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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4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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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秦灭楚之前,整个秦朝铸造兵器和半两钱的主要原料来源,到了汉朝时,汉文帝的宠臣邓通来此铸钱,仍有谚曰:“邓氏钱,遍天下”,可见其重要程度……
  黑夫已控制了衡山郡的铜绿山,又有江东不断开采铅矿,加上严道铜山,足以在战争前,将兵工厂的马力开足,生产数以万计的兵刃,铸造数万万的钱币……
  “但严道如今为严氏控制,其麾下有邛兵、僮仆上千,恐怕不易对付。”
  严氏是秦惠文王之弟,素有智囊之称的樗里疾后代,樗里疾封于严,其子孙是在朝野影响最大的公族,远的有前任会稽郡守严庆,近的有那个欲游说常頞反黑的严今。
  随着严氏一而再再而三与新政府作对,这个家族也被摄政判了死刑。
  只是李灵觉得有些可惜:“严君疾对大秦有功,族内一二人反对摄政,不意味整个严氏欲为乱。与其兵戎相见,不如让我派吾子前去劝其归顺,如此便能顺利接管铜山。”
  “可。”
  小陶说道,但这个一向温和的黑夫死忠,却又放了狠话:“不从。”
  “必族!”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在这个时代,旧有的公族轰然毁灭,亦有人从庶民小吏,爬上权力的巅峰。
  并非说前者一定奢靡无能,后者一定节俭干练。
  只是时代浪潮打过时,不论善恶对错,只看成败!
  ……
  蜀郡交接的阵痛才刚刚开始。
  而咸阳城里的宴飨,却已接近尾声。
  “李灵已至蜀中。”
  “更有一万大军作为后盾。”
  “常君觉得,他能否胜任?”
  常頞默然,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讲条件的资本。
  接受事实,老老实实留在咸阳,哪怕只作一个装点门面的无权丞相,这便是他唯一的选择。
  于是在旁人眼中,这场晚宴上,但见黑夫为常頞亲自执盏,可谓是殷勤备至。而席间俩人相谈,从食物聊到治郡,甚至西南夷,常頞越谈越高兴,当场感慨,摄政对时局的看法,竟与自己很相似。
  他当场让人拿纸笔来,致信去蜀郡,告诉自己的旧部僚吏们:“吾与摄政相谈甚欢,只恨太晚相见。”敦促旧部们尊新郡守之命,尽快促进蜀郡和关中、南郡的政令统一。
  “今日之大秦,惟有交摄政治理,方能安定!”
  还畅想道:“尉公任摄政,执国事,统兵百万;而我则为君宰辅,料理诸事,大秦必将再统天下,终至中兴!”
  等筵席结束时,已有些醉的常頞,竟开始称赞黑夫为:“天下第一人物”了。
  黑夫亦殷切地送常頞出府,常頞虽被挟持,但一些亲信仍得追随,他们在府邸外如坐针毡,此刻见常頞出来,都迎了过来。
  “常君!”
  他们护主心切,却为黑夫的亲兵所阻,遂高呼之,声音不免大了些,眼看就要发生冲突。
  “放那些蜀中壮士过来。”
  黑夫让亲兵们放常頞亲信稍前,领头的是一个大汉,身材高大,脸上留着美须髯……
  黑夫不由一愣,好似看到了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还以为自己喝多了,再定睛一瞧,你别说,身形相貌还真挺像,几能以假乱真。
  他特地指了那大汉,使其近前五步,才发现不是。
  黑夫遂做出吃惊状,指着那人问常頞:“敢问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常頞道:“蜀中勇士,纪信也,为我亲卫,素来直勇,还望摄政饶恕他冒犯之罪。”
  黑夫摇了摇头:“这位壮士,容貌身形,好似我一位故人。”
  他扼腕叹息,作思念状,只差在头顶插根茱萸了:“只是多年未见了。”
  黑夫有时候会想,自己对老刘是不是太狠了?
  “哦?是何人能让武忠侯如此牵挂?”
  黑夫叹道:“他叫刘季,过去只是个沛县的无名小辈,在胶东时做了我门客,后至海东驻守。”
  “可现在,此人却做出了一件胆大包天之事!”
  黑夫话音一转:“想来常君也听闻,关东有传言,说公子扶苏复起于海东,率戍卒连克辽东、辽西,外逐东胡,内攻燕地,并称了召王……”
  “是听闻了,只不知真假。”这是件敏感的事,席上老常甚至没敢问。
  “假的!”
  黑夫却一扬手,直接给此事定了性。
  “过去一年多里,这世上打着扶苏旗号举事者不知凡几,譬如我麾下的都尉吴广,便曾与人在陈地反抗胡亥时,诈称公子扶苏,只为借其名耳……”
  “至于辽东的‘扶苏’,也是如此,我已让身处胶东的典客陈平去查过了,常君猜猜,事实如何?”
  无关事实,这只是黑夫要讲的诸多小故事,之一。
  “如何?”
  黑夫笑道:“原来,不过是我那故吏刘季,为博得海东戍卒支持,找了一相貌相似者,冒充诈称罢了!”
  常頞压根就不相信黑夫,但还是咋舌做惊讶状:“这刘季,果然大胆。”
  “可不是。”
  黑夫道:“辽东的假扶苏,只是刘季的傀儡,至于真正的长公子……”
  他朝昏沉的天空拱手,眼中无半丝波澜:
  “早在两年前,去南方投奔我的路上,便病故了!”


第0945章 痴儿
  并非所有秦宫女子,都被释放嫁人。
  那些已在宫中服侍了几十年的老傅姆们,既不愿意出宫,甚至连亲人也难以寻到了,遂得以同一些老宦官一样,继续留在宫内掖庭中。
  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她们不再需要服侍嫔妃,只需要洒水清扫庭院,粗茶淡饭,度此余生。
  倒是几位有看护公子公孙经验的傅姆被调到空荡荡的寿春宫中,委托她们照看一位特殊的小客人。
  公孙俊,扶苏的长子。
  这位小公子才九岁,个子瘦小,脸上在蜀中起过疹子,被抓破后,留下了一些细小而难以消磨的暗红色疤痕。
  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好,据说是两年前受了惊吓,有些痴傻呆愣,甚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就喜欢呆呆地看着天上飞过的燕雀,时而高兴得手舞足蹈,时而又脾气暴躁,发出小兽般的吼叫,整日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让傅姆们很难应付。
  在小公孙抵达咸阳三日后,摄政武忠侯终于来了。
  叫人惊讶的人,这位让人谈之色变的大人物,在小公孙面前却格外和蔼。
  他来到时,小公孙还趴在阶梯下看蚂蚁搬家,黑夫却不拿架子,一掀下裳,在他面前蹲下,一起看蚂蚁。
  “我年少时,也常如此,只觉得人跟蚂蚁,也并无区别,总是忙忙碌碌,被身后的蚂蚁推着往前走,却不知去往何方。”
  小公子抬起头,好似看到了一团乌云,从中露出了白月牙般的笑意。
  “我叫黑夫。”他自我介绍。
  “是汝父扶苏之友。”
  小公孙瞪着迷惑的眼睛,瞧了黑夫一会,竟也笑了,旋即却不理会他,而是继续盯着地上,匆匆经过的黑蚂蚁们出神,时不时伸出手,按死一只,甚至要往嘴里放。
  却被老傅姆阻止,遂挣扎哭叫,却说不出话。
  老傅姆提醒道:“摄政,小公孙一直都是如此,吾等与他说话,也全然不理,御医也来看过了,说是年幼时受了惊吓,得了痴疾。”
  咸阳骤生变乱,惊慌出奔,母亲病死,父亲离去,又被一众如狼似虎的兵卒,像捉小鸡仔一般抓回咸阳,昔日人人尊宠的始皇帝长孙,一夜间变成孤儿,确实是大变故。
  常頞也是如此与黑夫说的,在蜀中时也没少请医者诊治。
  因为有传闻,说大鲵汤可治痴疾,还捕了不少炖药给小公孙服用,这孩子最初抗拒,后来倒是挺爱吃的,但却始终不见好转,仍痴痴傻傻。
  黑夫点了点头,让人将自己送这小公孙的礼物——一个能原地前后摇晃的木马搬到院中,又亲自动手,在两棵树中间系了一个秋千,黑夫甚至示范地玩了玩。
  孩童皆好玩乐,小公孙虽痴傻,但还是被吸引了注意,从地上一咕噜翻起来,跑到秋千处各种拉拽,但就是无法掌握正确的方法。
  最后还是黑夫将他抱了上去,这过程中,小公孙鼻涕沾到了黑夫衣裳上,还各种挣扎,撕扯黑夫的胡须,在他脸颊上留下了道淡淡的抓痕。
  黑夫却不以为忤,甚至还主动为他推秋千,又让所有人退下,院中只剩下二人,黑夫一边推着,一边絮絮叨叨说起了往事。
  “汝父是个怎样的人,你或许不记得了,我便与你说说他罢。”
  “我最初并不认识扶苏,但却听旁人说过许多。”
  “儒生说他仁孝,墨家说他兼爱,重臣认为他难以相处,百姓认为他贤明,而在始皇帝,也便是汝大父眼中,扶苏,却是个没长大的孺子,不识世事多辛,稼穑艰难,难以委托大任,一心想要打发他去历练……”
  他陷入了回忆,想起二人第一次相见时的情形。
  “在北地初见后,我才明白始皇帝为何不喜欢扶苏,他真是跟皇帝截然相反的性情,总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待人仁厚,政治上不喜法家,反而喜欢黄老、儒、墨的东西,更夸张的是,居然还会关心关东黔首。”
  “但却又太过不晓世事,竟因为民夫走不动,便答应他们停下休憩,不顾延误军情,结果,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通,他倒也低头认错,这点倒是挺好,不似始皇帝,绝不觉得自己有错,错也是对!”
  因为陷入回忆,他推秋千的动作慢了,小公孙不满地吼了起来,黑夫只能又稍重地一推,继续道:
  “经过在塞北的同食同住,算是明白了,他的一切并非作伪,扶苏就是《左传》里形容的那种春秋君子,温、良、恭、俭、让,五德俱全,且忠义而仁厚。”
  “听上去是好人,是罢?”
  “但越是无瑕的玉,越容易碎啊,在权力游戏里,最容易死的,就是好人!”
  好人都长着张便当脸,黑夫一直觉得扶苏也是这面相。
  “始皇帝自不希望扶苏如此,遂再度将他打发,使之为主帅,征讨海东,若经不起这考验,他就不是真正的鹰,而是一只鸡,被错误放到鹰巢,让它在高峰上看到远景,却没有居于高峰的力量……”
  “扶苏遇上了无数麻烦事:老练的副将病死,戍卒叛乱,沧海君不战而走,遁入未知的异域,而始皇帝的要求却是,不带回沧海君首级,扶苏便不用回去了……”
  “我多多少少帮了一些小忙,也靠了他自己的改变,这场考校,总算是完成。在碣石宫时,面对始皇帝,扶苏已放下了他的孤傲,学会了妥协,一切看上去都往好的方向走。”
  “只可惜那便是我与他,见的最后一面,从此天各一方,而世事,也急转直下。”
  “之后的事我只是从信件、传言中耳闻而已,我听说他开始韬光养晦,甚至昧着良心,为始皇帝督造阿房宫,这是学会隐忍了,不过在喜下狱时,也忍不住站出来为其说情,哈哈,扶苏还是扶苏。”
  黑夫抬起头:
  “大概从那件事起,我放下心里的犹豫,告诉自己,若有我相助,他应该会是个好皇帝吧?”
  “于是,我写了一封信,对他发出了警告……”
  若真的一切顺利。
  这个漫长的故事,可能早就结束了。
  他黑夫,也早就能带着妻儿,逍遥海外,做那自由的鸿雁去。
  而不像现在,得披着鹰羽,假装自己是一只雄鹰,蹲在满是荆棘的鹰巢里,吹着凛冽寒风,又必须放亮招子,警惕一切。
  收拾始皇帝的烂摊子很麻烦的,被无数推手在后们顶着也很不舒服。上下一日百战,必须绞尽脑汁斗智斗勇,累。
  更麻烦的是,那名为“天下”的桎梏,不知不觉间,牢牢拷在他手上。
  黑夫只想说。
  “真他妈重!”
  还刮得皮疼。
  但,还能扔了,任由她再次摔个稀巴烂不成?
  无数双手攀附在桎梏上,换人戴?他们可是要闹情绪的。
  形势比人强,走到这一步,他和他,还有他,都回不去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黑夫的话停止了,推秋千的手也停了,看着因为还想继续玩闹,朝他不满咆哮的小公孙,淡淡地说道:
  “因为扶苏已死!”
  ……
  小公孙的神情,明显怔了一下,虽然在旁人看来,与平日的呆愣无异。
  黑夫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汝父扶苏,在一年多前,只身南下去投奔我时,便因疾病,卒于一片小山林中,天下人或以为死,或以为亡,直到近日,才发现了他的尸骨和玉佩。”
  小公孙很快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他挣开黑夫的手,自己握住秋千的绳子,自己荡了起来,好似乐在其中,全然听不懂黑夫的话。
  黑夫明白了,叹了口气。
  “数日后,我会为扶苏举行葬礼,以诸侯之礼葬之。”
  “而你,作为扶苏唯一还剩下的子嗣,得披着孝服麻布,在骊山为他守孝三年,不会有人去打搅。”
  “这三年里,慢慢长大吧。”
  他言语温和,似真将这个聪明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侄儿:
  “长大后,去了远方,就不必伪装得如此辛苦了。”
  黑夫留下了一张布巾,拍了拍小公孙的头,转身离去。
  小公孙仍在秋千上,他那双瘦巴巴的手用尽全力,紧紧握着秋千,一边荡,还一边发出了快活的笑声。
  只是这笑里,还带着些许低沉的呜咽……
  忍耐已久的泪水,也一滴滴落到地上,好似深秋的雨。
  紧咬嘴唇,抑制悲伤,想要荡得很高,跨越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高墙,却越来越低,最终双脚无力地着地。
  他终究不能像鸟儿一样,飞离他人的掌心。
  哽咽着,尽管几乎要忘记扶苏的容颜,但时隔一年多,公孙俊口中,再度说了已觉生疏的称呼……
  “父亲……”
  ……
  离开宫室,回到自家府邸中,他家的俩儿子还外面练剑术,黑夫今日也懒得去看,走进寝堂,有气无力地躺在让匠人制的躺椅上,只觉得很累,头也有些疼。
  好在,还有双温柔的手伸过来,为他揉着太阳穴,那痛感才消失了些。
  今日之事不宜宣扬,他也只能跟身边人说道说道,但还未等黑夫开口,叶子衿却站起身,凑近了来,诧异地盯着黑夫脸颊上的抓痕。
  她一向只抓背,不挠脸的啊!
  “良人。”
  “这是哪只小狸奴挠的?”


第0946章 粉饰
  “竟是被孺子挠的,我说怎有人大胆至此,敢冒犯你这摄政君侯……”
  身为一国首脑,形象可是很重要的,若明日摄政在九卿面前出现,面皮上有一抓痕,那叶子衿可就洗不清了。
  为了夫君和自己的形象,叶子衿少不得拿出妇人化妆的天赋,替黑夫处理一番。
  爱美爱白是女子天性,这年头已有“脂泽粉黛”,不过普通人用的是稻米研磨的粉,这玩意容易掉,而且一遇水就成糊糊了!黑夫就见过有的民女出门赶集,因为下雨,导致脸上满是白糊糊,令人浮想联翩……
  在咸阳,富贵人家用的则是胡地传入的胭脂和铅粉,最大的优点就是洗之不溶,能给面色增加光彩,所谓“洗尽铅华”便是如此。
  徐福这御用化学家为了讨好女主人,也曾炼制铅粉献上,但黑夫不让叶氏用,铅这种物质是有毒的,哪能往脸上随便抹。
  黑夫给老婆用的是珠粉,多是在征服百越所得,也算奢侈至极了,导致他只养得起一个。
  不过叶氏低调,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常是素颜,出门才略微涂一点,以驻姿容,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比不了二八少女时的肌肤。
  珠粉是好东西,只是黑夫这黑脸,加点粉竟白了一片,反而更加显眼,气得叶子衿抹了又擦,擦了又抹。
  黑夫见她难得露出烦躁模样,不由哈哈大笑:
  “吾妻,这也算粉饰太平了罢?”
  一边任由老婆摆布,黑夫一边低声说了今日的事。
  叶子衿有些惊讶:“你是说,小公孙在学孙膑,假痴不癫?”
  她是听过这故事的,百多年前,鬼谷子有两名弟子庞涓、孙膑,向其学兵法谋略。
  师兄庞涓先下山,事魏惠王,成了大将军,但他自认为才能比不上孙膑,日后必为大敌,于是便故意邀请孙膑至魏,又设计诬陷孙膑欲对魏国不利,施加膑刑,断其两足而黥其面,想使他就此埋没,再没法出头。
  孙膑陷入绝境,就用了一计,装作被膑足后受了打击,发疯发狂,将饭菜当做毒药扔掉,跑到彘圈里抓着粪便和猪食往嘴里塞。
  庞涓疑,就将孙膑囚禁,派人监视,几年过去依然如故,遂放松了监禁。这倒是给了孙膑机会,乘着庞涓征,勾搭上了齐国使者,并顺利地逃到了齐国,最后还在一棵大树下完成了反杀。
  这一招,就叫“假痴不癫”!
  叶子衿停了手:“可小公孙,才九岁啊……”
  是曾听人讲过这故事?还是无师自通?
  黑夫颔首:“正因为他才九岁,便能在波诡云谲间想出这主意,用来保全自己,辗转始皇帝、蜀郡手中而无人加害,这才又可怜,又可畏啊。”
  “我很久之前,派陆贾入蜀游说常頞助我北伐,条件之一,便是立公孙俊继位为帝。”
  “一兔走,百人逐之,非以兔可分以为百也,由名分之未定也。他一个痴傻孩子为帝,既能使兔在笼,让旁人勿要觊觎,又能让我掌握实权。”
  “可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叶子衿笑道:“妾看到了什么?堂堂武忠侯,常頞口中的天下第一人物,竟怕一个九岁孩童?”
  黑夫却不受激,喃喃道:“你可知秦始皇帝临终前,为何非要对我穷追猛打?定得逼得我诈死,盖棺论定才行。”
  叶子衿道:“始皇帝自知命不久矣,而扶苏又亡,怕良人会不服新帝,颠覆社稷。”
  虽然,黑夫后来也确确实实这么做了。
  黑夫道:“始皇帝一向骄固,但就连他,也会嫉妒我,嫉妒我的年轻……”
  “小公孙也一样,在年轻这点上,他比我强。过了年,我便三十有六矣,而他,才九岁……”
  “非要拼的话,我大概活不过他,如此隐忍聪慧的孩童,日后更了不得。”
  黑夫可以想见,若自己不发现小公孙的隐忍真相,美滋滋立为傀儡,让他装个几十年,最后黑夫一蹬腿一翻眼,若继业者不给力,一场夺门之变,恐怕便要发生了……
  这不是给自己掘墓么。
  叶子衿故意问:“良人就没想过教之?”
  黑夫指着门外两个一板一眼练剑,实则在往里屋瞅的混小子:“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把握一定能教好,教别人家的子嗣?还是算了罢。”
  他可不想做张居正。
  “所以,我若立他,最后只会以惨剧收场,不是我人亡政息,就是得在我死前除掉他,用毒药、匕首、白绫……”
  这些黑夫对蒙氏兄弟用过的东西,该对一个故人之子,九岁孩童用么?
  他和赵高的不同之处在哪?
  “扶苏一家,已经够凄惨了。”
  黑夫伸了懒腰,做出了决定。
  “就让公孙俊,别再做被置于悬崖上,却得装成小鸡的雏鹰了,他不会感激,只会日夜磨着尖喙,酝酿对我的仇恨。”
  “良人要如何处置他?”叶子衿却是挺担心。
  “让他去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鸿雁吧。”
  黑夫笑道:
  “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不必一辈子装痴傻的地方。”
  “多远?”叶氏眼中竟有些羡慕,这是她曾期望自家孩子的未来。
  “九州之外。”
  叶子衿松了口气,倒是想了个好地方。
  “岭南的琼崖岛何如?”
  她的话语变得温和起来:“良人不是说,妾用的这些珠粉,便是从那取,岛上白沙细浪,风景秀丽么?”
  黑夫倒抽了一口凉气,天涯海角,这女人真狠啊。但海南太热了,这年头条件恶劣,去岛上驻守者十死四五,一个孩童哪扛得住?这不是释之,而是变着法子杀之……
  “去海东南部罢,那儿气候与中原无异,或者……”
  黑夫笑道:“更远的地方!”
  叶子衿不再画蛇添足,只为黑夫找出了一个漏洞。
  “良人当初口口声声说胡亥乃是伪帝,乃伪造诏书篡位,那真正当立者,是谁人?秦人皆以为是扶苏,故良人言扶苏已卒,彼辈又以为扶苏之子,始皇帝长孙最有资格……”
  这个破绽,必须圆上才行。
  “谁说秦始皇帝临终前欲立扶苏?”黑夫却笑了。
  “那谁当立?”叶子衿问。
  黑夫站起身来:“按照长幼有序的原则,扶苏之后,顺位继承之人是谁?”
  “扶苏出奔后,始皇帝在深夜里,秘密召见的人是谁?”
  “胡亥篡位后,最忌惮的兄弟是谁?”
  “关心农事,亲自耕作,却死得最冤枉,秦人至今怜之的贤公子是谁?”
  “我曾大张旗鼓,为之发丧的人是谁?”
  一连抛出五个问题,而答案只有一个。
  叶子衿了然:“全家遭胡亥族诛的始皇帝次子,公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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