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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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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妃是楚国公主,她最后的希望,是秦楚能够和平,十八世诅盟能有个好的收尾,天下能以另一种方式大同,而不是无穷无尽的仇恨,流着同样血脉的人残杀个没完没了。
  母亲的期盼,那些偶尔的叹息,扶苏记在心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执拗地实践。他希望,天下能够真正统一,秦楚燕韩赵魏齐之人,能够被一视同仁,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征服者,和时刻想着复国复仇的亡国奴……
  现在他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了,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但要做到平均,几乎是不可能的,有时候,你不得不牺牲一部分人。
  这是这次远征里,用几千条死在路上的人命,换来的认知。
  从现在起,扶苏不再执着于无暇的过程,而更看重最后的结果,母亲因何而死,他甚至都不愿去想。
  不重要,那都是过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这是黑夫在两场战争里身体力行,教会扶苏的东西。
  “让秦楚和平,让天下止战,让仇恨平息。当年母亲期盼却没看到的事,扶苏会做成!”
  站在这远离中原的异域,扶苏扪心自问,自己的志愿,依然如故!
  “哪怕是,以二世皇帝的身份!”


第0624章 快活
  韩城女闾是胶东商人刀间开的,这刀间本出身低微,家族世代经商,跟齐国刀币打交道,于是便以刀为氏,现如今天下改用圆形的半两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逐利之心。海东商社成立后,其余商贾都往来贩卖皮货、药材,唯独刀间,另辟蹊径,拉了几船妓女过来,以慰藉数千秦卒之孤苦,顺便将他们的赏钱统统赚走。
  这里的花销可不便宜,每个兵士进来钱,都得掂量掂量钱袋。
  刘季却不在乎钱,用他的话说就是:“有命挣,没命花,岂不是亏了?”
  所以在秦始皇三十四年九月份,大军扫清沧海君余党,回到韩城后,刘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头扎进女闾里。
  老刘不是第一次来了,数月前刚到此地时,他可没少往这跑。
  女闾的价钱也分三六九等,最便宜的是三韩、东濊的女人,她们身材矮小,粗手粗脚,也不爱干净,不会说一句夏言,刘季打听过,这些女子,要么是各部落的奴隶,被君长送给商队,换取中原货物,要么是被刀间用各种法子骗来的……
  普通士兵兜里那点闲钱,只够找这些蛮夷女人,整个过程没有半句交流。
  稍贵一点的,就是刀间从齐地运来女子,很多军吏来此,为的不仅是解决生理问题,此处生活乏味,每天只对着大头兵,所以军吏很喜欢和这些女子说话,生意总是从闲聊开始,在惜别中结束,很多军官成了回头客。
  刘季好歹是个小军吏,大不必在外围简陋的小帐篷外和士兵一起排队,他轻车熟路地让刀间的奴仆,带他去挑个女子!
  刘季的要求不高,最好年轻一点的,当然,越漂亮越好。
  被刘季挑中的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看年纪,够做他女儿了。她生得一双雌鹿般的眸子,脸上的笑容却很大方,对着刘季一口一个“将军”。
  她走近刘季后,很懂行,表情有些吃惊,眼神诱人,刘季也嘿嘿笑着还以颜色。
  然后,便发现她粗布薄衫的裙裳下一丝不挂,似是刚洗过,或许是才接待完其他客人。
  刘季不在乎,这种露水之情,讲究的就是个热乎劲。
  他很满意,打发刀间的奴仆离开,一男一女进了帐篷,立刻就办起正事来,这女子高昂的声音,很快就加入了女闾的大合唱中。
  刘季只比秦始皇小三岁,身体却依旧龙精虎猛,足足半个时辰才完事。
  这时候,二人已很熟悉了,闲聊之下得知,此女名叫卷耳,名取自一种常见的野菜,她来自东海郡,与泗水郡都属于楚地,言语相近。
  “看将军的年纪,儿女应该有我大了罢?”
  难得遇上老乡,卷耳伏在刘季肩膀上如是说,她方才在刘季的胡须里找到了一个根白须,自告奋勇替他拔了,疼得老刘哇哇直叫。
  “无儿无女。”
  刘季手不老实地在卷耳身上摸着,意犹未尽,显然,把他和曹寡妇的奸生子刘肥给忘了。
  “那可曾成婚?”
  卷耳眼睛一亮,她也听说战争已经结束,这一行一直做着也不是个办法,想找个老实人嫁了,奈何露水情不可靠,年轻点的军吏都要回去娶亲,年纪大的又有妻儿,她只能盼着寻个无儿无女的老光棍。
  刘季一笑:“我三年前就成婚了,吾妻与你年纪差不多。”
  “成婚三年还无儿无女,将军莫不是……”
  卷耳失望之余,却盯着刘季下体,掩口吃吃地笑了起来,这意思是,莫不是刘季中看不中用?
  “乃公十年前,就和隔壁寡妇生过一子,岂会有病?”
  刘季有些恼火,这时候才想起他在家乡“好像”有个私生子,接着便吹牛说,他刚成婚就到了胶东,因为颇受上吏“重用”,一直没机会回去。
  他嘴上自夸不已,可心里却骂开了。
  “要不是那黑厮,我也不至于将娇滴滴的妻扔在家中,跑到这蛮夷之地来,与这妓女同榻。”
  “这么说来,将军三年未归?”
  卷耳咯咯笑了起来,打趣道:“将军也不怕你那小妻子枯守三年空房,忍耐不住,找了别的男人?”
  被这妓女一说,刘季心里顿时直犯嘀咕,还真觉得自己头顶似乎有点绿色了。
  吕雉模样周正,又是大户人家的长女,未过门前,沛县追求她的人,就能排一个长队!连沛县令的儿子,都垂涎三尺,数次求娶而不得。
  这样的女子扔在家中独处,她熬得住么?
  但转念一想,吕公可是名士,本就是莫名其妙地将大好闺女许给自己,新浪郎却在成亲次日就一去不返,说不定,吕雉已经改嫁了。
  “也罢也罢,就当我与她,也是一场露水情。”
  刘季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自己的命都攒在黑夫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捏死,哪有功夫关心别人?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离天黑查营还早,刘季正要乘热再来一发时,外面却响起了刀间奴仆的声音。
  “刘百长,你的兵来找你!”
  “急什么!让他再等一刻!”
  刘季不打算停,动作依旧,帐欢声笑语不断,直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百长,是尉郡守来韩城了,派传令兵到营里,点名说要见你!”
  卷耳发现,在榻上极其生猛的刘季,这一刻竟直接萎了……
  ……
  “小人刘季,拜见郡君!”
  刘季一进营帐,就拜在地上。
  “是刘季啊。”
  黑夫刚结束了与扶苏的会面,正在与兵曹掾曹参拟定大军归国的行程和日期,刘季进来时,露出了一丝笑。
  “数月未见,听说刘季你在临屯,立了不小功劳,斩首盈论,都够升爵升职了。”
  刘季表现得很低调:“是郡君给了刘季上阵杀贼的机会,是升是降,但凭郡君。”
  “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黑夫对曹参点了点头:“曹兵掾,还是由你来说吧。”
  曹参过去是刘季上司,对他有一点欣赏,也有些嫌弃其私行。这三四年来,沛县“三杰”境遇不同,曹参混得最好,已被黑夫举荐为兵曹掾,执掌胶东郡兵。
  萧何次之,虽然一开始心有芥蒂,但毕竟能力出众,渐渐得到黑夫器重,也做到了仓曹掾,掌一郡钱粮。
  和这两位被委以重任的一比,刘季就显得挺惨了。
  但在曹参看来,这本就是兄弟上山,各自努力,刘季当年杀过黑夫的袍泽,黑夫饶他一命便不错了。
  这么一想,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曹参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他轻咳一声道:“我军虽破临屯,但若弃之,必被沧海君余党,及三韩、东濊所占,或可派遣一支兵卒入驻屯田,隔断三韩与濊人联系。但那边还缺一个五百主,郡君与兵曹商议了一番后,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刘季,你可愿去上任?”
  刘季怔住了,一时间,怒意在心头涌动,几欲挺身而起,狠狠骂黑夫一通,问问他到底为何要这么折腾自己。
  但终究,这位最擅长包羞忍辱的大丈夫,还是将这口气吞了回去,低头道:
  “郡君有令,刘季岂敢不从,只是我三年没回家了,可否……”
  黑夫这时候却笑了起来,让刘季不寒而栗。
  “你既然想家,这样,我可让人去将你的家眷,接到临屯,自此便可长相厮守,不必千里忧思!”
  “是回中原,继续在我府中做门客,还是留在临屯,当一个职位虽不高,却事事都由你说了算的五百主,刘季,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
  从黑夫所在的馆舍出来后,刘季只觉得,后背汗津津的……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临屯,虽然这等同于流放,临屯在半岛的东海岸,是秦人已知世界的最东边了。
  但刘季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方才我若是选回中原……”
  他自语道:“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罢!”
  愤怒和屈辱在刘季心头萦绕,哪怕黑夫答应,去沛县将刘季的妻子吕雉给他送来,也无法填补。
  但没办法,人得向大势低头,刘季也顾不上跟卷耳姑娘道别了,他必须马上将行囊打包,走回头路,去临屯赴任……
  不,已经不叫临屯了,黑夫郡守似乎改名改上了瘾,方才给刘季安排任务的时候,还抽空给临屯改了个名:
  “汉城……从现在起,我就是汉城游徼。”
  黑夫取这名时,高兴得眉飞色舞,但刘季只感觉莫名其妙,嘀咕道:“这什么破名!?”


第0625章 碣石
  秦始皇三十四年,九月中,深秋时节的上谷郡,已十分寒冷,丝麻根本挡不住萧瑟秋风,得裹着裘服才能保暖,但裘衣金贵,只有富人才穿得起,好在前些年,从西边传入了羊毛衣,一开始只供给兵卒使用,渐渐也流入民间。
  上谷郡府沮阳城中,一间小院落的门被匆匆推开,一个穿着羊毛衣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他几步进到屋中,屋内生了火,一个奴仆打扮的人,正在哆嗦着烤火。
  中年文士抢过温着的酒,喝了口,道了声痛快,一擦嘴,对那老奴说道:“韩先生,那秦始皇,果然来燕地巡视,已到广阳郡了!”
  中年文士乃燕地范阳县人,蒯彻,自从范阳与扶苏短暂接触后,蒯彻就跑到上谷,辗转一年后,总算找到了他的目标:韩终!
  眼前这老奴打扮的人,便是坑术士事件后,失踪三年的方士韩终。韩终与其他方术士不同,他本是韩国公族,亦是韩王为了救韩,准备的第三个人:前两人分别是韩非、郑国。
  只可惜他还未入秦,韩已灭亡,韩终便隐匿身份,意欲进献毒药,为韩报仇,可一直未能如愿。
  眼下,听说秦始皇来了,韩终立刻抬起头来:“那暴君也敢来燕地,就不怕燕人效莒南之事,再来一出刺杀?”
  “燕国还有人牵头,主持此事么?”
  蒯彻却冷笑道:“燕国王族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屠戮殆尽,眼下五国皆有王族公孙为复国而奔走,唯独燕,真是野无遗孑,死得干干净净!”
  秦始皇对五国王室都未赶尽杀绝,唯独燕国例外,或许是燕太子丹和荆轲的刺杀,触犯了他的愤怒吧,据说当年王贲攻陷辽东后,将燕王族男女老幼数十人,统统驱入衍水中溺死……
  “所以燕地反秦,不能靠那些死透了的公子王孙。”
  蒯彻指了指韩终,又指了指自己:“得靠吾等。”
  “靠你我,一个外来的落难方士,一个心怀叵测的纵横策士?”
  韩终嘿然,压根没放在心上,这蒯彻唯恐天下不乱,找到自己后,已经撺掇许久了。
  蒯彻却有自己的计划,他说道:“虽不知秦始皇巡游路线,但有一处地方,他肯定是要去的。”
  “何处?”
  “碣石宫!”
  身为方术士,不可以不知道碣石宫,因为那和芝罘一样,是寻仙的圣地。
  数十年前,齐国人邹衍避齐闵王暴政,入燕投靠燕昭王,燕昭王拥慧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还为邹衍在海边碣石山附近筑碣石宫。
  正是在濒临大海,波澜壮阔的碣石宫,邹衍最终完成了他的“阴阳五行”和“大九州”学说。
  一时间,宋无忌、正伯侨、充尚和羡门子高等燕齐野祝纷纷去邹衍门下拜见,听其讲学,将阴阳家的学问拿来包装自己,乡野巫祝们摇身一变,成为方仙道,开始装模作样地为燕昭王寻仙求长生……
  当然,其结果便是,吃了方术士们献上的丹丸后,燕昭王死的,比正常人还要早些,纵横家还对此怀疑,认为这些方术士怕是齐国间谍,故意来药死燕昭王,好让齐得到复国之机……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蒯彻分析说,秦始皇虽坑方术士,但对于长生,依然念念不忘,传说海上仙人常驾临碣石,所以他必去碣石宫。
  “碣石亦是良港,若我所料不差,扶苏东征大军,当从海上归于碣石,向秦始皇献俘。”
  “知道秦始皇将去何处又有什么用?”
  韩终却冷笑:“难道你我要持剑刺之么?莒南刺杀之后,秦人戒备更严,休说行刺,连近身也不易啊。”
  “欲让秦大乱,难道只能用药、用剑?”
  蒯彻阴阴地说道:“还可以用言语!”
  言语,这是纵横策士最擅长的东西,它能让君臣离心,让兄弟反目,让父子生隙,有时候,比利剑更易伤人。
  韩终不寒而栗,蒯彻则笑了起来:“我有一策,只消一句话,便能让秦乱上一阵子,且遗祸无穷!现在从上谷过去,正好能赶上!”
  说着,他便在韩终耳边低声细语一番,韩终大惊,站起身来,搓着手道:“你这主意,或许可以,但问题是……”
  他看向蒯彻:“谁去?”
  蒯彻摊开手,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韩先生你,这可是为韩报仇的大好良机。”
  韩终跳脚:“我是被通缉的要犯,说不定,连秦始皇的面都见不上,就会被诛杀,收留我的韩广,也会受牵连。”
  韩广是上谷郡吏,也是韩国公族远支,韩终年轻时在燕齐学方术时,与他有交情,被通缉后,他走投无路,是韩广收留了他,韩广也有心反秦,但一直蛰伏未动。
  蒯彻算是看出来了,这韩终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为韩报仇,可一到关键时刻,却又踌躇不前,便冷笑道:“看来,我是找错人了。”
  “我并非贪生怕死。”
  韩终强辩道:“而是时机未到,还是等等为好,再者,我乃韩公族的身份已败露,秦人必疑,若这件事由卢敖或安期生来做,恐怕更妙……”
  蒯彻嘿然,他本来想让安期生帮忙,但那老朽是个滑头,将球踢到韩终处,眼下,韩终又要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别人了?
  蒯彻也是头疼,难怪这些方术士,捏着一手好棋,却打得稀烂,果然不足与之谋。
  唉,他的要求高,只是乱天下而已,就这么难么?
  但他还是问道:“卢生何在?”
  韩终低声道:“卢生比我走得更远。”
  说着指了指北边:“东胡!”
  ……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九月的最后一天,也是秦始皇三十四年的最后一天,来自海东的楼船行驶在渤海之上,距离碣石,也就是后世的秦皇岛越来越近,黑夫忍不住念起了前世他很喜欢的一首诗。
  当然,这地方现在还不能叫秦皇岛,因为秦始皇还没来过呢!
  海东征战结束后,按照计划,留下千余人驻守,其中韩城留了一千,被黑夫命名为“汉城”的临屯小邑,则留了一百,只是美其名,给刘季一个五百主的待遇。
  接着,任嚣的楼船便载着扶苏和四千兵卒,一部分直接去了胶东,剩下的人则拉到燕地碣石,他们要在这里等待秦始皇帝陛下莅临,献俘献酋,为这场远征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皆是,朝鲜方面也会派公子箕准来谒见秦始皇,请求入朝进贡。
  “明天,就是秦始皇三十五年了!”
  黑夫又开始算时间了,这一年,他在胶东和海东两头跑,总算协助扶苏,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北战,但南征,仍进行得如火如荼,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对这天下的未来,黑夫并不乐观,只感觉,随着一年接近尾声,扼住天下脖颈的那只手,似乎又紧了一点……
  他瞥向齐头并进的另一艘楼船,扶苏正在上面,也在远望碣石,这位公子越发瘦削了,打完仗后,扶苏异常的缄默,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额头上的抬头纹更加明显。
  “你担心的事情,有我多么?”
  黑夫不由暗暗吐槽,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忧虑,只能靠改地名和玩梗来排解心里的压力。
  他承认,扶苏经过战争锤炼,成长了很多,但这天下万钧重担,他能承担得了么?
  楼船很快靠岸,碣石有码头,早在数百年前,就是环渤海航线的起点,但如今,已经被齐地,尤其是胶东远远甩开了。
  刚下船,便有秦始皇的使者等待,还是老熟人杨樛。
  “长公子,尉郡守。”
  杨樛展开笑容迎了上来:“陛下明日便到,让我来碣石宫安排宿卫与衣食。”
  三人见礼,边走边说,杨樛说起这次巡视的人员,提到了一件让扶苏和黑夫都挺在意的事:
  “这次不止是文武百官,公子胡亥,也随陛下同行!”
  “胡亥怎么来了……”
  黑夫瞥了扶苏一眼,若是从前,扶苏肯定会面露惊讶,可这次,竟是未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笑着说不仅能见父皇,还能见到幼弟,真是令人欣喜。
  若是两年前的扶苏,他说这话,黑夫就当是真的发自肺腑,但眼下,虽然扶苏嘴上笑着,但眼中,却并无欣喜之色。
  “演技还是不行。”
  这是黑夫的评价,他顺口问起另一位演技高超,教了他许多人生经验的人物来。
  “叶廷尉也来了么?”
  杨樛止住了脚步,表情怪异,看向黑夫。
  “尉君还不知道?”
  黑夫心里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什么!?”
  杨樛道:“叶廷尉他入秋后便病笃,无法成行,留在咸阳了!”


第0626章 三十五年
  秦始皇三十五年,正月初一(十月)。
  碣石山顶尖呈圆柱形,极像直插云霄的天桥柱石,海拔虽不算高,但却是渤海边最佳的观景点,东征大军献俘仪式,便在此处举行。
  秦始皇的车驾还是那么隆重,随员数千,皇帝也看不出生病的样子,只是衣裳比往年厚了些,胡须上的白丝越来越多。公子胡亥和文武百官陪同左右,还特地设了屏风来挡住萧瑟秋风,只有面朝海的一侧视野开阔。
  在此眺望,碣石山脚,是扶苏和三千秦卒,皆着甲胄,排列整齐。再望得远一些,大海的壮阔景象可尽收眼底,海水如此浩荡,各岛屿高低不同,耸立其中,秋风飒飒,涌起巨大的波涛,停泊在海面的楼船艨艟起伏不定……
  这壮丽景象,就连见多识广的秦始皇,也赞不绝口,期间不时回头看一看据说常有仙人出没的碣石峰,只可惜神仙或是嫌吵,连一片祥云都没飘过来。
  皇帝终究还是对长生念念不忘。
  黑夫也位于百官之中靠前排的位置,但不论是人是景,都无法提起他的兴致,他人在这儿,心思却飘到了咸阳,老丈人叶腾的病榻前……
  叶腾年纪不小了,六十多岁的人,在这时代,就算是贵族中,也已属长寿。他虽然文武双全,还曾带兵灭韩,但在南郡时遭遇楚国杀手行刺,受过重伤,留下了隐患。
  上次随驾出巡,叶腾就爬不动泰山,最后是由脚夫背上去的,回到咸阳后,生了几次小病,但都没有大碍,唯独这一次,是真的病重了,差点没救回来,非但不能随驾,连廷尉的公务,也得由副手代劳。
  叶腾只有叶子衿一个独女,叶家已派人将消息送到了胶东,大概半个月前抵达即墨。只是黑夫去了海东,叶子衿派人跑到海东,他又来了碣石,所以知道得晚了些。
  就在杨樛告诉他这个噩耗稍晚一些,家里送信的人总算追上了黑夫,信是叶子衿亲自写的,她原本娟秀漂亮的字迹,都有些歪斜了,可见事情严重到何种程度。
  “太医夏无且说,最多还能撑半年……”
  这话,是两个月前说的。
  黑夫不由想起了那首田横兄弟死前的高歌。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死亡,或许是世上最公平的事,不论贤愚,都逃不过这一劫,叶腾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唯独没法骗过鬼伯。
  很无奈啊,这就是人到中年必须面对的事,当你事业迈入顶峰时,上一辈人,也要相继落幕了。
  黑夫现在只希望,能有机会,去见叶老头最后一面。
  “叶廷尉定能转危为安。”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旁响起,打断了黑夫的出神,却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臣,说话带着一股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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