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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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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几大碗黑夫从南方送回来的“茶”。
饮罢茶汤,张胖子才满足地说道:“这南方叶子泡的水,虽有些涩,倒也解渴。”
叶子衿让女婢为张苍续上,介绍道:“这些野茶,乃是豫章、会稽、闽越丘陵才有的,良人率军伐闽越时,天久不雨,大军口渴难耐,有士卒摘取路边树叶含在口中,竟能生津,初时有些苦,等走到水源处饮水,却有回甘,遂命名为茶……”
张苍肚子里装的不仅有肥油,还有学问,诗经什么的,张口就来:“谁谓茶苦,其甘如荠。”
他促狭地笑道:“黑……昌南侯最喜欢取名,但每次都取得难听,总算稍微雅观恰当一次了……”
叶子衿也忍俊不禁,但她知道,张苍今日登门,绝不是叙旧的。
果然,张苍道明了来意:“近来因那荧惑守心闹出的事,尉夫人应也有所知晓罢?”
叶氏道:“略有耳闻。”
张苍叹了口气:“其实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夫子荀卿说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是无世而不尝有之,都是自然之事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但举世之内,除了黑夫外,能认同这句话的人不多,就连同门的李斯和浮丘伯,也跟张苍聊不到一块去。
虽然张苍很想大声告诉皇帝,告诉世人,就是星星正常运行的轨迹,给我一些时间,老子能将它为何偏离,多久偏离一次推算出来!
但张苍许多年前在泰山顶上吃过一次亏,知道装睡的人是喊不醒的,世事复杂,他虽能证明,别人却也不信,反而要堵上他的嘴。
现在不是说得对不对的问题,而是完全不能说,不可讨论,朝廷已经到了周厉王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程度了!
更让他揪心的是,先是半年前的墨家数人遭流放,如今又是儒家倒霉,物伤其类,自诩为文士的张苍虽然对政事不太关心,却也看出来了,这两次事件,都有点针对公子扶苏的意思啊。
张苍对这位尊重诸子百家学问,爱时仁贤的公子挺有好感的,见他陷入困境,而诸大臣都噤若寒蝉,只觉得如鲠在喉,根本无法安心呆在书斋里做学问。
思来想去,只能来尉府打听打听,黑夫什么时候能回咸阳来。
他对黑夫有种知己般的信任,觉得只要他在咸阳,这些乱象,或许都有解决之策。
再不济,也能听听叶氏的看法,张苍曾听黑夫酒醉夸口说,叶子衿对政事的敏锐,比他还强……
叶子衿最初不言,直到张苍再三询问,才让女婢都出去,只留大儿子破虏在屋内玩耍。
“既然大兄非要问我,那以妾的愚昧之见,陛下如此英明睿智,他会不知道墨者、儒家与公子亲密?”
“这……”张苍心里寒意直冒,知道又故意翦除,难道皇帝是忌惮公子在东征后颇得士心,羽翼渐丰,受到了威胁?
叶氏猜到他所想,笑道:“大兄勿虑,还不至于此。”
这时候,却传来一阵孩童哭泣声,却是二儿子伏波午睡醒了,哭着要妈妈,由傅姆抱进来,叶子衿便将他抱在怀里,摸着儿子的头,笑道:“这世上,没有父母是不爱子女的,大兄博学,肯定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吧?”
张苍当然知道,据说孟子少时丧父,由母亲扶养长大。他们家离墓地近,孟子和小伙伴学着来哭丧人,学了些祭拜之类的事,在坟头戏耍,于是孟母说,这个地方不适合吾子居住,遂搬迁。她将家搬到集市附近,孟子又学着做买卖和屠杀之事,于是孟母再迁,直到搬到学宫边上,孟子开始学着儒生,揖让进退,彬彬有礼,孟母这才满意,定居下来。
他有些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在陛下眼中,儒、墨,就如同孟氏前两次居住之地,那些丧葬、商贾狗屠之辈一般,乃损友也,故要将其从公子身边,一一逐走?”
不过这也太粗暴了吧,而且很容易引起旁人不好的想法。
但这就是秦始皇啊,做事完全是不讲道理的,既然公子扶苏身边老是聚集着儒墨之徒,赶走一批又来一批,那就索性彻底干掉吧!
摊上这样的父亲,扶苏这当儿子的,是真的难啊……
叶子衿道:“不止是公子身边的损友,如今的陛下,恐怕已将儒墨,当成是扎在肉上的刺,必须拔掉吧……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然,这只是妾的一点粗陋之见。”
张苍却觉得极有道理:“那依尉夫人看,公子扶苏现在该如何做才好?”
叶子衿沉吟了,黑夫曾来信嘱咐过叶氏,低调行事,不要招惹任何势力,等他消息,眼下咸阳的水又要沸腾了,而南方还迟迟无信,她很无奈,只好想办法,给这炭炉降降温了,借张苍之手,或许可以……
于是叶氏摇头:“在这时候,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容易犯错,唯独一件事是不会错的。”
张苍追问:“什么事?”
这当口里,大儿子破虏削了一个果子,献宝似地递给母亲,叶子衿笑吟吟地夸了他,接过果儿。
“当然是儒家、墨家、法家,乃至于天下人都觉得没错的事情了……”
她将儿子削的水果捧在手心,有些炫耀地说道:
“孝!”
……
张苍结束了对尉府的拜访后,在路口徘徊许久后,最后一跺脚,往公子扶苏府上而去!
到了次日,公子扶苏向秦始皇上了一道奏疏:
“心宿三星,非止帝星,亦有子属之星二,荧惑守心,逆行而过,此乃儿臣用人不当,阿房久不能完工,招致的天警!今儿臣已尽逐腐儒,使其各归其家,望父皇为天下计,勿要动怒,保重玉体……”
第0707章 月将升,日将没
“虽无太子之名,但长公子已有嗣君的器量了。”
得知公子扶苏向秦始皇帝上的奏疏后,御史大夫茅焦松了口气。
这一年来,茅焦年岁渐长,身体不太好了,久病在家,连御史府的事都只能移交副手去做。
这次荧惑守心,引发了剧烈的朝局动荡,淳于越等人被捕,也牵连了公子扶苏,茅焦忧心不已,无奈病笃,帮不上忙。
好在,扶苏的表现很合格,主动揽过,将异相的原因归结于自己。
荧惑守心是天象示警,是不祥之兆,乃人君失德所导致,将祸及人主,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这样的灾祸,通过禳祷,是可以转移的。
茅焦知道,上一次史书有载的荧惑守心,是春秋时的宋景公。
宋国正是心之分野,景公忧心忡忡,请来的卜者子韦说,可以将错误推到执政身上。宋景公认为,太宰是治理国家之人,移之不祥。
又说,可以转嫁到百姓身上,景公回答:“若无百姓,寡人何以为君?宁可独死!”
子韦再建议:“可以转嫁到年成上去。”景公则回答:“百姓饥饿,必死。身为君主,却要靠杀民来求活,那谁还肯把寡人当做君主?寡人命固已到尽头,子毋复言!”
史官认为,因为宋景公这仁君的态度,下诏罪己,而不殃及他人,事情最后有了好结果,此举感应天心,荧惑星有所移动,反而为宋景公增寿二十一年……
罪己,这是种不错的法子,但秦始皇帝,他是绝对不会低头的,不管是对臣子、百姓,还是对苍天!
在这尴尬的当口,扶苏能站出来揽过,相当于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就好像在你队友一波迷之操作导致团灭,大家陷入尴尬时,大声说:“我的我的!”
病笃中的茅焦也不由击节赞叹:“传闻武王于灭商次年生重病,周公即向祖宗太王、王季、文王祈祷,愿以身代死。后将书写祝词的典册纳入金縢之匮。今日公子自承荧惑之灾,此举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为纯孝也!”
有了扶苏带头,其余诸公子及满朝文武纷纷开始抢过,左右丞相、廷尉都向皇帝上书,说都是臣等做错了事,导致天象有异,请求秦始皇惩处,解除他们的职务……
但群臣热络的奏疏,却统统石沉大海,被秦始皇留中,不答应,也不反对,更未对这件事有任何表态,只是让扶苏在府中禁足,同时将留在咸阳的儒生,尽数驱散,不管他们在哪个大员家中做食客。
与此同时,秦始皇还信了巫祝的话,开始在全天下寻找“荧惑”的化身。
罪己是不可能罪己的,既然荧惑犯帝星,那将它干掉不就完了!
而该死的人,还是得死!
九月中,淳于越等五人被咸阳丞定罪,以诅咒、以古非今等罪责,斩于咸阳之市!
行刑当日,一向高冠儒服的淳于越有些狼狈,萧瑟秋风拂面,他只觉得有些荒唐。
“早知如此,我是不是该学大多数博士,不发一言,或者学叔孙通,一味阿谀逢迎呢?”
荧惑事件,导致爱逼逼的博士被集体拘禁,只有机敏的叔孙通在异相当日,就觉察不妙,连夜借口回家服叔父之孝,离开了咸阳,逃过一劫。
淳于越虽然支持封建,却并非不知道变通,既然皇帝不喜欢大分封,小分封总可以吧?岭南、海东、张掖、朔方,这些边远地方让地方官去和让公子去,有何区别?
但皇帝不管好话歹话,都拒绝接受,他们就无可奈何了。
看着远处垫着脚,静默观看行刑的咸阳民众,淳于越叹息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百姓的嘴虽被勉强堵住,但使他们的抱怨变成怨气了,道路以目。正如把水堵住,一旦决口,伤人更多。吾等儒者只是说说而已,可其他人,就不是动口,而是动手了!”
“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以谔谔而昌,殷纣以默默而亡。唉,可怜这好不容易统一的天下,又要乱了,而秦朝的庙堂,恐怕要遭隳灭了!”
身后被重重一推,刽子手不耐烦地催促道:“少废话,快趴下!”
淳于越被按倒,贴在木墩上的脸,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一只地上爬过的黑蚂蚁,触角晃动。
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颤……
“只是不知道,那天的秋风,会不会像今日这么凉!”
……
“还是未能救下淳于先生。”
被禁足在府邸的扶苏听闻淳于越等五人死于市,长叹一声,重重一拳打在墙上。
扶苏还是仁善,不止是想要摆脱受疑的处境,还想救淳于越等人一命。
“此乃彼辈口不择言,自取其死,公子能脱身已万幸,切不可表露出不满来!”
一位长须及胸的老者劝慰扶苏,满口洛阳雅言,此人人称董公,乃洛阳新城三老,素有贤名。
几年前扶苏东征海东,一路上抽空造访贤才,收为幕僚,他路过洛阳时拜访过董公一次,当时董公觉得扶苏幼稚,一点出山的意思都没。扶苏归来时又再拜,董公态度好了些,但还是不欲搀和。
直到喜案发,扶苏巧妙施救,董公听闻此事,才改变了看法。眼看天下疲敝,朝廷用民过度,不少关东人开始倒向暗中图谋的复国者。也有些人不希望天下大乱,则把爱士爱民的公子扶苏当做了指望。
这回,当扶苏第三次派人来邀请时,董公不顾家人反对,辞去三老之职,来咸阳投靠。
岁余过去了,他俨然成了扶苏的首席幕僚,效周公以身代死,释皇帝之疑的法子,就是董公想出来的计策。恰逢那一日张苍来访,他是扶苏府邸的常客,以“孝”说之,与董公不谋而合。
当听张苍吐露,这是昌南侯夫人的主意,董公啧啧称奇,认为叶氏是一个奇女子……
只可惜,那计策,也只能让扶苏顺利着陆,却保不住别人。
扶苏还在痛惜淳于越,董公却已看明白了,近半年来,秦始皇杀儒者五人,其目的,其实不在于惩罚他们的“诅咒”之言,而在清扫扶苏身边的儒家势力。
去岁以来,皇帝削减阿房宫人手,却加速骊山陵的建设,或许是想通了,长生难求,人终有一死。
但这并不意味着,骄傲的秦始皇能接受自己尸骨未寒,就有儒者跑到朝堂上,对这三十余年的施政大放厥词,继位的二世皇帝也为儒生所惑,改弦易辙,彻底摒弃专断、法政、郡县,走周朝封建的老路……
秦始皇希望,二世皇帝,是一位专断的君主,能将郡县体制原模原样继承下来。
君虽易,而制不改,如此,方能持续万世。
或是担心扶苏心软耳也软,秦始皇开始提前布置,他打击墨家,驱逐儒家,收紧言论,让李斯主持,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
四年前,黑夫在胶东好不容易为诸子百家争取到的一点点生存空间,彻底被封死了……
“公子,如今之计,唯孝唯忠,唯恭唯敬!现在只有这样做,才不会犯错!”
在董公看来,行百里者半九十,扶苏虽然是顺位第一的继承人,却从未胜券在握,事不论大小皆决于上。若秦始皇觉得扶苏做不到这点,仍可能会功亏一篑!
“我敬爱父皇,也害怕夜晚。”
扶苏在室内踱步良久后,叹道:“但这日头,实在太烈了!焦禾稼,杀草木,都快野无遗孑了。”
“公子必须隐忍,你等得起!”
董公下拜道:“日将没,月将升!若陛下是炽热烘烤一切的太阳,公子便是那轮温润的明月,但,必须等啊,明月,万不可与太阳争辉!”
……
荧惑守心,并不会让天下立刻动乱,但却使本就叵测的人心越发不安。
在这历史的拐点,天下人的选择各不相同:黑夫选择另起炉灶,隔岸观火;项羽打算乘火大时举事兴兵,夺回故国宗族的荣耀。
而在咸阳左近,儒生们犯了老毛病,忍不住窃窃私语,落得仓皇受戮;阴谋家们暗中窃喜,希望水越混越好;扶苏及其幕僚则选择继续隐忍。
而有的人,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必须尽快动手!
“岂能干等着太阳落山?”
墨者中,最为激进的适林,在秘密集会的地方,对杨毅等师兄弟慷慨陈词:
“唐尧之时,有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等凶兽,也乘机出没,残害天下人。”
“尧乃使后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而羿为英雄!”
他指着外面,那轮追求万寿无疆,希望自己永不陨落的夕阳道:
“如今,为了使其不再为害天下,吾等当效后羿,挽强弓,将这灼灼烈日,射下来!”
“秦始皇帝,必须被杀死!”
第0708章 罚天子之剑
墨者们认为,自己与只会将匕首藏在地图里的荆轲,以及雇大力士扔铁锤,心存侥幸的张良不同,做事不是一拍脑门,而是经过精密谋划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作为一群工艺党,墨者们在干大事之前,首先要制作适合刺杀的利器。
身为墨者,从小学习的东西有三:墨经教义、个人武艺、匠作技术。世上有百工,百余秦墨也各有专精,一般一人只带一两个徒弟,将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
其中,攻金之工六种,春秋时,筑氏执下齐,冶氏执上齐,凫氏为声,栗氏为量,段氏为馎器,桃氏为刃……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工艺也渐渐扩散,不再被某个家族单独掌握。
墨者中,对锻造兵刃最着迷的,当属一个名叫“艾季敖”的赵籍墨者。
当唐铎、适林等人拉他入伙时,艾季敖欣然应诺:“我父曾随赵国名匠徐夫人学锻剑,一同打造了徐夫人匕首,正是荆轲用来刺秦始皇的器物,萃了毒药,见血封喉,只可惜荆轲掷剑之艺不精,扔歪了……”
赵国灭亡,艾翁死于城墙之上,艾季敖成了孤儿,被墨者收养。如今参与刺杀秦始皇帝,也算继承祖师爷旧业,艾季敖很上心。
虽然墨家遭到打压,但在秦朝军工系统的影响力仍在,除了巨子程商留在咸阳外,其余弟子,多被安排到上林,协助扶苏修阿房,更有不少人在周围的工坊任小官,艾季敖便是铁官匠师。
利用职务之便,他花了月余时间,费心打造了一种精妙的武器,并在九月中秘密集会时,展示给兄弟们看。
为了演示那武器之妙,季敖特地脱了短打,穿上着一身明显嫌大的宽袍大袖,一路翩翩走来,揖让有礼,但配上略显丑陋的脸,使人发笑。
但就在他走近稻草扎的假人时,艾季敖却忽然抬起右手,一声轻响后,从里面弹出了一把小剑,狠狠刺入了稻草人体内!
众人略为吃惊,检查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宽袖子的手臂上,有一个机关,内藏中空的木柄,平时可将细剑藏于其中,靠绳线联动在戒指上,戴在小拇指上,手心弯曲拉动绳线,即可弹出细剑!
“袖中有剑,故名袖剑。”
艾季敖得意洋洋地给他们看,认为这是最完美的刺杀武器,但众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他切掉的右手无名指上……
适林咂舌道:“你这指头,不会是被弹出的袖剑切掉的吧?”
众人闻言一惊,都护住了自己的无名指后退一步。接下来,任凭艾季敖如何解释,说那只是月余前初代袖剑导致的失误,这二代袖剑,经过改造,无名指不再会挡住剑道,大伙都不为所动。
“还可换成刀、弩,发射抓钩,飞檐走壁……”
哪怕艾季敖说破了嘴皮,其他墨者一致认为,这袖剑虽然精妙,还用上了巨子程商被昌南侯启发后以精铁拉丝制作的“弹簧”,但华而不实,整个机关又重又大,佩戴上后手部变粗,非常明显,随时随地可能暴露。
“还不如短小易藏的小匕首好使。”
最后,针对袖剑是否作为刺杀武器,众人按照“尚同”的传统举手表决,结果就艾季敖同意,他的无名指白切了。
经过讨论,墨者们一致认为,除非秦始皇微服出行,否则近身成功刺杀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劲弩远射其车其人,反倒更有机会。”
季敖虽然失落,但还是服从组织安排,停止手里的活,协助精通守城劲弩制造的适林研发新的利器:以绞盘上弦,能射两百步的强弩!
……
相比于那些大摇大摆在咸阳城聚会,被官府抓个正着的儒生,墨者毕竟是搞了两百年秘密组织的,参与“诛暴”的墨者,更是一对一联络。
九月下旬的这天,众人得到唐铎传黑纸鸢通知,在尚未造好的阿房宫中,借“学习墨经”为名集会。
经过半年时间谨慎挑选,共有50多名可靠的墨家子弟愿意加入刺杀,占了秦墨总数的三分之一。今日只有11人为代表,加上还没到的唐铎,共12名。
等待唐铎的间隙,对刺杀皇帝一直犹豫的杨毅听适林和艾季敖一直谈论已暗中制好,藏在这座宫殿某处的大弩,叹了口气。
“昔日,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子墨子闻之,从鲁国出发,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输盘。”
“可今日,吾等作为子墨子之徒,却研制起了比云梯更可怕的杀人之器……”
“这些事,秦一统时,不是早就在做了么?”艾季敖蹲在角落,捧着纸印的墨经小本子,嘟囔道。
适林却发现,即便是这十余人里,对此心忧疑虑也不乏少数。
于是他给大伙鼓劲道:“铁矿是不分善恶的,冶炼铁矿得到的铁亦然,铁匠用金铁打造的剑也无罪,削木头的短剑,与用来杀人的剑,本无区别,区别在于用他的人,区别在于所做的事……”
“用来大国攻小国,大家篡小家,强者劫弱,贵者傲贱,多诈欺愚,那这剑便是恶的。”
“若是反过来,用来助弱者御强,用来惩恶扬善,那这剑便是善的!”
“善恶由谁决定?”有人提出,他们一直不能确定,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
“当然是由天决定,由百姓之愿来定!”适林理所当然地说道,开始向众人阐述自己的想法。
“荧惑守心已过去了一月,秦始皇帝听信巫者之言,仍在寻找荧惑星的化身,尤其是应在南方者,那些面相有异的人,多被抓捕审讯。但依我看,这扰乱天下,带来兵祸、屠戮、灭族、丧乱、尸殍的灾星,他不是别人,正是秦始皇帝自己!”
此言大胆,让众人有些吃惊。
“没错,皇帝陛下,他就是荧惑星!自一统后,北征、西拓、东进、南伐,一切征战,皆因其大欲而起,他的乱命暴政,才是引发异相的根源!荧惑守心,这就是征兆,是天志!”
“子墨子说过,天子为暴,天能罚之!”
适林扫视众人:“敢问诸位,三代之暴王桀、纣、幽,此反天意而得罚者也,而顺应天意,惩罚他们的剑,都是谁呢?”
赵尹道:“是商汤。”
杨毅所有所思:“是周武。”
艾季敖收起墨经,起身道:“是暴动的国人!”
适林颔首:“没错,汤、武,还有与吾等一样的国人!不论贤愚贵贱,只要天子为暴,便可诛之!”
“为了挽回这垂垂欲坠的季世,别人不站出来,吾等墨者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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