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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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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夫还从他口中知晓,原来那些关于马的电影里,温顺善良通人性等等,只要人对其温柔马就一定会对人温柔,只适用于老手,并不适合初学者。
  真实的情况是,马是很骄傲的动物,你一个新人上马,马大部分表现是不把你当回事。你要跑,它偏不跑,你要向左,它要偏向右,你要前进,它要低头吃草。
  这时候黑夫要做的就是,对马严厉,果断,叫它服自己。所谓骑马,就是驯服的过程,让马知道谁才是主人,让它能够毫不犹豫地执行你的意志。所以刚开始对马要严厉点,你要向前,就一定要驱使向前,你要静止就一定要停下,如果它不听话就用缰绳控制它,慢慢培养它对人的服从性。
  等到马明白谁是真正的主人,开始听话后,黑夫也经过与之月余的相处,每天喂它训练它,渐渐产生了默契。刚开始时只敢慢走,渐渐地可以小跑,甚至能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让它放开腿脚疾驰了……
  七月初的一天,秋收将至,黑夫骑行在前往乡邑的道路上,安陆县今年的年景不错,入夏之后,雨水较足,地里的粟稻开始慢慢变色,从郁郁苍苍变为金黄。这时候秋风一吹,黄色的庄稼起伏不定,一股稻谷清香扑鼻而来。在马上远眺,可以看到左右的田地里满是人影,他们在进行秋收前最后的劳作。
  黑夫在快抵达乡邑时,拐了个弯,准备沿着小路穿过一个里聚,前往数里外的苑囿,那里有百亩草场,是个练习马技的好地方。
  劳动力都跑到田里干活了,所以里聚内是没什么人影的。虽然这里归乡亭管,不属于黑夫的治安辖区,但骑在马上,黑夫仍然下意识地四下眺望,看看里中可有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辈,这就是亭长的职业病了。
  就在他快要走出里聚时,却突然听到旁边响起一声恐惧的惊呼。
  “杀人了!”
  马儿被高呼所惊,猛地抬起前腿,发出了一声嘶鸣,差点将黑夫掀了下来!


第0093章 案发现场
  等涢水乡游徼叔武得知消息,带着乡亭亭长等数人赶到柳树里时,发现自己来迟一步。凶杀案现场的屋舍是个简陋的茅草屋,位于里墙之外百余步一个岔路口处,这是猎户的居所。
  那路口的柳树桩上,拴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一群人在远远围观,对着屋舍内指指点点。
  乡亭亭长高高举起二尺木牍,先分开喧嚷的人群,高声叫道:“游徼来了,都让开,让开!”
  人群连忙分开,叔武在亭卒簇拥下昂着头走了进去,却发现面前拦着一根麻绳……
  这便是人群之所以只在路口远远观望,而不往里挤的原因了。
  叔武皱起了眉,麻绳是几根系在一起的,从屋舍柱子一直拉到路口的树桩,高度刚好及腰,所以他既不好纵身跳过去,也不好弯腰钻过去,一时间有些尴尬。
  乡亭亭长见状,便拔出了随身的短刀,要将绳索割断,让游徼通过。
  这时候围观的人连忙对他摆手道:“割不得!这是里面那位亭长让人系上的,说不允许踏入一步!”
  “亭长?这个里归乡亭管辖,除了我,哪还有别的亭长?”
  乡亭亭长顿时不快,一挥刀割断了绳索,与游徼叔武一同走到了屋舍门口。
  还未进门,二人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再定睛一看,门内五步的地方,趴着一具女子的尸体,其头发散乱,下体光着什么都没穿,背上还插着一把刀,血流满身……
  再往里数步,床榻之上,还仰卧着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尸体,他脖颈上有处刀伤,大动脉被刺破,流到鹿皮垫子上的血已经凝固……
  除了两具尸体外,里面果然还有一个头戴赤帻的亭长在忙里忙外,此刻,他正捏着白色的墙皮,在两具尸体周围画着圈圈……
  “黑夫亭长。”
  看到此人,叔武的脸色顿时就黑了,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黑夫抬起头,看见了叔武和乡亭亭长,便起身作揖道:“下吏见过游徼,我方才去苑囿跑马,路过此地,听闻有人大呼杀人,就闻声过来看看。见本地亭长未至,就自作主张,约束下围观众人,省得他们破坏案发现场。”
  “破坏案发现场?”
  叔武看了看路口的麻绳,发现在敞开的窗口处也系着一根,而室内但凡有血迹的地方,都用白墙皮画了圈……
  他不是专业的狱吏,当然搞不懂这样做的好处,只是板着脸道:“你既然第一个到此地,为何不去追杀人凶犯,而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做这些无用之事?”
  “无用之事?”
  黑夫有些好笑,他前世好歹上过刑侦课,其中一节就讲到过如何保护案发现场。于是他就照葫芦画瓢,让里正帮忙,在周围出入口绕以绳索,封锁现场。将围观群众限制在案发现场二十步外,禁止他们靠近,以防破坏现场外围的犯罪痕迹物证,出入的道路最好不要去踩,门口、窗口更是不许动一下!
  但夏虫不可以语冰,既然叔武不懂,他便不再计较此事,而是指着尸体道:“游徼请看,这二人身上的血迹都快凝固了,我试了试体温,大多数地方已经冷却,一些部分已有淡淡尸斑,由此可见,这两名死者,至少已死了两三个时辰,那凶犯早就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这又涉及到法医学死者死亡时间的推断方法,黑夫只知道最简单的三种,但此刻说出来,也足以让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时候,黑夫又走到门口,指着外面一个三十多岁,荆钗布裙村妇,让她过来说话。
  “便是她最先发现杀人的,嬛,你将事情经过再对游徼和乡亭亭长说一遍。”
  要求事主、目击证人留在原地,等候刑侦人员到场,也是保护现场的方式之一。
  那名叫“嬛”的村妇讷讷地走了过来,却不敢看尸体,别着脸,对叔武行了个礼后,开始颤抖着将事情的经过再说一遍。
  “这女子名叫苇花,是里中猎户之妻,与我相识,平日里经常一起采桑、寻觅野菜。今日正午时分,我做了些葵羹,想来分予她些,出了里门,来到她家门前,却发现门虚掩着。喊了几声无人回答,我便推开门,就瞧见她趴在地上,背上被刺了一刀……”
  嬛一边说一边牙齿打颤,可见那场面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而门口处那份泼洒一地的葵羹,也证实了她的话,在她高声呼喊后,黑夫就骑着马过来,接手了现场。
  “这女子是猎户之妻,那里面那个死去的男子,是猎户?”
  叔武发现屋子里堆了不少兽皮和兽骨,墙上还挂着一张弓,只是弦被松下来了。
  嬛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那人……不是她家良人……”
  “不是?”
  叔武立刻追问道:“那他是何人?”
  黑夫接话道:“据围观的里人指认,那男子是里监门,爵为上造。”
  “居然死了一个上造,还是里监门?”
  乡亭亭长有些吃惊,叔武则摸着胡须道:“如此说来,里监门与猎户之妻通奸!”
  在秦国,对通奸、出轨的惩罚是十分严的,普通男女通奸,被捕获后,加以木械示众。若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之间通奸,则处弃市刑。
  黑夫不知道,等到秦朝一统后,这条法律在始皇帝的意志下,还会越发严厉,不仅出轨的女子会被社会苛责,那些管不住下半身,四处勾搭有夫之妇的男子,也要受重罚。
  这或许跟始皇帝的早年经历有关吧,他母亲赵姬私生活极不检点,不但与吕不韦藕断丝连,后来更是将假太监嫪毐养在宫里,二人还生育了两个孩子……
  这件事情给秦始皇带来的心里阴影面积很大,所以一统天下后,对通奸罪的惩罚进一步被加强:“夫为寄豭(jiā),杀之无罪”。所谓“寄豭”,指跑到别人家传种的公猪,意思是如果男人像那公猪似的钻进了别人家的被窝,那么杀了他也不用承认责任,可以人人得而诛之。
  当然,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杀人依然是犯法了,何况是连死二人,其中一个还是里吏。
  叔武思索片刻,便一拍脑袋道:“我知道了,定是这猎户回家,发觉妻与人通奸,便一怒之下杀死二人潜逃!一定是这样!”
  说着,他便要让人去逮捕那猎户。
  黑夫道:“猎户的确有很大的嫌疑,不过据里人说,他经常上山狩猎,一去就是几天,我已经委托里正去寻找了……”
  叔武发现需要自己做的事情都被这黑夫做完了,心里不由老大不快,但当着众人的面,却又无法发作。
  正在此时,外面的人群又是一阵喧哗,原来,是县狱派驻在乡里的狱吏到了。
  狱吏相当于后世的法警兼法医,受过专门的训练,每逢有凶杀案,都需要他们出场,来的这位狱吏也不是陌生人,而是喜的左膀右臂,黑夫曾经打过交道的“怒”。
  怒皱着眉来到屋内,向众人见礼,他已经看见外面拦着的绳索了,入内后又瞧见地上画好的白圈,不由问道:“这些举措,是谁做的?”
  叔武心里暗乐,觉得这黑夫不仅越俎代庖,在乡亭亭长的辖区里指手画脚,竟还说什么“保护案发现场”,乱系绳索,在地上画了不知何用的圆圈。
  这些事情,他办了这么多次案子,还从没见狱吏做过呢?
  于是叔武便幸灾乐祸地指着黑夫道:“狱吏,都是这位黑夫亭长做的,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如此。”
  怒看向黑夫,却面露喜色,大声称赞道:“做得好!”


第0094章 封诊式
  “案发屋舍在里墙外百步,距道路十步,坐北朝南,有正侧两间房,两房相连;正房有门,女尸伏倒于门内五步;侧房在正房东南方向,中间有寝,男尸卧于其上;侧房南面有窗,宽三尺,敞开,凶犯或是从窗内跃入屋舍……”
  就在令史怒走到窗户旁观看时,黑夫也在窗外的草丛地面上仔细探查,他很快就有了发现。
  “令史,这有个脚印!”
  怒立刻就绕了出去,却见窗外的泥地上,果然有一个很明显的脚印!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草丛上,盯着这个脚印看了许久,又手持一根“秦尺”量了量后,立刻偏头对一旁的笔吏道:
  “记下来,侧室南墙外半步,有脚印一,似是秦式麻履,长一尺二寸。履存在磨损的痕迹,不像是新的。履印前部花纹密,长四寸,中部花纹稀,长五寸,跟部花纹密,长三寸……”
  这可听得黑夫愣神了,那次十月份的捕盗案里,怒对盗贼受伤伤口的鉴定,已经让他大为惊奇。而如今对眼前这个脚印细致入微的观察记录,已经堪比后世的足迹学了。
  但这才是开始,接下来,怒才真正告诉了黑夫,秦国的狱吏,亦可称之为“令史”的这批人,为何被称之为“中国最早的法医”!
  怒在勘验记录完窗下的脚印后,又返回了侧室,这个凶犯最初作案的地方。他仔细查看了那仰躺在榻上的男尸,却见其面色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到死都没闭上。
  怒没有过多纠结于尸体的面部表情,让文吏继续记录爰书。
  “死者是壮年男性,皮色黄,身长7尺1寸,头发长2尺。死于侧室榻上,仰卧,头朝北,脚朝南。手背有一处刃伤,长四寸,宽一寸,疑似反抗时被割伤。致命伤在喉部,沿着脖颈,长三寸,宽半寸。两处伤口都是横向的,创口平滑,像刀割的痕迹。男尸喉部大出血,污染了床榻、鹿皮、背部和地面,其余部位无伤。”
  “男尸上身不着寸缕,腹部有灸疗旧疤两处;下身穿单布短裳,短裳已染血。床榻之下,有两双秦式麻鞋,把稍大的一双鞋给男子尸体穿上,刚好合适。榻旁的矮案上还有几件衣物,有男有女,其中还有一柄木剑鞘。塌下地面坚硬,未见凶手痕迹。”
  一套下来,黑夫不由叹为观止,这怒的尸检水平,程序规范,所形成的“封诊式”一点不逊于现代司法鉴定。
  所谓“封诊式”三字,在秦律里,指不同的司法行为和执行要求。“封”即查封,“诊”是勘查、检验,“式”就是司法规范;验尸即属于“诊”的一部分,这本就是令史的工作。
  而后世的现场痕迹物证的保护方法,除了黑夫拉起绳索阻止旁人进入破坏,并将痕迹物证用白灰圈划出来外。无非就是对发现的尸体、血迹、手印、脚印、痕迹以及被破坏的物体、作案工具等,以记录的方法加以保护。
  这正是怒在做的工作,只可惜秦国没有相机,甚至连纸张都没有。那笔吏只能一手端着木版,一边艰难地记下怒的每一句话,因为载体的限制,所以务必言简意赅,并极为精确。
  记录完第一具尸体后,怒又马不停蹄地前往正室的女尸处。
  这女尸的下半身是光着的,结合那男子也上身裸着,不难想象案发时他们在做什么。但一码归一码,因为距离门口较近,从外面都能看到尸体,黑夫便让人用草席盖住了她。
  怒掀开草席,蓬松的乌发下,一张俏脸露了出来,只是有些痛苦扭曲。
  黑夫暗暗腹诽:“在乡里中比较的话,的确挺漂亮的,难怪里监门会与其通奸……”
  怒再往下掀开,却见一把刀插在她的背部,深深扎了进去……
  一如方才对男尸的鉴定记录,怒又精确地描述了女尸的特征和致命伤位置、形状,甚至查看了头发,身体是否有瘀血等!这是要查明,她死前有没有再受侵犯。
  看着怒看上去似有点猥琐,实则十分郑重的动作,黑夫便猛地回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古代断案影视。官儿判案,发现死者表面没有异状,看起来排除了他杀可能。忽然这个官儿身边什么人提醒他去检验尸体头发里会不会有钉子,一查之下果然有,然后顺利找到凶手……
  这种事情在秦国是不可能出现的,《封诊式》的条例里,就已经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头发内和会阴处,是验尸的重中之重!
  等做完勘验尸体和记录的工作后,怒接过一块布,擦了擦手,忽然问黑夫道:“以黑夫亭长看来,凶犯是如何行凶的?”
  黑夫早就思考很久了,立刻应道:“凶犯应是先打开了侧室的窗户,发现室内男女正在亲热,于是便乘其不备,翻窗而入,挥着短刀,刺向二人。”
  “当时或是男子在上,女子在下。男子闻声后,转身用右臂挡住了第一刀,他的血滴在了女子身上,女子便惊慌下榻,这时候男子仰着身子向后退去,想要去拿榻旁的兵刃……”
  他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榻前的矮案上,有一副剑鞘,里面的剑却不翼而飞,那或许是男子的武器,而且被拿走的,可能还不止这一件物品。
  “结果男子被凶犯横起一刀,割断了喉咙。接着,凶犯又跳下榻,去追想要逃往正室门口的女子,在距离门边五步的位置追上,一刀插在她背心,女子倒地而亡……”
  “说的好!与我想的分毫不差!”
  怒有些欣赏地看着黑夫,问他:“你学过令史之术?”
  黑夫摇了摇头:“我出身士伍,地位卑微,没有机会进入学室,不知何为令史之术。只是根据令史记录的尸体特征、现场痕迹,推断而出。”
  “竟然是无师自通?了不起,更了不起的是,你居然能用绳索阻止外人进入,还将尸体用白线圈起来,我做了这么多年令史,勘验了无数尸体,如此简单的事,怎么就没想到呢?”
  怒嗟叹良久,说自己一定要把今天看到的事告诉狱掾,这种好的法子,一定要成为安陆县狱曹的通例,甚至可以上报给南郡、咸阳。
  接下来,怒就要将这里的物证、凶器统统收集起来,送往县城。因为里正去寻找死去女子的丈夫,目前的第一嫌疑人猎户,一时半会回不来,两具尸体不可久留原地,制造恐慌,她们也要被用木板抬走,送到乡里去。
  怒和黑夫在这根据痕迹断案相谈甚欢,却不防游徼叔武走进来,看见黑夫还在,便皱眉道:“黑夫亭长,你为何还没走?”
  怒立刻接话道:“游徼,黑夫亭长只是在协助我查案。”
  叔武却老不高兴,他方才和乡亭亭长在外面询问里人关于男女死者生前的关系、恩仇,一时脱不开身。却不防这黑夫倒是顺杆爬,与县里来的令史相谈甚欢,好似他才是负责此事的之官,而自己是给他打下手的亭卒似的……
  上次的盲山里一案,叔武就觉得是自己给黑夫送了一份功劳,风头全被湖阳亭抢光了,如今这案子不归黑夫管,难道他还想插一手不成?
  叔武已经笃定,这案子,肯定是那猎户干的,那人回家见到妻子和别的男人通奸,一怒之下就杀了奸夫淫妇,而后亡命而逃。
  他认为,这案子清晰明了,只需要发出布告,四下搜捕,拿获凶犯并不难,这种轻松的事,最好留着自己办,可不能再被旁人分走了功劳。
  于是叔武便板着脸道:“黑夫亭长,这柳树里是乡亭辖区,可不归你的湖阳亭管!既然你已将知道的都告知令史了,也不必久留,还是速速回亭部去吧!你身上没有公务,若是半日不归,那便是渎职了!”
  令史只是百石吏,而游徼的俸禄是百五十石,是在场众人里官职最大的,此案理应由他主管,而秦国的确对越俎代庖的行为明文禁止。
  所以虽然看出叔武赶人的意图,但黑夫也没强辩什么,朝怒拱了拱手道:“若是令史有什么需要询问的地方,大可随时让人传唤我。”
  说完,他便告辞出门了。
  外头阳光灿烂,一扫屋内的死亡阴霾,围观的人群已经陆续被喝散,只留下一些需要询问的证人。
  黑夫绕过他们,准备去牵自己的马,可在路过门边水沟时,他一眼扫过去,好像看到了什么,立刻便停了下来。
  水沟边的草叶子上,沾染着一抹血迹,黑夫弯下腰,在草丛里找了找后,捡起了一样东西……
  “令史,快来看,这是什么?”
  黑夫大喊一声,怒立刻就出来了,也瞧见了黑夫手里的东西。
  那物什是木制的,有两只手指宽,长三寸左右,上面有一些故意切割出来的齿状凹槽……
  它似是被无意甩出,又像是被故意丢弃……
  “荆券。”
  怒立刻就辨认出来了,面色愈发凝重:“是商贾贸易用的荆券!”
  ……
  PS:本章验尸报告,参考《封诊式》中的《贼死》《穴盗》等篇。
  本案是根据张家山汉简《不知何人刺女子婢最里中案》,以及岳麓秦简《魏盗杀安、宜等案》,两个真实案例改编。
  嗯这也是黑亭长的最后一个案子。


第0095章 荆券
  发生在七月初八的柳树里杀人案,最初由涢水乡啬夫、游徼共同审理,县里派出的令吏加以协助。侦破的重点放在死者“苇花”的丈夫,一名猎户身上,游徼叔武认为,定是猎户回家发现妻子与人偷情,一怒之下将二人杀死。
  于是官府急令当地亭长、里正缉捕那猎户,一天后,在猎户捕猎的山林发现了他的踪迹……
  猎户名“貂”,三十多岁年纪,当乡亭亭长带人找到他时,他正蹲在地上布置兽夹,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突然被按倒在地后,只能下意识地大呼冤枉!
  “现在才喊冤枉,晚了!”
  貂立刻就被带到了乡啬夫治所,在他妻子的尸体面前,如遭雷击,再听说妻子是与他人通奸时被杀的,更是一时无法接受,脚下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游徼叔武认定猎户就是凶手,便再三逼问,但猎户都矢口否认,坚持说自己没有杀人!
  “吾妻纵然对不起我,但我也不至于杀了她!”
  叔武怒极,都已经打算对他用刑了,好歹被令史怒给拦了下来。
  “游徼,律令有言,毋笞掠而得口供为上,笞掠则为下乘手段,还是让我先问问吧。”
  在怒看来,貂作为第一嫌疑人,的确有作案的动机。但前提是他事先知道妻子与人通奸一事,看此人的反应,似乎此前从未知晓,唉也真是个木讷的老实人。
  而且貂被抓获时,依然在他狩猎的地点布设捕兽陷阱,除非他先杀了人,再气定神闲地返回狩猎点,装作若无其事,但这可能么?一般来说,杀人后,都应该立刻亡命才对。
  怒传唤了几名砍柴人,他们过去几天都和貂住在一起,可以作证,案发的时候,貂仍在山中,不可能突然飞跃十多里山路,回家中杀人。
  如此一来,貂的杀人嫌疑便基本被排除了,游徼只好不情不愿地放人。
  等貂背着他这些天打来的猎物,回到柳树里,看着依然被绳索、白灰环绕的屋舍,还有那一摊摊早已干涸的血迹,只感觉自己晕头目眩,不知如何是好……
  ……
  而对案件的侦查,在排除情杀的可能后,也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方向。
  只可惜凶犯留在现场的证据并不多,除了那把十分常见的短刀外,就只有在门外草丛里找到的那枚荆券了……
  秦国男子佩戴刀剑十分普遍,所以光靠一把刀,去甄别凶犯,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叔武便倾向于从荆券入手查起。
  荆券,就是商人贸易用的契券,因上面的刻齿仿佛荆条上的刺一般,故有此名。秦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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