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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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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召骚欲言又止,在他看来,鹬蚌实为两楚,渔夫反倒是秦军。
  就在这时,斥候却指着北岸大声道:“令尹、莫敖,那边打起来了!”
  秦嘉和召骚连忙直起身望去,却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在下邳城北数里外布阵,黑压压的秦军阵列,却忽然爆发了一阵骚乱……
  一抹红色,伴随着其扬起的尘埃,出现在阵列东北方向,却是一支车骑袭击了秦军后阵。
  当秦嘉从负责远眺的“视日”处听说,那支军队只有数十乘车,两百多骑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以一击十?冲击的还是阵坚垒固的秦军,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然而,想象中,来袭者人仰马翻的大败却并未出现:那支车骑来得太快,且来自秦军没有设防的东北放,竟靠着数十乘战车的冲击力,直接冲入东海郡尉匆匆调到后阵的一千人中!
  车者,军之羽翼也,所以陷坚陈,要强敌,遮走北也,敌之前后,行陈未定,即陷之!
  他们将队列搅得一塌糊涂,这使得秦军后阵的骚动在一瞬间扩大。
  秦嘉能看到的,下邳城头自然也一览无遗,这时候,下邳城门也开了,两千人蜂拥而出,在项声带领下,朝正要调头的秦军前阵扑去!
  这下,纵然秦军有五千人,前后两阵却只能各自为战了。
  接着,战局也未陷入寻常的僵持,数十辆战车不够灵活,已陷于秦军之中,楚人车左、车右弃车持剑而斗。
  但两百余骑,却在那面赤旗的带领下,离开了战局,远远眺望着。
  秦前军三千人,抵御项声的攻势,后军遭到突袭后,陷入与车兵的混战。
  中军顿时变得空虚起来。
  那位赤袍将军发现了这点。
  骑兵又动了,他们像一把烧红的剑,加速向前、后两军的缝隙切去,竟将秦军两阵间的薄弱队列切裂急进,杀入前后难顾的秦中军,直扑东海郡尉旗下。
  下一刻,东海郡尉的大旗,倒了!
  秦军士卒个个善战,也并非没有斗志,然而突遭袭击,郡尉大旗也莫名其妙地倒下,众人失去了统一指挥,他们陷入了混乱,秦嘉远远看上去……
  “就像是被解开的绳结!”
  这个比喻很恰当,失去指挥后,秦军前后阵已然解体,无人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们只晓得自己败了,纷纷脱离阵列逃开。
  而赤色的车骑叱呼追击,下邳城内杀出来的楚人也开始猛然地反击,项声追击敌人直达十里,尸横遍野……
  秦嘉在数里外,不知道那边具体发生了怎样的战斗,只知道,溃围、斩将、刈旗、陷阵,都是在短短一刻内完成的!
  “秦军输了?”
  他与召骚面面相觑,先前秦嘉可是派人去试探过的,东海郡兵非小弱也,且装备精良,强弓劲弩,长矛长戈,似乎难以战胜,但却在短短数刻之内,被打得土崩瓦解。
  他们自问,己方绝对做不到……
  秦嘉和手下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忘了派人渡河,取他方才所说的“渔翁之利”。
  直到一位骑着黑马的赤袍骑将手持长戟,挑着秦东海郡尉的首级,来到泗水北岸。
  骏马前蹄已进入河水,却见他将长戟深深插在沙地里,挺直了腰杆,大声朝着对岸吆喝:
  “吾乃项籍!”
  “下相君(项燕)之长孙!”
  “大楚之上柱国!”
  这项籍声如巨雷,泗水南岸众人闻之,尽皆股栗,又想起方才他只率数百车骑,便敢朝五千人的秦阵发动冲锋,并斩将、刈旗、陷阵,似有万夫不当之勇。
  一时间,脚跟竟忍不住,缓缓向后挪动,四处皆是沙沙作响的移步之声。
  召骚也咋舌道:“人皆言项籍喑恶叱咤,千人皆废,果然如此……”
  秦嘉皱眉:“他不过是一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传我号令,敢退者……”
  不等他说完,对面炸雷般的声音,却将秦嘉的话打断了。
  “秦嘉,你拥立伪王景驹,僭称令尹!今日又隔岸坐观我军与秦人鏖战,是何意也?是欲与秦军共击楚师么?”
  身后无数目光盯来,秦嘉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作答:
  “项籍,汝当知,楚之贵戚,三闾为大,末代楚王子嗣皆亡,君位无主,故当由昭景屈三族共治楚国。吾王才是正统的楚王。而不是汝等随意捡来的放牛孺子。何不速速让他退位,共尊吾王,我可让你做大司马!”
  项籍哈哈大笑起来:“荒唐!我家世世楚将,故能复立楚之后也,至于谁该退位?谁是正统?这样罢,他二人不在此处,你我身为臣子,何不在此一决雌雄?”
  项籍公然挑战,秦嘉一愣,对面的年轻人却举起一只手,招手继续邀约:
  “秦嘉,你我以两艘船,不着甲胄,只携一剑,会于河心,最终只能有一人活着,另一人要沉尸泗水,如此,便省得楚人自相残杀,便宜了秦人!”
  若放在十年前,秦嘉作为一县大侠,面对他人挑衅,答应一声,斗他个你死我活不在话下。
  但他四十多岁的人了,锐气渐去,又见那项籍骁勇,方才横扫秦军,几无一合之敌,觉得自己恐非其对手,遂故作轻蔑地说道:
  “本令尹岂能与一孺子相斗?”
  说话间,下邳城内兵卒已尽出,站在项籍身后,大声嘲笑秦嘉胆怯,不敢接受挑战。
  “秦嘉,景驹,怯如鸡!”
  还有点押韵,这却是张良的主意。
  身后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秦嘉脸皮有些拉不下来,正左右为难之际,也是巧了,下邳以南,烟尘滚滚,却是项籍的大部队来了,看那架势,足有四五千人之多,并有渡泗的架势……
  敌军势大,且刚打赢了一场,士气高昂,就算半渡而击,也没有胜利的把握,秦嘉萌生惧意,遂勒马大骂道:
  “项籍诡诈,约我挑战,却留了一支伏兵,真是无信小人!二三子,鸣金,速速撤兵!”
  ……
  “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遭我羞辱,却无愠怒应战之心,可见这所谓的楚王景驹、令尹秦嘉,并不怎么得人心,两楚之胜负可知也。”
  站在城头,看到泗水对岸的秦嘉已退兵,张良摇了摇头,若能激怒秦嘉,让他在这和项籍打一仗,便能使两楚,提前合为一楚了。
  再看向一言喝退四千兵的项籍,他正在下邳众人的欢呼和簇拥下,纵马朝城门行来。
  方才击破秦阵的过程,张良可比秦嘉看得清楚,知道项籍是如何在瞬发之间发现秦阵破绽,并带着区区两百人切入敌军,斩将夺旗的。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说的便是这位项少将军罢?”
  对项籍方才的表现,张良不吝赞美:
  “真万人敌也!将为三军之胆,有如此骁勇之将,难怪项家军能成事,轻取淮南,速下东海!”
  可张良又摇了摇头:“但想要诛灭暴秦,光靠兵形势可不行……”
  “还得有兵权谋之术!”
  ……


第0787章 权谋
  从下邳县沿着沂水,往北行百余里,便是东海郡首府,郯县。
  六月底,由龙且领军,一支三千人的队伍行在昔日秦始皇曾巡视过的东方驰道上,队伍末端是两位同车而乘的四旬中年人。
  “昔日在家,籍儿与我最亲,我当初也没想到,他如今却能成就如此大事,成了我项氏的顶梁柱。”
  项缠摸着胡须,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笑意很足,他感觉,自己东窜西逃的日子终于结束,可以享清福了。
  随即又看向张良,抱怨道:“子房,在下邳时,我也向籍儿好好引荐过你了,籍儿听说你是在莒南刺杀秦始皇的义士,极为赞赏,你为何不随他去彭城,而来与吾等攻郯县呢?”
  张良一笑:“自然是舍不得与项伯(字伯)分开了。”
  项缠一愣,指着他笑骂:“子房啊子房。”
  其实实话是,张良在下邳与项籍的会面,并不怎么愉快。
  张良也算会说话,通晓人情世故的,见了项籍后,先好好吹捧了一下项少将军的“万人敌”,夸得项籍飘飘然,对这位“刺秦勇士”印象极佳。
  一番商业互吹后,张良话音一转,说道:“但光以兵形势,不足以诛暴秦,还需杂以权谋之术……”
  张良进献的权谋之术,依然是他的故计:“东海郡兵皆覆灭于此,郯城空虚,将军当派一支兵,北取郯城,再伺机进入琅琊。”
  “琅琊故齐地也,秦始皇虽然迁田氏,但当地仍留有一些田氏子弟,窟穴于此,藏匿山林。我听闻,四月时,秦廷已经遣使者绳黑夫党羽,胶东郡丞陈平,兵曹掾曹参逃亡,不知所踪,官吏四处捉人,胶东已乱。”
  “若将军能在琅琊拥立田氏之后为齐王,再伺机攻入胶东,便能发动齐地豪杰一同抗秦,合齐楚之力,可一争中原!”
  但没想到,战场上所向无敌,待人还算有礼的项籍,却是个不爱听人献计献策的,面对张良的苦口婆心,他不以为然地一挥手:
  “齐人素来怯懦,五国皆抗秦而亡,独齐苟且,故吾不喜齐人,郯城可取,因为那本就是楚国故地,但入齐地,立齐王之事?还是等我灭了景驹、秦嘉,与亚父商议后再说罢!”
  项籍是个记仇的,他最惦记的,还算快点西攻彭城,一统楚国,将秦嘉、景驹的脑袋砍下来当鞠踢……
  所以他决定带项声及主力五千人,西击彭城,北取郯县的任务,就交给龙且和项缠了。
  张良想了想,没有随项籍去彭城,还是来了郯县。
  “以项少将军之勇锐,取彭城不在话下,但我以为,早点鼓动齐地豪杰反秦,才是重中之重!”
  张良的担心并非没有缘由,几年前,齐地已经造过一次反,临淄、济北那边有血性的齐人豪侠,几乎被黑夫杀绝了。倘若不能在琅琊、胶东掀起风浪,阻挡秦廷在齐地的军队南下,再过不久,新复辟的楚国,恐怕将面临中原和齐地秦军的两路夹击!
  齐楚若不能打开局面,复韩无疑是痴人说梦。
  离开下邳四日后,龙且已率众人抵达郯县城下。
  龙且指挥楚卒准备攻城,张良则指着此地山川道:“东海郡北至缯,南至大江。项伯,你知道南北近千里的东海郡,为何要选偏北的郯县做郡府么?”
  项缠摇头:“我可没子房博学。”
  张良笑道:“此地南连淮、泗,北走青、齐,西接藤、薛,再加上此地联络海岱,控引济河,山川纠结,足以自固,乃是必争之地。”
  “自古南服有事,必繇此以争齐鲁。句吴道郯子国,以侵齐伐鲁。越人既灭吴,亦灭郯以觊觎中原也。五国伐齐后,楚将淖齿亦是从郯地北上入莒,控制齐闵王的。”
  他在下邳时,也给项籍解释过了,所谓的“扶立齐王”,其实并非真心要帮齐复国,而是效仿昔日齐国将灭之时,楚国以助齐之名占领了淮北等大片土地,楚将淖齿甚至深入至莒,被齐湣王拜为相邦,控制了残齐的军政大权。
  当年是淖齿太过急躁,未能玩好这一战略,如今故技重施,最差也能在琅琊、薛郡,为复辟的楚国竖一屏障。
  张良已经过了逞匹夫之勇的年纪,越来越看重权谋和运营,但他所献之策,项籍却兴趣并不大,反而一直在询问当年刺秦的“壮举”……这亦是张良对项籍略有失望的原因。
  说到这份上,项缠却有些明白了:“子房,你曾长期在齐地行走,并在莒南刺杀秦始皇,你我躲在下邳时,更冒险派亲信与齐鲁豪杰往来,是为了今日?”
  “正是如此!”
  张良道:“薛郡的大侠朱家,一直在帮我与梁、鲁各地豪侠联络。郯县之中,也有田齐后裔公孙庆,他知道一些在齐地山林草泽藏匿的诸田势力,只要取了郯县,便能重新建立联络,将始皇帝死,楚地皆反的消息告诉众人,使众人响应!”
  事情与张良预想的差不多,东海郡兵,已经在下邳被项籍打得覆灭,郯县未能反抗太久,东海郡守便带着一众人北逃琅琊了,龙且轻取郯县,而张良入城后,也见到了故人公孙庆。
  “通知齐、鲁豪杰举事?”
  公孙庆是本地豪贵,齐公子之后,他奇异地看着张良:“子房兄,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张良从公孙庆的语气里,感觉到事情不对。
  公孙庆无奈地说道:“泰山的公杲,沂蒙山的费缟,莒县的田吸,临淄的剧柳,这些各地豪侠,本是我与朱家大侠暗中联络的,但他们在六月初一时,便一齐举兵了。”
  ……
  听说自己联络的豪侠们已提前举义,张良十分诧异:
  “怎如此着急?五月中时,我才在下邳得知项少将军在淮南起兵的消息,随后与项伯举兵,夺取了下邳,这才使人往齐地传递消息。”
  公孙庆颔首:“可不是,五月下旬,子房你派人送来消息,让吾等做好准备,待楚兵抵达,于六月底、七月初举事。但孰料,六月初,等我信使到四处时,才发现彼辈已举兵围攻当地县城了!”
  “虽取了几个县邑,但无奈官军势大,纷纷吃了败仗,如今他们正遭薛郡、琅琊、济北、临淄郡秦军围攻呢!”
  一旁的项缠吸气:“齐人不是被官府杀怕了,素来怯怯么?此番却不待吾等抵达,争相举事,真是咄咄怪事。”
  张良想了想:“是有人,在齐鲁散播始皇帝已死的消息?”
  公孙庆拊掌:“没错,从五月起,齐鲁各地都传疯了,说始皇帝已崩,先时百姓大多不信。”
  “但旋即,胶东就出了事,郡丞和兵曹逃了,官府四处抓人。旋即,泰山的公杲,沂蒙山的费缟,莒县的田吸便突然遭到官府围攻,兴许是有人向秦吏举报他们蓄意谋反,众人无奈,反正人也杀了,正好新得了一批甲兵和金子,遂顺势举兵……”
  张良皱眉:“甲兵、金子?”
  公孙庆道:“然也,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也得了一批送来的金饼,是以诸田名义给的,没错,就是田儋之子,田市!”
  “他在信上说,齐地皆反,将要复辟齐国,要我六月十五时,在郯城举义,还有口号呢,‘六月十五,诛秦吏’……”
  “我觉得事情不对,想要告知你,却遇上下邳被东海郡尉围困,我派去的人胆怯,竟半道跑了回来。”
  “田儋之子……田市?”项缠看向张良:“有这个人?”
  张良叹了口气:“据说是诸田复齐时遗留下来的少数田氏子弟,也不知真假,公孙,将那信给我看看。”
  公孙庆将信,连带收到的几斤金饼统统取来,张良查了下金饼的成色,又仔细看了一遍后,露出了冷笑。
  “好文采,看了这些鼓动,连我都蠢蠢欲动!”
  他晃着信道:“可以笃定了,鼓动齐地豪杰举事的,绝不是什么田市!”
  “俗谚道,一年被蛇咬,三年怕草索,几年前,田氏三兄弟才吃了仓促举事的亏,田市身为田儋之子,既然能躲过秦吏索拿,当是个机敏的人,当不会在无外力支援下,想靠一群山匪群盗匆匆起兵,重蹈父辈覆辙。”
  “所以这次的始作俑者,当另有其人!”
  项缠、公孙庆面面相觑:“那会是谁?”
  张良笑道:“那人来头不小,手眼通天,能暗中提供金帛、甲兵,恐怕是有官府背景的。”
  “他消息灵通,娴熟齐地豪杰所在,还能提前安排人手,同时向官府举报其所在,使之被迫举事,吸引了各地官府注意。”
  “而举事的地点,几乎遍布齐鲁,除了一个地方……”
  张良看向公孙庆:“公孙,胶东无人举事罢?”
  公孙庆道:“这倒是尚未听说……”
  “那就对了!”
  张良拊掌道:“有一个我的同道中人,擅长权谋者,他心怀诡计,手段毒辣,但又觉得齐地诸郡官府势力太强,硬拼恐怕不行,便试图将齐地的水搅浑,从中得利……”
  他指着北方:“若我没猜错,旬月之内,看上去最平静的胶东,将要易帜了!”
  项缠急了:“子房你且说清楚,此事到底是谁主谋的?与吾等是敌是友?”
  “还能有谁?”
  张良肃然起来,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那位武忠侯手下的第一谋士。”
  “陈平!”


第0788章 久违了
  秦律里,有一种“司寇之刑”,也就是后世的流放戍边。
  一般来说,在大秦犯了法,关中的犯人,会被流放到塞北朔方,或者新开辟的西域沙漠,淮汉以南之人,则多半会去岭南毒障之地,河北之人,与之对应的是辽东苦寒之地。
  但对于齐地的人来说,司寇刑有两个去处:海东,或者某座叫不出名的海中小岛。
  沙门岛(山东长岛县)便是一处天然的流放地,它位于辽东和胶东之间,少海之中,胶东海岸西北数十里,上面有淡水也有些野兽,甚至能种植少许作物,也有几处适合停泊的天然良港。
  昔日齐国通九夷之货,从胶东前往辽东、朝鲜的海舟,必泊此避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小渔港,一些躲避赋税的百姓在此居住,人数不过百余,到齐国灭亡后,田横等人占领了此处,与朝廷对抗长达七八年之久。
  黑夫在胶东为郡守期间,平定诸田之乱,肃清了岛上的盗寇。此岛倒也没有荒废,而是建了个贸易站,作为齐地商船前往辽东、海东的中转站,又在陈平建议下,开始接收大陆罪犯,让他们在此做苦力。
  但从五月份起,沙门岛却因“刑徒暴动”,与胶东郡彻底断了联系,因为朝廷使者更易黑夫之政,严禁齐地商贾入海,大陆的船只也不来了……
  但七月初一这天,东风吹拂,一艘故意在远海航行的商船,却不顾官府禁令,公然行驶在碧蓝海绵上,它渐渐从东边朝沙门岛靠来,扯着硬帆,熟练地绕过礁石,驶入海湾,缓缓升起了一面旗。
  “管!”
  却是琅琊郡最大的商贾,齐相管仲的后裔,管氏。
  “此事让儿子来就行,父亲大不必亲至的。”
  管通是家族长子,三十多岁年纪,在海上跑了几年后,干练了不少,他来到父亲旁边,管氏的当家人,年过五旬的管宴正忧心忡忡地站在船舷。
  管通为管宴披上防海水的大氅,管宴叹了口气:
  “关系到管氏存亡,我岂能不亲来?”
  管宴很清楚,秦朝商贾最贱,与赘婿并列,一旦有徭役、战争,商人总是最先被征发。秦国军队更明文规定,不必怜惜商人及其子孙的生命,无论什么脏活、累活、危险活都要派他们去干!
  秦始皇东巡时,甚至将“上农除末”刻在琅邪台上,作为国策,公布于天下!
  齐地商贾几百年的繁荣就此中断,被秦统治的前十年,他们社会地位一落千丈:禁止商人衣丝乘车,商人及其子孙不得做官,还要交纳加倍的财产税,许多产业被官府强制吞并。
  不仅如此,还要提心吊胆,生怕随便安一个罪名就抓起来,迁到远方。
  幸亏有黑夫郡守庇护,他在胶东撑起一片天,说服秦始皇帝,放开政策,允许因地制宜,恢复齐地货殖贸易,还找来齐地十三家大贾,成立了海东商社。
  如此,管氏才能通过贩卖红糖,承包盐场,协助开矿,货殖海东,重新获得的大量财富。
  管宴很珍惜,作为海东商社选出来的首脑,他经常教训儿子:“天下四十八郡,独胶东如此厚待商贾,就连琅琊、临淄都还差了点。”
  尽管黑夫三年前离开了胶东,但他留下了陈平作为郡丞,说服新郡守延续了黑夫的政策。
  但就在管氏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剧变却发生了……
  最初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朝廷大员持秦始皇诏令来胶东,要抓捕郡丞陈平……
  但使者还没过潍水,陈平就得到消息,他倒也不慌,安排好所有政务后,才悄然离开,等使者冲入即墨城,他早已不见踪影。
  再找寻陈平家人,才知道,早在春天时,陈平听说咸阳出了大事,皇帝遇刺,扶苏出奔,就借口妻家张氏有丧,打发妻、子回去了。
  此人对危险嗅觉之敏感,可谓冠绝天下。
  皇帝使者气急败坏,开始在胶东大肆清查“黑党”,将当年黑夫提拔的官吏,部分强化,尽数撤职,当撤到在黄县练兵的兵曹掾曹参时,曹参一怒之下,也跑了。
  结果便是,中层官员大半撤职,胶东郡几乎陷入了瘫痪,民间人心惶惶……
  几年前黑夫打掉诸田,将土地分给无地的闾左,现在闾左们整日担心,官府会不会不认账,将好不容易种熟的地收回去。
  商贾的日子也不好过,海东商社可是黑夫力主成立的,使者是传统的关中秦人,习惯了商贾穿着破衣烂衫,低三下四,哪见过胶东商贾这般阔绰的。遂与胶东守商量,说这是黑贼的乱政,从五月份起,将海东商社解散!商业活动全面禁止!并实行海禁,片板不得下海!
  至于黑夫在胶东搞的盐场、矿山承包给商贾等,官府也不再承认。
  这下可把十三家商贾急坏了,管宴最初只以为,是黑夫得罪了皇帝,连累了胶东,但不管商贾们递钱还是磕头求情,官府都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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