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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4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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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将会是公子扶苏在世时,曾告诉过我的……”
  “他理想中的秦!”


第1031章 扶桑
  摄政二年,夏四月。
  就在扶苏还在朝鲜境内砥砺前行时,刘季却已站半岛的最南端。
  当时带着人逃离辽东时,刘季的想法很简单:离黑夫越远越好。
  年近五旬,胡须已渐渐有些花白的刘季奉扶苏之命,守在辽东与卫满、臧荼对抗,他回想往昔,只觉得自己之所以半辈子蹉跎,碰上了乱世也没能建功立业,原因不在自己,而在黑夫!
  龙离水则为虾戏,虎离山则为犬欺,还是条天杀的黑犬!
  沛县的乡党是他的水,他的山,一旦脱离,只靠自己一人,顶多在扶苏手下做到了“都尉”,仅次于高成的位置。可还不等刘季有下一步动作,他那做一番大事的梦,却被扶苏与黑夫和解的噩耗给惊醒了。
  “他若擒住了乃公,指不定会如何折腾,乃公宁可自己走!”
  于是便有了这次逃亡,中原是回不去了,东北太冷,刘季只能带着自己连哄带骗追随的千余人,穿过朝鲜,往海东走。
  已有城邑的韩城、汉城两地他不敢呆,因为总感觉不安全,刘季希望能去到一个黑夫永远抓不到他的地方。
  于是,他们便来到了海东的极南,三韩之中弁韩人的地盘,后世韩国釜山一带……
  刘季当年在海东东海岸的临屯,后被黑夫改名汉城的地方驻守过,与土著打过交道,甚至能稍微听懂点他们的话语,知道海东北部的东濊,和南部的三韩完全是不同的族种。
  而三韩也不太一样,比如这弁韩、辰韩之人,便与“韩城”附近的马韩人形态不似:马韩皆矮小被发,弁辰则略高大,好纹身,褊头,其言语亦大为不同。弁辰亦擅耕作,此处土地较马韩肥沃,善种稻,作缣布,有邑聚,各有君长,且能冶铜……
  弁辰的孩子出生之后,便让孩子的头整天靠在一块石头上,目的是希望孩子的后脑部平扁,大概是认为这能长寿?所以见到的人皆褊头。
  而且好笑的是,弁辰的民居建筑,是一种井干式木楞房,好似中原的牢狱。
  虽是蛮夷之地,但至少气候不错,足以农耕,不少人希望能在弁辰之地留下来,刘季的妻子吕稚便是如此——她又一次怀孕了,刘季当真是老当益壮。
  看起来是安全了,但刘季却偏执地觉得,应该跑得再远一些。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弁辰南方,那片群岛密布的海域。
  刘季记得,早年黑夫与扶苏远征海东时,他曾听人说过,说这其实是个海峡,在东南方,还有一片群山森林密布的陆地,或许就是九州外的另一个州,但最后画到地图上,却成了一个大岛屿,比海东还要大,据说黑夫亲自钦定,命名扶桑……
  “扶桑。”刘季坐在海边,久久念着这个名。
  他很想渡过去,但尴尬的是,他们没有大船,刘季带人尝试以小船入海,却很快被风浪打翻。
  也是瞌睡来了枕头,在刘季他们抵达海滨,利用奴役的弁韩人,建立了营寨一月后,三艘搁浅的船只停在了外海,并有人乘小舟过来,这架势,是将他们当成了本地土著的部落,想来换取淡水……
  刘季还当是黑夫派来捉拿他的人,顿时如临大敌,但最后还是稳住了心神,带人在海滨伏击了这群人,并抓获了为首一个自称“徐宁”的方术士。
  一审问才知道,徐宁是大秦太卜徐福留在胶东的弟子,专门学过牵星出海之术。
  “汝等来此作甚,说,是不是来捉乃公回去?”
  刘季凶神恶煞地扬起巴掌,但徐宁没打就招了:“天下大定,摄政令胶东开辟与海东商路,吾等送粮种至韩城,交予海东侯之相,复又来此勘测,好重开海路……”
  得知那三艘船都是代表了胶东最先进工艺,适合航海的大翼后,刘季顿时大喜,他带着自己的发小卢绾、堂弟刘贾,挟持了徐宁,乘小舟回到海上,登上大船,靠着手里的亡命徒,成功夺取了两艘,只余得一艘逃走,往海岸西北行驶。
  令人奇怪的是,船上极少士卒,几乎没有进行反抗,舱底划桨的隶臣居然以楚地人居多,言语相同,在老刘对他们“恢复自由”,并送一人一名弁韩女人的忽悠下,便嚷嚷着愿意投靠刘都尉了……
  而这时,刘季才宣布了他雄心勃勃的计划:
  “吾等要乘船离开海东,东渡扶桑!”
  ……
  因为有一艘船逃窜的缘故,刘季认为,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又花了半个月时间,通过掠夺周边的弁、辰部落,储备了足够的肉类和蔬果粮食,压在船舱底部,做好了东渡的准备。
  但两艘船,只能载两百余人,而追随刘季至此的逃人,却足有七八百,所以得有人留下。
  这倒不难,大多数人都排斥出海,他们多不习水性,对大海有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刘季决定让发小卢绾统领这群人,带着他们在弁、辰生活。
  而堂弟刘贾和两百名希望能闯一闯的人,则愿意追随刘季到底。
  但让刘季没想到的是,过去几年来,一直任劳任怨的吕稚却不打算与刘季同行,她的理由是,海上风浪大,而扶桑乃是过去从未有人探索过的航线,哪怕徐宁是个航海好手,依然会有风险。
  “不若妾留在此地,为良人养育子女,若良人不幸死于风浪,起码能留下点骨血香火……”
  这女人不是咒他么!刘季气得想家暴,可看看吕稚的大肚子,转念一想,也不是没道理。
  于是五月初一这天,当两艘船离开了陆地,随着弁韩的海岸线渐渐远去,那些朝他们挥手送别的人里,便有刘季的老婆孩子……
  尽管对马海峡不过两百里距离,顺利的话数日可至,但刘季他们的航行,依然艰难万分,白天风浪不大时,还能在甲板上吹吹海风,而当入夜后,看不清海岸的船便显得形单影只,命运沉浮不定。
  两百余人被安置在主甲板下方缺乏照明的长舱室里,每个人睡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舱底往上散发出阵阵恶臭,再加上同行乘客因为晕船的哭喊呻吟,船只摇晃的陌生动作,打翻的夜壶传出的呕吐物和屎尿的骚臭味,争吵、斗殴、臭虫和跳蚤,叫人烦闷不已。
  刘季辗转难眠,他蹒跚地走着,避开臭气熏天的船舱,登上甲板,坐在船侧的木头上,朝向大海,手里紧握着绳索。
  海上虽然有风暴的危险,但也有喜悦和美丽的瞬间,大海像丝绸一样泛着涟漪,起伏不定,水面上明月皎洁。
  在刘贾持刃胁迫下,负责领航的徐宁看着星辰和指南针,让船只一直往东南行。
  刘贾是个旱鸭子,颠簸了一路,早就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酸着脸坐在甲板上。
  岸上再勇猛的汉子,到了海上,依然要脚底打滑。
  在这凶险莫测的夜里,他忍不住问徐宁道:“扶桑,当真能去到?”
  “也许已有人去过了。”
  徐宁一边看着手里的罗盘,一边笑道:“早年我夫子在海东派人问过,弁、辰两地的韩人曾以小舟过往扶桑,当然,去了的人再也没有回来,不知真假。”
  “而在中原,也早有人尝试过。”
  徐宁打着比方:“我夫子计算过洋流和季风,要去扶桑,最方便的不是从胶东走,而是从吴越、东海。”
  “据说吴国、越国灭亡时,颇有吴越之人尝试东渡,近来也有一起……”
  徐宁说起去年夏公灭楚后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有胶东十三家商贾的船只奉命封锁东海,但在朐县一带,却有一艘靠岸的大商船,遭到了楚人余党挟持,有上百名楚人登上了船,据说里面便有项籍的智囊“亚父”范增。
  “而后那艘船遭到舟师追击,便顺着季风,往东驶去,舟师追之不及,之后再未见到那群楚人……”
  “有人说那些楚人已抵达了扶桑。”
  “但从那边去往扶桑,千里迢迢,起码要半月方可抵达,彼辈更可能已在外海遭遇风浪,葬身鱼腹。”
  说这些话时,徐宁眼里满是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他们这批弟子,是徐福在投靠黑夫后收的,所学各有所长,或神秘的炼丹术,或舆图牵星,以及航海。
  他则是徐福诸弟子里,对探索外海,寻找《海经》《山经》里那些神秘世界最热衷的一个。
  刘季在一旁听着,心中好奇,问起了关于扶桑的事。
  “据说那是日出之地?”
  徐宁颔首道:“夫子等人持此说,大海之中,有山名曰孽摇頵羝,上有扶桑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但少府张苍不认可,他以为大地是圆的,而绕着太阳周转运行,日行九万里,故世上并无所谓日出日落之地,处处皆是如此,只有早晚之别。”
  “我还是相信真有日出之地。”
  刘季对这些太过宏大虚无的学问不感兴趣,他唯一关心的是,抵达扶桑后,纵黑夫有通天本事,也难以捉到他了罢?
  “在那日出之地,在扶桑木下,我大概就不必怕那入夜后的黑影了……”
  于是刘季饮了一口酒,指着东方,笃定地说道:
  “日出之际,吾等定能抵达扶桑!”
  但他这句话却成了乌鸦嘴。
  徐宁不回答了,他盯着天上被云层笼罩的星辰,还有飞速转动的信风鸟,肃然道:
  “风暴来了!”
  ……
  虽然对马只是一个海峡,但当风暴到来的时候,仍非常突然且惊天动地。
  在漆黑一片的隔舱里,刘季被从一边甩向另一边,他能感觉到船被暴怒的海洋扭曲着。
  风暴中,没有什么声音比船的嘎吱声更让人害怕了,船板呻吟阵阵,声音如此之大,仿佛随时可能崩解。海水透过舱口灌进来,将可怜的人们全身浸湿,尖叫声非常惨烈:仿佛所有在乱世里死去的冤魂都在这。
  又一阵巨浪打来,带着恐怖的力量,在那个时刻,所有人都似乎要葬身海底,每个人嘴里都喊着各自信奉神灵的名:
  东君没用,夜里没有太阳,云中君虽然管降雨,但他手能伸到大海上么?湘夫人、湘君离此太远,管得了江河湖泊,管不了大海,山鬼?这儿有座山就好了。
  也只能指望大司命不收他们的小命。
  在这惊恐中,哪怕在海上经验丰富如徐宁,也已是面色惨白。
  他扫视舱中所有人,发现唯一能保持镇定的,就是刘季了,他将自己牢牢拴在柱子上,隐忍着,眼睛里充满了隐于轻浮表面下的坚韧。
  刘季没有大呼小叫,而是大声问徐宁:
  “你这船,能扛过这阵浪么?”
  徐宁摇了摇头:“不知。”
  刘季不由大笑:“没想到我老刘,吃了几十年鱼,也会有葬身鱼腹的一天,真是窝囊!”
  话语满是不甘,令人惋惜,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徐宁也被刘季的豪爽义气所感染,犹豫片刻后,回应道:
  “刘君!”
  “吾等生死不知,有一件事,我也不瞒你!”
  “何事?”又是一阵浪,刘季抱紧了柱子,比过去五十年里,抱任何女子都紧。
  徐宁凑到他耳边,大声道:“我来海东,根本不是要重开什么航路,而是负有使命。”
  “我奉大秦摄政夏公之命,找到刘君,假意被俘,送你去往扶桑!”


第1032章 楚汉
  风暴停了又来,永无平息。
  当刘季艰难上到甲板上时,天还黑,看不见星星,他们正巧转到迎风面,一阵极其恐怖的风暴正在咆哮,海洋和天空都被撼动了。
  船舱里已经足够狼藉了,甲板上的情况更恐怖,未来得及降下的主帆被撕成了碎片,桅杆弯得像一张弓。留在甲板上以稳定船只的人,统统暴露在如山高的骇浪里,三个舵手在尾楼甲板没过膝盖的水中挣扎,才能勉强掌舵。
  尽管他们十分努力,但猛烈的风持续撞击着大翼,不停地折腾着桨帆船起起伏伏,让它左右摇晃、四处飘移,海水从船的两侧不断地冲击着船身,犹如巨石从山上滚下,直接砸向了木质船体,好似随时会将船击碎一般。
  所有人都在仓皇躲避,勇猛的刘贾死死抱着手边的木头,徐宁也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唯独刘季迈着蹒跚脚步,走到船头,将绳索系在自己腰上,竟就抽出了腰间的三尺剑,一脚踩着船帮,就对前方汹涌的风暴海浪怒吼起来。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风浪和船的咯吱响声淹没,又咸又冷的水激到脸上,如同他的命运一般。
  “来呀!”
  刘季抹去脸上的海水,须发贲张,大喝道:
  “黑夫,乃公就在此处!”
  “你也不必藏着,若有胆,便来与我一决生死!”
  他怒吼着,好似这黑暗的夜,咆哮的风,正是黑夫的化身。
  这么多年了,从在咸阳城与黑夫相遇……不,是十八年前在外黄城头多看了那黑厮一眼后,刘季便觉得,自己的一生彻底完了,黑夫处处与自己为难,杀又不杀,只是踢得远远的,让他远离时代的中心。
  刘季也曾抗争,几次试图逃离,可到最后,却发现终究还是被黑夫玩弄于股掌之中。
  “为什么?究竟为何要与乃公为难,看上了吾妻,还是看上了乃公?”
  这是刘季最困惑不解地方,自己怎么得罪黑夫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闪电劈下,雷鸣震耳欲聋,船的两边都降下了可怕的雷霆,海上的很多地方看起来就像燃起了大火……它们仿佛是黑夫的笑声,居高临下,在嘲笑刘季的无力。
  而无比狂暴的风,则将他们的船只高高抛起,有人因为拴在腰上的绳索不稳,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入海中,他张大了嘴,声音却被风暴掩盖……
  刘季也没能拉住他,泪水和海水一起沾在脸上。
  在那些手握大势的人眼里,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性命荣辱,喜乐哀怒,就如海上形单影只的船,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
  只轻轻一挥手,就能决定你的生死,或拨到天涯海角。
  “乃公不服!”
  但刘季没有退让,没有露出对死亡的畏惧,他这一生拼尽全力,也要摆脱这笼中鸟一般的命运!
  他披散着头发,对着风浪狂呼,怒吼,对抗!
  这一刻,他像极了手持残网,与大海抗争的老人。
  又仿佛是朝着海神波塞冬挥舞拳头的奥德赛!
  所有人都为刘季的疯狂所惊讶,就在这时,又一个闪电划过天际时,顺着刘季的剑,他们看到了前方的憧憧黑影……
  “是陆地!”
  但看到陆地并不意味着希望,因为剧烈的风浪,船失控了,船头径直冲向岸边,眼看就要狠狠撞向陡峭的礁石!
  他们抛下的锚,未能抓住海底,而是在下面缓慢地拖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以及在眼前耸立的海岸,能让最坚强的水手都心惊胆寒。
  一瞬间,船上的纪律就荡然无存了,桨手们开始到处乱跑,准备逃命,每个人都跑到看似更安全的船尾,混乱不堪。
  独剩刘季一个人站在船头,直面死亡!
  有时生存真的取决于一时的侥幸,如同奇迹般,一直在海底拖动的锚,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缆绳一瞬间就绷直,承载着整艘船的重量,让它在渐渐变小的风浪里,停了下来。
  船上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混乱平息了下来,更多锚被抛了出去,紧紧地固定在海岸上。
  他们就这样在那里停靠了一整夜,当次日风平浪静,太阳露出地平线后,所有人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昨夜唯一没向风浪和大海屈服的刘季,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刘公。”
  另一艘船不知去向,刘季他们满船百人,坠海了几名后,还活着的尚有93人。
  在刘季带领下,众人将船拖进背风的海湾,离开了崎岖多石的海岸,当刘季手脚并用,登上海岸边一块大岩石上时,纵观地势,此地三面环海,西有滩涂,东面山口,好似一个狭长半岛。
  他眯着眼看向东方,那是一片森林密布,山脉起伏的广袤陆地,鹿和野猪在林中走动,河流中有许多河豚,看上去尚无人类活动的痕迹……
  如同婉约处子,等待着老刘去开发建设。
  “这是扶桑么?”
  他们一共经过三天三夜的航行,据徐宁估算,至少在海上行驶了两三百里,虽然始终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扶桑木,但他们相信,自己登陆的地方,就是扶桑!
  而历经大劫的刘季,只觉得,自己终于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抗争中,赢了第一次!
  “黑夫想让我一直做纸鸢,将绳子拴在我背上,他随手操控,便可左右我刘季的一切。”
  “但他错了!”
  拴在纸鸢背后的线,已在那场剧烈的风暴中,由刘季自己用剑,猛地斩断!
  扶桑距离中原千里迢迢,只要远离海岸,黑夫绝难再找到自己。
  他现在,拥有了自由的未来,黑夫再也无法干涉的未来!
  “黑夫想将乃公送到扶桑来老死异域。”
  “但乃公,偏偏要在这建国立邦!”
  “我当年见秦始皇车驾,曰,大丈夫当如是!我便要做这扶桑的,始皇帝!”
  ……
  而就在刘村长刚于本州岛西部登陆时,隔着一道浅浅的濑户内海,在后世的九州岛南部,也有一个绳纹人的村落,正从黎明中苏醒过来。
  扶桑还处于狩猎采集的原始时代,并无农业,当地的土著因独特的绳纹陶器而被后世称之为“绳纹人”,绳纹人面部扁平且极为宽阔,且短面,鼻根略微凹陷,且毛发极多,在这串群岛上生活不知几万年,与世隔绝。
  尽管过去也偶有外来者从朝鲜、中原漂流至此,被土著称之为“渡来人”,他们虽有更先进的文化,但毕竟形单影只,很快就湮没融合了。
  直到去年秋天,一艘来自外海的破船漂流至此,改变了一切……
  在绳纹人疑惑的目光中,船上下来的多是青壮,手持铜铁武器,高举着火鸟旗帜,且拥有首领,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名虞,被称之为“虞夫人”。
  不过,这位渡来人的女首领,更喜欢丈夫过去对自己的称谓。
  “虞姬。”
  这些早刘季几个月,登陆扶桑的渡来人,便是徐宁所说,去年抢了一艘胶东商船东逃的那群楚国残部……
  他们从东海郡出发,路程比刘季远数倍,遭遇的凶险也大数倍,除了猛烈的风暴外,还遇上了完全无风的情况。
  船一动不动地在烈日下枯坐,大海平静得像一杯水,所有的风都停了,大海哑了,周遭无比平静。
  所有东西都腐烂、发霉:水开始发臭,酒变得无法饮用,肉,即使是已经干燥和烟熏过的,也长满蛆虫,船上所有人在高温之下变得病恹恹的。
  不适应航海生活的人死于高烧或痢疾,他门凄惨地死去,只能将遗体投入海中。
  带着这群楚人离开中原的亚父范增,便死于复发的背疽,临死前痛哭流涕,觉得是自己害了项籍,害了楚国。
  他唯一能补救的,便是如伍子胥对待太子建那般,带着项籍唯一的子嗣,连同项籍的爱妾虞姬逃离中原,逃离黑夫的魔爪!
  范增去世后,虞姬便母凭子贵,成了楚人的首领。
  好在风很快就来了,且是西南风,他们帆桨并用,朝着未知的前方航行,在航行途中,船上的楚人经历了最严重的危险,也看到了人世间所有的奇迹。
  水龙卷风像一根巨柱,从大海里吸出了大量的水,海豚群跃出水面,仿佛在为他们做指引。
  到航行的第十八天,楚人终于发现了陆地,但由于身体过于虚弱,没办法选择一个安全的登陆点,有人在海浪里淹死,有人跪伏着爬到岸上,原先船上的83人中,最终只有50人存活。
  即便如此羸弱,他们依然凭借有代差的武器和战术,打得来窥探的绳纹人猎手抱头鼠窜,并顺势向绳纹人的村落进发。
  虞姬则巾帼不让须眉,不但因怀了“少主”而地位崇高,更有一身项羽闲暇时教的武艺:
  虞姬尤其善使弩,左右各持一柄,箭无虚发,在渡来人与绳文人的械斗里大放异彩,在征服几个村落后,她已被视为女神一般的存在。
  显而易见,楚人完成了对这片新陆地的第一次征服——占领了一个村邑。
  楚人将被称之为绳文人的土著当做奴隶,称之为“虾夷人”——就像楚国先祖在江汉对濮、越所做的那样,一切都轻车熟路。
  文明,是可以迁移和复制的。
  在男人们的构筑下,防御野兽的围墙取代了栅栏,在村落外围被兴建,田亩也被开辟,船上还剩余的一点稻种被小心翼翼撒在肥沃的土地上。
  文明的种子,也开始在这片处子地生根发芽。
  而在低矮的虾夷人茅屋中央,一座楚式夯土建筑拔地而起,这是虞姬的居所,在扶桑最冷的时节,她在这儿分娩,并生下了一个男孩……
  “是项将军的遗腹子。”
  “是楚人的希望。”
  入夏四月的这天,穿着一身麻衣的虞姬,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在村邑外,带着众楚人,对着那些刚建成坟包祭祀,这是亚父,以及在渡海途中牺牲的楚人空冢。
  她已为这村子,还有孩子,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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