在屠睢奏报称“年内必能平定”的西瓯地区,离水下游,被命名为“苍梧”的秦军驻地,营寨岗楼之上,士兵们却在垂眉不展地看着这阴雨连绵的天气。
  “这雨怎么还不停。”
  一位来自关中五百主只感觉身上都快发霉了,便问自己的属下:“陈婴,南方都这样?”
  被五百主一问,百夫长陈婴连忙应道:“上吏,这岭南气候,与淮南大为不同,在我家乡东海郡,五六月虽也有雨,但最多就下七八天。但这岭南,比江淮更为湿热,竟然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都没消停的意思。”
  五百主摇头叹息道:“过去有七国,北方六个,南方就楚国,我总以为南边地方小,来到之后才晓得,竟和北方一样大!”
  “耳闻不如眼见。”
  陈婴笑着应和,是啊,只有被强征入伍来到岭南戍守,他才知道,故乡对南方谈之色变的传说,竟是真的……
  他家住海郡东阳县,是典型的东楚人,十年前,王翦灭楚,大军包围寿春。陈婴和县里的子弟被调去去救援,不曾想,半路被一个叫“黑夫”的秦吏给截住,将他们全部俘虏了,而后又逼着那群人里,年纪最长,也最为忠厚的陈婴为秦军带路。
  不久后,寿春被攻破,楚国灭亡,东阳也成了秦国东海郡治下的一个县,陈婴浑浑噩噩回到东阳后,因为协助秦军的不光彩经历,没少被乡人诟病,但也因祸得福,在县里做了小吏,得了一门差事。
  十来年下来,陈婴也四十多岁了,虽然劳役赋税繁重,世道不太平,但这都与陈婴无关,老老实实做事,吃着俸禄,只是偶尔听闻那个曾驭使过他的“黑夫”官运亨通,接连立功,打匈奴,平叛乱,只差一步就能封侯了……
  陈婴将这件事当趣闻,回家给母亲说了,那个曾让他惜命,勿要为必亡楚国送命的睿智老娘,却停下了做着的针线,让陈婴告假,去胶东走一趟,拜访这位故人。
  陈婴却不乐意做舔狗,他说:“母亲,岂有闻人富贵便去逢迎的道理?那与逐臭之蝇有何区别?再说,他也不一定记得我,大老远跑去,若说不知陈婴为何人,岂不尴尬?”
  “这不是逢迎富贵,而是为来日计。”
  陈母虽不识字,却也有不一般的见识,她给陈婴分析说,虽然自己足不出户,也听闻远方有人造反。眼下,东阳县里,官府和轻侠少年的冲突愈演愈烈,更有大批人开始偷偷向山泽林地流窜,只为逃避官府的苛政。而官府对这批人,也是抓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她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世道迟早要乱,听闻胶东太平,若陈婴能去胶东见见那黑夫,或可想办法留下做门客,将家人接过去,就算不能,以后若有事,也能仗着他的名头吓唬人。
  陈婴最后还是没听母亲的,但过了两个月,他就后悔了!
  ……
  秦始皇三十三年,决意南征,征兵的主要对象是三楚人士,东阳县陈婴也被推了出来,作为官吏,押送士卒去前线。
  陈婴那个悔啊,若是他听了母亲的话往胶东跑一趟,不就能避开这次劫难了?
  可事到如今,刀架在全家人脖子上,他只能硬着头皮领命。
  听说是要去岭南,东阳县被征召的人家皆惧,当夜就拖家带口逃了不少,被官府抓回来后,全家沦为刑徒,男丁直接戴着枷锁,继续上路!
  为他们送别时,士卒的家人都披麻戴孝,送到城门口,哀声不绝……
  他们唱的,是一首在楚地很流行的葬歌,《招魂》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在中原看来,楚人已居国南乡,可在这群典型的南方人心里,岭南也是极其可怖的地域。
  他们听说,那里的越人额上刻花纹,长着黑牙齿,喜欢砍人头,用人肉作为祭祀,供奉给邪神,还把人骨头脑髓磨成浆滓,喂养自己的孩子……
  除了野蛮人,南方还有无数怪物,那里毒蛇如草一样丛集,食腐的大狐狸到处都是,雄虺蛇长着九个脑袋,却来去迅捷,最喜欢吃人的心肝。
  这么可怕的地方,就算是死了,魂魄也不能往之,何况是活人呢?东阳人根据这些印象,认为去岭南的人,九死一生!
  这种惧死心理下,一路上,逃亡便持续不断,楚人宁可跑进江河里做流寇,也不愿意去南方送死,陈婴他们县征召一千人,抵达衡山郡邾城时,只剩下七八百……
  率长、五百主被株连砍头,可再往下,也不好再杀了,派了位秦吏来管着,行军时夹在两支关中兵中间,逃亡这才消停下来。
  这时候,陈婴又生出了一个念头,他很希望,自己这支部队会被派去豫章,那是黑夫打下来的,其旧部遍布各地,陈婴记得,当年有一个叫季婴的,没事喜欢与自己闲聊,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吧?若能遇上,或许能求他帮衬帮衬。
  可让陈婴绝望的是,大军直接开至长沙郡,又作为辅兵,随屠睢南下西瓯……
  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才从东楚抵达南楚,足见楚地之广袤,这期间,饮食口音还算熟悉,能略微安抚下楚兵们惊惧的心。
  初到长沙郡时,时间已是秋冬,不见打仗,只是被安排去挖掘河道——前线监御史禄决定,在这里修筑一条运河,解决后勤补给的难题。
  运河不长,数十里而已,但繁重的工期,还是累死了不少人,当水道贯通,秦吏们喜滋滋向秦始皇汇报灵渠第一艘粮船成功通航的好消息时,却没人提,在运河两岸,已多了上千座坟头,死者皆楚人也……
  花了半年时间开辟灵渠后,士卒、民夫未得休息太久,接下来,便是前所未有的远征!
  百年前,吴起开发扬越,也是止步五岭,岭南那片神秘而未知的土地,极少有中原人踏足……
  但随着秦始皇一声令下,八万大军翻越了山峦重叠,林莽如海的山岭后,正式进入百越之地。
  最开始时,战争顺利得超乎想象,秦军每到一处,都捷报频频,西瓯人像是怕了,放弃自己的聚落,但也烧毁了无法带走的一切东西:屋舍、牲畜、稻田,留给秦军的,是一地灰烬和被污染的水源。
  按照中原的思维,得地便是胜利,秦军喜滋滋地接收一切越人放弃的平坝区域,重新建立营寨。
  屠睢甚至不听劝阻,将八万大军分开,扼守要道,而他的驻地桂林,却陷入了空虚……
  据说,屠睢还在桂林做了种种恶行,比如毁掉瓯人的祭祀圣地,将那些部族君长都老才有资格享受的崖棺,从山上扔下,尸骨散落满地。
  屠睢,无疑成了瓯人最痛恨的人。
  入春后,粮食吃紧,想要回到平坝种地的西瓯人终于按捺不住,他们如潮水般冲出山林,向桂林发动进攻。却中了屠睢的计策——这是一场引敌入瓮的伏击,而那诱人的鱼饵,就是屠睢自己!
  桂林血战,秦军通过灵渠,快速抵达前线的援兵反包围了瓯人,将他们冲散,但瓯人仗着熟悉地形,还是找到了退路,君长译吁宋亲自断后,却被一个叫“赵佗”的都尉率部追上,突围时遭弩机射杀!
  译吁宋死后,大半瓯人再次退入山林,而许多瓯人在软弱的“都老”带领下,投降秦军。
  秦人控制的地域进一步扩展,兵力彻底分散,陈婴他们,就被派到离水下游的苍梧驻扎,这里是通往南越的要道,听说在那里,两支数万人的军队,也已将有食人恶习的南越人赶进了深山老林,抵达了南海之滨。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将军屠睢便满意地宣布:“西瓯已定!”
  他决定,要在秦始皇三十四年内,结束这场战争!
  ……
  这些事情,陈婴是听五百主说的。
  当面,陈婴没表达什么,只是说,真希望能早点打完回家。
  “回家?”
  五百主却只是笑了笑,意味不明,这让陈婴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营地后,蹲在潮湿的木屋内,吃着因为找不到干柴,已经嚼了好几天的生米,想到五百主的笑,心生沮丧。
  “即便仗打完,吾等恐怕也不能轻易归乡。”
  这件事陈婴尚未笃定,不敢乱说,饭点到了,士卒们陆陆续续围过来吃饭,期间无人说话,气氛低沉,这又湿又热的鬼天气,他们连闲聊的气力都没了。
  南下之后,秦军已经过数次重组,陈婴手下一百人,眼下只剩七十。
  死去的三十人,其中十个,是在站岗、巡逻时遭到瓯越袭击,被他们的竹箭射伤。那箭要么萃毒,要么粘粪,中者基本都死了,而且死相凄惨,皮肤溃烂,两眼突出。
  又有二十个人,或因为无法适应岭南入夏后炎热的气候,而倒在路上或营中,要么就是被随处可见的毒虫蛇蚁所害……
  活下来七十人里,也有十几个病怏怏的,再吃不到热食,喝不上开水的话,不知何时就会倒下。
  据陈婴所知,苍梧驻军三千,几个每个营帐,都是类似的情形,减员持续不断,秦拥有战斗力的,仅有一半!
  而来自林中的袭扰,也愈来愈频繁,看来死掉首领,并未减轻瓯越人抵抗到底的决心,面对这种进攻方式,秦军除了闭营而守,却没什么好的办法,他们不像胜利者,反倒像困守孤城的残兵。
  “西瓯已定?我们与那屠将军,打的不是同一场仗罢!”
  听着乡党们的唉声叹气,陈婴艰难咀嚼着米,抬起头,看向外面连绵不断的雨,目光中有些绝望。
  在他看来,这场战争,绝不可能年内结束,它就像这场湿热不安的雨一样,连绵无期!


第0616章 逢林莫入
  都老们说,蛙神虽然管着雨,却也不喜欢一直下,所以在瓯越,六月也时常会遇上几个连续的晴天。
  但在古树参天的雨林中,阴晴区别并不大,高大茂盛的树冠遮挡了阳光,只留着数缕漏到地上,落在潺潺流淌的溪水中。
  啪嗒,光脚的猎手踏破了波浪,在潮湿的地面飞快穿行,一会跃入灌木,一会徒手攀上布满苔藓的巨木,像一只灵活的豹子。
  在离地十多丈的地方,达古给自己找到一个隐蔽的树丫,他知道,只要自己藏在树冠里,秦人便发现不了他。
  但秦人的一举一动,达古皆能洞若观火!
  伸手抓住一只不幸路过的蜥蜴,扭掉头,撕开它薄弱的鳞皮,带着浓烈腥味的肉便能被牙齿咀嚼,咽下去,温润饥肠辘辘的肠胃,这就是一个猎手简便的午餐。
  达古小心调试自己的弓,捻去鸭羽箭上的水分,连日大雨,会影响弓矢的准头,但鸭羽的好处在于,它不沾水,坏处是,射不远。
  抬起头,达古看向远处,默念了十次十后,先是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茂密的灌丛被拨开,一群持戈荷甲的秦卒便出现在视野中。
  与将森林当做自家的达古不同,秦卒行进笨拙,他们得由人手持斧子,劈开藤蔓灌木,而一条被惊喜的蛇,一只路过的蜥蜴,都会惊得秦人持弩激射!
  “真是浪费好箭。”
  达古不屑冷笑,再度隐身于树冠中,现在进攻,只会过早暴露自己的位置。
  战前难得的休息时间,达古的脑海中,又浮现了数月前的那一幕——特被秦人分尸的场景!
  他的父亲译吁宋,蛙神的儿子,瓯越的君长,已经殒命战场,在始祖公的引领下,去了彩虹桥的另一端。
  阿达古永远忘不了三个月前的桂林之战,瓯人已经放弃平坝,遁入山林,虽然他们都是出色的猎手,但光靠狩猎采集,无法满足庞大的人群。
  眼看食物日渐稀少,很多人想回家种稻,再加上秦将毁坏瓯人的祭坛和坟墓,引发了众怒。父亲拗不过族人请战的声音,率众进攻桂林,却不想,那是秦人的诡计,瓯人落后的武器,无法攻克坚固的营寨,而秦军援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瓯人不敌,只能撤退,译吁宋断后,却被秦人所杀,连尸体也没来得及夺回。
  那一战,无数族人遭到了屠杀,而译吁宋也身首异处,被秦人侮辱性地砍了头,挂在营寨示众,一些试图夺回译吁宋尸身的族人,在夜间偷偷摸了过去,也被乱弩射杀!
  这是陷阱,瓯人不再尝试,失败的气氛在他们之中传播,一些胆小的都老,甚至带着家人离开森林,去投降了秦军,为他们带路……
  幸好,在这危急时刻,译吁宋的弟弟,达古的叔叔“桀骏”被推举出来,担任新的君长。
  桀骏勇敢有谋,他与剩余的勇士商议后,决意坚持译吁宋最初的想法,坚决不与秦人正面作战,而在广袤的森林里转战,发挥越人善于爬山越岭和驾船荡舟的长处,利用山高密林与秦人周旋……
  三个月来,这种作战方式却出奇的有效,瓯人不再白白死去,反倒是秦人不断流血。把军队四处分散,这应该是秦将犯的最大错误,但凡驻军就需要食物,瓯人早已坚壁清野,即便有人投降过去,现在种地,也要几个月后才有收成。
  当地无法满足,就得从后方运送,于是,沿河开辟的漫长道路,一字长蛇的秦军粮队,就成了伏击的好对象。
  除了袭扰粮道,瓯人还时常光顾秦人占领他们家乡后,建立的营寨,在夜黑之时,偷偷摸过去,给巡逻站岗的人来上一箭,割下人头后,再遁入夜色里。
  靠着这种办法,只达古一人,就砍了五颗秦人的脑袋,一一祭祀给父亲……
  频繁的滋扰,让不可一世的秦军烦不胜烦,在损失了不少人后,秦军开始了反击,他们在那些叛徒都老带领下,组织上千人,抱团进入森林,试图找到瓯人的据点,将其消灭。
  但秦人不知道,从他们踏入森林开始,便走在死亡的不归路上了……
  桂林之战里,披甲带剑,列成方阵前进的秦人,看上去是那么强大,根本没有击败他们的可能。
  可一旦进入密林,这群武士就成了蹒跚学步的婴孩,他们的履踩在湿滑的苔藓上有些打滑,不透阳光的丛林让他们难辨方位,四处乱飞乱跑的动物吸引了其注意力,身体被笨重的甲胄拖累,昔日整齐的队列,也变得极其散乱。
  瓯人则在这片熟悉的猎场里游走,默默保持在外围,时不时闹点动静,吸引秦人奔走,与之周旋两日后,一无所获的秦军,像极了一头疲倦的猎物……
  和在桂林时不同,猎物和猎手,已经换了身份!
  眼看这支秦人横七竖八地坐在溪水边休憩,达古取出了他的竹弓。
  “阿达古,别急,好的猎手,懂得等待时机……”
  父亲的话,仿佛仍在耳边回荡。
  达古慢慢拉开了弦,瞄准了这群贪得无厌的侵略者。
  “特波,我不再是阿达古,不再是孩子,血祭祖灵后,都老在我脸上纹了面纹,就像蛙神身上的图案……”
  那黑色面纹中,是一双燃着复仇怒焰的眼睛。
  “现在,我叫达古,是男人,是猎头者!”
  ……
  一个时辰后,秦军入山进剿的大部队抵达了前锋被伏击的地点。
  赵佗过去时,树旁站满了士兵,一个个看得毛骨悚然。
  “都让让,都让让,赵都尉来了!”
  众人连忙让道,由着这位斩西瓯君译吁宋的大功臣上前,据说他还是某位封疆大吏的拜把兄弟。
  赵佗看到了骇人的一幕,却见上百具秦卒尸体,被扒光衣裳,扔在溪水边,溪水为之而赤,远处还有食腐的动物远远游弋,垂涎三尺。
  所有尸体都丢失了首级,就像桂林之战后,被枭首示众的瓯人……
  赵佗皱着眉蹲下,将一个人翻过来,一条硕大的蜈蚣飞快爬出,吓了亲兵一大跳,随即发现,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挖走。
  “瓯人真的吃人肉啊……”
  秦卒不寒而栗,但长期和越人往来,甚至有个越人结拜兄弟的赵佗知道,和首级一样,心肝,也是瓯人用来血祭祖灵的好东西。
  有人义愤填膺,请求深入森林追击的建议,赵佗却拒绝了,冷静地下令。
  “收敛尸体。”
  食腐的野兽已被赶走,但在那些尸体上,仍爬满了指节粗大的红褐色蚂蚁,相比于中原,岭南的蛇虫,几乎都是超大型号的。
  这些红蚂蚁一个个如尚未长翼翅的小蜜蜂,圆鼓溜溜的脑袋上,一对方括号似的触须,横伸在前头,灵活地摆动着。一对复眼闪烁着幽光,两片钳子似的横颚,弯嘴镊子一样,正在啃咬着秦卒的皮肉,细细的腰肢后面,拖着个椭圆形的大肚子,滚瓜溜圆,微翘着尾尖,配合啃噬动作,左右蠕动,那里面,都是袍泽们新鲜的血肉啊……
  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气氛凝重,比起复仇,更多的是恐惧,对这景象,对这片土地的恐惧。
  赵佗则站起身,看着四周的绿色地狱,目光凝重。
  沼泽、湿地、沟壑、丛林等为蛇虫提供了理想的栖息地,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除了蚂蚁外,最烦人的当属大蚂蝗,最可怕的则是毒蚊子,凡是被其叮咬,必然感染炎症,在数日之内暴毙。
  更有大雨、山洪伴奏,疫病瘴气助兴,瓯越人神出鬼没,暗施冷箭。
  在这里,秦军也好似一个孔武有力的壮士,不惧猛兽,却对爬到身上啃咬自己的小虫,无从下手!
  若按照屠睢的设想,深入剿杀,尽快消灭瓯越,恐怕不等瓯人被剿灭,秦人就已经尸骨填野了!
  看来这场战争,不是占几个坝子,杀几个君长,就能轻易结束的……
  “撤!”
  赵佗当机立断,下达了撤军命令,让所有人脸色一松。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攻略豫章后,两个半文盲聊起“兵法”时,黑夫说到的一席话。
  “吾弟,你以后若在南方与蛮夷交战,定要记住我一句话。”
  话语意味深长,仿佛黑夫透过漫长时光,看到了赵佗今日的处境。
  “逢林莫入!”
  ……
  西路秦军虽然占据了少许平坝,却在瓯人频繁的游击袭扰下持续减员,这种作战方式,似乎是这些丛林民族天生就具备的。
  数百里外,南越龙川寨,从豫章出发的中路军,也面临同样的困扰。更让士卒恶寒的是,这里的南越人,不仅热衷于猎头,且是真吃人肉的,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深入林中捣毁的一座空寨里,余温尚存的篝火上,就烤着几只人手,其中一只还被啃得只剩下骨头……
  这都是落单被抓的可怜秦卒。
  “本将军受够那些林子了!”
  得知进剿损失两百,却只杀了数十越人后,中路的贾将军咆哮了起来。
  相比于越人,丛林本身就是一个强大而可怕的敌人,广阔的湍流设置了一道道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连绵的群山中,满是丛生的灌木、藤萝盘根错结,参天大树直插云霄,构织成暗无天日的阴惨环境,高温酷暑,季雨连绵。
  若无这庞大的丛林庇护,以秦军之强,消灭顽抗的越人,轻如易举!
  思索之后,贾将军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聪明绝顶的好主意:
  “放火,通知各路大军,四面八方一齐放火,本将军要将这岭南千里密林,连带里面的越人,蛇虫鼠蚁,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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