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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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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逃脱惩戒。其陵犯无节,破矣,水溃雷击,三军乱矣。我不可因这寥寥千人,而乱数十万人之矩!”
  陆贾越听越心寒,再拜道:
  “君侯口口声声军法,十日前,让我以花言巧语来骗关时,怎么只字不提?孔子云,人而无信,不知其也。大车无輗(ní),小车无軏(yuè),其何以行之哉?将者五德,智、信、仁、勇、严也,君侯今日若毁诺,日后恐怕再无兵卒敢信你,承诺众人说会派人轮换,让彼辈回南郡、衡山休整,莫非也是假话?”
  “多说无用!”
  黑夫变得极其固执,板起脸:“进有厚赏,退有严刑,叛则诛杀,此之谓信将,相比于个人约定的小信,遵循军法,这才是大信!我意已决,退下!”
  陆贾虽是儒生,也有几分志气,愤怒之下,竟跳了起来,仰着脖子,上前几步道:
  “我自问亦是丈夫,不愿随小人失信,既然将军要杀,那就连陆贾也一起杀了吧!”
  “好啊。”
  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没有陆贾设想中的幡然醒悟,黑夫干脆地答应下来,比了比手,亲卫竟真的将陆贾拉了下去!
  陆贾彻底懵了,愣了半晌后,回头破口骂道:
  “黑夫,你……你食言而肥,枉为君侯!如此小人行径,他日恐有身死军灭之难!”
  ……
  陆贾骂声不绝于耳,直到被方才还“陆先生”叫个不停的利仓塞了块布堵住,又被拖到湟溪河边,与那一千叛卒并排跪着。
  黑夫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吏为兵卒之表,自什长以上,至左右将,上下皆相保也,今千人谋叛,军吏难辞其咎,先斩百长、屯长、什长!”
  这些小角色,自不必秦始皇的御赐斧钺出马。对黑夫忠心耿耿的安圃派湟溪关众人,配合黑夫从长沙营带来兵卒,三人一组,手持鄂地铁山打制的砍刀,从十名百长砍起,接着是二十名屯长,最后是一百名什长……
  伴随着凄厉的嚎叫、求饶,百余枚人头滚滚,落在河边滩地上,鲜血汇集成小溪,汇入湟水,一时间,水流皆赤!
  而刀刃,也翻了卷,必须换一批了。
  郴县营五千兵卒站在远处,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不乏窃窃私语,却无人敢阻止。
  陆贾也跪在溪水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骇然不已。
  是啊,他竟忘了,四年前,齐地诸田造反,临淄、济北大乱,黑夫作为将军,率胶东兵讨平之。
  听说他先在临淄城大开杀戒,处死了叛众家人两千,高唐一战后,又屠叛卒一万,还将其钉上木架,插在道路亭舍驿站边,隔着十里,遥遥相望。
  那些恐怖的木架尸骸,遍布中原,用于震慑对秦不满者,寿春也有不少。
  “这黑夫本就是个言而无信,杀人不眨眼的酷吏、屠夫,我当时,怎会信了他的鬼话呢?”
  陆贾追悔莫及。
  这时候,已杀完军吏,该轮到普通的戍卒、徭役了。
  陆贾旁边的淮南小卒也吓坏了,哭哭啼啼:“我本不想反叛,是被其他屯的人裹挟,也没有杀任何人,我只想休憩,只想回家……”
  是啊,他们只是想回家,只是不想被苛待,只想离开这片绿色地狱,哪里有错?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手持砍刀的长沙兵走上前来,揪住众人发髻,缓缓提起兵刃来,眼看就要身首分离。
  唯独没人碰陆贾。
  但他已心如死灰。
  本想着振兴儒门,推广先师孔子的治世理念,让这个世道,不必再以杀治杀,能够文武并用,德刑相济……
  却不曾想,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收场。
  “纵我饱读诗书,舌尖嘴利,也终究敌不过兵戈利剑啊。”
  刃上反射的阳光刺来,他闭上了眼睛,不想看那一抹抹血色,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只等待一切的结局。
  但这次,却没有砍刀劈入骨头的噪音,没有人头落水的扑通,却只听到旁边传来几声干嚎,然后是诧异的惊呼!
  “没……没死!”
  陆贾睁开眼,看到边上的青年徭夫并没有被斩首,那长沙兵,只割走了他的发髻!青年满脸惊喜,浑然不觉下面失了禁。
  不止是他,抬头看过去,整整数百人,皆是被割了发髻,仿佛是一个大型剃发现场。
  “起来!”
  兵卒粗鲁地将众叛卒提起,众人又惊又喜,本以为死定了,甚至有人方才不小心崩出了屎尿来,只能叉着脚,狼狈地回到关下。
  黑夫早已移步到关隘之上,拄剑俯瞰一切。
  他让人传话道:“若按军律,汝等叛军杀吏,当诛。然本侯事先答应,降者免死。今不欲食言,故只刑什长以上,其余众人,暂不处死,且先施髡刑,罚为刑徒,在军中效命。”
  这反转来的突然,听说不必被处死,七八百叛卒皆松了口气,心有戚戚,但也有种挥之不去的屈辱感。
  就在时候,黑夫却又大声道:
  “军正丞何在?”
  ……
  “诺!”
  随着黑夫传唤,城下一人出列,朝他作揖:“君侯,军正丞在此!”
  黑夫问:“汝掌管军法赏罚,我问你,大将军对叛军之卒,不斩反释,是否违律?”
  军正丞迟疑了,但还是应道:“的确是违律了……”
  黑夫又问:“士卒违律,军正可讨,大将军违律,谁人可讨?”
  军正丞跪下:“大将军出征在外,上至天者,下至渊者,皆可制之。将军违律,唯监军可谏,唯陛下可讨!”
  “如此说来,眼下无人来惩处我喽?”
  黑夫笑着摇头,双手伸到头上,取下了君侯之冠,递给利仓。
  “身为大将军,带头犯律而无讨,敢不自讨乎?”
  而后,他便猛地拔出了佩剑。在数千人的惊呼中,举剑至头顶,利刃划过发结,将圆形的椎髻整个割了下来!
  陆贾嘴里的布早被人取走了,也松了绑,他与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众人万万没想到,昌南侯居然会自施髡刑!
  “君侯!”
  利仓、安圃阻止不及,只扑到黑夫脚边,抱着他的腿哭泣。
  “将军!”
  桑木及黑夫在安陆挑选的亲卫们,齐齐跪倒在地,眼睛发红。他们是短兵,职责就是保卫将军,不容将军有任何损伤,将死士死。平日里,纵然战阵上矢如雨下,有众人持盾在前,也不会让黑夫伤半根毫毛。
  可今日,他却加刃于己,割的是头发,但刺痛的,却是亲卫们的尊严!
  黑夫却浑不在意,他披散头发,手里握着厚实的椎髻,这是他养了几十年的成果,毁于一旦……
  眼下,虽然还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的说法,但一头浓密的头发,亦是作为健壮人类的标志。
  在中原,不论男女,皆崇尚蓄发,成年礼后,男子更将头发扎到头顶为髻。
  可以这么说,高耸的发髻,就是中原男人,露在外面的鸡巴。
  这玩意是小是大,是扁是椎,偏左还是偏右,上面加的什么冠,冠高不高,镶珍珠还是黄金,都与各人的阶级地位息息相关,若是乱扎,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所以割发作为一种极具羞辱的刑罚,就可以理解了,那在秦朝,什么样的人会被施以髡刑呢?
  因为这刑罚侮辱性太重,一般的鬼薪、白粲、隶臣妾,都不会被施加,他们顶多能享受被剃去眉毛胡须的“耐”刑,只有城旦舂和判了死刑的刑徒,会附加髡钳……
  对七八百叛卒而言,看到这一幕,方才被施加了髡的屈辱感,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对其余数千兵卒而言,方才关于“君侯不守信”的窃窃私语,已无人再言,他们眼中,只有深深的震撼。
  一个尊贵无比的关内侯,一位手握重权的三军统帅,居然愿为一群死刑犯,做到这种地步?甘愿与他们一起承受屈辱!
  当黑夫声音再度响起时,所有人,都站直了腰杆,不敢漏听一个人。
  “现在,我同与汝等一样了,皆是犯法之后的刑余之人。”
  黑夫松开了手,那许多个清晨,妻子叶氏细心为他梳理扎好的发髻,如今失了依存,被风一吹,变成了万千微丝,飘得到处都是。
  “违律就是违律,我会将我的性命,连同汝等的生死,一起回禀咸阳,请陛下定夺!”
  “但在此之前,二三子,且先将这份屈辱,这份羞耻化为勇锐,一起在这岭南荒外,活下去吧!”
  “诺!”
  从内而外,阳山关里里外外,近万人皆单膝跪地,山呼海啸的应诺之声响起。
  “君侯大义,信而仁德!”
  陆贾也在这山呼大军之中,等喊完之后,他发现自己竟情难自抑地哭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陆贾是为黑夫的毅然自刑而钦佩,也为自己没信错人而喜悦!
  等陆贾擦了擦眼泪,再抬起头时,赤红如血的夕阳,正垂垂落到阳山谷地,黑夫立于城头,身影恍如与那轮红日,融为一体。
  他虽然没了发髻,但在陆贾眼中。
  这位将军,却比方才扎髻戴冠时,更高大了无数倍!
  陆贾唏嘘不已,由衷赞道:
  “高若,垂天之云!”


第0660章 待我长发及腰
  次日清晨,兵卒们陆续醒来,近万人被安置在关隘南北,黑夫本人及其亲卫,则住进了关城之中。
  带陆贾进阳山关的路上,利仓还揶揄道:
  “陆先生,昨日真对不住了,但谁让你骂君侯那么狠呢?哈哈。”
  陆贾能说什么?事后黑夫给他升了爵,从公士直接提至不更,连升三级,搞得他很不好意思,整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一早来此,一是为了道谢,二是为了请罪,不然心里总难踏实。
  眼下,他只好应道:“是陆贾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进营房时,陆贾瞥见,门口守着的短兵亲卫,也已割去发髻。见陆贾来了,都恶狠狠地看着他,黑夫的威望已如日中天,陆贾若再敢骂,夜里恐怕会被人割了舌头。
  利仓解释道:“是桑木带的头,大将军短兵四千人,战及死吏,短兵也要一起处死,眼下君侯自讨,短兵阻止不及,认为自己也有失职之罪,遂齐齐割去发髻。”
  他指了指满头乌发,叹息道:“吾等也欲自髡(kūn),但被君侯阻止,他说若全军皆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昌南侯带着大伙抛弃华夏衣冠,以蛮夷自居了。”
  不过对短兵的举动,黑夫默许了,陆贾料想,等消息传到武昌营,这次未带来的三千余短兵,恐怕也会争相效仿,这或会变成黑夫亲卫营的标志。
  说话间,二人走到一座小院,这是阳山关守将的住所,占地不大,院内开了口井,进门时,发现黑夫正蹲在井边打水洗头,嘴里还哼着小曲,爽得不行……
  ……
  黑夫的确从身体到内心,都很快活。
  一是略施小计,完美解决了阳山关叛卒的问题,先杀掉所有军吏,剩下的小兵没了领头的,就算想再度作乱,也难以抱团。而后又借着自讨施髡,让在场的近万人心悦诚服,既没有破坏军规律法,又树立了“守信”的形象。
  威信既立,兵就好带了,就一撮现代人不甚重视的头发,换来三军归心,真值!
  二来嘛,便是乘此机会,与长发说再见,恢复了前世的小寸头。
  古人发式看上去很古朴,但真不方便啊。你们女朋友若留长发,便知道她们在没有淋浴,没有洗发水、吹风机的情况下,洗个头多麻烦了。
  西周时,周公旦一沐三捉发,不仅是宾客来的太频繁,洗头花得时间也长,且长发难干,得在院子里晒好一会太阳。
  黑夫在北地和胶东时还好,不仅可用皂角、木槿等去油,还能让老婆帮忙——黑夫骨子里是个很敏感多疑的人,不喜欢外人触碰自己。
  到了军中就蛋疼了,连搓背都只能靠手下,黑夫前世是南方人,视北方澡堂子为噩梦,光着身子,让几个五大三粗的军汉在你身后呼呼赫赫,总感觉怪怪的。
  更没有洗发露,只能用淘米水凑数。
  尤其是南方潮湿闷热,行军一流汗,头发就像浇了层胶水似的,有时候他公务太忙没时间打理,就会滋生出许多虱子来,咬得满头包……
  可眼下,借这个机会,黑夫终于可以跟及腰的长发、满头虱子,还有将吏们人手一把,专门筛虱的木篦(bì)子说再见了!
  擦完头发,大呼痛快后,他正好看到利仓带着陆贾过来。
  “是陆贾啊。”
  黑夫笑道:“你昨日怎么骂我来着?”
  陆贾下拜稽首:“是下吏误会了君侯!不该以溪流之浅,妄测君侯海水之量!”
  “海水之量?”
  黑夫坐在井沿上掏耳朵:“我一个无信小人,哪来的海水之量?本君侯的心胸,窄得很!”
  利仓在旁边掩口窃笑,看来君侯不想就这么放过这儒生啊,陆贾只能无奈地说道:
  “是下吏说错了话,现在才明白,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君侯俱全也!”
  黑夫拊掌:“我就爱听儒生说好话,不仅好听,还引经据典的,你且一条条说来。”
  自己挖的坑自己埋,陆贾只能硬着头皮,吹嘘起黑夫来。
  “君侯知五事,精七计,能谋虑,通权变,知人善任。凡事皆运筹于幕府,临阵还能随机应变,审时度势,此可谓智。”
  “进有厚赏,退有严刑,在郴县斩贾和,刑不择贵,对屡屡冒犯君侯的陆贾,赏不逾时,宁可自讨髡发,也不愿毁诺,此可谓信。”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在长沙时,知士卒病痛,到了郴县,察其劳苦思想,视为赤子,允其轮换休整,此可谓仁。”
  “君侯不顾南方暑热,亲赴岭南,决胜乘势,决不逡巡,当断即断,此可谓勇。”
  “军纪严明,以杀伐之威肃整众心,让士卒知军法如火,不可蹈也,此可谓严!”
  陆贾口才了得,竟说得滴水不漏,利仓在一旁不住点头。
  “古往今来,能五德俱全者,不过太公、孙武、吴起、王翦,寥寥数人而已,其余或缺谋身之智,或缺仁爱之心……”
  一口气讲完,陆贾抬起眼皮看黑夫表情,想看看昌南侯对这马屁可还满意?
  黑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得好,若非大将军仅能临阵升爵到不更,我都想让你做大夫了。”
  “陆贾尺寸小功,岂敢奢望再升爵,能向君侯赔罪便好。”
  黑夫却摇了摇头:“赔罪?不够吧,你可是咒我身死军灭来着。这样,不如也陪着我一起,髡了头发?”
  “这……”
  陆贾面露难色,髡发对于儒生来说,也太难了,他们可是什么年纪扎什么头发,见长辈和上司要戴什么巾,都有繁杂规定的,若髡了发,就没脸回家见师长亲友了。
  “哈哈哈,玩笑耳,不必当真。”
  黑夫倒也没难为他,指着自己的头发道:“短发也有短发的好处,不仅洗起来方便,以后若是被人砍了脑袋,他们便不能直接将我头发打结拴在腰带上,而是要找绳子喽。”
  这是个冷笑话,但听在陆贾、利仓耳中,却好似在安慰他们。
  陆贾便认真地接道:“我读书时看到过,春秋时,吴国与齐国交战,齐人有斩了吴人首级的,但因为吴人纹身断发,便需寻绳索方能系住头颅……”
  整个南方,多是断发的,想必也有天气炎热,方便打理的缘故吧,不过黑夫可不敢鼓动全军都这么干,要真做了,子婴把消息往咸阳一报,朝中恐怕就有人说他“有楚庄蹻之志”了。
  随着巴蜀开通西南夷,有使者经过重重险阻,去到了滇池附近,拜访了滇国。滇王自称楚顷襄王时,西征的将军庄蹻曾孙。
  七十年前,庄蹻攻占滇池附近的三百里地后,楚国却丢了郢都,整个江汉连带黔中,都被秦国所夺,没了退路后,便索性在滇地称王,因为远征的楚人不过数千,为了让十多万滇人接纳新统治者,庄蹻便改变自己的服饰、顺从当地的习俗。
  黑夫志不在此,可不想让人“误会”。
  言归正题,今日让陆贾过来,主要是让他帮忙上传下达、这也是黑夫将陆贾提拔到身边的主要原因,他在南方的旧部虽多,但与原属楚国的兵民,仍有隔阂,黑夫需要陆贾这个楚人,作为笼络楚籍兵卒的纽带。
  陆贾铺开纸笔:“如今阳山关已定,君侯是要告知全军,从来路返回岭北么?”
  黑夫却反问道:“回岭北的路,只有这一条?”
  陆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的确,除了走阳山、骑田岭外,从岭南去岭北,还有一条通道。
  那便是从湟溪关往东北行,沿着北江走,从横浦关(厉门塞)
  进入豫章郡,称之为“北江道”。
  但那条路,早在一年前,便因扬越梅氏滋扰而断,一直未能恢复啊,黑夫的意思莫非是……
  “没错,我这个人,不喜欢原路返回!”
  黑夫起身:“告知三军,稍事休整后,便兵发湟溪关,再让那被我髡了头发,罚为刑徒的八百人,在前开路!”
  “他们不是天天嚷嚷着,想回家,想休整么?”
  “我让他们回!但得从另一条路,从被断绝的北江道,若八百人能为我先锋,打通此道,便记一大功,与过相抵,恢复自由之身!”


第0661章 北江
  阳山关、湟溪关、横浦关,这是秦军退回岭北后,留下的三个据点,三个关口在地理布局上,形成了一个大三角,而其支点,正是湟溪、北江交汇处的湟溪关。此关西北接阳山,东北通横浦,在这里造船顺水而下,不过数日,便能抵达番禺!真可谓通衢之地。
  但这三通之地,如今却仅剩一通。
  站在湟溪关城头向东北方眺望,黑夫能看到一道绵长黑色的痕迹,从关口开始,一直延伸至远方,在夏日浓绿的雨林中,格外显眼。
  那是两年前,秦军在岭南放火烧山,给大地留下的伤疤,在烧出的白地上,还修筑了北江道,此番进军湟溪关,便是为了恢复此道。
  思索间,桑木带着一名少年登上城头,拜见黑夫。
  “吴臣拜见昌南侯、大将军!”
  脸上至少长了七八颗痣的弱冠少年拜在黑夫脚下,态度恭敬,但看到黑夫与越人断发并无二致的发型时,还是忍不住犯嘀咕。
  黑夫却笑着上前扶起他道:“我与你父,可是斩鸡首,饮血结拜的兄弟,眼下又不是在军前,唤我伯父即可。”
  来人正是番阳令吴芮的长子,吴臣,说来也惭愧,十多年前,黑夫平定豫章时,为了和平收服当地豪酋余干吴氏,便按照越人的习俗,与之盟誓,结为兄弟,还拉上了赵佗。
  黑夫年纪最长为大哥,赵佗次之,为老二,吴芮最少为三弟。
  可现如今,黑夫、赵佗的子女还是总角,老三吴芮的长子,却快成年了,掐指一算,这吴臣年方16,竟是吴芮15岁那年生的,也真是厉害……
  吴芮家是越化的楚人,因为与黑夫的关系,在豫章混得不错。在秦越战争里,吴氏权衡利弊后,果断站在秦朝这边,他在秦军逼迫东瓯降服的过程中出力不小。
  去年秦西、中两路败退岭北后,东路军也停止了对闽越的进攻,吴芮回到余干,操练了五千由干越、扬越组成的仆从兵。
  黑夫出任南征主将后,便一纸将令,将吴芮南调。吴芮又派儿子吴臣作为信使,来向黑夫回复,约定会战日期。
  因为连接岭南和豫章之间的北江道中断,吴臣不得不先从南昌奔长沙,再南下追赶黑夫,可算在湟溪关追上了大部队,将吴芮的信件送达,累得满脸倦容,但还不忘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我与父在南昌分别,此时他应已至横浦关,数日后,便能进军北江!”
  早在数月前,黑夫便在筹划这一战了,眼下是盛夏,不便对岭南动兵,但恢复三关两道,为入冬后的推进做准备,却是势在必行。
  眼下他已完全掌控了郴县、阳山、湟溪三地兵卒,士气稍有提升,加上吴芮之军,重新打通北江道并非难事。
  但他们的敌人,也不容小觑,扬越梅氏据说是越王勾践之后,因为被楚人所逐,从豫章迁徙到台岭(大庾岭),与南越的食人部落火拼,依靠来自中原的武器,占了上风,控制了北江沿线土地,几代人下来,至少有男丁六千人。
  虽然在战争初期遭受重创,梅氏一度退入森林,但在贾和败退之时,他们却从森林里杀出,给了秦军致命一击,又阻断了北江道,使得贾和不得不退往长沙郡。
  近来还听闻,其首领梅鋗,对来投奔的秦军逃卒十分欢迎,得了逃卒加入,梅氏势力飞速膨胀,已与战前相当……
  “南越诸部捉了秦卒,都是砍掉脑袋,挂在家中当饰品,唯独这梅氏与众不同啊。”
  毕竟梅氏是从岭北迁来的,与楚人杂居数百年,较为开化,不仅会修筑城邑,梅鋗还自封“台君”。
  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沟通。
  吴臣提出了建议:“家父让我禀报君侯,说他可派人去劝降梅鋗,使之归服,不再袭扰沿途辎重,如此,则北江道可不战而复也!”
  黑夫却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我听说,梅氏与吴氏,有过姻亲?”
  吴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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