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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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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北地不然,关中之兵旬月可至,乌氏虽有族众千余,更能号召胡戎部族,但也不是官军的对手,再说,我起兵,图什么呢?”
  能做到天下第一富贾,还没被朝廷割韭菜,乌氏倮有他厉害之处,对自己的定位尤其清晰。
  “乌氏倮,只是个低贱的戎人商贾,蒙始皇帝恩宠,这才能比封君之位,得与文武百官一同朝觐,又通西域,开塞北,为国贩卖丝糖,富至数万金,我对地位、财富,都已无所求。”
  “吾所求者,唯有乌氏能世享富贵,起码富过两代人,如此而已……”
  三代?那得看孙子贤肖与否,不强求。
  总之,乱世来临,有人不满现状揭竿而起,但乌氏倮,却是最渴望维持现状的人。
  只可惜,在独木上找平衡着实不易,这两不得罪的状态,还是被打破了。
  章邯不甘心一直雌伏,要逼乌氏倮做选择!
  乌氏倮嘱咐两个儿子道:“事到如今,章邯那边我不能当面拒绝,须得欲拒还休,让他求着我,盼着我。”
  “但也不能学寡妇清之子巴忠,悍然起兵反叛,最后落得一死,妻子落到他人之手,万金之财全作了嫁妆,便宜了黑夫这厮。”
  “别人家的财产是不动的,吾家的财货却是能动的。开春后,只需赶着牛羊,带着族人僮仆,出走塞外,去贺兰山下,长城沿线大军已三去其二,剩下的人仅能守烽燧关隘,咸阳就算想捉我问罪,短时间内,也难以发兵出塞追击。更何况,我在塞外,也有朋友……”
  “且在草原上晃荡个一年半载,保存财富族众,观形势之变,流血的事,交给那些想虎争天下的人去做吧。”
  乌氏倮明白,天下归属尚未有定数,此时抉择,为时尚早。
  急功近利的巴忠,就是摆在眼前的教训,乌氏倮摇头道:
  “寡妇清如此精明的女人,怎就生了如此蠢笨的儿子。”
  他教训两个儿子道:“汝等须得记住,身为商贾,不管家财几何,务必记住两句话……”
  “第一句是,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
  “第二句是,长袖善舞,多钱善贾!”
  前者好理解,乌氏倮在章邯与黑夫长子落难时伸出援手,眼下南方已然成势,他便多了条路。
  多钱善贾也不难,本钱多了,自然就好做生意,乌氏深得此道精髓,所以才能拿出两千万钱奉于胡亥,就当买平安,换得大半年安生。
  最难之处,在于长袖善舞。
  舞乐里,舞者水平高不高,据说只要看她出场时长袖甩得如何。
  而一个商贾是否高明,则要看他,会不会交朋友:长袖荡到你身前半尺,香风阵阵,让每个围观的势力都觉得他欲与自己亲善,最后不管谁获胜,都亏不了他好处……
  “脚踏两条船。”乌廷言简意赅,对父亲的生意经做了总结。
  “两条?”
  乌氏倮哈哈大笑:“眼下的形势,想活到最后,只踏两条怎么够!汝等以为,我暗中出手庇护的人,只有章邯和黑夫长子么?”
  他好歹还能数清,自己一共投资了几股势力。
  从戴有镶嵌绿松石戒指的大拇指开始,珠光宝气的指头一个个伸出。
  “胡亥。”
  “黑夫。”
  “李信。”
  乌氏倮胖脸上的小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还有匈奴和……”
  “项氏!”
  ……
  秦始皇三十八年,夏历十二月,塞北处处皆是大雪。
  越过蜿蜒的长城向北行,越往北,就越冷,尤其是当年连陈平都未到过的阴山大漠以北,雪大如鹅毛,穿几层皮袄都冷彻入骨,这时候还敢在野外活动的人,不是堕指,就要被冻掉耳朵。
  越过荒凉的大戈壁,距长城三千里的狼居胥山下,一片毡帐背靠山脊,绵延数里。
  这是单于王庭,自从八九年前冒顿王子弑其父头曼后,就带着部众北遁大漠,在苦寒无水草之地避秦朝锋芒。
  冬去春来,母羊产仔,母马下驹,女人也诞下孩子,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匈奴部众稍有恢复。冒顿又收拢月氏灭亡后北逃投奔的几个部落,吞并更北边的丁零,匈奴国力,已接近秦朝北伐之前,有引弓之骑数万。
  而在单于金帐,柴火缭绕,烘得帐内暖暖的,冒顿正与最信任的左右大都护吃肉喝酒,直到羊皮帐幕被掀开,伴着寒风,三个身上沾满雪花的人,被匈奴武士推了进来。
  领头的是乌氏倮家的使者,他单膝下跪,用娴熟的匈奴语对正中央头戴金色鹰冠的胡人说道:
  “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乌氏家主让小人,带来他的问候,还有小小礼物!”
  说罢,转身让身后二人上前。
  冒顿放下手里的马奶酒,摸着卷曲的胡须,用匈奴语说道:
  “从一年前起,乌氏便与匈奴恢复通商,但我不要丝帛美酒,只要铜铁器物,还有人,这次送来的是……”
  他目光打量使者身后两人:一个是被大雪冻掉一只耳朵的中年人,五旬上下年纪,走路一瘸一拐,另一个则是二十青年,抿着被冻得发紫的嘴唇,脸上有道深深的鞭痕,眼中满是警觉。
  “两个瘦弱的奴隶?”
  左右都护大怒,觉得乌氏倮是在侮辱大单于,几欲拔刀而起,但冒顿却止住了他们。
  “他们就是乌氏家主提到的……楚人?”
  “没错。”
  在长城服苦役,受尽辛劳折辱的中年人脱去了笨重的毡袄,他身躯瘦削,眼神刚毅,为了此行,不惜失去了一只耳朵。
  本该是历史上搅动天下风云的豪杰,如今却如此落魄。
  他扫视满帐胡人王侯,最后目光定在冒顿身上,朗声道:
  “我乃楚国上柱国项籍之仲父。”
  “项梁!”
  “幸得乌氏家主庇护,不远万里来此,是想要为楚国,与匈奴大单于,结盟!”
  ……


第0835章 世无忠臣
  “朕平时清闲的时候,丞相都不来,却偏要挑朕闲乐燕居,美女在前的时候来见,这是欺朕年少?”
  二世元年,十二月下旬,咸阳章台宫,丞相李斯告辞后,二世皇帝胡亥收起笑容,勃然大怒!
  方才,他才欲拥着三名美女享乐,郎中令赵高就来报,说李斯请求觐见,顿时老大不高兴。
  胡亥居深宫不出,已经有几个月了,一面是外边尽是群盗叛军横行,丢失郡县的消息,他无时无刻不处于惶恐中,却又没有收拾山河的本事与决心,只能靠女色和醇酒麻醉自己,试图告诉自己:
  “反正外有王贲,内有李斯、赵高,小小叛乱,天塌不下来。”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赵高劝说。
  “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所以才自称为‘朕’。况且陛下还很年轻,未必什么事情都懂,现在执掌朝政,面对那些繁琐的案牍之事,若奖惩稍有不妥当的地方,就会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群臣,如此便不能向天下人显示陛下之圣明。”
  “更何况,方术士及巫祝有言,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于神,陛下不妨效仿始皇帝,深居宫中,使群臣莫知行之所在,百官受决事,悉于咸阳宫,等他们将公事呈奏上来,臣再与侍中习法者奉于陛下,以做抉择。”
  “如此,则陛下便可一面垂拱而治,一面又能让群臣觉得,陛下乃始皇帝一般的圣主,高深莫测,不敢欺之!”
  这本是赵高揽权的伎俩,但胡亥对赵高无比信任,竟信了他的鬼话,开始效仿秦始皇晚年做派,不再上朝,而深居在宫禁之中,有酒池肉林之乐,乐得当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军国大事都扔给掌玉玺的赵高来做决定。
  一时间,咸阳俨然分了内外朝,内朝是赵高为首的胡亥潜邸亲信,而丞相、御史大夫及九卿等却连胡亥的面都难得见到。
  王贲、冯去疾在外,管不着朝中事,李斯虽在咸阳,但这老狐狸本非直臣,谋身在前,谋国在后,虽看出赵高有争权夺利的野心,但想着艰难时局“相忍为国”,加上不欲得罪胡亥,竟顺其心意,也未曾发难。
  但随着十二月初,“冯劫投敌”一案爆发后,冯去疾全家被捕入狱,“据说”年迈的冯去疾甚至遭到了残酷拷掠,朝野哗然,李斯再坐不住了,屡屡请见胡亥。
  但赵高却从中搞了鬼,在李斯面前卑躬屈膝,自告奋勇要为其通风报信,一面却老是乘胡亥性致大发时引李斯入宫。
  胡亥压着火气接见了李斯,听这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长篇大论陈述“冯劫降黑”的疑点。
  李斯说,说这可能是黑夫的反间之计,欲使咸阳生出内乱!
  胡亥心中已有决断,故颇不耐烦,若非赵高在旁边使眼色,几乎当场发火!
  等李斯走后,他立刻摔了个铜灯架,骂道:
  “冯劫投降黑贼,证据确凿,不但有残兵辗转逃至汉中陈述当日所见,更有冯劫骂朕得位不正,号召关中人士响应的檄文,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律:“将自千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国贼。身戮家残,去其籍,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
  赵高是律令高手,子为国贼,全家株连,这是郎卫逮捕冯去疾的理由,没人挑得出毛病,唯一的问题在于,冯劫之事是否属实。
  但赵高却不忙着调查,反又指使女婿阎乐,给冯去疾罗列了更大的罪名:“付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贼,纵敌长驱,顿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贼兵薄武关。”
  胡亥被其洗脑,信之不疑:
  他咬牙道:“冯去疾这老贼,身为前线监军,却只知一个劲向关中要粮,转手却全部资敌!黑贼部属韩信以万余之众,转战千里,他在南阳坐拥数万之师,却拿叛军一点办法都没有,坐视其破县夺邑,烧粮秣数十万石,武关、汉中也燃起烽火,此大秦之耻也。说这不是故意的,朕都不信!若非通武侯及时撤兵回防,那韩信,恐怕都要打进关来了。”
  “明知如此,李斯却还屡劝朕谨慎处置此案……”
  胡亥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一个激灵,猛地回头,面露骇然,低声问赵高:“郎中令,李斯,会不会也和冯氏一样,意欲叛朕罢?要知道,那黑夫,可是他李氏一手提携的,其子李由,也为黑则所擒!”
  这猜想极其大胆,赵高也被吓了一大跳,他虽欲揽权,隔绝内外,但却也明白,李斯、王贲二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冯家倒台,不会影响大局,但李、王这两根柱子若也倒了,那黑夫就真有可能破关而入,来斩他赵高的脑袋了!
  他遂肃然道:“陛下岂能怀疑李丞相,先皇为陛下择辅政大臣,冯氏有二,其余便是李斯、王贲。今冯毋择丧师辱国,冯去疾及其子冯劫有降敌之罪,于是辅政重臣,只剩下王贲在外,李斯在内了。李丞相为在大秦为吏四十载,不但是先皇重臣,更是陛下维系天下的倚靠,切不可心生猜忌!”
  但胡亥这念头一旦生出来,便如同种子发芽,在脑子里扎根——自从蜀郡守叛秦投黑后,胡亥大受打击,看谁都觉得是黑夫的内应。
  比如那半年前巴巴送来两千万钱给朝廷救急,被胡亥大喜之下封为关内侯的乌氏倮,不也一样暗藏黑夫逆子,背弃大秦了么?
  他怀疑所有人。
  除了赵高。
  “好在,朕还有郎中令。”
  胡亥起身,握着赵高双手,将从小教自己到大的夫子当成了救命稻草:
  “诚如郎中令所言,朕是得倚靠李斯、王贲,但他们还是不明白朕,只有郎中令才懂朕!”
  “朕想杀的人,是冯去疾么?”
  胡亥咬着牙,吐露了真正的目的:“朕真正想杀的,是冯氏之婿,看似乖顺,实则包藏祸心,有成蹻之志,对朕威胁最大的公子高!”
  ……
  李斯出了宫后,便直奔廷尉官署。
  前几个月大肆抓捕黑党的行动中,咸阳牢狱早已人满为患,刑徒满市,隶臣相望于道,不过李斯来的地方,只专门关押朝廷重犯,这儿不仅有蒙恬、蒙毅兄弟,也有冯去疾、冯敬叔侄。
  作为曾经的廷尉,李斯对此地丝毫不陌生,他用锦帕捂着口鼻,却毅然能闻到血腥和屎尿臭味,由狱吏引领,一路走到最末尾,推开厚重的门,在这间阴暗的牢狱里,李斯看到了与自己共事数十年的老伙计……
  冯去疾躺在稻草上发着呆,传言他遭到酷刑,看来不实。虽说秦朝无刑不上大夫的规矩,但冯去疾毕竟是左丞相,牵涉甚大,主审此案的阎乐也未敢对他动手。
  狱吏喊道:“冯君,李丞相来看你了!”
  冯去疾起身,看着狭窄牢狱里摆上的案几,酒菜,苦笑道:“通古莫非是来为我送行?”
  李斯跪坐在草席上,为冯去疾倒了一盅酒:“言之尚早,你的案子,未有定论。”
  冯去疾扶着案几道:“通古,吾子虽是庸将,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宁战死也不会降敌,我亦从未有过谋叛之心,我无罪!”
  “去疾,汝罪有八。”
  但李斯却不提赵高等辈罗列的那八条,只笑道:“汝为秦吏治民,四十余年矣,始皇帝初继位时,任你我二人为郎官,朝夕问对,君臣相得,此罪一也。”
  “一统之前,我作为客卿,在外阴行谋臣,资之金玉,离间诸侯。你在内做御史,竭尽才干,谨奉法令。内外合力,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始皇帝终为天子,此罪二矣。”
  “一统之后,吾为廷尉,汝为御史大夫,同为始皇帝画策,废封建,立郡县,立社稷,修宗庙,使秦大改前代之弊政,此罪三矣。”
  “吾二人同为丞相后,损益律令,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此罪四矣。”
  “治驰道,兴游观,随始皇帝巡视九州,以见主之得意,此罪五也。”
  “始皇帝不幸崩逝,你我同为先皇钦定的辅政大臣,拥立今上继位,商议缓刑罚,薄赋敛,以安天下人心,此罪六也。”
  “恰逢黑夫叛乱,六国复辟,汝又受命于危难之际,东至南阳,为通武侯监军,转运粮秣,如履薄冰,此罪七矣。”
  “汝为报先皇恩德,为大秦社稷,奔波四十年,直到被捕前一晚还在书写奏疏,真是呕心沥血,此罪八也……”
  李斯朝冯去疾长揖及地:“这便是我在陛下面前,陈述的冯君八项大罪!”
  “也只有通古还记得了。”
  冯去疾有些触动,老泪纵横:“通古懂我,通古信我。”
  “我自然信你。”
  李斯动容道:“天下人都知道,冯去疾若也暗中谋叛……”
  “那这世上,就再无忠臣了!”
  ……
  少顷,饮下几盅酒,李斯离开前宽慰冯去疾道:“有李斯在,狱吏不敢动冯君,且安心等待,斯定会竭尽全力,解救冯君!”
  冯去疾信之不疑。
  等李斯出了廷尉官署大牢,上了马车,方才随他进去的次子李于低声问道:
  “父亲当真要救冯去疾?”
  “救他?”
  李斯微闭眼睛,嘴角却露出一丝讥诮。
  “我今日入宫试探了陛下,他将冯去疾下狱,真正想株连置之于死地的人,是公子高!”
  “陛下杀兄杀冯之心已决,眼下,恐怕连我李斯都受其猜忌了,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救别人!?”
  ……


第0836章 鼠
  “二世皇帝猜忌我家?”
  听李斯如此一说,李于大惊骇然。
  但李斯看向马车之外,似不想继续说这件事,李于只好转而道:
  “父亲,公子高自从先皇崩逝后,一向谨小慎微,不敢迈出家门半步,只躲在院子里挑肥种菜,二世皇帝为何欲置之于死地?”
  “皇室自与寻常人家不同。”
  李斯抚须道:“公子高是皇次子,朝中群公子之长,先皇在扶苏出奔后,一度曾想立他为嗣君……这便是罪,足以万死!”
  “今上乃始皇帝少子,若非扶苏出奔,公子高拒不为帝,本不当立。于是,二世皇帝虽是堂堂正正奉遗诏继位,但一直忐忑不安,为安己心,连扶苏次子都要缢死殉于骊山,岂会放过颇有贤名的公子高?”
  李于了然:“所以公子高,才是冯氏一案的根源?”
  李斯道:“不错,今上早就想对他动手,只苦于没有借口。恰逢江州城破,黑夫施展离间之计。蜀郡已投黑夫,蜀中兵塞葭萌关,剑山险峻,连猿猴都过不去。黑夫又遣偏师入汉中,取西城,堵米仓道。道已绝,巴蜀的真实情形根本传不到关中,于是冯劫究竟是死是降,遂成了谜,冯去疾是百口莫辩了,再牵扯上公子高……”
  “于是,善于揣测上意的赵高,遂极力将案情扩大,以冯劫牵扯冯去疾,又攀扯公子高,为今上除去心中的刺,好让今上更加信赖他,以达到权倾内外的目的!”
  三言两语,便将此案拨云见雾,扒拉得清清楚楚,不愧是曾经断案如神的李廷尉。
  李于皱眉:“但冯去疾一向德高望重,他若无辜被杀,恐怕关内关外的秦吏士卒,皆会寒心啊,陛下为了除去没有实际威胁的公子高,却要搭上对大秦忠心耿耿的冯氏,当真值得么?”
  他有些想不通,如今大敌当前,黑夫一旦入关,到那时不管谁身居高位,都会被清算,这种情况,不该一致对外么?
  李斯冷笑:“今上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不习治民。”
  总之,那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始皇帝也是病糊涂了,或者是没得选,竟以此子为嗣君。
  “而赵高此人,狼子野心,昔时为中车府令时,便极擅揣摩上意,先皇多疑,却也极其信任他,不惜下场制止蒙毅法断,救赵高一命。高又勤学书法律令,终得为今上之师,经营多年,终于成势,这资历,谁也比不了。有了今上宠爱庇护,这才有了他今日的擅权擅利……”
  或是没了沙丘之谋的负罪感,他坦然很多,大半年下来,赵高是怎样一个人,李斯已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对此人,李斯评价却不高。
  “吾儿,你见过一些府邸中的妇人么?妻妾相争,猜度夫君之心,教唆孩童欺压兄弟,善行谗言,勾心斗角,瓜分家产,为了掌家钥匙闹的鸡飞狗跳,施展这些小计,皆是一把好手。”
  “但若让她们将这份聪明用在治国用兵上,便两眼一抹黑。”
  “赵高便颇似此类妇人,一生的智慧,都用在揣摩上意,争权夺利上了,为政将兵,不过一庸人耳。”
  “他大概以为,对付黑夫,有王贲足矣,冯去疾并不重要,杀了他后,再派一今上亲信去前线,也能将转运粮秣,督后军之事做好,顺便还能更好监视通武侯罢?”
  “真以为这样,就能轻易抵挡叛军群盗?嘿,此僚自作聪明,今日还故作忠恳,暗中离间我与今上,当李斯真是老糊涂了,瞧不出来?”
  眼看李斯终于说回今日入宫之事上,李于关切地问道:“赵高从中作梗,父亲说陛下已疑李氏,他会不会对我家动手?”
  李于有些害怕,他家颇受先皇宠爱,不仅家里儿子多娶秦公主,女儿则多嫁群公子,比如公子将闾兄弟,就是李氏的女婿。
  他深怕以胡亥的丧心病狂,杀完公子高,又要对其他公子开刀,李家也步了冯家后尘。
  李斯摇头:“赵高还没愚笨到那种地步,他与黑夫不睦,黑夫若入关,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他!故赵高能顺今上心意,对冯氏和公子高落井下石,却万万不敢动我和王贲。”
  李于这才舒了口气,但李斯却反问了他一个要命的问题!
  “吾子,你可知道,冯去疾何罪?”
  李于吞了下口水:“冯去疾……不是无罪么?”
  “谁说无罪,我当他面列举的那八条,看似是功,其实条条都是罪!”
  李斯大摇其头,似是痛惜,又似侥幸:“他的罪就是,太过忠实!”
  “昔者桀杀关逢龙,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
  “今冯去疾之智不及三子,而陛下之冷酷残忍,恐怕不亚于桀、纣、夫差。赵高之阴毒诡诈,亦远胜于崇侯虎、伯嚭。庸主奸佞当朝,而忠臣以忠死,宜矣……”
  “所以,冯氏一族,死于忠诚!”
  直言二世皇帝是庸主,还拿他与桀纣相提并论,这可是诽谤族灭之罪,李于大惊,掀开车帘看看外面,低声惶恐地说道:“父亲,这……”
  “别怕。”李斯笑道:“于儿,汝比汝长兄要聪明,诚如你所言,冯去疾、公子高若亡,群公子必惧而生变,秦吏士卒也皆心寒。”
  “世人见今上行逆于兄长、侄儿,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秧。大为陵寝,殉葬万人,已背天和。又食言于百姓,厚赋天下。四者已行,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再这样倒行逆施下去,恐怕连关内都守不住……”
  李丞相喟然长叹:“我唯恐一年半载后,将见寇至咸阳,麇鹿游于朝也!”
  李于骇然:“形势当真如此严重?那我家该怎么办?”
  “未雨绸缪,不可不早做准备,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李斯不急不缓,拿出了贴身的玉。
  他的玉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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