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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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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任侠者生存于世的基础,没了这两样,他们就狗屁不是。
对张耳而言,比身死亡命更可怕的,是苦心经营多年声名的堕毁。
所以他必须留下来,至少要抵抗一阵,让世人知道,名侠张耳,没有辜负魏国!
但老婆孩子,却是要先送走的。
结束了漫长的回忆后,张耳拍着他结发妻子的手,继续嘱咐道:“汝等先去阳武县,那里尚且安全,藏身县中,若是秦军占领了那一处,也勿要慌乱,秦人骤然来此,一定难以查明各地人口籍贯,假装当地人即可。等到战事平息后,陈馀会派人来接汝等去赵地……”
陈馀,也是大梁人,好儒术,与张耳为刎颈之交,因为他比张耳年轻十多岁,便以父事之。
如今陈馀身在赵地,在当地小有名气,有田产屋宅,他是张耳这一生最信任的人,能够以妻子托付。
在送走了妻子后,张耳并未在外黄城外久留,而是让亲信守好脱身的隐秘地道,他自己则往府邸走去。
既然决定留下抵抗一番,那至少要打退秦人第一轮的进攻,但张耳知道,以外黄县本身的武力,恐怕无法对抗那些秦军。
魏国的主力部队,早就在一月份时,被从陈郢回师的王贲大军击溃了,剩下的数万人,被围困在大梁,自身难保。宁陵君魏咎收拢了数千人,走保睢阳,也难以救援外黄。
城内的数千丁壮,大多没有受过训练,虽然可以鼓噪造势,真正打起来后,却难以依仗。
所以张耳手里能用的,只有县里的两百县卒,若是加上他手下的两三百门客,或许能勉强一战……
张耳必须说服他们!说服那些来自梁、楚、齐各地的轻侠们,为自己效死!
……
一个时辰后,外黄张宅内,张耳让仆人将府邸中的酒全部开封,又杀猪宰羊,将所有的宾客都聚集到院子中,置酒高歌。却不谈御敌之事,而是深情地讲述起了当年信陵公子的事迹。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
张耳端起酒盏,叹息道:“耳门下,最盛时,也仅有三百人,不如公子远矣……公子虽逝,但我每每思之,都觉得他仰之弥高啊!”
仰之弥高,这句话,张耳还是从好儒术的陈馀处听来的。
门客轻侠们纷纷捶胸顿足,嗟叹道:“公子真豪杰也!惜哉,吾等不能睹之一面。”
张耳笑了笑,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秦破赵于长平,平原君求救于魏,魏王却不欲相救。信陵君苦苦相劝,自度终不能说服魏王,又不愿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
“当是时,有侯嬴自刎以送公子,有朱亥挥金锤杀晋鄙,这才有了震动天下的信陵君窃符救赵!”
门客们又纷纷赞叹起来,各自起身,他们大多出身卑微,话语粗鄙,但总结起来,就两句后世的话。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张耳见气氛渐渐热烈,知道时机成熟了,便将酒一举,大声鼓动道:“二三子,信陵君之事虽不可再见,但今日,秦围大梁,又以偏师攻略诸县,我已经听侯哨回报,说有一支千余人的秦军,已逼近外黄二十里外,明日便至!”
他狠声道:“耳身为魏国外黄令,为大王守土有责,是为信,需庇护百姓免遭秦寇荼毒,是为义。故不可弃城而走,苟且偷生,今愿效仿信陵君,乃请众宾客,坚守外黄,抵御秦军,与城俱死!二三子可愿追随?”
刚才还豪气万丈的众宾客闻言,都有些发愣,本地外黄人也倒罢了,颇有点保卫故里的欲望,可那些来自楚、齐、赵的宾客,便有些犹豫踟蹰了,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信有义,里面大部分,都是来混口饭吃的。为张耳当当打手还行,要为他豁出性命,却还得掂量掂量。
张耳见状,便轻叹一声,放下了酒杯道:“昔日赵将廉颇,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复归。廉颇不忿,宾客却对他说,天下人与人相交,就好比市场做生意,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
他惨笑道:“没想到,我张耳,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
此言一出,那些宾客顿时尴尬了,这是在说他们不仁不义啊。
一个高鼻梁,留着美须髯的大汉愤然起身,此人三十出头,因为素来好酒,已经喝得半醉,脸色熏红。
大汉一擦须上残酒,用他那声线独特的楚国沛泗口音,大声说道:
“我素来敬重信陵君之名,听闻张君乃是信陵旧客,继公子之志,便从沛上至此,食于张君门下。虽然作为门客才数月,但大丈夫,当重然诺,守信义,如今门主有难,身为宾客,岂能弃之而去?”
他一拱手,大声说道:“张君若要率众御秦寇,沛县刘季,愿追随之!虽死不悔!”
此言一出,其他门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群起响应,这刘季虽然才来了几个月,但因为他为人豪气,在宾客里颇有影响力。
话虽如此,但刘季心里想着的却不是以死相报,而是……
“事情不妙啊,秦军势大,外黄小县,恐难以抵挡,乃公且杀个把秦人,对得起张耳这几个月的酒肉,就该伺机跑路了!”
……
PS: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史记·张耳陈馀列传》
第0124章 攻权
“外黄令这是要顽抗到底了。”
看着二五百主杨熊派去喊话劝降的人在城下被一阵乱箭射了回来,黑夫便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几个什长说道。
他们是昨日傍晚抵达外黄县的,外黄本是春秋时宋国城邑,战国时归了魏国。这座县邑的大小,跟安陆县城差不多,因为地处魏国腹地,很少遭遇战争,外黄的防御能力远不如陈留,垣仅高三丈。但此时城门紧闭,城头人头攒动,在进行守御准备。
众人闻言,却不忧反喜,因为若是城池不攻而降,他们是捞不到功劳的。
“看城头的准备,外黄士气不低,这或许将是吾等的第一场苦战。”
言罢,黑夫又回首看向己方营垒,昨天他们抵达后,除了一千兵卒外,还有一千从大梁那边支援过来的刑徒戍卒与他们会合,共计两千人。而后便奉杨熊之命,掘土伐木,匆匆筑造一个营地,让兵卒们安顿下来。
在站稳脚跟,而敌城又拒绝投降后,作战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很快,就有传令兵来寻黑夫,让他和其他屯长、百将一起去大帐听令……
这种千人而率的大帐,其实也就比普通营帐宽一点,二五百主——亦可称之为“率长”的杨熊坐于正中,左右手分别是两名五百主,来自南阳宛城的张齮(yǐ),以及来自南郡夷道的程无忧。
十多名百将、屯长坐于下首,黑夫的位置,距离主座很远,离帐门却很近,可见他在这支部队里的地位是不高的。
杨熊虽然是氏族子弟,喜欢在穿戴、佩饰上讲究,但也没有多废话,很快便问道:“本率长奉中更之命北收外黄,然外黄令不知大势,竟帅城内兵卒门客负隅顽抗。故众已聚不虚散,兵已出不徒归,此城必拔!二三子可有破城之策?”
宛城尉史张齮素来好谋,便拱手道:“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但如今我军仅有两千余人,外黄城内,却有丁壮数千,斥候绕城查探后,说东南西北每面城墙上,有披甲兵卒,有持剑宾客,亦有拿着农具的市井之民,每面至少有五百人。合计起来,敌我兵力相当,一般的围城攻城之法恐怕难以奏效。”
杨熊道:“哦,那五百主以为,应当如何攻城?”
“兵法云,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依下吏看,莫不如……诱敌出城!”
黑夫在下面听着,暗暗摇头。
这张齮是学室出身,学了不少律令兵法,可实际的仗却没打过几次,颇有些按图索骥。
之前他就提议彻夜疾行,对外黄发动夜袭,杨熊也采纳了他的建议。但当黑夫等人披甲带戈,气喘吁吁地小跑三十里抵达外黄后,才发现城内的外黄令也不是蠢人,张耳警惕性很高,早就探查到秦军在接近,紧闭城门,城头火把通明,轻侠县卒连夜巡视,正等着他们呢!
这时候,张齮还在兴奋地说道:“吾等便假装疾行疲惫,让刑徒戍卒以散阵到城下挑战,而精锐兵卒隐蔽营中。城内丁壮、兵卒、门客与我军相当,外黄令见我军疲惫散乱,或将出城迎战。可先让戍卒诈败,诱其追之,然后设伏击之。待歼灭了此股出城之敌后,再猛攻县城。如此,城内残敌已然胆寒,士气低落,取外黄,易如反掌!”
他在那脑补的开心,黑夫却觉得好笑,既然城内的统帅并不笨,想依靠演技拙劣的诱敌将他们骗出来野战,无疑是痴人说梦。
再说了,能守城,为什么要冒险出城野战?
春秋的时候,贵族们讲究堂堂正正之战,大家在野外摆开架势,一天之内分个胜负。哪怕是划时代的孙子兵法,也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很少谈及攻城,还说“攻城为下”。
但到了战国,攻城已经是兵家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件事了。
战国时期的人口密度、土地开发程度,较之大一统之后的时代,都非常低。
人口密度低,意味着主要人口和资源都集中在主要的城池附近。土地开发程度低,意味着交通条件很差,在秦国大肆搞交通建设前,哪怕是中原,主要道路是非常有限的,县与县之间,往往只有一条狭窄的驿道相连。
以上两点,决定了战国时期的战争模式,只能是拔点平推为主,即沿着道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攻克,最多加一点围点阻援的花样。所以对战国时战争的记载,往往是某年某月,某人拔某城。
人口和资源集中,决定了进攻方必须要去攻占城池据点,占领一片鸟不拉屎的未开发土地毫无意义;而有限的道路交通,对于军队的开进、后勤补给的运输都造成了极大的限制,注定了进攻方不可能绕过敌国的前线城池,玩蛙跳作战。
于是,进攻方的进攻路线基本上就是可以确定的,防守方只需要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到敌军进攻路线上的某个主要城池,严防死守就可以了。即便是鄢郢之战里,秦军已经占据了天大的优势,但依然无法绕过鄢城,去攻打楚国腹地,白起才不得不艰难拔城。
所以,在战略层面,战国时代的战场环境,确实对防守方是有利的。
放到战术上说,冷兵器时代,守城攻城,守城一方占很大便宜,几千人据守,居高临下,往往就能挡住数万雄兵,除非真有几个不怕死的开城门硬刚。
那个外黄令张耳,显然不是这种人,他也怕城外的秦军只是前锋,后面还有大部队呢。
黑夫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也不至于傻到当众反对顶头上司的提议,只能寄希望于主将杨熊能驳回此计。
然而,让人诧异的是,杨熊却再度笑着采纳了,让众人立刻下去做准备,或负责诱敌,或作为伏兵,藏在营内。
“这位率长想作甚?”黑夫有些疑惑,从言谈来看,杨熊并不是个愚笨不知兵的人啊。
果然不出黑夫所料,在让刑徒戍卒们散漫地出营,装模作样地挑战了一天后,外黄依旧大门紧闭,外黄令一点出击迎战的欲望都没有。
那位县侠张很清楚自己要的东西:守个七八天,打退一场进攻,证明自己没有辜负魏国,就可以跑路了。
见自己的谋略又落空了,张齮面色有些难看,这时候,还是率长杨熊宽慰了他,并提出了真正的作战计划。
“看来这外黄,是非得强攻不可了!”
看着杨熊充盈笑意的脸,帐下的黑夫算是琢磨出来他的用意了。
氏族子弟出身的率长杨熊,看似没有主见,每逢作战都召集众人问策,可实际上,他却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他似乎总想故意让喜欢出谋划策、抢风头的张齮提出一些没有效用的方略,在张齮被打脸后,杨熊再站出来,提出自己心中所想。
这样一来,他一方面可以被称颂为善于听取下属意见。另一方面,又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拍板,扭转错误的策略。
果然,杨率长表明他的真实想法后,顿时引来帐内众人一阵赞叹。
“这两日来,我虽看似派人诱敌出击,实际上,这只是障目之法。真正目的,在于让工匠打造攻城器械,如今攻城器械已准备妥当,而敌军最初几日同仇敌忾的士气,也懈怠了,从明日起,二三子当全力攻城!”
最后,杨熊以以《尉缭子》中的一句话作为结束语,表明必下外黄的决心。
“兵法云,兵有胜于朝廷,有胜于原野,有胜于市井。敢战方能获胜,屈服退让就会失败!”
“二三子,敢问明日拔城,谁愿为先登?”
一边说,杨熊一边将目光投向了黑夫这边!
第0125章 先登
“还好还好,杨熊没点名让我这个屯做先登死士……”
次日一早,站在外黄城下,透过淡淡的烟尘,看着前方尚在自己前面的那三个屯,黑夫大呼庆幸。
所谓先登,便是攻城时率先登城者,虽然成功后,铁定能得到一个集体功,但黑夫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寻常攻城也就算了,遇上这种攻守人数差不多的苦战,先登前锋的死伤会极大,全部阵亡都有可能!
再者,碰上杨熊这么一位心机深沉的上司,主动冒头的,往往会为他填沟壑,稀里糊涂地死掉吧……
所以在杨熊目光扫过来时,黑夫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贸然出头。好在,秦军里渴望先登立功的莽夫大有人在,黑夫身旁两位来自南阳的屯长立刻起身请战,杨熊也欣然同意!
而黑夫他们屯,则排在了这几个屯的后面,作为第二梯队,在城西百余步外的一处藏匿身形,里聚旁屏息等待鼓点号令。
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中级军官,杨熊打仗也和他做人一样,从不直来直去,而是喜欢玩些技巧。
他先命令刑徒戍卒们收集干粪、稻草、树叶等燃料,在外黄的南、西两面都放起火来。再以沙土扑火,造成浓烟滚滚,随着这季节常有的南风朝外黄吹去,由此遮蔽了外黄城头的视野。
而后,杨熊又命令数百人,从秦军营地所在城南,抬着新打制的木梯,大声鼓噪进发,做出猛攻城南的架势!杨熊还亲自坐镇那里,让城头看得见自己的旗帜,并敲击着连绵不绝的鼓点声……
音不绝,骛(wù)鼓也,意在指挥兵卒驰骛进击。鼓声高昂急促,激荡云霄,于是外黄城头的防御者,大半都被吸引过来了,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南边。
然而,黑夫他们所在的城西,才是预定的主攻方向。
既然要攻城,当然少不了器械,秦军的攻城之法,除了水火穴道外,基本是楼车、投石器、攻城车、云梯几种。
楼车一如其名,是一种很好用的攻城器械,与城池等高,下有木轮,推到城边后,就像是搭了一座桥梁,攻城者可以从楼车上直接跃入城头。黑夫曾在大梁城下见过,但这东西太笨重了,造起来费劲不方便携带,眼下并没有。
投石机?这时代已经出现,但军中也没有,用后世的话来说,打一个小县城而已,要什么意大利炮?
唯一有的,就是一架匆匆打造出来的攻城车,一根大木桩被悬挂在横梁上,用蒙生皮的木顶保护住,下方是木轮,由一个屯的人推着,目标直指城门!
但攻城车笨重,需要推攮前进,遇上坑坑洼洼很容易报废,得一路有人填沟壑,即便到了城门边,想用木桩撞开城门也不太现实,且不说城头的木石箭矢,这种情况下,城门一般都用各种东西堵塞住,即便破坏了门闩也很难破开。
所以除了攻城车外,眼下这支秦军最主要的攻城手段,依旧是梯子。还不是较为先进的云梯,而是竹制的,名竹飞梯,用独竿大竹,设多级横档,以便手攀脚登,梯头有抓勾,好牢牢攀附在城墙上……
眼看外黄魏人大多被吸引到了城南,在另一位五百主程无忧的命令下,传令兵在城西几支负责攻城的屯之间来回跑,传递前进的命令!
百将屯长们得令后,就走在侧方,按着较为轻缓的步鼓节奏,敲击起手里的竹棍瓦片,与平日训练时一样,秦卒们一个跟着一个迈动脚步,穿过淡淡的烟雾,朝外黄西城墙走去……
黑夫他们前面的三个屯,各有自己的任务。
第一个屯,一半的人手持盾牌,负责吸引城头火力,另一半人扛着门板之类,负责填沟壑。
第二个屯,五个什,每个什都扛着一架高达三丈的竹飞梯!他们将在前路被填平后,一路飞奔,冒着城头的箭矢,将竹飞梯搭到城头,并死死扶着它们!
第三个屯才是“先登”,他们都身披重甲,手持短兵,唯一的职责,就是顺着竹梯,向城头攀爬,先登夺城!
黑夫的屯紧随其后,作为第二梯队,若是前面的先登死光了,他们就得顶上……
看着前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城墙,走在黑夫之侧,已经扎上发髻的卜乘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我算过了,《日书》说,今日出击,利攻城,阵斩敌将,必得侯王!”
他本来是想鼓动自己,以及袍泽的士气,但这话却引发了一阵干笑,季婴还骂道:“你这日者,算错了罢,一个破小县城,哪有什么侯王?”
众人笑了一阵,紧张情绪却消解了点,但很快,大家的神情再度紧绷起来。
他们已进入城下五十步距离,浓烟已经无法遮蔽行踪,城头的魏人发现了这支来势汹汹的秦人!开始鸣钟示警!
……
屯长百将们敲击竹板瓦片的节奏立刻一变!从缓慢的步鼓,变成了急促的趋鼓,几个屯开始撒开丫子,拼命狂奔!
然而他们已经进入城头射程范围,一阵零散的弩箭射来,几个扛着木板填沟壑的秦卒就像被拳头猛地打中,猝然跌倒在地……
进攻方也有应对之策,黑夫他们侧翼的两个屯,全是身材高大,手臂修长的材士,他们跟进到这里后,于城下三十步外站定,开始不断抽箭拉弓,朝城头抛射箭矢……
影视剧里的漫天箭雨,看起来很霸气,然而现实里可不容易做到,箭矢可没那么多,弓手也没那么多,只能短时间覆盖一下城头。也无法造成太多杀伤,主要作用,还是作为火力支援,为攻城部队赢得一点空隙。
但这瞬息之间,已经足够秦人扛着竹飞梯,跨越二三十步距离,飞奔到城下!
虽然途中有扛着梯子的人中箭扑倒,但很快就有人补上位置,啪嗒啪嗒,几架竹飞梯有惊无险地搭到了城墙上,抢先赶到城下的第一个屯,也扛着蒙皮的盾牌,保护他们,同时死死按住梯子,没有让城上的人将其推开!
先登屯已至城下,随着几声暴喝,数名甲士同时沿着不同的竹梯,向城头爬去!他们身后也立刻有人跟上。
黑夫的屯这时候也到了城墙边,他们一边举盾帮稳定飞梯的人防着城头箭矢,一边仰头望着袍泽登梯。
以竹梯攻城,又被称之为“蚁附”,意思是,兵卒就像蚂蚁那样,附在墙上,往上攀爬。
可这样一来,人也如同黑蚂蚁一样脆弱,在黑夫他们眼中,城头不断浇下的开水,砸落的木石砖块,还有近距离释放的弩机箭矢,几乎每一瞬息,都有先登甲士中招跌落下来。
哪怕是有几个身着重甲的勇士,顶着箭矢,硬是攀爬到了城垛处,也被两根矛戟攒刺过来,丢了性命。在失去了气力后,尸体从城头跌落,重重砸在飞梯旁……
另一个刚刚攀爬到城头的秦卒,还来不及跳入城垛,便被一柄剑刺入胸膛,身体斜斜的往城下摔来,差点砸到了黑夫……
和黑夫之前料想的一样,作为先登的屯伤亡惨重,很快就所剩无几。
黑夫深吸了一口战场夹杂着粪便、鲜血、烟火味的腥臭的空气,乘着别人不注意时,重重敲击自己的大腿,让它不要颤抖。
因为接下来,就轮到自己的屯登城了!
好在这时候,在五百主的命令下,秦军亦发起了反击,除了弓箭手外,威力更大的蹶张弩也已就位。五十名蹶张材士手脚并用为弩机上好弦,对着城头那些奋不顾身,不断站起来抛砸砖石的魏人,扣动了悬刀!
没有一点征兆,一片弩矢从城下攒射而来,扎向城头的魏人,县卒听到了箭雨破空的呼啸声,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叮叮当当”的声音杂乱无章,间或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十几个魏人轻侠、民夫由于缺乏有力的保护,被猛烈的弩矢射死射伤,像被劲风吹拂的麦子一样倒下一片,痛苦的呻吟络绎不绝。
城头的防御,为之一停,乘着这个空档,黑夫对前排的东门豹大喊一声!
“阿豹,登城!”
“诺!”
东门豹亦大吼一声,他也不要盾牌了,竟身先士卒,攀援云梯,衔剑而上!
守军被方才那阵弩矢射得伤亡惨重,一时没有缓过神来,竟被东门豹几步就跃上了城头。
这厮久久不能作战立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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