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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4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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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欲之功也。”
  若是玩文字的儒生,便能听出来了,虽然套用的是十年间,秦始皇帝在各地歌功颂德的石刻,但这句式,与过去单独强调秦始皇之功截然不同,反而将他放倒了次要位置……
  接下来,话音一转:
  “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始皇帝亦为凡人,有所得,必有所失!”
  自封为神的始皇帝,被秦人视作神明的始皇帝,就这样,第一次在官方舆论里,被拉下了神坛,被说成了一个凡人……
  换了十年前,关中人早就跳脚了,定要给说着话的人开瓢,但今时今日,他们却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里带着惊讶。
  不仅如此,黑夫还要将始皇帝的过错,一点点剖析开来:
  “未识奸佞,此失之一也!”
  “不顾民生,大兴土木,求仙长生,此失之二也!”
  “穷兵黩武,南征北战,此失之三!”
  “违背承诺,坏秦律令,此失之四也!”
  “琅琊石刻言: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东观石刻言: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然齐地诸田之乱方息,竟不顾民生恢复,勒令楼船征讨海东,年内必克。”
  “海东事罢,始皇帝东巡,至碣石石刻言: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
  “然石刻墨迹未干,始皇帝闻南方屠睢败,竟使余统军二度南征,不顾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於是山东之难始兴……”
  “黑夫亦曾为军吏,战于梁楚,浴血于鲖阳,深入豫章险阻,南征北战东伐,我亦曾苦劝始皇帝,然先帝执拗,欲一蹴而就,未改其政。”
  “先帝错矣,大错特错!”
  士卒们倒是震惊异常,面面相觑:“摄政说始皇帝……错了……”
  诚然,喜曾当面说始皇帝错了,但除了他,再无一人敢在始皇帝生前如此做。即便始皇帝已崩,他依然被胡亥、黑夫双方高高捧着,双方都要争夺战争的正义性。
  哪怕是黑夫要给秦始皇盖棺论定,确定其功过,但那也是官府内部文件,百姓无从知晓。
  直到现在,两年过去了,秦朝官方才破天荒头一次,在公开场合,承认了秦始皇帝的错误!
  听到这,三军将士无不哗然,有懂的人更低声议论:
  “这就是罪己诏啊……”
  所谓罪己,是国家出问题,或遭受天灾时,帝王或执政者承认所犯错误,自省的文书,正所谓“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但以始皇帝头铁的性格,若他在世,即便知道是错的事,也就执拗地做下去,那是打死都不会认错的……
  于是这罪己之诏,便由黑夫替戏水旁边,骊山脚下的秦始皇帝来总结!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若始皇帝泉下有知,定会大骂黑夫:
  “贼你达!”
  既然由黑夫代劳,爽快承认了错误,那要如何面对那十三年?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其最不善,莫过于违背信诺。”
  是什么承诺?
  “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
  这是秦一统时,由秦始皇口述,李斯动笔,写在制书上,颁布天下的承诺,也是世人内心深处的向往和期盼。
  这是十三年前,本就该做到的事!结果却咕咕咕了……
  到了这时候,黑夫早就不掩盖自己以秦始皇继业者自居了。
  “始皇帝未尽之业,黑夫继之。”
  “始皇帝未曾兑现之事,也由黑夫兑之!”
  但战争,并不会因为世人对和平抱有期待而降临,她需要人们去争取,甚至要付出抛头颅洒热血的代价。
  “战无休而祸不息,吾辈何以为战?”
  答案只有一个:
  “武者止戈!”
  “故欲永偃戎兵,必先甾害绝息。”
  “欲甾害绝息,必先阐并天下!”
  “欲阐并天下,吾等必须出关!”
  告三军将士书接近尾声,而这个漫长的故事,也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秦始皇亲政之时,虎狼之主对着瑟瑟发抖的山东六国,露出了獠牙……不,应该是直接回到了商鞅变法之后,焕然一新的秦军锐士,望着函谷之东跃跃欲试!
  不过那时候,士卒出关,往小了说是为了军公爵,往大了说是为了实现历代先君的夙愿,为了实现秦君的东出之志。
  “此战,不为君王大欲,而为自己,为了让战争结束于吾辈之手,让吾等子女能男乐其畴,女修其业,再不受诸夏战乱征役之苦!”
  “邦之荣怀,非由一人;邦之杌陧,亦非独一人可挽。望诸君勉之,与黑夫东出勘平暴乱,一同去弥补始皇帝昔日之错,如女娲之补天!救天地之倒悬!”
  “此既为《鸿门之誓》!”
  ……
  接下来黑夫宣布了此战的军纪律令,又画了张饼——他和叶氏说过的,治理天下的诀窍,在于做饼、分饼,但还有一样没说,那就是画饼……
  “一旦天下再度一统,田租将低至十一!”
  “参加再统一之战的所有兵卒,爵升一级,都将得到免徭役三年的特权!”
  十万大军里,成分杂糅,有一心想要让自己和家人获得真正自由的驰刑士;有被收编后洗脑的秦川青壮,如杨喜;有还想赚取更高地位和爵位的南郡士卒,如伯劳。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需求,如此一来,他们的所需,基本能从这《鸿门之誓》里得到满足。
  而这一战的主力,那些打过许多次仗,已经对爵位、荣誉,乃至于整个战争本身都心生怀疑的关中老兵们,也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
  一个迟来的认错。
  而因为昨夜口嗨,以“恐众”之罪被关在小黑屋里的车骑司马酒公,也蹲在门口,侧耳听着外头传来的军法官大声宣读。
  默默听完,良久之后,这个油泼不进的老家伙才叹了口气。
  “我没想到,真有人承认始皇帝错了。”
  尽管等了许多年,但他心里,却未曾感到好受,反而更加难过,甚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还偷偷擦了擦眼泪。
  身为秦人,谁要是忘了始皇帝时代的辉煌和荣耀,那是没良心。
  但若说他们还想回到过去,那就是没脑子。
  军功和田地秦人是喜欢,但不意味着能忍受无止境的战乱。
  “不过,摄政倒是说到吾等心里了,这就是我为何要来此的缘故……”
  “让吾子吾孙,不必走上我,我父,我大父,曾祖父的老路,年年出关,岁岁分离,十七从军,六十始归!”
  而在生死边缘博打滚爬这么多年,酒公又岂会看不透那一点呢:
  能终结战争的,只有战争!
  以战止战是没有问题的,唯一的问题在于,当难得的和平到来时,是迫不及待地破坏它,开启下一个战乱的轮回,还是捧起和平,好似掌中脆弱摇晃的火苗,守护它,让它休养生息,一点点变大,引燃更大的光辉。
  数日后,禁闭终于结束,酒公重见天日,同袍们列着队在等他,杨喜更是奉上了已由酒公亲兵准备好的甲胄。
  酒公走过去,接过了它们,看着这些年轻后生不离不弃的目光,一时间忽然想起来年轻时冲锋陷阵唱的“与子同袍”。
  他骂了一句,却也开始穿甲,因为发福套不进去,还招呼杨喜等来帮忙。
  最后,将剑放回腰间的鞘中,他心里却仍不服气:“我不信摄政,他与始皇帝一样,满口承诺,能否兑现,却不得而知。”
  “但我会随他东出,或许吾等也将战死沙场,活不到兑现的那天,但我希望,吾子吾孙,能看到那天!”
  永偃戎兵的那天!
  踏上戎车,展现在眼前的是拔营即将东行的十万大军,形成了一条长蛇般的队伍,要前往狭长的函谷,出关而去。
  “这是老夫第八次出关。”
  酒公对从自己身边骑行而过的杨喜说道:
  “也是最后一次,不论是生,还是死!”
  “若酒公战死了,晚辈亲自护送君之骸骨归乡!”
  接下这句话,杨喜发出了一声大吼:
  “出关!”
  作为前锋踵军,整个车骑都尉上万人马嘶鸣,也大声呼喊。
  “出关!”
  十万大军齐齐爆发声响,如过去百年,每一次秦军东出一般,惊得戏水声音湮没,震得华岳地动山摇!
  “出关!”
  这是最后一战!
  一战。
  定太平!


第0988章 代价是什么呢?
  从二月到三月,中原的局势又僵持住了。
  秦军八万人军河南、南阳,而楚军七万人军陈郡、砀郡,双方在汜水、方城一线僵持。
  秦军在河南是攻势,以成皋为基地,不断渡过汜水在京、索之间对楚军发动进攻,而楚军大部队——十八路县公组成的联军,屯于大梁、陈留,构筑甬道,支援荥阳的楚将钟离眛,勉强能够守住。
  而在南线,秦楚则攻守异势,一月时,项籍出南郡,过申息,与共尉大战于汝南,取得胜利,收淮西楚人子弟,补充损失,遂乘胜西进,欲破方城,陷宛城。
  但秦军早就在南阳部下防线,陈婴率众御之,楚军疲敝,强弩之末不能穿缟,踌躇难入之际,项籍让人将被俘得到共尉带到方城之前,使之招降旧部,岂料共尉纵然被缚,刀斧在侧,却仍大呼:
  “奋力杀贼,勿负摄政!”
  又回过头对着楚军大喊:“项籍小儿,非夏公之敌,汝等若不趣降,必为虏也!”
  项籍怒,烹共尉,结果却使得方城守士卒更加尽力,楚以故不能过方城而西。
  僵持之下,正好夹在秦、楚之间的颍川反而成了最遭罪的地方。
  对秦军而言,这是最好突破的缺口,比起楚人,韩人的抵抗微乎其微。
  对楚军而言,这又是搜粮捉丁的好去处——韩国不是楚国盟友么?自然要为战争做贡献。
  作为韩国“假王”,身在新郑的张良每天不知要收到多少让人揪心的消息。
  比如在秦楚发生交锋的苑陵,乃是历代韩王陵寝所在之地,双方在此遭遇,可不管韩王们的清净。楚军以陵寝和古松为依托,企图阻止秦军越校梅鋗的进攻,秦军也朝此地发动猛攻。
  两军激战的结果,是韩釐王和韩桓惠王的陵寝惨遭破坏,古松被焚毁无数,陪葬坑也有被掘开,公子王孙的尸骸被随意丢弃,楚军说是秦军干的,但张良怀疑是楚军所为……
  而楚军三闾大夫昭骚入驻了新郑,许多民房,皆被楚兵所占,楚军后续粮食不足,竟向新郑商贾索要财物、粟米及酒肉供给,这可是历代郑、韩之君都没做过的事啊,韩人稍有不从,便遭到楚人折辱打骂……
  “这群楚国猴子,苛待起韩人来,比秦吏还狠!”
  这是新郑市掾吏对张良的哭诉,他因为出面维护商贾,被一个楚人校尉打得鼻青脸肿。
  秦吏好歹还依法判决,可楚人,却是全然不讲规矩的强盗啊!
  张良向昭骚抗议,但昭骚也只是挑了打人的楚将出来,不轻不重地惩罚而已。
  张良虽为假王,但在楚人看来,他不过是项氏的傀儡,与郑昌并无区别。
  楚人也并未完全信任张良,他管的只有颍水以北地区,至于颍南,仍由身在阳翟的“韩相”郑昌管理,据说那边的情况更糟。
  作为近日交战的主战场,颍南的郏(jiá)县(河南郏县)和襄城(河南襄城)损失最大,楚军英布部与秦军吴广部在那周边交战,大批当地人只能去阳翟避难。
  张良有亲信二月份时奉命去颍南,回来后向他禀报了所见所闻。
  “下吏往来阳翟、新郑之间,道上遇见穷民数十次,有四五十一伙,有一百多一伙,皆郏县、襄城人也,来拦舆含冤,哭声震地。”
  “他们说,秦占郏县,楚占襄城,往来激战数日,两县之中,乡里多被焚毁,双方都来抢粮、拉夫,交不出粮食、来不及走脱者多被杀害。甚至在襄城一个乡,因为没有执行楚军征粮的命令,被诬为通秦,七十余人惨遭杀害,英布麾下楚人,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反倒是秦军军纪更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一个月下来,原本富裕的两县,竟至死亡山积,十室九空。
  从乡里逃亡的大量难民如潮水般涌入城市,据统计,近日逃到新郑附近的难民总数达九千人,还在持续增加。阳翟更多,郑昌却不予接纳,关闭城门,将难民拒之门外,让他们自生自灭……
  沦为战场的颍川,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盗贼横行,秩序败坏,楚人的勒索越来越过分,这叫张良忧心忡忡。
  “这种僵持,只会给颍川带来最大的损害!春耕已被耽误,秋冬的食物尚无着落,若连夏天补种也错过,颍川百万韩人纵不死于战乱,也会饿死一半。”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啊,他们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上。
  说来也可笑,张良年轻时奋力刺秦,祈求天下复乱,年纪大了,却渴望和平……
  或许是那时候他眼中只有国仇家恨,而现在,却多了邦国父老,开始从他们的角度看问题了。
  好在时间进入三月下旬时,张良盼了许久的一人,却总算是回来了!
  三月十五日,与张良阔别两月的郦食其,在张良安排的亲信护送下,再度抵达新郑!
  ……
  “我还以为,子房见夏楚僵持,会再度反悔,害了老朽性命。”
  再见面,郦食其更加胸有成竹,甚至揶揄起因颍川局势糟糕而总是皱着眉的张良来。
  “楚国看似顶住了秦军猛攻,甚至互有胜负,可实际上,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张良很清楚,楚国已耗尽了自己战争潜力。
  “据我所知,关中丁壮春耕时都在家耕作。反观楚国,国中青壮皆征发至梁、陈,十八位县公也各以兵卒相属。”
  “这就好比,眼下楚已出了十分力,而秦,却只出了五分,一旦春耕结束,便是分出胜负的时候……”
  更何况,项羽叔侄都在中原,淮南必然空虚,项羽军事冒险未能解决的后患:南郡、衡山、江东,会随时背刺楚军的大本营。
  与整体形势相比,就算一点点战术上的胜利,也无关大局,不出大意外的话,这场战争,和十三年前一样,最终结果必是秦胜楚败。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加入喽。
  见张良看得明白,郦食其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不隐瞒子房,这两月里,河北局势已定,赵都尉陈胜起兵于恒山,南攻邯郸。而将军韩信已在长平破鲁勾践,虏赵卒四万,以之为前锋,攻长子及太行诸道。张耳放弃上党,溃逃东阳,李左车也被困于太原。如今看来,赵国实力已去其半,接下来,就轮到楚国了……”
  “而摄政,也已誓师东征,此刻已过函谷关,入夏之后,便是夏楚决战中原之时,夏公将以数倍之众,击灭项氏!”
  郦食其看出张良揪心之事,拱手道:
  “恭喜子房,如此一来,韩国终于可摆脱如今的困境了。”
  张良却道:“我的条件,黑……夏公应允了?”
  “摄政接受你的条件。”
  郦食其伸出两个指头:
  “其一,宽恕所有韩人,要知道,公孙信曾与摄政麾下韩信部,在昆阳合力作战,本就是盟友,如今被迫依附楚军,只是遭到胁迫而已。战后,不会以谋逆、群盗任何罪名惩罚韩之官吏将士。”
  “其二,韩地降后,从洛阳、南阳运粮三十万石入颍川,解韩人饥荒,他甚至会派出农官,协助韩人补种粮食,让法官判处被抓获的楚人,为死难和财务受损的韩人主持公道!”
  张良细细听着每个字,慨叹道:“夏公,他的胸襟的确宽广,活该能赢得泰半天下,既如此,张良便安心了……”
  郦食其却又道:“但摄政,也有一个条件!”
  “他要什么?”
  张良警觉起来,他就知道,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黑夫想要什么呢?要韩人在战争中作为填沟壑者,要颍川战后缴纳惩罚性的赋税?还是要韩人的孩子作为人质……
  为了和平,韩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张良真希望,只是自己一条性命这么简单啊……
  “摄政亲口说了。”
  郦食其指着看上去病恹恹的张良笑道:
  “他要你!”


第0989章 三个臭皮匠
  “也难怪张良欲降,看看新郑与洛阳便知道,投靠谁才有出路。”
  数日后,当郦食其绕过嵩山,回到洛阳时,见到的是这座工商业大城市正重新焕发生机,不由生出慨叹……
  据郦食其所知,洛阳的货殖过去几十年也郁郁不振,秦律贬低商贾,官府专营一切的政策,对洛阳巨贾和小家小户的贩夫贩妇来说,无疑打击巨大。这个可耕作土地稀少,工商人口占全城一半的都邑,自吕不韦倒台后,停滞了整整二十年。
  巨贾们虽未直接被取缔,但也要仰官营工坊鼻息,再不能肆无忌惮挣钱。
  而在六国打进来后,虽然巨贾重新得到了社会地位,但因为楚军秩序混乱,洛阳谈不上安定,这也是巨贾们又联手刺杀申阳的原因——不能带来稳定商业环境的统治者,是不受财团欢迎的。
  直到黑夫的军队控制了城市,推行新的商业政策,这才一个季度,便给洛阳带来了巨大改变。
  为了确保大军东征,咸阳朝廷直接对手握工坊的洛阳巨贾们发出订货通知,希望利用洛阳的手工业潜力,保证战争时期的军需物资。
  这倒是很符合管仲的经济理念:没有消费就没有生产。
  管仲当年曾认为:巨棺椁,所以起木工也;多衣衾,所以起女工也。奢靡之物是拉动生产的方式。他规定,各诸侯之子到齐国为臣的,都要穿两张虎皮做成的皮裘,国内上大夫要穿豹皮袖的皮裘,中大夫要穿豹皮衣襟的皮裘。
  如此一来,大夫们就会出卖余粮,购买虎豹之皮,百姓就会卖力地捕杀猛兽,从而使大夫们散其财物,让百姓在流通中得利。
  眼下黑夫和张苍、萧何敲定的新经济政策,亦不离管仲之策:朝廷向大商贾提供蜀锦等奢侈品,由此拉动蜀郡等地的丝织业,而又在官府力量薄弱,而巨贾们办事效率高的洛阳采购必需品,从而拉动洛阳的工商业,让十万工商人口有口饭吃。
  一来一回,官府还多收了一道税,这可比简单割韭菜,抄家抢钱强多了。
  眼下洛阳三家大贾,都在努力奔走:白氏在协助治粟内史的均输官筹粮,在洛阳东边的巩县重建大粮仓,以满足数十万人之食。
  苏氏以平日借贷用的散钱收取各地丝布、皮革,在新设置的洛阳织室纺织夏衣、鞋履,甚至是甲胄。
  而商贾师史一家,则从祖辈经营的车舆业入手,赶制了数百辆车,均被朝廷征用,拉着粮食衣物,往来洛阳与前线不绝。
  就算是与这三大项无涉的洛阳人,也可以从事各种服务业,不独是遍地开花的女闾,贩脂、卖浆、洒削、胃脯,这些微末小业,自从秦军入驻后,生意也一下子好了几倍,甚至连全城的兽医,也被重金请入军中做事。
  而分别由公输、墨家控制的若卢、考工两令丞,也派人来洛阳郊外设置了分部,他们奉命,要在此生产消耗巨大的箭矢,以及各类军工零件,以备随时替换,大量本地劳动力,这便有了活干——精密环节自是没资格参与,粘毛锯木头而已。
  战争对颍川人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在秦军背后的洛阳,却好似朝战中的日本,经济上打了一剂强心针。
  这便是郦食其所见的洛阳,黑夫十万大军未至,这座城市却已在三川守司马欣,和羽翼营总参陈恢的经营下,做好了准备。
  陈恢理论上是郦食其的顶头上司,郦食其在颍川的一切,都是要向其禀报的。
  但郦食其本就是狂士,如今更立了大功,对陈恢便没有那么客气,见了陈恢,一作揖便道:
  “老朽不辱使命,从颍川归来,敢问摄政到何处了?”
  这是不打算向陈恢好好汇报,想直接对黑夫报告了。
  陈恢本是秦南阳守吕齮幕僚,亦是靠游说吕齮降黑之功,才混到今天这位置,见郦食其猖狂,心中暗恼,面上却仍如春风拂面:
  “郦先生,据我所知,摄政刚出函谷,至陕县。”
  “我有要事须去禀报。”郦食其求功心切,不欲与陈恢谈细节,反而提了个要求:“还望陈君速速安排人手船舶,我此番西去,来回不过数日,必将得摄政之命,前往河内!”
  陈恢笑了笑:“先生去河内作甚。”
  郦食其道:“我先前从河东至大梁,由河内经过,曾前往试探司马卬,当时司马卬已在动摇,而今形势与两月前大不相同,可再往说之,必能使司马卬将河内双手奉于摄政马前!”
  “却是不巧。”
  陈恢看着郦食其:“早在数日前,司马卬那边,羽翼营和已派合适的策士间谍过去了。”
  “什么?”郦食其脸顿时黑了,有些不乐:“派了谁?”
  陈恢道:“此乃机密,但既然是郦先生,也不妨告知,前去说司马卬的,却是左庶长随何……”
  随何也是老头子,也是儒生,也是说客,和郦食其相性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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