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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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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胡人的传说中,远古时,天上的女神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胭脂撒在了山上,因而出现了九个红色的山峰,而那名女神遭到苍天的惩罚,降临人间。
在这里,她遇到了饶乐水伯,两位神祇结合,这才有了东胡部族,所以,东胡人一直视饶乐水(西拉木伦河)为父,视赤山为母。
典籍里,中原对东胡的记载也很早,早到商周之际,召公北征燕、毫之后,就有东胡部落向周朝进贡过“黄罴”。不过当时,东胡与诸夏之间还隔着一个山戎,齐桓公北伐破山戎后,东胡部众繁衍,才逐渐南下进入山戎故地,也就是燕、代之北。
那时候的东胡依然是一个分裂松散的部族,数十个邑落散布在广袤的草原上。
邑落首领并不世代继承,谁最勇猛强健,并能够决断格斗争讼等事,就会被族人推选为邑落首领。数十个有血缘关系的邑落又结成一个部落,再推选出一位大首领,占据一片百余里的草场。
不过,为了同草原上的邻居匈奴竞争,东胡各部开始团结在一起,推举最强大的部落首领为东胡王——中原人这么称呼,但按照东胡的规矩,应该叫“大人”才对。
有了东胡王后,东胡变得更加强大,虽然平日里逐水草而居,食肉酪,但遇上草原的牛羊病死,或者水草不够肥美的年头,东胡便会在东胡王带领下,便会成群结队地向周围的部落邦国发动进攻,掠夺他们的粮食和人口。
这种劫掠一般集中在秋冬两季,辽东地区的貊人和秽人深受其害,只能臣服于东胡。
不过作为七雄之一的燕国却没这么好脾气,燕昭王时,令秦开潜入东胡为质,在摸清楚东胡战法,底细后,秦开率燕军大破东胡,夺取辽东,拓地千里,又筑燕长城,将东胡赶回了草原。
距离那场大败已过去四代人,新一代的东胡王被选为“大人”后,却遇上了两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个便是匈奴遭到秦朝重创,冒顿弑父自立为单于,远走漠北,于是东胡便堂而皇之地接收了匈奴的东部领地,连带部族民众,甚至强迫冒顿每年给东胡上贡。
第二,则是强大不可一世的秦朝也崩溃了,燕赵豪杰叛乱不休,渔阳、右北平的戍卒纷纷揭竿而起,反抗秦吏。
乘着中原一片混乱,东胡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越过长墙!”
开春后,东胡各部在饶乐水大会,旋即大举南下,他们俗善骑射,几乎人人皆兵,最开始取得了巨大的战果:
渔阳、右北平两郡燕山以北地区全部沦陷,当地军阀臧荼不敢与东胡为敌,将人口全部撤回内地,放弃数百里疆土,任由移民的城寨农田,重新变成东胡人的牧场。
但在随后进攻辽东、辽西的过程中,东胡人却遇到了未曾想到的阻力。
一位号称是秦朝王子的人,带着一群身上满是冻疮的戍卒,在襄平城下给了冒进的东胡牧民沉重一击,随后又组织善骑马的辽东土著,向北迎击,一路将东胡赶回长城一线……
胡人一向是欺软怕硬,既然辽东难啃,那就去辽西呗。
岂料那王子不依不饶,又带着兵卒杀向辽东,解了阳乐城之困,并在白狼水(大凌河)重创东胡王的部队。
东胡虽善骑射,但甲兵仍与中原有代差,不然也不会被战国七雄里垫底的燕打得抱头鼠窜了,当辽西辽东的居民得到武器被组织起来后,胡人也讨不到好果子。
眼看辽东辽西不易攻打,而所掠的人口、财物也足够,东胡王遂撤兵回了赤山……
不过清点人数,这竟是自秦开击破东胡后,东胡损失最重的一次,上千名部族战士倒在白狼水,好不容易才抢回尸体。
就像关东的中原人相信,自己死去以后魂灵将返回泰山一样,东胡人也认为,所有人死后,灵魂也会在赤山汇集,而战死者,更将被安置在山顶,回到女神母亲的怀抱。
他们送葬的方式很特殊,以棺木收殓尸体,有悲哀哭泣的仪式,但到下葬的时候用歌舞相送。
每家每户还要养一只肥肥的狗,以黑狗为最佳,用彩色的绳子牵着,与死者所骑的马和衣服物品一同焚烧,这意思是要狗护送死者的魂灵返回赤山。
于是此时此刻,赤山周边,便燃烧着上千个火堆,空气中弥漫着烤狗肉的香味……
东胡王抽了一下鼻子,却拒绝了义愤填膺,请求对辽西、辽东再度发动进攻,为这些死者报仇的邑落首领们。
“去白狼水报仇的事不急,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东胡王很清楚,富庶的中原城邑虽然诱人,但草原,才是东胡的根本。
随着匈奴衰败,月氏灭亡,东胡现在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草原一向是强者凌弱,东胡王可没少趁火打劫,逼迫匈奴臣服,每年入夏时,匈奴都得送牛、马、羊皮过来,过时不具,东胡便悍然扣留匈奴女子……
眼下又到一年一度,匈奴来进贡的时节了,东胡王与匈奴单于冒顿约定在瓯脱会面,而这回东胡王索要的除却牲畜皮革外,还有冒顿的阏氏和宝马……
抢婚,这是东胡人的习俗,娶老婆若不是靠抢来的,在邑落里都抬不起头,他们会先抢来其他部落女子同居,有时过了半年上百天,而后给女方送去牛、马、羊等牲畜,作为聘礼——若是匈奴女子、中原女子,就只作为奴婢。
女人还是抢来的好,东胡王亦是此道的爱好者。
“冒顿若不献,我就要踏平单于庭,冒顿若献了,定会叫手下各部看不起,到那时我再杀过去,十万匈奴人,都要改称东胡了!”
在烧完狗子,送战死部众的灵魂上赤山后,东胡王即刻令部众启程西行,还勒令:
“辽东辽西战败的事,决不能传出去叫匈奴人知道!”
“且先去瓯脱,收了冒顿的贡礼,等秋后马肥,再南下去辽西辽东,割了那秦国王子的头!”
……
得知东胡人撤退的消息后,辽西首府阳乐城,已经成了一片欢庆的海洋。
月余前,阳乐城为胡骑所围,摇摇欲坠,危机之时,是公子扶苏带领海东戍卒溃围退敌,他又组织辽东、辽西本地人组成骑从,亲冒矢石,大败东胡于白狼水上,杀胡虏两千余。
这是振奋人心的大胜,眼下白狼水北已无一座毡帐,当地人总算不必担心出门种个田,自己及妻女就为胡骑所掳了。
派去远方的斥候更回报,整个东胡部落,竟开始离开了老巢赤山,向西行进。
危险暂时解除,如此一来,辽东、辽西两地黔首对扶苏感激不尽,长公子的威望,在两辽达到了顶峰……
但在这一片欢呼和歌颂下,因为在白狼水之战立下功勋,被擢拔为率长的刘大胡子,却在私下里,向扶苏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公子,虽然辽东、辽西黔首感念公子击退胡人,拯救他们的恩情,但彼辈乃土著也,肯随公子返回中原的人恐怕不多。倒是海东戍卒,这数月来水里去火里去,伤痕累累,损失近千人,抵抗胡人时倒没功夫想,可事后,袍泽们怨言不小啊。”
“戍卒军心的确有些不稳……”
扶苏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留在两辽抵御胡人是他的决定,虽然大义上说的过去,但归根结底,于戍卒们并无半点利好。
刘季近来得到了扶苏的重用,乘机进言道:“刚离开海东时,戍卒们想法简单,回家而已。但眼下,付出这么多后,光听辽人称赞,可不能让他们满意。”
扶苏看着刘季:“我一向赏不逾时。”
刘季笑道:“是,公子是将两辽献上的粮食和钱帛的赏赐悉数分予众人,自己却不留分毫。但这些,也只能满足小卒之欲也!”
“至于司马、率长、五百主们,嗯,也包括我刘季。”
老刘十分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吝置身事外:“追随将军打了两场胜仗,又占了两辽作为地盘后,吾等的所求,已不仅仅这么简单了!公子不可不虑!”
军官们的所求是什么呢?列为公侯,甚至是裂土封疆,这是人之常情。
而扶苏如今却仍然只称公子、将军,这让底下的人怎么想?
“刘季,你是个实诚之人,肯与我说真话。”
扶苏默然半晌,颔首道:“我知之。”
但扶苏还是看轻了人的欲望,并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竟会何等迅速。
他更没想到,刘季的胆子有多大……
到了是夜,扶苏再度去巡视军营时,尽管损失不小,可他的队伍比刚离开海东时,却不减反增,辽东、辽西黔首数被寇,民尚武,各有三四千人加入,一时间,扶苏麾下已有万人之众。
扶苏才进入营垒深处,却见诸吏卒露刃列于庭中,面容肃整,似是早有准备。
“汝等这是……”
扶苏正诧异间,身后,却有刘季、高成将一袭早已准备好的,朱玄相间,绣有十二章的冕服往扶苏身上一披!
不等扶苏反应过来,在刘季等人带领下,数千戍卒便朝扶苏下拜,山呼震地:
“始皇帝已逝,胡亥不当立,当立者乃长公子也,今天下无主,望公子继皇帝位!”
……
第0868章 昭穆
“二三子!”
玄袍加身的戏份来得突然,而高成、刘季恰是引发众人情绪的那人,高成率先大喝,声音在军营中回荡。
“自古嫡庶有序,皇帝位,当由长公子继承才对。公子遭谗言而出走咸阳,但却没有忘记吾等,收亡者戍卒,北御强胡,保辽东、辽西平安。不管于情于理,公子皆当为天子!”
“然也!”刘季立刻附和。
“吾等现在虽还称秦军,但那所谓的二世皇帝……”
老刘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于我而言,狗彘也!”
“胡亥乃以阴谋逐长公子而篡位,凭什么让一幼弱稚子做皇帝?胡亥小儿自在咸阳享乐,哪里见识过辽海之寒,更何曾懂得吾等边地戍卒的苦楚,吾等孤苦无助的时候,他在哪?”
“胡人肆虐入塞的时候,他又在哪?”
戍卒齐叫,辽人附和。
不知心里打什么主意的刘季带头朝扶苏下跪:“刘季以为,始皇帝只有一个继业者,那便是长公子!其他人坐那皇位,刘季不服!”
“然也,愿公子继皇帝位!”
一时间,不论是海东戍卒,还是辽西辽东加入的民兵,皆大声赞成刘、高二人之言。
这小半年来,扶苏的所作所为众人看在眼中,两辽的燕人头一次对一个秦人无比钦佩,海东戍卒虽对滞留北方略有怨言,但对智、信、仁、勇、严皆具的扶苏,也是打心眼里服从。
这硕大军营里,唯一头脑还清醒的,大概就扶苏本人了。
在周围的喧哗里,他想起了从中原一路走到海东的所见所闻,心中默道:
“这天下病了,病入膏肓。就好比一个人四肢反噬,心腹抽搐,不复昔日强健,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不可胜数。又有胡虏在外虎视眈眈,恐命不久矣。”
“但称王称帝,是解救天下危难的灵药么?”
从始皇帝崩逝后,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侯,分裂疆土。一时间城头变幻大王旗。
扶苏却觉得,其实这天下,一点都不缺野心家,甚至还嫌多了——多一个,便乱一分。
这天下真正缺的,是一个打心里,想要勘乱保民的人!
能看清楚这点的人,不多。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能救天下的人,自有资格为民之主。”
“反过来,匆匆称了皇帝,非但不能增我一兵一卒,反倒为虚名所累,让我成为六国的众矢之的,吾麾下万人而已,辽东辽西贫瘠,哪经得住多方围攻,恐旦夕败亡!”
所以称皇帝对天下来说绝非良药,对扶苏自己而言,更是一剂毒药!
道理是这样,可眼下的情形,却是万万不能讲道理的。
眼看乱军山积,大噪趋营,扶抱拥迫,局势几乎控制不住,扶苏知道众人自贪富贵,要推着他前进,自已绝不能拒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众人若是失望,一旦叛离散去,便难以复合。
于是他说道:“若二三子能从我命,扶苏自当为君主。”
“陛下之命,岂敢不从?”刘季又开始起哄了,众人也高兴得山呼“万岁!”
但扶苏却还有话没说完,他让众人肃静,说道:
“然百年前,韩、燕皆称王,唯赵主父独不肯,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
“扶苏亦然,无其实敢处其名乎?我虽为先帝长子,然始皇帝以眇眇之身,君临天下,一四海,统九州,故称帝。今社稷板荡,关东六国复自立,扶苏偏居一隅,未近中夏,未入咸阳,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为王如故。”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和预想的有差距,略微失望,但公子先称王也行啊!
那样他们里面立功较多的人,也能得到封赏,过一过做君侯的瘾。
于是来自关中的高成等人,纷纷下拜:“请公子为秦王!”
倒是刘季他们踌躇了一下,方才附和,至于辽东、辽西本地人,热情劲就退散了许多。
他们希望扶苏为秦皇帝,重点在皇帝,不在秦。
两辽的燕人,对秦有个屁的归属感啊!要不是看在公子扶苏救他们于危难的份上,说不定也跟着燕地豪侠杀秦吏反叛了!
但扶苏再度拒绝了这一尊号:“我未曾有秦中尺寸之地,如何为秦王?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
“更何况,东胡既已击退,接下来吾等将继续回归中原,出辽西,进入右北平、渔阳之地。汝等亦知,燕赵之人对秦有怨,若直接以秦王为号,恐当地豪侠黔首猜疑排斥,反而给我军惹来无穷阻力。”
他掷地有声:“故我若为王,当另择一临时王号!”
这下大伙可犯难了,这里既无儒生,也无礼官,众人多是不识字的大老粗,不擅长这种事,一时间开始胡乱出主意起来。
有戍卒嚷嚷道:“公子起兵东北,不如称东北王?”
这不伦不类的称谓听着就不靠谱,惹来一阵哄笑。
刘季则挠了挠头:“公子起兵海东,不如称海王?”
一时间众说纷纭,若是黑夫在,说不定也要凑热闹吼一嗓子:“北境之王!”
还是高成多少进过学室,读过点书,提的议见更靠谱些。
“公子以辽东辽西为基,何不称辽王?”
“辽王好!辽王好!”
辽东辽西人这下可高兴了,纷纷附和,一时间占据了主流——他们甚至都希望,扶苏就别回什么中原了,留在两辽为王多好啊。
但扶苏,却有自己的主意,他比了比手,让众人安静下来。
“召王……”
他露出了笑,也不想给众人解释这个字的寓意,就这样定下了自己的王号:
“从今日起,扶苏便立为召王!望二三子能随我戡大乱,保黔首,重整河山!”
……
半个月后,四月底的胶东,一艘来自北方的轻便快船在黄县靠岸,商贾打扮的人却持有各县不得搜检的郡守符节,匆匆进入县寺,将一封贴身携带的信,交到陈郡守手中……
就着烛火,陈平对着这封从北方传来的密信皱眉。
“击退东胡,救民水火?”
“焚烧债券,颇得人心?”
而最后一条,让陈平最为警惕。
“未曾称皇帝,却称召王?”
他琢磨着这“召王”的含义,但陈平毕竟是陈平,对敌人,总是往恶意的方向推测,最终得出的,自然是扶苏必有所谋。
“召者昭也,天子立七庙,祠堂神主牌的摆放次序也就是昭穆……二世为昭,三世为穆。”
“自立召王,是暗示自己才是真正当立的二世皇帝?”
这下明白了。
放下密信,陈平笑道:“扶苏公子,你果真是变得聪明了,看来这种小伎俩,已对付不了你……”
这场远在东方的较量,他得认真起来了!
起身左右思索后,陈平招来齐地大贾刀间。
“告诉在辽南过冬避祸的卫满,天热了,该是北上的时候了,我听闻扶苏已离襄平,郡中男丁多随其西去,辽东空虚,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卫满本是东征军一员,当年却带着一批人哗变逃走,后来盘踞在夫余、朝鲜、辽东三地交界,也就是后世高句骊的地盘,不少夫余人,肃慎人,濊貊人加入,形成了一个成分复杂的匪帮。这群匪徒乘着天下大乱,也乘机出来,欲劫掠辽东。
岂料却被扶苏以海东戍卒击败,还断了其北上的退路,卫满只能带着两千人流亡辽南,寒冬腊月啊,就在他们将要冻饿死在海滨之时,还是陈平派人送去了几船衣食,众人这才活了下来。
去年养下的狼,就是留这时候用的。
陈平嘱咐刀间:“胶东会派船给卫满提供一批粮食、甲兵,只要他有本事,辽东郡,便是他的了!”
刀间应诺而去,陈平旋即招来被曹参推荐到郡府做吏的卢县人娄敬。
先前娄敬给胶东出了“离间齐楚”的主意,让胶东兵假冒齐楚之兵攻击对方,导致龙且和彭越反目,眼下两家僵持在临淄,为谁取临淄城争执不休——虽然临淄比过去凋敝,但毕竟是数万户的大城市啊,且光商贾租税便有百金,谁能夺取,谁就握住了钱袋子。
那边鹜蚌相争,胶东便安生了几个月,在陈平、曹参一文一武经营下,胶东郡成了乱世里的避风港,接纳大批齐地难民,又挑选其青壮训练为民兵,加上郡兵、商贾武装,一时间胶东兵员超过两万,足以自保。
陈平给娄敬另有使命。
“娄敬,你装作商贾,为我去一趟燕地,给渔阳、右北平的臧荼传递消息。”
臧荼是燕地豪侠,去年也拉着一伙渔阳戍卒扯旗造反,如今占据了两郡,以及辽西的碣石地区,自称燕王,封手下大将栾布为孤竹侯。
这则是一头,守着巢穴不让人靠近,又时刻念着扩张地盘的猛虎……
“警告臧荼、栾布,扶苏欲出辽西,经沿海南下,取碣石,入右北平,让他们小心提防,强敌已至!”
娄敬奉命而去,陈平这才心情好了一些,他以手指弹着信上工整的隶书字迹,笑道:
“扶苏,你不是爱民如子么?你不是要保境安民么?如今前虎后狼,一旦辽东再度遭到袭击,向你求援,你是继续往前,还是后退呢?”
在烛光下,陈平摸着下巴,一副反派嘴脸。
“长公子,就让陈平看看,你要如何应对罢!”
……
第0869章 山海
……
辽南虽在辽东半岛,行政上却不属于辽东郡,而归隔海相望的胶东管辖。
这是黑夫在胶东做郡守起便一直延续的旧制——谁让从胶东北部各港到辽南只需要数日,从襄平跋山涉水抵达半岛末端却要足足一个月呢?
虽经数载开发,但辽南除了如珍珠般镶嵌在半岛尖端的“旅顺”外,其余地方仍然人烟稀少:
沿海是群岛密布的海岸,海豹的数量比居民还多;内地则是满是松柏交错组成的森林,林间冒出许多青葱的圆岭、许多长着茂盛花朵的土丘和许多尖尖的山峰,间或看到麋鹿、獐子在林间跳跃。
这时代的东北,处处皆是北大荒,偶有夷人杂处其间,甚少编户齐民。
不过在距离鸭绿江口不远的地方,却有一座小邑,这是西安平(辽宁丹东),本是秦军戍卒驻地,但在扶苏带着戍卒离开后,此地遂空,如今成了逃亡戍卒卫满等人的居所。
卫满本来带着昔日逃亡的戍卒群盗,在箕子朝鲜以北的山林出没,光靠野物可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时常对夫余、朝鲜、辽东劫掠。眼看天下大乱,辽东不宁,卫满也生出野心,甚至想吞并海东戍卒,为一方之主。
岂料扶苏比他早到一步,控制了戍卒,双方在武次县遭遇,卫满大败,北归之路被断,只能南下,暂居辽南海滨。
时值寒冬腊月,众人衣食无果,好在几艘胶东商船抵达,留下一批物资。
作为条件,卫满遂听胶东之命行事,在辽南一直呆到开春,冰消雪融后,见西安平空虚,扶苏也忙着对抗东胡人,卫满遂乘机占据此地。
好歹有地方遮风避雨,周边还有戍卒开辟的熟地,但就算种下粮食,也要到秋后才能收获,千余人的吃食,除了狩猎捕鱼外,仍由胶东供应。
五月初,胶东的船来了又走,这次送来的却没有一粒粮食,而是一批甲兵……
“上好的革甲,虽然只有三百副。”
“兵器倒是足数。”
卫满拾起一柄铜戈,捧在手中,笑道:
“武库淘汰的铜兵,只是销去了武库匠作的铸名,真当卫满看不出来?”
刀间给卫满带来的话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粮食是再没有了,但却可提供甲兵,汝等欲食,且自取之……”
刀间希望,卫满能向北进攻武次县,再越过千山,劫掠辽东腹地。
“每月初一,在西安平,以人口换取粮食,大男子大女子换两石,小男子、小女子减半。”奴隶商贾撂下这样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卫满的手下凑过来道:“将军,吾等真要听胶东的话?”
卫满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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