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秦吏-第45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纵然项籍个人武力惊人,又善于寻找机会进行突击,也难敌黑夫早已布下的准备。这次,就算他再使劲瞪眼睛也不管用了,身中数箭,几乎被插成了刺猬,只因为甲厚,才只是受伤,依然未死,被项庄拼命救了回去。
  随着项籍对黑夫帅旗的进攻失败,匆匆撤回,这场战争的胜负也决定出来了。
  楚军右翼不再有优势,左翼渐渐溃败,中军遭到秦军夹击,手持长矛长戈向前挤压的秦卒,正好起到一块砧板的作用,而解脱出来的灌婴车骑,则如同黑夫手里的一把锤子,对准楚军背后痛下杀手!
  当曹参的前锋也渡过睢水抵达战场时,本就动摇的楚军彻底崩溃了。
  唯一可惜的是,因为地形限制,人数只是对方一倍的秦军未能完全包围,项籍、英布等人带着数千残卒冲破秦人,向南方溃逃。
  “尉阳、吴芮正从南方赶来,项籍会一头撞进他们的包围圈里。”
  这一点黑夫倒是不愁,这次,项籍可没有一个江东可过。
  天快黑了,黑夫依然在战场中视察,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堆积如山,俘虏倒是很少,能跟项籍到现在的,基本都是死硬分子,他们不愿降,各自为战而死,秦军也少留俘虏,首级倒是砍了一地。
  一个熟悉的面孔闪过,黑夫让御者停车:他看到骑司马杨喜头上缠着纱布——他的耳朵被齐齐削去,正单膝跪在离山脚,一具盖着军旗的尸体面前,手里捏着个酒葫芦,自己喝一口,又朝脚下倒一口……
  黑夫对杨喜是有印象的,这个在蓝田大战里率先投降的年轻人,在加入他们后,却在西河之战里表现英勇,黑夫特地卓拔了他,还附赠了一个胡亥的妃子……
  他下了车,来到杨喜后面。
  “死者是谁人?”
  杨喜正在那一边抹着泪一边笑,闻言回头,见是黑夫,连忙下拜:“敢告于夏公,此乃李必都尉麾下司马,名鸠博,关中频阳人也,因常好酒,吾等称之为酒公。”
  黑夫似乎听人说起过:“是参加过始皇帝时灭赵、灭燕、灭楚等战的那一位老司马么?”
  “正是!”
  杨喜没想到黑夫居然知道酒公,说道:“司马虽脾性不好,喜欢酒后妄言,常受惩处,但他熟悉关东道路,知晓敌军战法,三川之战,芒砀山之战,皆有建功。”
  “此番与楚盗决战,酒公更是亲率兵卒,数却楚军,突入右翼,与楚人鏖战,斩连敖一人,杀兵卒无算,最后项梁欲走,他带着数十名骑士,突入楚盗本阵,击杀项梁,只可惜,旋即又为项梁亲卫所伤……”
  声音没有黯淡,反而越来越高昂,杨喜为酒公的骁勇而骄傲。
  黑夫静静听着,颔首道:“这位酒公可有什么遗言?”
  杨喜道:“他出关前说过,不管是生是死,这都是最后一次出关了!只望子孙后嗣,不必再如他一般,年年征役,岁岁戍边。”
  “这份期望,是始皇帝未做到,而我承诺过的,必将达成!”
  黑夫重重颔首:“他的尸骸,会与其他战死者一同,体面送回关中,安葬。”
  “夏公,此言当真?”
  另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旁边守着三五具同袍尸体的秦卒,他被黑夫的亲卫所栏,跪下大声用安陆话喊叫。
  黑夫让亲卫放此人过来,孰视良久后道:“你莫非是我在武关时表彰过的南郡民夫,你叫伯……?”
  “是,正是安陆人伯劳!今为屯长!”见夏公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个小老乡,伯劳十分高兴,又问道:
  “夏公,所有战死者尸骸,皆能归家安葬么?”
  “能。”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黑夫重新站上戎车,大声说道:“十余年前,有三百南郡同袍战死于鲖阳,当时我便立誓,要带他们回家。到了第二次伐楚,我散尽财帛,购买了三百棺椁,将他们送回南郡!立下了这世上第一个忠士墓园。”
  “今日战死者,与当时一样,是为了统一大业而死。在出关前,余便让军法官,给每人都发了小木牌,上书名氏、籍贯、军中编属,以备辨认。狐死必首丘,黑夫必不使功臣骸骨暴露于野,孤处他乡,不得血食。”
  “若木牌丧失无从辨认者,于本地建忠士墓园祭祀,能辨认者,他们的尸骨会暂时在本地安置,符离会修建一座棺材工坊,砍尽这满山好木,砍遍睢水两岸的良材,征召整个中原的车辆,也要将他们送回去,不管是关中、南郡,还是南阳、蜀中!”
  这一场决战,楚军死了近六万,而秦军,也战死了近万,并有上万人受重伤,他们里面,大半的人会不治而亡,接下来死者还会继续增加,最终可能会到达两万。
  所以,这是个巨大的工程,将耗费钱帛数千万,但黑夫话却摆在这了。
  “慢慢迁,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五年,只要是能找到的,必使诸将士尸骸尽数归乡!”
  “万岁!”不知是杨喜先喊的,还是伯劳先喊的。
  “夏公万岁!”万岁之声此起彼伏,让黑夫难以继续说话,他只能几次制止,众士卒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
  黑夫继续道:“不止如此,待朝廷财赋宽裕了,我不会像始皇帝那般,修筑宫室,而是会为今日战死者,为这数年来,为了推翻胡亥暴政,为了重新统一天下,而牺牲的忠士们,立一座大石碑!”
  “这碑就叫:‘英雄碑’!”
  “英雄碑?”士卒们面面相觑,他们都说过,夏公是勘乱救命的大英雄,也以为,这名号,是夏公专属。
  但黑夫,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我曾与人说过,这硕大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没错,那种一朝拔剑起,却给苍生带来十年劫难的‘英雄’‘豪杰’,余不认!”
  远处,戴着面具的黄石先生静静矗立,风从睢水上刮来,战场的恶臭熏得他有些摇晃,这曾是颍川差一点就要面临的场景。
  而现在,听到此言,他却微微点了点头。
  这熏臭的残局,好像真有一丝清风吹过,让人不至于那么绝望。
  黑夫的声音在继续,在兵卒中一传十十传百:
  “只有那些为了天下统一大业,为了黎民能男乐其畴,女乐其业,四海休战而付出牺牲的人,才配得上这称谓!”
  “在苦战后还活着的人,哪怕只是黔首,小兵,从今往后……”
  黑夫朝幸存者们拱手,长作揖道:“皆是英雄!”
  “而战死者,亦为鬼雄!”
  ……
  “今日决战的场面,也要篆刻在英雄碑的石浮雕上,树立在咸阳宫门前,要叫众将士的事迹,众将士的名字,永垂不朽……”
  黑夫让差点失业的叔孙通记下此事,等回到关中要交给奉常陆贾及少府张苍操办,说话间,忽有大雨倾盆而下,他们只能在撑开大伞的戎车下避雨。
  雨水冲刷着战场,将血水冲入睢水,也让地面变得更加泥泞。
  就在此时,前去追击敌军的灌婴却派人回来禀报,信使扑通一声,拜倒在泥水里,却满脸的欣喜:
  “灌郡尉回报夏公,奉命逐楚盗,沿途百里,斩首三千余,江东水陆之师,亦占领蕲县。项籍残部三千,入蕲不得,被我数万之师,困于蕲县北部,大泽乡中!”
  “大泽乡……”
  黑夫念叨着这三个字,旁边的谋士、将尉们都在相互庆贺,唯独他知道,这个地名,意味着什么……
  “冥冥之中必有天意哉?”
  黑夫走到雨中,仰天大笑起来,那些丝丝垂下的雨线,仿佛真是在操纵王朝、个人命运的线,将他们这些参与者,一点点引向终章的位置。
  又或者,拨弄这些丝弦的,是苍生之愿,希望早日结束战争,开始新生活的大愿?
  “也好。”
  黑夫嗟叹道:“就在这个原本一切开始的地方。”
  “让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结束罢!”


第1013章 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吴广,你可知前方是何处?”
  战后第三天,天蒙蒙亮时,秋雨还是在下,行军中,黑夫也没有躲在厚实的车子里,而是简单顶了个斗笠,将负责后军的吴广唤来问话。
  吴广投靠黑夫两年了,过去只任司马,今年来运势不错,做了能独当一面的都尉,在河东作战时打了蒲坂之战,黑夫东出以来,将吴广放在他熟悉的汝南陈地位置,代替战死的共尉,又为陈郡尉。
  符离之战中,吴广以后军趋敌,顶住了左翼差一点的溃败,立了些许功劳,如今再升为陈郡守,一下子成了两千石的大吏,黑夫甚至已将他放进了战后封关内侯的诸多人选中……
  他显然比陈胜,混得更好了。
  忽然被夏公传唤,问起前方来,吴广自是诧异,老实道:“只闻是泗水郡蕲(qí)县,大泽乡。”
  “来过么?”黑夫看着两旁被秋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树林道。
  吴广道:“下吏虽做过阳夏县邮吏,但三十岁前,都没离开过陈郡。”
  因为黑夫蝴蝶翅膀的作用,吴广与大泽乡是擦肩而过了,他和陈胜起兵的地点,恰恰是黑夫曾战斗过的地方:鲖阳!
  据吴广说,他们还是受了黑夫“公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鼓舞……
  而如今陈胜远在燕地,也举了响应夏公的旗帜,苦等着韩信去救他出代、赵的包围,或许以后,他能和吴广再度相聚,同为一朝之臣罢。
  显然,这个位面里,大泽乡跟陈胜吴广没了联系。
  反倒和黑夫,有些因缘!
  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黑夫忽然变得有些怀旧,等抵达秦军的包围圈的指挥部——大泽乡乡邑时,又招来此战最大的功臣东门豹,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东门豹昨日以右翼秦军击破楚左翼蒲将军、虞子期部,立了大功,斩首过万,一个彻侯之位,是跑不掉了。
  所以升职的速度,真的跟个人能力没啥太大关系,黑夫现在对韩信是隐隐压一手,对东门豹却火速提拔,必使其地位相当。
  这也是黑夫坚持自己指挥的原因,不只是对己方实力碾压的自信,听说现在韩信已经足够傲了,对自己调灌婴南下颇为不满,要是这场仗也是靠韩信才打赢的,这小子,鼻孔不得朝天呢!
  而东门豹对此处还真有点印象:“十六年前,曾随主君来追楚残兵,在此避雨。”
  他们的确来过,那还是十六年前,王翦与项燕蕲南决战之后,项燕战死,十余万秦军兵卒分成二三十部,开始从战场上散开,追杀溃散的楚国败兵。(见278章)
  那时候,楚兵大多失去了建制,多者千余人,少者数十人,没了项燕,他们就失去了团结的主心骨,被秦军打得丢盔弃甲,星散而遁。
  黑夫带着千余人向北追击,没逮到什么大鱼,只砍了百余级楚人溃兵首级,还在一天傍晚,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就像现在这场大雨一般。”
  黑夫抬起头,和那时有些破还漏雨的伞不一样了,他头顶是厚实宽阔的“盖幔”,但撑伞的人,却不再是那时候的亲卫牡,而换成了两个壮实的安陆小伙。他们眼神好,腿脚棒,注意力全在黑夫身上,仿佛让一滴雨落到夏公身上,都是失职。
  闪电划破阴霾的天际,骤雨倾盆而泻,打在盖幔上滴答作响,地面顿成泽国。
  于是他们为了避雨,进入了名为“大泽乡”的小邑——在秦军地图上,连名都没的穷僻地方。
  “那时候,邑中人闻秦军至,皆逃,只剩下一个腿脚有伤的老叟,以及他在发烧的小孙女,未及走,我还记得,他那小孙女,容貌有些特别,左脸颊上有被火烫过的痕迹,很是怕生……”
  回忆间,灌婴他们却押着几个当地人过来拜见黑夫,说正是这几个大泽乡本地人,提供了楚军的去向。
  灌婴禀报:“昨日黎明时分,楚军溃败至此,迷失道,问邑中人,邑中一农妇绐曰‘左’。楚军左,乃陷大泽中,以故吾等追及之,于泽外四面,围之三重!别说是人,一只硕鼠,也跑不出去!”
  “是谁给楚军指了错的路?”黑夫问道。
  众人拜在黑夫面前,讷讷不敢言,倒是一个怀抱三四岁孩子的女子引起了黑夫注意。
  她大概二十上下年纪,左脸颊有通红的疤,大概是小时候被烫到的,再看其说话时露出的牙齿,曾次不齐,小时候多半没过什么好日子。
  这也许,就是十六年前,黑夫他们当年所见的那个小女孩,只是时间隔得久,那时候她又小,似乎没将眼前这黑脸“大官”和多年前的黑脸小秦吏联系在一块。
  “楚将军问路,是我给他们指了大泽的方向,说成了小路,这才将他们陷在里边。”
  女子紧紧抱着娃儿,对“出卖”同胞丝毫没有愧疚,问及原因,竟也振振有词。
  “半年前,彼辈抓走了我夫,说是要抵抗秦军,去当楚兵。”
  “汝夫可归?”
  “同乡让行商带话回来,说是死了。”女子面上闪过一丝愤怒。
  “他可能,是与吾等作战时死的。”黑夫说道。
  女子却很固执:“小民不知他死在哪,被谁杀了,我只知谁抓走了他,然后再也未回来过!”
  她又骂道:“自从彼辈起兵以来,本乡就没落得好,赋税徭役,比过去更重了,天天打仗,稻子也没好好种,眼看就要收割,几千人跑来一踩,全没了!”
  可见楚军,即便是在楚地,其实也没那么得人心。
  说到这,她难过得蹲了下来,抱着孩子痛哭,大泽乡的邑人也苦着脸,邑北的稻谷全毁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过……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军队开过,为了就食于敌,每一粒粮食都会搜走,跟蝗虫过境没什么不同。
  至于开过的是秦军还是楚军,区别其实也不大。
  “汝等诱敌有功,秋冬的粮食,来年的种子,都会由新的泗水郡府发放。”
  黑夫让已升任泗水郡守的周苛记下此事,未来的泗水郡府,将以丰沛人士为主建立,这群人历史上撑起了初汉朝堂,撑一个郡府,应该没问题吧。
  “再下军令!从今以后,凡我军所过楚地郡县乡里,敢踏谷田者,踩死了几株粟稻,就笞几下,哪怕是我犯了法,也不例外!”
  说归说,到时候黑夫可不想割发代屁股……
  不提大泽乡人欣喜道谢,黑夫起身来到里闾外,却见雨水渐渐变小,他不由嗟叹道:
  “和十六年前,不太一样了……”
  那时候,这女子的祖父,可是不管怎样都不肯交待楚兵逃匿的位置啊。
  黑夫走出门,外面是雨后晴朗的阳光,他眯起眼,喃喃道:
  “这一次,哀郢思念故国的哭声,也许,不会在这个乡邑响起了罢?”
  ……
  离开大泽乡继续向南,大概十里开外,便抵达了楚军陷入的泽外。
  此泽广数十里,大泽乡因此命名,泽中有干旱的陆地,可通外部,但每逢大雨,就会被水包围,泥泞不堪,不小心还可能陷进去,大军一旦进入,除非自然水干,否则绝难脱身!
  自此往南仅三四十里,便是项燕战死的蕲南……
  十六年前,黑夫听说自己来到的是大泽乡时,只觉得,这是一切结束的地方,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时他回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大泽乡,还有出来后远远看着他们离开,眼神中已不知是畏惧还是仇视的爷孙俩,他仿佛看见,一个幽灵,一个名为国仇家恨的幽灵,已在这荆楚之地上徘徊,经久不散!
  “十六年前,我们跟着秦始皇帝的旗帜,挥师南下,灭了她的肉体,但她的魂儿,依然在。”
  存续在“亡秦必楚”的预言和幻想里。
  蔓延在贵族士人们念念不忘的八百载辉煌里……
  “是仇恨、不甘、侥幸、煽动,加上苛政、厚敛、重役,种种因素,支撑着楚人复辟,与吾等苦战至今。”
  黑夫承认楚人反抗有一定正当性,但这种正当性,在第一次屠城后,早就荡然无存了,而他的回答,必然只有代表朝廷的专制铁拳!
  统一不可避免,分裂必然失败。
  “现在,我要连这最后的魂儿,也一起灭了!”
  黑夫不灭五国之书,唯独要绝楚国之史!民间的衣冠、风俗、言语甚至是信仰,都可以保留,但官方的痕迹,却必须毁灭殆尽!《梼杌》、《鸡次之典》,除了在充作大图书馆的阿房宫保留一份封存百年才能解密的孤本,以待千百年后,后世学者研究外,其余统统都得查抄焚毁!
  他保留了韩、齐的豪杰势力,让他们继续做县令,最大限度保证和平解放。却定要将楚国的大贵族们,一一剿灭殆尽!昭、景、屈、项,这一次,将不会再有一个子孙能苟全于世!
  该宽容的地方一定要宽容。
  该狠心的时候,也要能狠下心,除恶必尽!
  雨已经停了,但泽中水泊仍在,秦军的将尉们在商议,是长期围困,还是冲进去剿灭仅存的楚军。
  这时候,多年未见的尉阳也来拜见,黑夫笑眯眯扶起自己的侄儿,问他已经有几个儿子了?又像当年在安陆家中时一样,对他道:
  “吾侄啊,为我唱首歌罢。”
  “什么歌?”
  尉阳倒是一愣,过去仲父富贵归乡,常让他和妹妹站在庭院里,相和而歌,他则打着节拍,一家人其乐融融,还要弄出些声响,好让大母高兴。
  “哀伤的歌,葬歌。”
  黑夫看着被团团包围的大泽中,升起的几柱炊烟,仿佛是野地下葬前点燃的香火。
  “吾等家乡南郡的歌。”
  “楚歌!”


第1014章 骓不逝兮可奈何
  “大父,请带上我!”
  梦中的项籍,还是那个没有车轮高,却在戎车旁拼命奔跑的少年。
  “你还太小。”
  大父项燕站在车上,转过身,他的戎装似火一般艳丽,浓浓的胡须遮蔽了系带,对他们慈祥而严厉。
  “那籍儿何时能上战场?”
  一根兵器从车上被扔了下来,一起留下的,还有父亲和项氏叔伯兄弟们的笑声:
  “等你至少有六尺短戟那般高,便能与吾等一同,去战场上杀秦寇。”
  他只能拾起短戟,将它高高举起,对着车队远去的烟尘大呼:
  “大父此去必胜!”
  “楚必胜!”
  那时候在项籍心里,作为上柱国,所向披靡的大父,曾杀秦七都尉,大败李信的大父,不存在败的可能。
  直到噩耗传来。
  那时候他才知道,对楚将而言,一旦战败,就只有一个选择:
  “死!”
  如此大喝着,项籍从梦里清醒过来,满头是汗,这是一间狭小的帐篷,架在一个刚开辟的树丛中间,落脚就是湿润的地面,他甚至能看到一只受惊的蜥蜴从缝隙里爬了出去。
  这便是他们被困住的地方,名为大泽乡的沼泽,那该死的田妇给他们指了错误的路,楚军残部一头撞了进来,又遇大雨,竟脱身不得,结果被不断赶到的秦军团团包围。
  而项籍身上,从额头到腿脚,也满是伤痕,最严重的一下,是一枚锋利的箭矢刺破了甲,扎进了他的背上,尽管已简略处理过,但仍然钻心般的疼。
  这是项籍起兵以来,受伤最重的一次,但这些伤,全然没有战败带来的屈辱痛!
  现在,随着清醒过来,前日大战失败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浮现,如果如此这般布阵,如果早一点发动冲阵,如果自己再坚决一点,如果……
  没有如果,结果便是他一败涂地!
  整整六万楚人,战死在符离,龙且、蒲将军、虞子期,一个个旧部都战死沙场,若非堂弟项庄,部下英布奋力救援,项籍在冲击黑夫本阵失败后,也差点身陷而亡。
  于是项籍再度想起了楚国的那个传统:
  “师出之日,有死而荣,无生而辱。楚之法,覆将必杀,君不能讨,也必自讨!”
  这是从屈瑕、子玉、沈尹戎乃至项燕,延续下来的传统,光是春秋,就有17位莫敖,令尹,司马,王子因战败而自杀。这是因为,楚人视尊严胜过性命,不惜为信念慷慨赴死。
  春秋时是自缢,到了后来则变成了自刎,甚至还发展出了一套自刎的礼制。
  自刎,成了失败者光荣赴义,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的方式。
  至少在楚人的脑子里,一直如此认为。
  项籍强撑起身,摸了摸身边,空空如也,遂看向一旁一直睁大眼睛,守着自己的项庄:“剑呢?”
  多年军旅,剑好似成了第三只手,缺了就空落落的。
  但帐篷内守着项籍的项庄,好似预感到了什么,他腰上挂着两把剑,一把是项籍在西河之战时所赠的名剑“工布”,一把是项籍自己的佩剑,此刻牢牢握着两剑。
  项庄舌头过去被秦吏割了,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呀呀的声音,直对项籍摇头。
  “你放心。”
  “我还不至于到那一步。”
  “我的剑,哪怕到了最后,也要指向敌人。”
  项籍如是说,让项庄将自己扶起来,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外面的骚动。
  “何事?”
  守在外面的英布来禀报:“上柱国,是秦军在唱歌,唱的还是……”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在符离面对数倍秦卒逼压,仍面不改色的黥面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