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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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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大意。大梁就在西面百里处,秦人的骑兵,几个时辰就能奔腾至此,在平原上与他们遇到了,人再多也必死无疑。
  最后,他还留几个猎户蹲在树林入口,负责看秦人车马队伍进入与否,以真假难辨的鸟鸣声作为信号……
  ……
  太阳渐渐升起,露水慢慢蒸发,趴在林木草丛里等待时,周市发现了陈馀其实是很紧张的。
  他虽然脱下了儒服,穿着短后之衣,身前放着二尺剑,打扮酷似游侠,但脸上依然能看出几分书生气质,不断眨眼看向露面,有些期盼,又有些紧张不安。
  “陈生说自己杀过人,这我信。”
  周市笑道:“但,你却从来没打过仗罢?”
  “的确没有过。”陈馀知道自己的紧张被发觉了,有些羞愧。
  “无妨,我第一次上阵时,也如你,如他们一般。”周市安慰了他,又对着身后的众人努了努嘴。
  在跟着周市的这群人里,真正打过仗的,又有几个呢?
  这近百人中,真正的武卒,不超过五个。其余人,都是阳武县、黄池县的县卒、农夫,甚至是小商贾。他们或因为被秦人杀了亲眷想要报仇,或因为曾与秦人为敌不敢投降,甚至还有没任何理由,稀里糊涂跟着周市跑出城的。
  在魏人眼里,秦人犹如虎狼,骇于其上首功的恶名,所以不管哪一处,跑掉的人都不在少数。
  这些人过去都不是战士,即便跟着周市东躲西藏两个月历练了点,但仍显稚嫩。此刻又要迎来一场战斗,虽然是以多打少,却还是紧张不已。
  因为秦军的强悍给他们留下了很深印象。
  陈馀看见。有个大概才十四岁的少年紧紧地握住木矛的柄,像是抱着自己的父母,都快哭出来了,更多的人,则不自觉地挪动双腿或者干咽唾液。
  “没有忍不住崩出尿来便不错了。”
  周市云淡风轻地说道,他让人传话下去道:“二三子且听好了,这一仗和上次在阳武县劫粮一样,我先上,汝等跟在后头!”
  周市是武卒,他在战场上学到,作为下层军吏,身先士卒是鼓舞士气的最好办法。若他都贪生怕死,又如何说服众人与他一起坚持抗秦,只为了给魏国续命呢?
  安抚众人后,他又教陈馀道:“手上若是出了汗,便捏把干土擦擦,省的一会冲上去时剑掉了。”
  陈馀闻言愤愤然,但还是照着周市的话做了,同时心中想道:“不愧是被魏地秦军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老武卒……”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声,周市突然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谁让吾等,已是魏国最后的武卒?”
  这时候,一阵鸟鸣从远处传递过来,一声传一声,一直传到了周市耳中。
  他立刻肃穆下来。
  “秦人来了!”
  ……
  这片树林年代悠久,树干粗壮,四月底,正是生长茂盛的时节,青绿色的叶子如同冠盖,风过枝叶,簌簌而响。
  道旁的野草也正在疯长,能把一个成年人藏在里面,只要你能忍住草叶撩人的瘙痒,而那些蚱蜢虫鸣,也会掩盖住埋伏者的呼吸声……
  但,却掩不住远处传来的轱辘声、脚步声、牛马嘶鸣声!
  周市、陈馀带着手下们,屏住呼吸伏在林子下的草丛中,一动不动,只用眼睛紧紧盯着远处。却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路面上,开始尘土飞扬,当先两匹马开道,两个轻装秦卒骑在马上,警惕地看着两侧树林。
  而后,便是成一字长蛇的牛马车队,有七八十辆之多,前后距离拉了上百步,那些穿着粗布衣裳的魏人民夫,负责在前面牵着牛马。每隔十步,就有几个扛着矛的秦卒,还在欢快地说着话,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陈馀轻轻抬起头,他在努力寻找张敖的下落。
  周市的视线,则死死盯着那些牛马车上拖着的东西,看上去,的确是一包包麻袋装的粮食,压得车轮咯吱作响。每辆车上还夹杂着一些刍稿,大概是带着喂牛马的。
  这时候,陈馀身体一滞,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找到张敖的下落了,这可怜孩子正被绑在一辆车上,仍在抽泣不止。那车没有拉粮食,一个戴冠披甲的黑面秦吏坐在车舆里,神情轻松,似乎在憧憬将张敖送去大梁后得的赏钱。
  陈馀顿时咬牙切齿,看向了周市,意思是能动手了么?
  周市则摇了摇头,让他稍安勿躁,等粮车和秦人彻底进入林子再发难不迟。
  陈馀只好继续忍耐,三十步,二十步,十步,眼看载着张敖的那辆车已经越过他所在的埋伏地点,陈馀再也忍受不住时!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呼!
  “杀寇!”
  周市掀开了伪装,挺身而起,他手持剑盾,指着路面上还没反应过来的秦人大呼!
  “诛秦!”
  随着话音,周市就像他早前向众人承诺过的,又是第一个冲了上去。
  “杀秦寇!”
  陈馀也连忙一跃而起,跟着大喊一声,但因为跑得太急,他踩到了一块石头,脚下打滑,差点没跌倒。待他站稳脚跟时,已经有不少魏人、轻侠跟着周市,冲到他前面去了!
  “先救吾侄!”
  陈馀连忙大喊,但他这时候才突然发现,那些本该受惊四散的“魏人民夫”,此刻却没有慌乱,而是五人、什人地聚集到了一起,并从牛马车上,娴熟地抽出了藏在里面的兵刃!
  而在那黑面秦吏尖锐的铜哨音中,牛马车的车舆里,也有扎着右髻或左髻的秦卒猛地掀开草杆,他们蹲在车内,手里端平的弩机,竟是早就上好了弦,蓄势待发!
  “不好,上当了!”
  陈馀这才惊觉,这个防备空虚的运粮队,乃至于他那侄儿,乃是一个香饵,为的就是钓他们上钩!
  然而不等陈馀示警撤退,车上的众秦卒,已经瞄准大步冲过来的魏人、轻侠,扣动了悬刀……
  如同梆子般的弦响,沉闷的利器入体之音,接着是笨重的倒地声。
  一阵惨叫过后,跑在陈馀面前,那些悍不畏死的轻侠壮士,竟然倒下了十多人,横七竖八……
  陈馀呆愣之余,不由想起了那句话。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


第0153章 最后的武卒
  这是一场陷阱,周市在带头冲出去的时候便明白了,那些所谓的“民夫”,在遇袭后竟有条不紊地列队反抗,那好整有瑕的阵势,周市再熟悉不过。
  “户牖乡哪来那么多秦卒?”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离开户牖乡时,民夫的确是民夫,但到了外黄后,民夫就被秦卒掉包了!而且车舆上也不一定是粮食,还藏了兵器和弩兵!
  随着黑面秦吏的一声铜哨响起,整个车队几十辆车舆里,几乎都冒出了一个秦国材士来,端着弩机就朝冲出林子的轻侠射击。
  周市侥幸躲过了这次攒射,但他发现自己左右,已经有几个手下扑倒在地,或惨叫呻吟,或瞬间没了气息……
  他起身,他疾呼,挥舞着手,却不是在呐喊冲锋,而是让众人速速掉头撤离!
  然而在这混乱场面里,周市的命令无法及时传达,那些好勇斗狠的游侠儿似乎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哇哇大叫着,前赴后继地冲上去送死。
  而林子的另一头,周市的亲信也带着五十人杀了出来。
  但迎接他们的,是已经列好队伍的一排秦卒,每个人都举起了载于车上的戈矛,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
  早在多年前的战争里,周市便明白了,同等人数下,以乌合之众对阵身经百战的秦卒,没有丝毫胜算。但隔着秦人车队,周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五十人被戈矛包围,收割了生命。
  好在,他们也为另一侧的众人赢得了撤退时间。
  但秦人很快就追了上来,那吹着铜哨的黑面秦吏仗剑,带着打扮成民夫的秦人持盾在前,车上的秦弩兵持弩在后,死死咬着魏人,不让他们顺利脱身。
  所以周市只能带着剩下的几十人,在林子里且战且退。
  战斗之余,周市瞥见了陈馀的身影,只可惜是背对他的。
  这个儒生大话倒是说的响亮,可真正到了生死战斗之际,他却迟疑不前,最终咬咬牙,抛下他那侄儿,抛下轻侠,抛下艰难断后的周市,与几个游侠儿一起钻进林子里跑了。
  “果然不能相信这些儒生……”
  周市求援无果,心中暗叹,手里却一点都没慢,一个扮作民夫的秦人持短剑向他冲来,周市轻轻拨开锋刃,一剑刺进对方脖背,滚烫的热血浇到他脸上。
  剑,这是他自懂事起,就开始挥动的“玩具”,也是周市多年来最熟悉的伙伴。
  将剑塞到他手里的,是父亲。
  很多年了,父亲的形象在周市脑中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然记得,在家里的火塘边,父亲对他讲述武卒的历史……
  这支由吴起将军创立的职业兵,曾是魏国的骄傲。
  “吴将军提兵七万而天下莫挡,当是时,秦军二十年不敢踏入河西半步!”
  “而那七万兵里,就有五万是魏武卒!”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市家便世代为武卒,他们有魏国提供的田、宅,还有隶臣妾为他们种田、放牧,而周家的男子,从生下来起,就只有一个任务:做武卒,为魏国而战!
  但想要做武卒,必须经受严格的考核。
  周市十七岁那年,便参加了大梁郊外的武卒演武。按照传统,他和同伴们穿上了三重甲,持戈配剑,背上了劲弩,负矢囊内装弩箭50枝,还得携带三天口粮,从大梁出发,半天时间,必须走到一百里外的大河边!
  背负重物,一路小跑,气喘吁吁,但周市还是在夕阳快落下时,喝到了大河那微浊的水。
  他像是追逐太阳的夸父般,伏在河边饱饮半刻,第二个人才抵达终点。
  毫无疑问,表现优异的周市成了一名骄傲的武卒,但他却诧异地发现,那些没有达标的同伴,也同样做了武卒。
  没办法,魏国羸弱,已经没资格挑三拣四了,只要是武卒的子弟,只要别差得太离谱,都能继承父、祖之职。
  环视四周,那一年的武卒不过百余,昔日的五万雄军,已经仅剩下数千人。
  还没等周市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他便得知,父亲已在与秦国的汲之战里,死难了!
  连尸体都没运回来,至于首级,大概被秦人砍了,带回去请功。
  至此,周家已连续有三代人,死于秦人之手。也是从那一年起,年轻的周市继承了家族与秦的血仇!
  差不多就是那一年吧,在埋葬父亲的衣冠冢后,周市窥见了自己的命运。
  和一般人不同,武卒不会死于床榻,死于妻妾儿女的哭喊中,而是会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
  他的那些武卒前辈们,几代人加起来怕有十多万人,他们大多数都战死在一场场败仗里:死于石门,死于安邑,死于桂陵,死于马陵,死于伊阙,死于华阳,死于梁囿……
  武卒的战死之地离大梁越来越近,而魏国的国力,也距离复兴和辉煌越来越远。
  “我又将死于何处呢?”周市想道。
  “这片林子之内么?”
  ……
  身上伤口的刺痛,让战斗到疲倦的周市回过神来,他环顾四周,还在坚持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其余的要么死去要么逃散。
  而那些紧追不舍的秦人,依旧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周市已经在这片林子里且战且退长达半个时辰,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虽不致命,但不断流出的血却让他疲惫无力,手里的剑越来越沉。
  但这片密林地形对他们是有利的,秦人的弩机无法及时跟上,在狭窄的地方,很容易造成一对一的情形,这时候,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周市再度提起自己的剑,大步上前,他纵声高呼,鼓励伙伴掉头厮杀,反正也跑不掉,不如多带几个秦人一起下黄泉!
  战争局限于眼缝之前,周市武艺精湛,一对一绝不落下风。他接连对上三人,他大开杀戒,长剑挑起一阵腥风血雨,手臂一直到肘都成了红色。
  “魏武卒!”
  战至酣处时,周市仿佛是醉了,他高举残刃,大声呐喊当年口号,那满是缺口的剑,也在正午阳光照耀下泛着血光。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与秦军对阵的战场,披甲持戈的同伴们,正结成方阵,力敌秦军锐士的冲击。
  武卒不死,战斗不止!
  然而,当他击倒了面前最后一个秦人,痛快高呼,再环顾四周时,却愕然发现,秦人不曾变少,而自己的人,却在慢慢被收割,杀害!
  那个伏击前趴在周市身后,紧握矛杆,害怕得差点哭出声的十四岁少年,在逃跑时被绊倒在地,三个秦卒围上去,对他剑起剑落……
  一个从阳武就跟着周市的武卒同袍,利用树林狭窄的地形,与两个秦卒缠斗,正试图给被他劈倒的秦人补上一剑,却被一枝长矛刺穿了肚腹……
  还有那个被陈馀带来,新加入他们的大嗓门外黄轻侠,大声咒骂将一个秦兵刺死在树上,却被身后一根长殳砸在头顶,血汩汩地流下脸庞,他双腿跪倒在地,已没了气息……
  周市还看见,那个押送这趟粮车,也一手策划了这场伏击的黑面秦卒,他一直游离在战斗第一线外,只带着他的小队伍在林中穿行。他们有条不紊地支援每一处一对一的战斗,以多敌少撂倒魏人后,又给那些还能站起来的人一个利落的死亡。
  周市愤怒了,他试图过去驰援同伴,却不防一根来自远处的弩箭,结结实实射穿了他的大腿!
  他轰然倒地,眼前一黑,待再度睁眼时,身边只剩死人。
  脚步声在慢慢靠近,是秦人们,他们正朝周市围拢过来,但都小心翼翼,因为周市在且战且退时,还能击杀六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腿部传来的剧痛疼得周市咬紧牙关,但他还是扶着剑,强自撑着站立起来。
  “看来此处,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周市发黄的胡子上沾满了血和泥,他露出了苦涩的笑。
  武卒方阵,天下无敌!
  若有同袍,周市便无所畏惧。
  但他们都一个个战死,一个个消失,十多年后的今天,茫然四顾,周市愕然发觉。
  自己,已是最后仅剩的武卒……
  面前的十多名秦人,没有狂妄到要与周市决斗,在那个黑面秦吏的吆喝下,三个弩兵站上前来,在十步开外,对着再也没法挪动半步的周市,缓缓举起了手弩……
  周市早知自己必有一死,他无惧死亡。那个儒生陈馀说的没错啊,食其食者,不避其难,周市一生,虽未曾受过魏国王侯礼遇,做公子门下宾客,但他是武卒,这出身,注定了他将与魏国同始终,共存亡。
  这两个月的挣扎,周市自问,已经对得起几代人世受魏国田宅之恩,虽然未能将秦人驱逐出魏地,虽然未能以自己绵薄之力挽救魏国。
  但他也没有什么好惋惜,好后悔的了,至少自己手里,已经杀了不下十个秦人,够本了。
  黑面秦吏的手高高举起,随时会下令放箭,而弩兵们也已经上好了弦,随时会扣下悬刀。
  “陈馀说,子路是儒生,讲究君子死而冠不免。”
  那秦吏面无表情,挥下了手!
  “我是武卒,纵然死,也要守住武卒的尊严。”
  弩兵扣动了悬刀,那些呼啸而至的弩箭,在周市眼中越来越近,他却放声大笑起来!
  “身为武卒,战死乃是光荣之事,乃公当笑对斧钺,甘之若饴!”
  思绪戛然而止,噗呲声陆续响起,数支弩箭射穿了周市的胸腹,带走了他的生命。
  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位武卒老兵,依旧双目瞪圆,靠着树木,双手拄剑,站得笔直,虽死而不倒。
  黑夫走上前,对着周市的尸体作揖,这一揖很重,手几乎触到了地。他身后的秦卒,亦肃然起敬,收起兵刃,齐齐作揖。
  而后,黑夫便举起剑刃,说了声抱歉后,毫不犹豫地斩下了周市的首级!
  周市,这个本该在十多年后,奉陈王之命率兵北收魏地,最终光复大梁,实现复国梦想的武卒老兵。
  在这个历史时空,他却死于外黄县境内,一片不知名的树林里,被一个叫做黑夫,声名不显于诸侯的秦吏斩首……
  这世上,再无魏武卒!


第0154章 芟夷略尽
  “此人便是周巿?”
  从抓获的魏人口中问出那个连杀数名秦卒,最后屹立而死的壮士姓名后,黑夫略为吃惊。
  “难怪这么多人,本来只打算钓出陈馀,还有外黄轻侠,却不曾想,竟引来了周巿!”
  数日前,在得知张耳的莫逆之交,也在秦军通缉名单上的名士陈馀带人来到户牖乡附近后,黑夫心中便有了一个计划,立刻让陈平来见,与他商量对策。
  “按张负的说法,陈馀张耳,乃是刎颈之交,情同父子,如今张耳之子被我擒获,他未能将人接走,必不甘心……”
  秦吏与轻侠是天敌,这些游侠武装三五成群,四散在附近各县乡,给秦军造成了不小麻烦,因为秦军驻扎在主干道和城市,无法深入农村进行扫荡。
  黑夫如今已经和张县侠结了仇,与其留着张耳余党,冷不丁就给他来一下,还不如想个主意,将其一网打尽。
  而张耳之子张敖,就成了最完美的香饵。
  于是黑夫便大张旗鼓地带着张敖,从户牖乡出发,却不走更近的路,反而绕道外黄,在县城集市上耀武扬威,故意辱骂张耳、轻侠,让这番话传遍外黄。
  暗地里,黑夫却拜见了自己的老上司杨熊,杨熊带着五百人驻守外黄,也没少受轻侠袭扰,只是这群人极为分散,熟悉地形,一时半会无法剿灭。
  得知黑夫这个“一网打尽”的主意后,杨熊拍案称绝,当即与黑夫画策,让户牖乡的粮车开入秦军营地。等次日再出来时,那一百名户牖乡民夫已经被扣在了营地里,一百名秦卒在两名屯长带领下,易装而行,兵器载于牛马车上。
  此外,杨熊还下了血本,把整整一屯的弩兵材士交给黑夫,让他们藏于各车上,用刍稿盖住,不走近看,根本瞧不出破绽……
  从外黄到大梁,是陈馀和轻侠们救下张敖的最后机会,但这计策也不敢保证百分百成功。
  杨熊倒是心大,送黑夫出城时还对他道:
  “若是轻侠来劫人,正好将其一举剿灭,若是不来,就当是本吏助你送粮去大梁城下了。”黑夫因为攻城立功、驻防户牖期间也治理的有声有色,未起事端,他已经成了最受杨熊器重的几个屯长之一。
  好在,刚进入城西二十里的树林,他们就遭到了袭击,但黑夫立刻发现,来的人不止数十,竟有百余!
  不过黑夫他们来不及细想,只能按照原计划发起反击,并一路追杀。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陈馀不止纠集了外黄轻侠,连近来在阳武、黄池等县不断袭击秦军粮队的周巿,也加入了这次伏击……
  黑夫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本来说请杨熊给他两屯就够,现在看来,若是人少了,即便最终击退袭击者,他们也会损失惨重。
  周巿手下虽是各县汇集的魏人,无组织无纪律,乃是乌合之众,没办法和他们这些秦国杂牌军抗衡,但被逼到绝境,发起狠来,依旧给秦人造成了不小伤亡。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和黑夫一起来的三名屯长倒没有多想,纷纷喜出望外,周巿可是在通缉令上有名号的人物,因为他这两个月来屡屡袭击秦军粮队,所以赏金水涨船高,如今已涨到了一百两黄金……
  哪怕是四个屯均分,都能得万余钱,他们焉能不喜?
  这时候又有秦卒过来傻乎乎地问道:“屯长,这些贼人,算不算斩首?”
  “当然算!”几个屯长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种多达上百人,成规模地对秦军发动袭击的贼寇,已经不是“群盗”,而是“敌军”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首级!
  来问话的秦卒眼睛立刻就红了,立刻转身招呼众人快快斩首过来,因为黑夫和其他三个屯的屯长已经商量妥了,这次作战,相互不要争抢,将斩首合计后再分摊……
  不多会,分散于各处追杀袭击者的秦卒,便各自拎着首级回来了,当然有不少受伤未死的人被补刀,秦军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留俘虏。
  于是等半个时辰后,陈平跟着杨熊的车乘来到遇袭地点时,便看到了黑夫他们已经司空见惯的一幕……
  数十颗人头,被整整齐齐地堆在路边,都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蚊蝇在上面嗡嗡打转,别提多骇人了。
  陈平只看了一眼,就蹲在草丛里,把早饭吐了个干干净净!
  在户牖乡,他见到了秩序严明,对当地百姓几乎秋毫无犯的秦军。
  昨日来到外黄县,他又见到了凶神恶煞,将昔日热闹的外黄管制得如同一个寂寥死城的秦军。
  今天,他再度见识到了秦军的另一面,正是小时候他们库上里那个断臂老武卒所说的“捐甲徒以趋敌,左携人头,右挟生虏,如饿虎恶狼”……
  再回头看看那些被斩首的魏人尸首,良心未泯的陈平一时间竟有些后悔起来,自己给秦吏出谋划策,以阴谋骗得这些人聚拢起来送死,到底是对是错?
  陈平在一旁良心刺痛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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