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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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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带验传,或是意欲偷渡逃匿关税的商贾,亦或是被官府禁足的游侠儿,便不能光明正大地过江,而要在满满芦苇中,寻找暗渡……
暗渡多是渔民在经营,一条小船,一个人,一根竹竿,就能做起买卖,装作打渔的船,有人要过江,商量好价钱,就能上船,躲在船篷里。
这行当历史悠久,久到三百年前,伍子胥逃离楚国时,出了昭关,就是靠一位老渔父的暗渡,才得以活命。
据说事后,伍子胥感激万分,摘下身边的百金宝剑,送给老渔夫,却被拒绝,还说:“楚王为了追捕你,出了五万石的米粮作为赏金,还答应封告发者为大夫的爵位。老朽不贪图赏金、官位,怎么还会贪图你的剑呢?”
但大多数暗渡,却没有那老渔父的仗义,甚至有手脚不干净的。
往来大江南北者,身上往往带着些财货,有时候找到艘船上去,船到江心,却被撑船的二三人亮出武器,逼着将财物、衣服统统脱了,接下来,还算有善心的,就饶你一命,反正也不敢报官,若是心狠的,便直接往江水里一踹,很少有能活着游到岸边的……
这群做黑活的船家在长江上神出鬼没,官府难以追剿,但他们实际上,却都听命于一位会稽大侠:桓楚!
这一日,桓楚手下众人正停泊在江心州上吃着简陋的饭食,却见江中有一小舟划来。
“水凫又得手了。”有人看了一眼笑道。
那舟人名叫水凫,不仅熟识水性,还有一身本领,带着两个人专门在江中泊人,没少截杀往来路人。
只是今日,那舟却有些不寻常,众盗寇定睛一看,才发现,水凫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划船,后背则被人揪着,船上还躺着两人,却是水凫的同党!
众人大惊,看来这水凫是阴沟里翻船,劫掠不成,反被人制住了,却见那舟上少年身高八尺,体型健壮如熊如虎,那身衣裳一看就非富即贵。
穿着这身行头出门,难怪江盗会心生贪念,不过,他是怎么赤手空拳,拿下三个全副武装的江盗的?
容不得细思,江盗们连忙拎起手边的家伙,等在岸边,大声斥骂,要将那人打杀!
那少年却浑然不惧,见地方到了,便揪过水凫,猛地一甩,像扔一个鸟蛋似的,直接抛到沙洲上,落在众人跟前,砸得他哎呀直叫,也吓得江盗们连连后退,接着,又把船上那两个被他几下打晕的人,也一手一个,掷了上来!
众人骇然,将大活人一扔数步远,这得多大力气啊!见少年有巨力,遂不敢近身,只远远将他围着。
少年视这数十人如无物,站在船头,双手抱胸,目光傲气十足,声如洪雷:“项籍在此,让桓楚来见我!”
第0620章 黄石
项籍南下江东之际,在东海郡下邳县,一间隐在山林中的小庐里,项氏的当家人项缠,正百无聊赖地在院中踱步。
作为项燕幼子,项缠从小就不必承担责任,家中有父亲、伯兄担着,他只需要跟着仲兄项梁任侠好义,但不同于项梁的有勇有谋,项缠没什么本事,只是个顶着家族名头的膏腴子弟。
楚国灭亡后,项氏的天也塌了,父亲、伯兄战死,仲兄也不得已,被秦人迁去关中,硕大项氏,就轰的一声,砸到了项缠肩膀上。
七八年来,项缠在家族叔伯的帮衬下,勉强维持了项氏不散,甚至因为项燕名声在外,引得不少人来投靠……
项缠没多想,来者不拒,结果还真出了事,被仇家告发说项氏“收容逃亡,图谋不轨”,惹得官府来查。
项缠别的优点没有,唯独重义气,不打算交人,争执之下,他那在家里躲了许多年的侄儿项籍动怒,当场格杀秦吏兵卒数人,项籍倒是痛快了,这下可给项氏惹来了滔天大祸!
项缠不得已,只能让宗族子弟四散而逃,项氏门生故吏遍布楚地,分别去投奔的话,至少能给项家留点种子。
可他的侄儿项籍却认为,既然已被秦官府缉拿,不如就撕破脸,带着项氏族众子弟,纠集对秦不满的轻侠,带着苦于南征苦役的征夫,遁入山林,落草为寇,举起楚地反秦的旗帜!
但考虑到齐地诸田造反,三个月就被平定了,项缠最后还是没听侄儿的,安排他去南边的会稽郡,投靠项燕部将,项缠自己则往北逃窜,打算去朐县容身。
可才到半路,他们就被巡逻的郡兵发现,一番追逃过后,项缠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他只身逃走,亏得在下邳还有一位豪侠,暗中接应了项伯,还将他安置在这栋山中小庐里……
眼下,下相事件已过去整整三个月,外面缉捕的风声已经平息了,项缠性命无忧后,开始担心两件事,其一是远在关中的仲兄项梁会被如何处置?其二便是,容易冲动的项籍,他平安抵达江东了么?
与焦躁的他相反,一位樵夫打扮的中年人,却将砍柴刀扔在一边,自己卧在太阳底下,捧着手中的书卷,读得津津有味。
下邳豪侠接纳的,可不止项缠一个逃犯……
“子房,你倒是沉得住气,还有心思读书!”
项缠看到同住的人这般作态就来气,他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张良是旧相识了,韩亡后,张良远走陈郡、淮南,与任侠的项缠有一面之缘。之后楚也亡了,张良主要活动于齐地与沧海君之间,再见面时,此子已经搞出了一件大事:刺杀秦始皇帝!
更奇异的是,做下这等大事后,张良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辗转跑到下邳来避难。
张良却笑道:“项兄,孔子说过,君子不可以不学。人若要保持头脑清晰锐利,就得多读书,就好像你们楚人的铁剑,需要在磨刀石上磨砺一样一般……”
项缠要反驳,却张口结舌,论言谈,他没法和张良比。
张良却不饶他:“你我皆是孑然一身的逃犯,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更无法改变时局,何不像我一样,寻本书看?”
“读书能将秦始皇读死?”
项缠嘟囔着看向张良手里的书:“你一天到晚都盯着它,还不时发笑,读的却是何书如此有趣?”
说着便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究竟。
张良却将书一合,放回袖中:“我答应过此书主人,只能一人观看,背得之后,还要将书烧了,哪怕是子孙,也不能传阅!”
“还有这等讲究!”
项缠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追问之下,张良才说出了一个后世之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那是一年前,我初来下邳,闲步于沂水圯'yí'桥头的似乎,遇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袍的老翁,我经过他身边时,居然故意将草履登到桥下,还对我大喊‘孺子,下取履!’”
……
“你不仅为那褐衣老翁捡了破履,还膝跪于前,服侍他穿上?”
片刻后,项缠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所认识的张良,素来傲气,仗剑而行,为国复仇的大丈夫,却在一个老朽勒令下,忍气吞声做这种事,这还是张良么?
张良却只是淡淡一笑:“大丈夫者,其志向可挟太山以超北海,亦能伸手为长者折枝。”
他继续说起接下来发生的事,这下项缠笑不出来了,表情越来越惊奇,当听到那老翁接连几次,与张良约着后五日鸡鸣相见,却屡屡早到时,出言道:
“非常人有非常之行,这老翁,恐怕是位隐士啊!”
“没错,的确是位大隐!”
张良笑意盎然,继续道:“接连迟到两次,我也恼了,第三次,便半夜就到桥上等候,有顷,老翁便至,见我已等候,笑着说‘当如是’,于是,便送了我一卷书,说,读此则可为王者师矣……”
张良拍了拍已经快被他翻坏的书:“就是这本喽。”
项缠心里痒痒,更加想知道,那老翁大费周章送给张良的,究竟是什么书,读完之后便能“为王者师”,这不是吹牛么。
张良拗不过他,最后还是报出了书名:“《太公金匮》!”
“这是什么书?”
项缠表示没听说过,张良少不得给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科普道:
“八百年前,周西伯昌从羑里脱困,回到西岐后,便与吕尚合议如何倾覆商朝,吕尚便献上阴谋修德,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也。”
“这些太公所著的兵法、阴谋、言谈,合称《太公》,又分为三卷,分别是兵、谋、言。《兵》便是太公兵法,又称之为《六韬》,本是田齐兵书,五国伐齐后流入各国,项氏应当也有。”
“好像有。”
项缠记得,父亲好像让他们兄弟三人学过,但他那时候年少贪玩,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倒是仲兄项梁学得最为认真,被迁去关中前,还将这《太公兵法》教给项籍,说这就是项籍想要的“万人敌”,只是项籍也没学通透,就觉得自己已领会,就扔一边了。
张良接着说道:“《阴》,便是《太公阴符》,主言阴谋之事,据说为鬼谷子所得。苏秦曾游说诸侯,书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后来他得到了太公阴符,如获至宝,头悬梁椎刺股,苦读之后,遂为纵横大家,合纵诸侯,佩五国之印,齐因之衰,燕因之而兴……”
只可惜,那是纵横家最后的光辉了。
张良叹了口气,才说起了手里的这本《言》。
“所谓《言》,便是,《太公金匮》,此书乃太公言谈,合阴谋,通兵法,却非兵家、纵横,反而偏重于道家的治国之道,也只有读了金匮,才能将阴符和兵法融会贯通……”
“原来如此。”
项缠点了点头,难怪张良如此推崇此书,更觉得那老翁不是一般人。
“他就没说自己叫何名?又为何会有此书?”
张良摇了摇头:“那长者只说,十三年后,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良不得复见……”
言罢,张良露出了笑:“所以,我称之为黄石公!”
“黄石公?”
项缠摇头:“没听说楚地有这样一位人物,或许是家住济北,是齐人罢?”
他也没当回事,问过就算了,打了个哈欠,自回室内睡觉去了,庇护他们的豪侠说外面还在大肆缉拿项氏人员,近来最好不要出山,每月衣食都会按时送来。
等项缠离开后,张良才摇了摇头。
“这就信了?”
那是在刺杀秦始皇半年之前,张良身在济北谷城县,恰逢朝廷下达《挟书律》。听闻此事后,张良借宿的那户人家慌忙把祖辈收集的简牍拿出来烧了,生怕出事,张良在火堆里抢出了半本世间已绝版的《太公金匮》,自行抄录。
这便是此书的真正由来。
虽然齐地最喜欢托古人之名来创作,很多“古书”里也掺杂了诸子百家的私货,但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本书对张良的确很有用。
张良过去曾读过《六韬》,也接触过《阴符》,但很多地方仍有不解之处,阴符讲的是阴谋纵横之术,兵法说的是如何用兵打仗,可读了金匮后,却一下子通透了!
至于黄石公?那是他现编的故事,也算对《太公阴符》的活学活用了,故事说得精彩,项缠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本的历史上,项伯还会再上张良好几次当……
张良也非故意欺瞒,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太公金匮》遭遇秦火,犹如宝剑蒙尘,而我张良,或许便是让它重新发光的壮士。”
那时候他一心扑在刺杀上,没有太过感触,等莒南刺杀之后,张良复仇的怒火,仿佛随着那一椎扔出去了,而沧海壮士大铁椎,以及齐地起义无数人的死,也让张良猛醒。
学医……不,是做搅屎棍救不了天下!
秦之兴亡,虽系于秦始皇一身,但反秦,不是简单刺杀能实现的。
张良明白了,光是一地反秦是没用的。
得六国之地,一齐反才行!
眼下,秦始皇帝日益骄纵,南北同时开战,尤其是南方,出动了二十万人,楚人苦之,硕大的三楚之地,已隐隐有不稳之势了。
但不能寄希望于秦朝作死,自己也得努力。
他也要像太公望那样,以阴谋兵法之力,联合松散的六国反秦人士,谋划对秦朝的新一轮反攻!
于是,张良像苏秦那样,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开始淬炼自己。
除去急功近利之心后,再读《金匮》之后,张良才恍然大悟。
“能以阴谋策划反秦,以兵法结束暴秦之政,但归根结底,这些东西都无法用来治国,唯有金匮黄老之言,与民休息,才是治国良方啊……”
张良醒悟了,他的最终目的,已不仅仅为韩复仇,复辟祖国,也不仅仅是倾覆秦朝那么简单……
《金匮》里的金玉良言,让他看得更远了。
要在毁掉这个贪婪、暴虐、苛刻、穷兵黩武、民不聊生的帝国后,在它的废墟上,辅佐真正的有德王者,建立一个更好的世道!
这种觉醒,让张良仿佛做了一场醍醐灌顶的大梦,就像是赵鞅经历人生起落大彻大悟后,改名“赵志父”一样,张良决定,也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
或者说,隐于暗处的新身份,这也算对自己的包装吧,孔子不是还说过,见人不可以不饰么。
如果说,张良本是一柄仇火熔铸的匕首。
那么现在,就当以兵法锻砺,让它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剑!
再以阴符猝毒,让它见血封喉。
等用此剑诛杀暴秦后,再用上善若水的金匮,洗去剑上的污血,铸剑为犁,等田亩开垦之后,它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或许,就让剑、犁慢慢生锈,最后变成苍松下的一块黄石,悠然自得,承晨露霜雪,看白云苍狗……
这梦想,在这惨烈残酷的世道里,是如此的奢侈。
张良看着天上将太阳遮住的云彩,惨淡一笑,再度展开《太公金匮》,一边读,一边轻声道:
“张良,就是黄石公!”
第0621章 天罚
秦始皇三十四年八月下旬,碧蓝的朝鲜南海岸,五艘艨艟正扬帆向东行驶,但它们南边不远处,一场风暴正将袭来。
听到侯哨警报后,负责这支远征舰队的尉阳匆匆来到甲板上,猛烈的风吹得他睁不开眼,数里外,滚滚而来的浪快有船高。
他暗道不妙,正巧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人也来外面眺望,便在风中大声吼道:“徐夫子,你不是说,这时节不会有北风么!”
徐福也望着远处席卷而来的风暴,目瞪口呆,但心里也是委屈异常。
“这片海域,我都未曾来过,岂能事事笃定?”
这的确是徐福未曾探索过的海岸,他们的这次远航,开始于一个月前,随着商贾的贸易深入,几乎所有马韩部落都倒向了秦朝,扶苏亲帅三千兵卒,在商贾和几个马韩部落的引领下,开始向东进发。
据最新情报,沧海君最后的据点乃是东濊的临屯邑,此邑在半岛的另一端,东临大海,为了防止沧海君狗急跳墙,从海上逃窜,胶东方面认为,应该派出一支船队,去海上堵截。
尉阳自告奋勇,接下来这桩活,徐福也被黑夫撵来同行,论海上探索,还是他最有经验。
一行五艘艨艟,每船百人,于七月下旬从成山角出发,抵达韩城后休憩了几天,旋即沿着马韩海岸线,向南行驶。
五日之后,海岸线陡然偏转,变成向东,从这开始,船队就进入从未涉足的领域了……
为了这次远航,船上装满了食物,黑夫还让仓禀发给他们大量菽豆,此物易于保存,若是淡水充足,还能用农家新发明的法子,发豆芽吃,是海上航行不错的副食。
黑夫是害怕船员在船上呆久了,吃不到新鲜蔬果,会得坏血病,事实证明他多虑了。虽然边走边探索,使得航速缓慢,但好歹是远远靠着岸行驶,遇上容易停泊的海湾,船队也会派人坐着小船,下去搜索一番。
就是在半岛南岸,他们遇到了名为“弁韩”和“辰韩”的部族。
“弁辰之人与马韩人形态不似,马韩皆矮小被发,弁辰则略高大,好纹身,褊头,其言语亦大为不同。弁辰亦擅耕作,此处土地较马韩肥沃,善种稻,作缣布,有邑聚,各有君长,且能冶铜……”
尉阳在自己的《航海日记》上如此记述,听船上的马韩人翻译说,弁辰的孩子出生之后,便让孩子的头整天靠在一块石头上,目的是希望孩子的后脑部平扁,大概是认为这能长寿?所以见到的人皆褊头。
而且好笑的是,弁辰的民居建筑,是一种井干式木楞房,好似中原的牢狱。
军情如火,他们只是停下取了淡水,换了点食物,没有在弁辰之地耽搁太久。船队继续向东行驶,进入一片群岛密布的海域,徐福指着东南方告诉尉阳,这其实是个海峡,在东南方,还有一片群山森林密布的陆地,或许就是九州外的另一个州……
“也许只是个大岛。”
尉阳如此复述他仲父黑夫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
就在航程进入第十二天时,洋流却忽然变得不稳,因为害怕撞到支离破碎的海岸暗礁,船队离陆地稍微远了些,却没料到,竟遇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
此处距离陆地十余里,能隐隐看到海岸线,若是经验不足的船长,肯定会匆忙靠过去,躲避这场大风,但徐福制止了尉阳。
“这片海域暗礁密布,眼下又是退潮之时,贸然靠过去,被风一吹,便可能触礁!”
在这种情况下匆忙靠岸,便可能沉船,最好的办法是斜向行驶,让船保持在离岸不近不远的位置,一旦看到可以泊船的海湾小岛,就立刻靠过去!
尉阳咬咬牙,眼下,只能尽力想方设法,把船从险境中解脱出来了。
他们很幸运,不多时,一道狭窄的海湾出现在眼前,船队连忙赶在风浪变得更大前,向那边靠拢,这时候必须依靠风帆和舵,让船不要在狂风骤吹下偏离方向。
徐福用自己多年来的海上经验,让水手们将双桅的帆斜拉着,让它侧面受风。这样,可以用最小的帆面借风力斜进,把船身最结实的部分对着浪头,并维持原有航向。
四艘艨艟顺利冲到了柔软的沙滩上,立刻抛锚,一边一个,把船稳稳地停下来,海底是粗沙石,吃得住锚。随着潮水涨起,它们会重新浮在海面上,停在水深三丈的地方,艨艟个小,搁浅也无事,一行人往海里一推即可。
但依然有一艘船驶偏了方位,直接朝海湾边上尖锐的礁石群撞去!满船惊呼后,船重重撞在岩礁上,无数人落海,船头也破了个大洞,海水飞快涌入……
那艘船必须放弃,一整个晚上,尉阳都在忙着救人,但那艘船的船员,还是死了三分之一……
四艘船停在沙滩上,在风浪拍打下,倾斜得厉害。浪头跳得比船顶还高,以迅猛不可阻挡之势,从船头到船尾,扫过甲板。风帆已经降了下来,桅杆摇摇晃晃,船板咯吱咯吱地响,仿佛下一次,就会被浪花打散,让人心惊胆战。
除了船长和少数人,所有人都不敢在船上呆了,他们就这样瑟瑟发抖地站在岸上,躲在海岸岩洞里,希望天亮时风暴会减弱下去,但是希望落空,次日天亮时,狂风比以前更猛烈,海面浊浪滔天,而仅剩的四艘船里,有一艘桅杆折断,也已废了。
“孺子,看到了么?”
尉阳自加入舟师以来,还没经历过这么大的海浪,咬着嘴唇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船,徐福却哈哈笑了起来:
“海就像女人,脾气捉摸不定,昨日可能对你百般柔情,今日或许便乌云蔽日,怒涛拍岸,要将你撕碎。”
唏嘘一阵后,徐福又叹道:
“可不管脾气如何,男人还是离不了女人,就像你我离不开海一样。”
一直到了第三天,剧烈的风暴才渐渐平息,数百人惊魂未定地回到船上,发现船舱进水,食物多半被水浸泡过,不赶紧暴晒就要发霉,倒是黑夫让他们带的菽豆,被海水泡了一天一夜后,居然发出了嫩芽……
喝完豆芽汤,待到风平浪静后,四百余人挤在四条船上,继续向东进发,这之后不过两日,负责远眺的水手大喊:
“五百主,海岸走向又变了!”
果然,海岸再度偏转,蜿蜒向北。
“快到了。”
尉阳松了口气,徐福则喜滋滋的在地图上写写画画,他们的航行证明,这片部族林立的土地,的确如黑夫所画,是一个“半岛”。
是夜,船只夜泊时,徐福站在船头,手持牵星板,对照着六壬星盘,测量他们所在的纬度。
后世之人总以为,纬度测量的前提是证明地球是圆的,但即便徐福他们认为大地是平的,也丝毫不影响纬度测量。依靠北极星的高度与地面夹角来测定纬度,在北半球非常适用,精确而方便。
“郡守将牵星术引入到军中,斥候测得,那沧海君最后的据点临屯,纬度三十八度……”
而他们眼下所在的位置,是三十六度。
那股狂风乱流已经完全熄落下去了,接着便是一场可利用的东南风,四艘艨艟撑起它的两面硬帆,借着风势急驶着,它尽量靠岸,帆索扣在右舷上,一路向北。
至此,他们已经完全离开了弁辰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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