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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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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家食肆略显简陋,茅顶白墙,只一面写着“食”的布旗在杆子上没精打采地垂落着,店内摆放着几张木案,甚至都没涂漆,案边是粗糙的草席,里面也冷冷清清,吃饭的人只有五六个。
  “大过年的,众人都归家团聚去了,只有实在没办法的役卒、行商,才会在此处凑合……”
  季婴仍是气呼呼的,他来过安陆县服役两次,对这里比较熟悉,便邀约黑夫钻进食肆内,跪坐在靠门的案几草席上,一拍木案,喊道:“店家,可有黍臛?”
  这食肆的店家是个面色姜黄的中年人,听到呼喊,才慢吞吞地过来。
  因为秦国国情特殊,不管是逆旅,还是食肆,这吃住两大产业都是官府包办,所以店主招呼客人的积极性不高,就好比文、革时期的公营饭店,你见过哪个服务员会满脸堆笑地替公家挣钱?
  见季婴只是一个小士伍,黑夫也不过是个区区公士,店家顿时面露轻视之色,冷冷地说道:“黍臛倒是有,只是这价钱……”
  他将二人上下打量,意有所指,看着他们穿褐衣踩草鞋,不像有钱人,别是来骗吃骗喝的。
  季婴就等他这一问呢!当即笑了起来:“怎么,还怕吾等吃完不给钱?”他说着便将手里的褡裢打开,将一大捧成串的半两钱往案上一拍!噼啪作响!
  店主人见那些钱足足有上千文之多,略略吃惊,更面露疑色道:“这些钱,你从何处得来?”若是季婴支支吾吾,他已经打算去报官告奸了!
  “店主放心,这钱来得正当!”
  季婴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吾等擒获盗贼,刚在官寺领了赏!”
  他故意嚷嚷出来,仿佛想让店里的食客都听见一般。
  果然,店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闻言都看向了这边,开始对二人指指点点。
  店主略显惊奇,将瘦猴一般的季婴上下打量:“你莫非就是那个以一敌三,力擒贼人的黑夫?”
  这件事都传到外面来了?
  季婴连忙摇头,指着黑夫道:“我哪有这本事,黑夫是这一位公士!”
  店主啧啧称奇,对黑夫作揖道:“这几日,安陆县里里外外都在流传此事,说你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徒手制服盗贼,如擒三岁婴孩,不想今日能见到壮士,果然体格雄壮,相貌不俗!”
  “好壮士!”
  食肆内的几名食客也纷纷拊掌叫起好来,黑夫只得尴尬一笑,朝他们行礼道谢。
  “我只是做了应做之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话不能这么说。”店主忽然一下变得热络起来,笑着说道:“吾等秦人,最崇尚立功,二位稍待片刻,我这便亲自下厨,将黍臛做出来,并多加肉,以飨勇士!”
  店主人这前倨后恭让黑夫猝不及防,而且看那样子,绝不是因为他新得的公士头衔,而是对他发自内心的敬佩。
  不过想想也对,这时代的人,对勇士极为敬佩,且不说豫让、聂政等世人崇敬的侠士刺客,就说在安陆县,年轻人最崇拜的,就是云梦乡的一位“打虎英雄”,因为在山林里射杀了一头老虎而闻名全县。
  这么想来,他一人擒三盗,空手夺白刃,也算一件奇事,的确可以让县里的人议论上好久了。
  季婴朝黑夫嘿嘿一笑,那意思无非是,怎么样兄弟,我帮你扬名了……
  黑夫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他也理解,这时代的人,不管地位高低,人生追求无非二样,一个是富贵,一个是功名。在季婴这类乡下农人看来,有了功名,就得说出来,享受被人高看称赞的感觉。
  但如今的黑夫,只算立小功,得微名,在这小小县城里是可以吹嘘一番,可放在整个“六王毕,四海一”的大时代背景下,算个屁?
  他与季婴等人眼界不一样,想法自然不一样。
  等待食物的间隙,黑夫一直在琢磨“黍臛”是什么,他不好意思问,生怕再闹不知道十月初一是过年的笑话,只能按照字面意思理解。
  黍去皮后北方人称黄米子,或称软米子;臛,则是肉羹。黍臛,应该是黄米子混合肉煮成的肉粥。
  等东西端上来后,果然是这样,店主没有食言,热气腾腾的肉粥里还加了不少肥厚的肉块,让季婴食欲大增,可黑夫尝了一口就摇摇头。
  吃惯了后世各种美味佳肴的他,这个时代做工粗糙的食物,总觉得淡寡无味。而且这肉粥里面,那不知是猪肉还是狗肉的可疑肉块,还有一股子腥味,让他几欲作呕。只是为了果腹,也为了不让一旁殷切看着他们的店主人难堪,才不得不小口小口下咽,还得称赞好吃……
  回到这时代后,黑夫最难适应的除了语言文字外,还有三点。
  一是裆下没有内裤风吹屁屁凉,叉开腿坐时一不小心就会露出下面黑乎乎的凶器,别提多尴尬了,不然你以为,这时代的人为何要双腿并拢跪坐?
  二是衣服常年只有一两件,没办法经常换洗,时间久了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都有一股难闻的臭汗味。要知道,这年头生产力低下,衣服可不便宜,人死的时候,甚至会把好点的衣服当做不动产写进遗书里……
  第三嘛,就是这吃的了。
  “要是能吃上一碗米粉,或者包子就好了。”
  黑夫如此想着,舔了舔嘴唇。
  但他知道这只是痴人说梦,虽然这时代磨已经在北方出现,但好像没传到南郡来,这就尴尬了。目前秦国去除谷壳的主要方式是舂,还有一种专门给犯罪女子设立的酷刑,也叫做舂,一天到晚都要舂米,可以想见这活计多么劳累。
  “等服完役回了家,我又有钱又有闲了,非要尝试张罗点能满足口舌之欲的东西出来。”黑夫不图别的,只为了自己的五脏庙。
  季婴倒是很满足,狼吞虎咽地端着陶碗,大口大口喝着黍臛,嚼着那些油腻腻的肥肉。在这时代,贫穷限制了大家的想象力,在普通人眼里,富足的生活,就是能吃上肥肉(膏)和精米(梁)。
  如此想来,黑夫回头看看自己前世的二十多年人生,虽是屌丝,可放在战国秦代,已经是个“膏粱子弟”了。
  当然了,有了肉,岂能少得了酒?
  季婴一边吃,一边叹息道:“要是有黍酒就好了,平日里不许聚众饮酒,往年只盼着正旦、腊祭,可以和乡党们喝一点,可如今……”
  秦人过年所饮之酒,也是用黍米酿造的,称黍酒。但据黑夫所知,平日里百姓根本没机会喝到,因为秦国禁酒之严,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商鞅时起,因为酿酒浪费粮食,百姓喝酒后也容易胆大闹事,于是秦国就故意把酒价提到了十倍!相当于后世对烟酒征重税。这样一来,在安陆县城,能喝得起酒的,也只有官吏或富庶人家。
  就连饭店里也不让卖酒,不然你以为,在其他国家的酒肆、酒家,到了秦国为何就变成了“食肆”?很简单,这地方不卖酒啊!
  你也许会说,不就是米酒么?农家自己酿造有什么难的?
  然而,商鞅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秦国在《田律》里明文规定,“百姓居田舍者毋敢酤酒,田啬夫、部佐谨禁御之,有不从者令其有罪!”
  于是百姓想喝口酒也只能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告发,至于大堂广众下群饮,只有十月初一和腊祭这两天被允许,过年嘛,总得让人乐呵乐呵。
  黑夫倒是对淡如饮料的小米酒没什么兴趣,笑了笑不以为意。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后面一对看似商贾的人在谈论事情。
  “关中那边来的人说,大王已发出檄文,出兵伐燕了!”
  听到这几个关键词,黑夫的耳朵不由得竖了起来!
  ……
  PS:上一章正确答案是A,按照我大秦律法,答对没有奖励,答错的罚在评论区留个言。


第0015章 长见识了
  黑夫背后两名商贾在讨论秦王伐燕之事。
  却听一个人问道:“大王的伐燕檄文是怎么说的?”
  另一个人回答:“大王称,‘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将令兵吏诛之,必灭其国!’现如今,恐怕大军已到赵地,甚至都过易水了。”
  第一个商贾忧虑地说道:“每逢兴兵,都会优先征召赘婿、市籍等贱人入伍,那吾等会不会也被征召去运粮啊,我听闻燕国苦寒,八九月就有雨雪,这大冬天的千里迢迢北上,怕是要冻死不少人……”
  另一人则安慰他说:“我听江陵城的人说了,南郡太守只征召各县干练老卒,前往秦楚边境警戒,伐燕之事,应该不会涉及南郡,毕竟离得太远……”
  这大概是为秦国官府跑腿运货的商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消息比季婴这类道听途说的老百姓灵通多了。
  不过再之后他们谈论的,大多是各地物价,以及八卦起燕国乡野民户,一边说,还一边发出低俗的笑声……听得一旁的黑夫目瞪口呆,帝都人民也太好客了吧!
  不一会,两名商贾吃完后,便匆匆走了,只留下黑夫若有所思。
  如他所料,作为荆轲刺秦王的后续,报复心理极强的秦王嬴政果然发大兵伐燕了!
  同时,黑夫也意识到自己算错了一件事情:既然秦国是以十月为岁首,今天就是大年初一,那岂不是意味着,现在已经是秦王政二十一年了?
  若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秦王政二十一年破燕,二十二年灭魏,再往后,就是伐楚了……
  “还有两年,我的时间,没来由又少了几个月!”
  黑夫暗骂,这可并不是一秒两秒的问题,同时感到了一丝紧迫性,三两口喝完肉粥后,他擦了擦嘴,喊季婴道:“走罢,现在就去南门校场报到去,省得夜长梦多。”
  “啊?现在就去?我还想去女闾逛逛……”
  季婴有些意犹未尽,女闾,就是这时代的妓院,他这是典型的小农思想,饱暖思淫欲,兜里有千把钱,就想腐败一番了。
  他还笑呵呵地约黑夫同去,因为看黑夫的年纪,大概还是个雏儿。
  黑夫却对那种地方的女子毫无兴趣,他前世实习时,可是参加过扫黄的,对那难看的光景印象深刻,所以对这种事很反感,当即板下脸道:“我听说,女闾一夜动辄花费数百钱,你用不了两三次,便会将钱花得一文不剩!还不如留着钱回家娶妻。”
  季婴算了算账,的确是娶老婆划算点,才悻悻地站起身来,不知不觉间,他现在已经开始唯黑夫马首是瞻了,虽然年纪上,明明他更大一些。
  或许是出于惭愧,在结账时,季婴硬是从自己兜里掏钱,将二十枚半两钱交给店主,请黑夫吃了这顿饭。平日里,他们一个人的伙食顶多值三四钱,今天算是下血本了。
  店主接过了钱,却没有揣进怀里,而是当着黑夫和季婴的面,将那二十文钱一枚一枚放进所有客人都能看见的陶罐里,一时间满是叮当作响的声音,里面已放着不少钱。
  原来,这东西叫做“銗”(xiàng),通俗点说,就是后世的存钱罐。因为这家食肆是“国营饭店”,一切收入都要归公,店主可不敢中饱私囊,因为那是要罚款一甲的。正确的操作是当着客人的面把饭钱放进钱罐里,等到一天日暮了,自有官吏来清点收入。
  黑夫暗道自己又长见识了,他两人离开食肆,缓缓向南门走去,时值下午,太阳将落,有风吹来,衣着单薄的黑夫不由打了个哆嗦。
  “黑夫兄弟,冷了罢。”季婴已经披上了一件厚冬衣,笑道:“如今已入冬,你为何还穿着夏衣?”
  是啊,现在已经算入冬了,但黑夫离家时太匆忙,母亲给他缝的冬衣还没完工,大哥说过些天再亲自捎来,身上这件单薄的衣服经过风吹雨淋日晒,简直是“布衾多年冷似铁”。
  再说了,虽然母亲缝的衣服怎么穿都暖和,不过前世很爱干净的黑夫可过不惯几个月就穿一件衣服的生活,正好去南门校场的路上,他们经过集市,黑夫便约着季婴进去逛逛,打算给自己置办了一些衣物。
  ……
  秦国的集市,并不是后世想象中沿着一条街,两边满是摊位随便卖,而是一个封闭的场所,类似后世菜市场,外围还有市墙围着。
  “看到那高高竖起的旗杆没?”
  季婴来过县城,便介绍到:“那便是市旗,立于市亭之内,每日清晨,前来贸易的各路商贩都在市门外等待,待市旗升起,才能依次入内。”
  管理市场的官吏就在市亭处,所有来集市贸易的商贩,都要检查证件、货物,再盖个章,才能做买卖。
  进入市门后,整个市集上叫卖声不绝于耳,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各种粮食,如今正是秋收后粮食充沛的时节,不少县城附近的农家便出售多余的豆、麦,换些布和钱。
  此外,还有卖耒、耜、耨、镰等农用器具的;有兜售漆器、陶器的,但大多数是日常器皿,鲜少做工精美的奢侈品。
  在集市游走的人,多数是平民,有提着竹篮、荆钗布裙的妇人;也有粗布短褐、衣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士伍;还有嬉笑打闹,奔跑而过的孩童,一个个脸上脏兮兮的……往来交错,热闹非凡。
  黑夫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他们在几家摊位前停了下来,这里有售卖生丝,以及织好的冬衣、鞋履的。
  面对这几家店主热情的招呼,黑夫有些犹豫,不知该作何选择。前世的他,最讨厌的就是讨价还价,哪怕支支吾吾砍了价,到头来却发现,老板在他走之后依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没错,他又被宰了……
  好在秦国买东西,却不必讨价还价!
  因为秦国在《金布律》里规定了:集市买卖,应分别系木签标明价格;除非是小件物品每件值不到一钱的,不必系签……若是商家故意哄抬价格,欺骗买家,一旦坐实,就会被市掾吏狠狠罚款,所以在这,你不可能看到某位商家拿着不知价值的货物高喊“每样998”。
  也算是这时代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了吧,简直是黑夫这种口讷直男的福音。
  最后,在货比三家后,黑夫以150钱买了一件质量还不错的葛布厚冬衣,好熬过这个没有空调暖气,也没有炕的冬天,唉毕竟是南方人,过冬得靠一身正气。外加75钱买了件贴身的单衣,50钱买了条下裳,还用50钱买了两双粗布履,当即就穿到了脚上——一路走来,他的草鞋已经破损不堪,脚掌都要踩到地面了!
  黑夫给小贩的钱里,有几枚有些残缺,但那小贩只是皱了皱眉,依然勉强接下,原来,又是《金布律》规定,交易所用钱币,无论好坏一并混用,不许挑挑拣拣!
  看来和后世一样,卖家拒收人民币也是不可以的,只有政府强势到一定程度,才能下达这种命令。
  接过衣物,黑夫正要转身离开,那卖衣的小贩又急急地追了出来,喊道:“这位公士,你忘了拿券!”
  “券?”
  黑夫顿时愣了,啥券?优惠券?打折券?
  “公士说笑了,当然是契券。”
  等那小贩将一枚边缘锯齿状的小木块塞到他手里后,黑夫看了看上面写的那些字,这才恍然大悟。
  “我当是什么,竟然是购物小票!!!”
  原来,在秦国,凡是超过一百钱以上的买卖,是要给契券的,正所谓“别契券者,所以为信也”。达成交易后,卖家要在木板上写下交易物品、价钱,然后锯成两半,买卖双方各持一半。
  万一钱数量不对,或是货物出了问题,就可以用它来当做凭证更换货物或打官司,当然,仅限当日,过期不算。商家所卖物品、钱财和券的数量对不上,也要受到集市官吏处罚。当然,若是别有用心者想以此行骗的话,可别忘了秦国独特的“诬告反坐”。
  “我又长见识了!”
  黑夫将购物小票揣兜里后,不知是第几次发出了感慨。
  秦国不管干啥都要写契券做证明:缴纳租赋税要写、粮食入仓要写、法官答问百姓疑惑要写、市场交易也要写……而且有律法强制执行,双方各执一份,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习惯,看看周围,但凡有超过一百钱交易的,连目不识丁的平民也会主动向店家讨要契券。不认识上面的字?不要紧,契券上那些长短不一的齿,代表了不同的数额,有万、千、百、什,一看就知道了。
  这不是跟后世某些学者吹了很多年的“西方独有的契约精神”很像么?纸张还没出现就达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让人细思恐极,那些嚷嚷着“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契约精神!”的人,真该穿回来看看。
  带着这种心情,黑夫回头望着熙熙攘攘的集市,面色沉重,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说道:“我明白了!”
  季婴正蹲在一家卖剑鞘的摊位上左看右看,听黑夫一嚷嚷,连忙回头。“你明白什么了?”
  黑夫乐道:“商君他老人家,当年一定被奸商狠狠宰过!”
  ……
  PS:为作务及官府市,受钱必辄入其钱缿中,令市者见其入,不从令者赀一甲。——《关市律》
  《金布律》记载,秦国成年刑徒的劳改服“褚衣”,冬天的110钱,夏天的用不了那么多布料,55钱。普通人穿的当然应该更贵些,所以就脑补加了些价钱。此外,一个服城旦的刑徒一顿饭,值2钱。
  买卖给券一事,参考《里耶秦简刻齿简研究》。


第0016章 要小心……
  离开集市前,黑夫找了一个小巷子,换上了新衣物。
  对了,穿衣服时,还得注意,一定要左衣领压右衣领,在别人眼里形成一个“y”形,这就叫“右衽”。
  黑夫刚来到这时代的那几天,可没少闹笑话,还是母亲一边唠叨着傻儿子,一边帮他将衣领理顺。要知道,一旦弄反,穿成蛮夷或者死人下葬时的“左衽”,一定会遭到惨无人道的嘲笑。
  等换上一身新衣,不但周身都暖和了不少,黑夫也再不是那个身穿褐衣的乡下人了。他成了一位衣着得体的有爵者,加上身高体壮,虽然黑了点,但相貌不差,频频惹得逛夕市的乡里女子瞩目。
  但如此一来,350钱就没了。
  黑夫将换下来的衣物塞进褡裢里,心里算了笔账,又开始发愁了。
  “等服役结束后,我还打算给家里的母亲、大哥、三弟,还有已经嫁人的姐姐(‘已经嫁人’粗字体下划线,春秋跟过来的读者也别琢磨了)都捎带点东西。一来二去,这一千一百多的赏钱,到时候能剩下一半就很不错了。”
  钱再怎么多也不够花啊,黑夫很是苦恼。
  虽然这次来县城,机缘巧合得了公士之爵是件好事,但黑夫的生活仍然没有发生质的改变。
  “等回去后,得想一个挣钱的路子啊。”黑夫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在秦国,想在律法允许范围内挣钱?嘿,谈何容易!
  当年商鞅就是为了让秦国人“利出一孔”,便堵死了除种地、打仗外一切出路,商人被划分到专门的“市籍”进行管理,并且地位较低,就算再有钱,也不允许穿好衣裳出门。
  如此一来,秦国各个籍贯的人,便泾渭分明,在官府安排下从事不同行业,就好像狸奴捕鼠、公鸡打鸣、狗儿看户一样,各司其职。
  黑夫他们的“士伍籍”,本职就是种地、打仗,胡乱琢磨挣钱,那就是不安分!
  正想着时,南门校场到了。
  ……
  所谓校场,就是操练军队的场地,安陆县的校场,就坐落在南门内侧一片空地上,大约一个足球场大小,能容纳近千人集合!
  季婴来过这里,他指着介绍说,校场左边,是县卒驻扎的地方,这是秦国每个县都有的常备兵,据说多年前,秦王嬴政的“后爸爸”,那个大JJ的长信侯嫪毐作乱,就矫旨煽动了关中各县县卒。
  校场右边,则是更卒们的居所,有一些屋舍,只是天色将暗,黑夫看不清具体情况,想必不怎么好住。
  校场外有木栅栏,还有一个岗哨,黑夫和季婴走过去表明身份,守门的两名县卒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俩,拿着县狱令吏写的竹简,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否放他们进去。
  最后,二人决定,让一个人看着他们,另一个进去通报这里的两名百将。
  “我听说,安陆县可征召千人,县右尉在打仗时就是二五百主,左尉是五百主。”在等待的空隙里,季婴对黑夫说道。
  黑夫点了点头,他大概知道秦国的军队编制,一般说来,日常的编制分为六级,即: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等到战时,还有更大规模的“部曲制”,数千人编为一部,由校尉、将军率领。
  和平时期,安陆县当然不可能征召那么多人,于是只有两名百将,也称之为“百夫长”在此驻守,负责管理100名县卒,以及每个月征召来做徭役、训练的百多名更卒。
  说到这,季婴突然说道:“黑夫兄弟,你现在已是公士了,又有一身武艺,还在县城出了名,这一次你或能当上伍长、什长呢!”
  他不提还好,如此一说,黑夫心中也不免一动。
  “伍长、什长虽小,而且是临时的,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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