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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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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依然忙碌,这是雨水的节气,桃李始着花,黄鹂啭声,鹰在高中展翅而翔,布谷鸟在田地里穿行,提醒百姓们切勿误了农时……
  黑夫也加紧了巡视,主要是看看治安辖区内的各里,有没有懒惰的游手好闲之辈。秦国对春耕极其重视,每年的一二月,甚至连更卒之役都取消了,但凡有工程,都优先征发刑徒和商贾、赘婿去干。
  好在,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外,整个二月,湖阳亭各里都没有遇到什么大案子,或许是黑夫擒拿盗墓贼的名声,震慑住了那些宵小之辈吧。对于小案,黑夫亭长可没有调解家长里短的责任,直接送去乡邑交给乡啬夫就行了。
  期间,他还乘着休沐又回了趟家,和衷、惊以及四个雇农、两个里正分配来帮忙的仆役一起,把堆肥完毕的粪肥,稀释后施到了田地里。
  因为他们家的地多,在黑夫的建议下,衷用堆肥施了十亩,用厕所里的沤肥施了十亩,用普通的新鲜牛马粪尿施了十亩……好做一个对比。
  就这样,平静悠闲的生活一直到了季春三月的下旬,池塘里开始生了浮萍,田地间的庄稼芽孢也渐渐探出了头来时,乡上才摊派了一桩新案子下来……
  ……
  PS:话糙理不糙,大家别嫌恶心,小时候也在农村生活过,那时候不太懂,如今回头看看,才感触良多,又臭又甜,这就是农家生活的真实味道吧。


第0081章 掠卖
  涢水乡游徼名武,因为在家里排第三,所以大家都称之为叔武。
  游徼和乡啬夫,三老一样,都是乡一级的官员,级别比黑夫这亭长高,年薪百石,相当于乡派出所所长,其职责与黑夫这亭长相差无几,只多了一个组织乡中更卒训练的任务。
  虽然亭长直属于县尉体系,但游徼官大一级,也等同上吏,有指导亭部的权力。所以黑夫在十二月赴任时,就去过乡邑一趟,专门拜见了叔武。
  当时叔武对他颇多勉励,还以前辈的身份指点了一些做亭长需要注意的事项,所以黑夫对这位游徼印象还不错。
  之后,投书盗墓案被县里直接干预,乡上只是派叔武来问了问情况,参与了查封朝阳里里监门家产。开春以来,湖阳亭再未发生大事,连小毛贼也畏惧黑夫之名,不敢在湖阳亭辖区内作祟,既然没有公务要交接,二人便再无交集。
  直到三月下旬的一天,叔武却突然来到了湖阳亭……
  “不知游徼来临,未能远迎,下吏有罪!”
  黑夫当时正在后院和小陶学开弓射箭,乍闻游徼到来,连忙快步出门,赶在叔武进门前作揖行礼。
  叔武年有四旬,国字脸,颔上两撇黑须,看上去十分和气。
  他将黑夫扶起,瞧了一眼黑夫头顶崭新的上造包巾,眼中意味不明,面上却笑呵呵地说道:“我可不是你的长吏,勿要多礼。”
  黑夫将叔武及两名乡亭小吏,一个不知身份的中年人迎入湖阳亭,又让亭部众人过来拜见,叫蒲丈赶快烧点热汤来解渴。
  叔武被黑夫请在小厅堂正座上,一边拿起案几上的木牍翻看,一边笑道:“去年前任亭长犯案时我也来过湖阳亭,当时只觉得有些破败杂乱,自从黑夫上任后,这亭部真是面貌一新啊。”
  客套了几句后,他又严肃地说道:“我若无事,也不会来此,既然来了,那就是公务。黑夫亭长,你冬天时刚破获大案,开春以后亭部却平安无事,想必是闲得乏困了罢,这不,我便替乡上给你送案子来了!”
  黑夫闻言,与陪坐的利咸对视一眼,利咸曾经跟他说过,但凡是乡上摊派的案子,其实都不太好做。若是简单的,好立功的,游徼和乡亭早就自己接手了,只有那些处理起来麻烦的,才会分给亭部,一旦办砸了,最后还是他们遭殃。
  话虽如此,但案子塞到手里,身为亭长必须完成,否则就是渎职。
  黑夫只能硬着头皮请教叔武,到底是什么案子?
  叔武拍了拍手,让两名乡亭亭卒将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四旬中年男子带了上来,看他的穿着打扮,应是中人之家……
  这名男子小心地朝黑夫行礼,自称“驹”,是涢水乡士伍。
  “小人敢言于亭长,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两年前,驹那14岁的独生女外出采桑,却迟迟未归,找遍所有亲戚、邻居家都不见,驹便向乡游徼报案,游徼十分重视,让附近各亭代为寻找,却没有什么结果,最后只能定了个“走失”。
  但驹却打死不相信,4岁的人走失还差不多,14岁的大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还能自己走丢了不成?他怀疑自己女儿是被人劫走了!
  但他没有证据,当时正值秦楚生隙,安陆有盗,南郡备警的特殊时期,乡里也没功夫派人帮他寻找女儿。于是驹只能悻悻作罢,他中年只得一女,平日里宠爱有加,已经不可能再生养了,只能与老妻在家中掩面而泣。
  谁料两年过去了,前几天,驹却从一个挑着扁担,来湖阳亭各里贩卖日常物品的货郎那里,得知了女儿的行踪!
  驹说道:“那小贩是我家邻居,他来湖阳亭盲山里行商时,在里中看到了一个女子,与我女儿形态相像,看到他后,还张口欲言,只是被几个人捂住嘴拉回去了……”
  事后,那里中的里吏还似是警告地对小贩说,那个女子,只是个从人市上买来的低贱隶妾,不要当回事,也不要乱说话。
  这就是欲盖弥彰了,回到乡里后,那小贩立刻就将此事告知了驹,并同驹一起去找叔武喊冤,请求派人去救他女儿。
  “你确定那小贩看到的,就是你女儿?”黑夫问道。
  “绝无差错!我与那货贩做了十多年邻居,吾女是他看着长大的!”驹虽然还有些犹豫,但这是两年来他唯一找到的一丝希望,所以便一口咬定!
  “这下就有些麻烦了。”黑夫心中暗暗想道,又瞧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叔武,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案子推给自己了,因为这不仅是陈年旧案,还涉及到了人口买卖。
  当今之世,买卖人口是存在的,但也分为合法和非法,其形式有“和卖”“略卖”“掠卖”三种。
  “和卖”便是安陆县常见的奴隶买卖,六国战俘、蛮夷男女、罪人妻女等,都可以在官府和私人间转手买卖为奴隶,但必须有契券,有官府的小吏在场作证。
  “略买”是指通过威胁利诱等各种欺骗的手段,将一般平民或其子女买来再卖出去,这和后世的拐卖人口是一样的,秦国是严禁士伍卖儿卖女的,人口籍贯的流动,只能由官府掌控!所以只能私下交易。
  “掠卖”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绑架,掠到人口,转手再卖出去。
  “和卖”尚是合法,但“略卖”和“掠卖”,就是官府严令禁止的非法行为了,尤其是“掠卖”,犯罪性质就更严重。
  按照驹叙述的案情,他的女儿,应该是被掠卖的。官府严禁这种行为,能够告发“掠人”或者“略人”罪行的,奖赏黄金十两。这也是那个小贩回来之后,立刻就告官的缘故吧。
  “若真是掠卖,那可就是大案了,黑夫亭长,既然盲山里归湖阳亭管,你又有干练之名,这桩案子,乡上便交给你做了!若能办好,县里定然少不了你的购赏!”
  叔武给黑夫戴了一顶高帽子,黑夫心里却门清,这桩案子要处理,还真有些难度。
  若是邻近的里聚也就算了,通过投书盗墓案,各里已经对他毕恭毕敬。
  但盲山里,那可是湖阳亭辖区内,黑夫唯一一个没有巡视过的里。此地处于山丘沟壑深处,要走四五个时辰才能到,正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那里民风彪悍,是最难治理的地区。历任亭长对盲山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叔武却要黑夫带着人去找被掠卖的女子,这不是去捅马蜂窝么……
  他有些犹豫,这时候驹却又下拜,动情地说道:“小人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含辛茹苦养育十余年,只望她嫁个好人家,不想却被贼人掠卖。这两年来,小人与老妻每每思及女儿,便食不甘味,过的如同死尸走肉一般,吾等从不舍得打骂,真不知她在那穷山里,遭了多大的罪。但求亭长带我去那地方看一看,若真是吾女,若真能能救回吾女,小人愿倾家荡产以奉之!”
  一边说,他还一边往地上稽首,磕得额头通红一片。
  “老伯快快请起。”黑夫连忙扶他,驹却死死跪地不起,非要黑夫答应才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于责于情,黑夫都已无法拒绝,只能咬咬牙,接下了这桩棘手的案子……
  “我答应老伯,一定助你将女儿寻回来!”
  ……
  将驹留在湖阳亭后,游徼叔武带着两名乡亭亭卒打道回府,路上,一名年轻的亭卒不解地问道:“游徼,既然解救被掠卖者,亦或是抓获买者都有赏赐,为何要将此案交给那湖阳亭长?”
  “不懂别乱问!”另一名亭卒踢了年轻同僚一脚,对他使了个眼色。
  叔武骑着马走在前头,没有回答,但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
  这桩案子,可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且不说盲山里路途遥远,基本是个官府管不到的地方。那里民风彪悍,且男多女少,过去就有买卖女子为妻的传闻,但乡邑也鞭长莫及,只能装作不知。
  这种心照不宣的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对于买卖女子的人家,盲山里的里吏也会予以包庇。如今,恐怕他们已有所察觉,万一到了地方找不到人,就要扑一场空了,若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继续追查,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落得个诬告反坐呢……
  在清楚这些内情后,叔武才把这桩棘手的案子,甩到了黑夫手里。
  黑夫不知道,他虽然没做错什么事,但已经把叔武得罪了。
  在那场“投书盗墓案”,因为害怕朝阳里吏与乡里有勾结,黑夫谨慎起见,直接报到了县城,又自己率亭卒出动,将盗墓贼们一网打尽,一条小鱼都没给别人剩下。
  事后,叔武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一桩大案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错过,心中是有一些不快的,平日里他也没少和亲信乡卒吐露黑夫“不会做人”之类的话。
  “就让黑夫亭长继续表现去吧,他不是很有能耐,颇得右尉赏识,被县人赞誉为义士么?也是时候,让他尝尝把案子办砸的滋味了!做亭长可没那么容易!”叔武露出了冷笑,打马加速向前而去……


第0082章 盲山
  “真是够远的,累死乃公了。”
  曲折盘旋的山路上,湖阳亭求盗东门豹因为走得急,已耗尽了气力,此刻正坐在一块草皮上气喘吁吁,擦着头上的汗,一边骂道:“说好的不到十里呢,骗人!”
  与他一直不对付的邮人季婴乘机讽刺道:“阿豹,说了让你慢些走,这盲山虽然地势不高,路程也才十里,但山群连绵,上坡下坡,可费力气了,我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差点没走死!”
  东门豹气得哇哇直叫,他一拉衣襟,露出了里面的皮甲,并指着后面缓缓走来的黑夫道:“若非是黑夫让我将甲穿在里面,乃公早就翻过几座山包,到那盲山里叫门了!”
  “让你穿着就穿着,别废话。”
  黑夫回身拉了那个告发者“驹”一把,又看了看远处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包,面色渐渐凝重。
  因为接下来,他还真没把握会发生什么,甚至做好了武装冲突的准备。
  这片山包在地图上叫做“枫梓岗”,是安陆县的最高点,也是最偏僻穷困的地方。因为每到无月的夜晚,身处这片山包内,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人走其间,好似瞎了一般,所以又称之为“盲山”。
  湖阳亭众人里,只有邮人季婴因送田佐吏关于春耕的文书,来过盲山里一次,所以季婴就成了向导。而除了黑夫外,亭内战斗力最高的东门豹也少不了得参与进来。
  此外,有些机智,能够独当一面的利咸。以及擅长射轻箭的小陶,都被黑夫带上了,湖阳亭的主要战斗力全体出动,足见黑夫对此案的重视。
  盲山里的遥远偏僻是出了名的,黑夫他们按照季婴的建议,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出发,赶在天黑前抵达涂道与山路的岔路口。
  涂道说是官道,实则是一条仅能错开车辆的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而山路就更差了,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行,到了后面,甚至仅能让一个人下脚。
  他们在一间看田用的屋舍挤了一夜,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就出发,如今走到朝食过了,那盲山里却连影子都没有,周围除了山包还是山包。
  在沿途休憩时,黑夫没有与亭卒们贫嘴闲聊,除了教利咸使用他上个月请姊丈做出来的小铜哨外,便是让那个焦虑的父亲“驹”过来,聊了聊关于他女儿的一些事情。
  警察只有了解受害者细节,才能更好地开展下一步的计划。
  “好教亭长知晓,吾女小名鸢鸢……”
  驹平日里是个皱眉不展的中年人,只有在提及女儿时才会舒展皱纹,露出一丝笑容来。
  “她从小被我与老妻宠惯了,不知世间险恶……”
  “两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季春时节,我老妻扭伤了脚,可家里的蚕总得喂养,鸢鸢便主动说要替她去采桑叶,桑地就在里聚边上。当时我也没多想,便让她去了,还一个劲夸她懂事,结果小女却一去不返……唉,都怪我,都怪我。”
  说到这里,驹双手捂住了脸,那天以后,他和妻子就一直活在噩梦和痛苦里,少了女儿,比少了自己的手、足都难过,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最痛苦的,还是不知她生死,不知道此时此刻是不是被人欺辱,不知她的饥饱冷暖。
  “原本我已为鸢鸢商量好了婚事,就是与邻居一个士伍,他家虽不富裕,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鸢鸢嫁过去,日子定能过得滋润,谁想到……”
  从驹絮絮叨叨的细节里,黑夫可以确定,这的确是一个很爱女儿的父亲。
  他女儿被拐走时才14,如今已然成人,是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了。若真在那盲山里中,这两年时间内,她身上会发生什么,其实驹和黑夫心里都有数。
  驹是指认被掠卖者的唯一人选,必须带着他来,但驹越说越激动,也可能变成早早暴露黑夫他们目的的软肋。
  “待会到了盲山里,我不会直接道明来意,以免里吏阻扰,加剧查案的困难,你就假装是随我来巡视的亭卒,一句话都别说,脸色也不要太难看,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黑夫警告驹,待会不要露出马脚,就在他们说话间,又翻过了一座小山包,一座山坳里的小小里聚,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盲山里了。”
  季婴松了口气,指着前面那堵黝黑色的矮墙,同时提醒黑夫道:“这个里的人对外人十分警惕,黑夫,得小心些!”
  黑夫点了点头,让小陶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小陶了然,背着弓,就钻进了里外的松林里,伏在沟中一动不动,还往自己身上撒了些翠绿色的松叶。
  这算是他为自己留的后路。
  黑夫则带着东门豹、利咸、季婴、驹,一行五人,大摇大摆地朝里聚走去。
  一行五人突然到访,还带着兵器,让这个小村紧张兮兮,要知道,五人都可以算作群盗了。
  里门立刻就被关上了,等黑夫他们来到门边时,一个梳着椎髻的汉子探头下来,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黑夫将手里的铜哨递给利咸,让他收好,而后便吸了口气,中气十足地说道:“我乃湖阳亭长黑夫!来盲山里例行巡视!”
  ……
  “竟是亭长来了,吾等真是失礼。”
  盲山里的里正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叫“峰”,留了一抹长胡须,眼中带着点圆滑和狡黠。而田典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木讷男子,看上去比里正朴实多了。
  二人听说是新任亭长来例行巡视,都大吃一惊,一起从家里跑出来,到门口迎接。
  黑夫发现,随他们而来的阵仗,似乎有点大,这个里二十多户人家,几乎每家都来了一两个人,三四十人堵在门口,踮着脚看着外来者,眼睛里满是好奇。
  “亭长可是近五年来,第一个到盲山里巡视的亭长啊。”
  里正恭恭敬敬地将黑夫迎进里门内,田典则搓着手赔笑。
  看来这个里如此兴师动众地来迎接,不是因为黑夫近几个月的名声,而是因为他的职位啊。
  盲山里太偏僻,历任亭长都懒得亲自过来,信息又闭塞,所以黑夫的英勇事迹他们多半不知道,甚至连亭长已经换了一个甚至几个都茫然无知。
  但这个里聚依然与外界有沟通,却依然是秦国治下的基层单位,依然要向乡里服役、缴税,所以他们对于权威,依然保持着敬畏之心。
  甚至比知道黑夫义举功勋的人还要恭敬几分。
  对一辈子不出门几次的里民而言,亭长,那已经是很大很大的官了。
  黑夫就这样在众人簇拥下走进了这个神秘的里聚内。但见里面多是粪土糊墙的草顶房,那些跑出来看热闹的里民们大多敝衣绳履,夏日的阳光晒得刚下田归来的农夫黝黑的身上汗水晶晶发亮,一些女子甚至衣不遮体,只能在屋内伸出污糟糟的头,来眺望名为亭长的“大官”。
  如此看来,盲山里不愧是湖阳亭辖区内最穷的,生活状况比黑夫家的夕阳里大为不如,大部分人都面有菜色,食不果腹。
  反倒是里正、田典布裳帻巾,看起来还像点样子,里正的家也同样是土坯瓦房,好不气派。
  “亭长既然不顾路途遥远,前来盲山里巡视,可否要吾等陪着一起在里中走走?”
  盲山里里正“峰”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黑夫答应,他就要暗中吩咐旁人去做准备了。
  给这位亭长看该看的东西,那些不该看的,统统都要藏起来!
  “不急不急。”
  黑夫却故意摆出一副庸碌官僚模样,伸了伸懒腰道:“我也走得乏了,想先坐坐,与里吏说说话,至于巡视之事,让我的几名亭卒去就行。”
  说着,他便不请自入,走进了里正的家门,看着里面的摆设笑道:“峰里正,我这做亭长的进门讨一口热汤喝,无妨吧。”
  里正和田典对视一眼,似是松了口气,他们就盼着来此巡视的这位亭长是个松懈的。于是二人也陪笑着入内,里正还大声喊着自家的奴婢,杀只鸡,快些将饭食做好送上来!
  黑夫让东门豹随自己入内,却对外面的利咸、季婴和驹三人大声嘱咐:“我也是奉了乡上的命令,必须巡视每个里聚,其实没什么事,安陆县太平着呢!随便敷衍一下即可,没必要看得太仔细,去去就回来,吾等与里正、田典一起用飨,里正说了,今日杀鸡招待!”
  如此一来,里正、田典更是吃了颗定心丸,他们却没发现,黑夫已暗暗对利咸使了个眼色。
  一旁打扮成亭卒的驹闻言,可急眼了,这黑夫亭长到了地方,一不办案,二不找人,却一屁股坐下来要吃要喝,这是想做什么?
  他刚想出言提醒,谁料已领会黑夫意思的利咸,却在背后拉了他一把,让驹留在外面,还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亭长是打算在此拖住里吏,你只管随我走,一同去找寻你的女儿!”


第0083章 可疑
  “那屋子就在前头。”
  在黑夫亭长以身为饵,拖住了里正、田典,又东拉西指,到处找人说话闲聊,吸引了大多数看热闹的里民的时候,季婴、利咸二人则奉命在里中巡视。
  巡视是假,他们实则是想带着“驹”,去季婴上次来盲山里送信牍时,发现的那个可疑之处看看……
  早在进入盲山里前,季婴就和众人说了他遇上的那件怪事。
  “我一月份不是来送过田佐吏的信牍么,当时吃完饭后,到处找如厕的地方,结果在里中走迷了路,走着走着,便路过里北一处破落的小屋边……”
  季婴说,那屋真是严严实实,只朝外开了个小窗,窗口灰蒙蒙的,里面好像还有细细的木栅栏,就跟亭舍关押嫌犯的犴狱似的,听到外面他的动静后,屋内还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季婴是个好奇的人,于是把脸凑过去看,因为外面亮,屋里面暗,看得他很辛苦。
  就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猛的从暗屋朝窗口扑过来!吓得他往后一跳!
  “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好像是女人,她见了我,便死命的拿手拍,震得窗户木栏都在响,口中还说着‘救我,救我’,声音有些哑,听不清后来还说了什么。”
  “我被吓得退了回来,这时候有人过来找到我了,让我跟着走,不要乱跑,还有个人走到那户人家,用本里的方言大声说了几句什么,窗户里面立马就没了动静……”
  事后,里人还向季婴解释说,那里面关着的是某人家的隶妾,已经疯了,得关起来,不然就四处像疯狗一样咬人,叫他不要理会就是。
  季婴当时没有生疑,等掠卖案的终点指向盲山里时,才猛地想起这茬来。
  “说不定里面关着的,就是驹的女儿呢!”季婴提及的这件事,几乎就是黑夫他们唯一的线索了。
  不过,虽然黑夫已经拖住了里吏和里中大半的人,但里正依然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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