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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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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若能传开,游徼在其故里,必受万人称颂……”
  剩下的钱,就由剩下的四十人瓜分,爵位高的人、参与了诱敌之战的人会多分到些,算下来,也不过一个人三四百不等。
  “当然,还有你的一份。”
  说着,黑夫又拿出五两黄金,摆在了陈平面前。
  陈平一愣,连忙将这些金子推回来:“游徼这是作甚?”
  “计诱外黄轻侠,是你与我一同合计的,事后你不愿分功得爵,但这赏金,我却不能独吞,还望陈生能收下。”
  陈平还欲拒绝,黑夫却道:“陈平当日的心思,我能猜出来几分。若你因此得爵,恐会遭乡党所谗,说你助秦为虐,残杀魏人,以后恐怕难以在乡中立足。可这点赏金如何分配,却是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看到,陈生不如收下,一来可补贴家用,二来也能表达我的谢意……”
  看着案上黄灿灿的金饼,陈平虽想拒绝,话到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在面对爵位诱惑时,陈平很冷静,首先考虑到自己在乡里的声名,但面对钱财时,他却有些不淡定了。
  和大多数穷人家的孩子一样,陈平对金钱还是比较看重的,若能得到这么多金子归家,他也算实现那天对兄、嫂所说的“自食其力”!
  他并非虚情假意之徒,既然黑夫说的诚恳,陈平也不再推辞,拱手道:“既然游徼这么说,陈平便坦然受之。”
  他将那五块小金饼放在手里,感慨道:“有了这笔钱,我也能凑齐钱帛去提亲了……”
  “提亲?”黑夫眼前一亮:“陈平莫非已经有了意中人,这便是方才你也不欲去女闾的缘故?”
  陈平笑了笑道:“然也,陈平心中已有良配,如今提亲的钱帛也有了,只是,还缺少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为我做牵线。”
  言罢他便朝黑夫作揖道:“不知游徼可否为我伐柯?”
  “伐柯?”黑夫文化低,听不懂。
  陈平连忙换了个说法:“便是为我做媒。”
  这年头,提亲可不能亲自上阵,非得找一位媒人才行。诗里便说:“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意思是说怎样去砍那树木呢?没有斧头不可能;怎样娶那妻子呢?没有媒人可不行。
  做媒人的,最好是官吏、长者,这样才能显得对婚事的重视,对方也不好拒绝。
  这点黑夫倒是没想到,但转念一想,为人做媒,必须要十分紧密的关系,或长辈,或朋友。二人纵然未来道路不尽相同,但有了这份替陈平为媒的交情在,或许,未来能派上用场呢……
  这世道纷乱,前途未知,除了做好他这秦吏的本职外,多交朋友,多留情谊,没有坏处。
  于是黑夫便欣然同意,而后好奇地问道:“不知陈平看上了谁家的淑女?”
  陈平笑道:“本乡张氏之女孙。”
  “张氏啊……”黑夫却摇了摇头,他知道,张博倒是有两个孙女,一个已经嫁人,一个还待嫁闺中。可问题是,那少女虽然年纪才十六,却和祖父张博一样又高又胖。
  而且经过上次的事,黑夫与张博结怨,让他去做媒说亲?多半是要吹。
  于是黑夫摇了摇头:“让我代陈平去向张博提亲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啊。”
  陈平却大笑道:“游徼误会了,我想娶的可不是张博之女孙。”
  他止住了笑,目光坚定地说道:“而是张负之女孙!”
  “张负女孙?”
  黑夫一下子就想起仲鸣说的那个“一女克五夫”的八卦来,他略显惊讶,不得不再度打量起陈平来。
  此人口味独特,胆大包天,果非常人可度啊……


第0159章 婚姻在于有利可图
  五月上旬,在回到户牖乡后,黑夫先将赏钱分与自己不在时驻守在此地的众兵卒,而后便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张负家。
  如今张博气出了病,所以不管是宗族,亦或是乡中事务,都是张负在管。
  黑夫首先是告知张负,张氏单出的那一千石粟,可以作为纳粟拜爵,为张氏一人得一级爵,自己答应的事情,办到了。
  先说了这好消息后,他又立刻道明了来意:“愿为陈平伐柯……”
  得知陈平想娶自家女孙,张负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且不说自家女孙的婚事,已经成为困扰他的一大烦恼,连嫁五人五人皆死,虽然都与张氏女郎无直接关系,但毕竟太过蹊跷,传出去名声不好,如今陈平愿意接盘,他岂能不喜出望外?
  更别说,陈平作为乡中的俊朗少年,在洗清了“盗嫂”的嫌疑后,张负已经开始关注他。
  陈平自从被黑夫招入秦营做文书后,几次进言,得到了秦吏的交口称赞。最让张负印象深刻的是,他还献出了“贷粮于民”之策,让秦吏、张氏、邑中百姓三赢,使得张负赞叹不已,认定这个青年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能得到如此佳婿,他焉能不乐?
  张负暗暗想道:“以陈平之容貌、才干,又有我家为援助,假以时日,他或能号令一县,名满全郡。”
  于是黑夫第一次替人做媒,便一拍即合,张负连自己女孙都没咨询,便忙不迭地答应了这桩婚事。只是张氏女郎的前夫3月才刚死去,如今丧期都没过,所以成婚的日期,还是定在明年的三四月间……
  这件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办成了,事后,陈平为了表示感谢,专程拿出先前黑夫赠他的钱来,在乡中最好的酒肆里,宴请了黑夫。
  ……
  当听说陈平要将整个酒肆包下时,酒肆店家诧异地将他上下打量,差点习惯性地出言讥讽,但随即才想起,这已经不是那个吃着兄嫂白饭,受人鄙夷,无所事事的陈平了。
  如今的陈平,已经洗刷了过去的诽谤污名,更在秦吏手下做事,让人不敢轻慢于他。
  “陈平如今有钱了啊,今后怕是要成为本乡富家翁。”店主说着恭维的话,岂料在陈平心里,却不以为然。
  “富家翁?果然是蝇营狗苟之辈,也太小看我了。”
  在店家堆着笑脸摆好酒菜后,黑夫也到了,二人隔着案几对礼,又相对而坐。经过这件事,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不少,喝到酒酣之时,黑夫不由好奇地询问,陈平为何非要娶那张氏女郎……
  “陈生看中了她的美貌?”
  毕竟是本乡第一美人啊,黑夫甚至脑补,陈平是不是小时候就暗恋着那张氏女郎?但在她出嫁时,只能站在路边观望,风吹起新娘坐辇纱帐的那一刻,少年看呆了,从此念念不忘……
  “游徼且打住!”
  陈平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被黑夫这段脑补逗乐了。
  他往左右看了看,这酒肆里只有二人,店家也远远地忙着自己的事情,便凑近了低声说道:“我之所以要娶张氏淑女,看中的,是张氏的财富,是张负在本乡的声名权势……”
  陈平的双眼,变得极其功利,却又非常坦然。
  “游徼且想想,那张耳本是杀人逃犯,穷困潦倒,娶外黄富豪之女,得富裕妻家资助,便摇身一变,成为魏国大侠,甚至进入官府,做了外黄令。”
  “陈馀亦然,若非得了赵地苦陉公乘氏青睐,招他为婿,他哪来的钱帛四处交游,最后成了当地名士?”
  黑夫听完后,算是明白了,陈平眼中的成功婚姻,不是夫妻相爱,两情相悦,而是姻缘互补。
  用一句黑夫已经忘了是哪位先贤说过的名言来总结,便是:
  “天理人情不必细诉,婚姻在于有利可图!”
  大梁崩塌,魏国灭亡,给陈平带来了巨大的震动,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时代大势,于是便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出路。
  他现在虽然做着秦营的文书,一个月领三石粮食,但只是临时工。战争已经结束,黑夫他们迟早会离开,到时候自己又要恢复无业状态?
  陈平当然不会坐等那一天到来,按照他这两个月来对秦国律令、制度的理解,在黑夫他们撤走后,军事管制会结束,正式的县令、县尉、县丞会在阳武县走马上任。
  自己要不要去阳武,或者到邻县求职为吏呢?毕竟有会秦字的优势,如今他也听得懂关中方言了。
  但想了想后,陈平放弃了这个打算。
  如今秦军虽横扫魏国,灭魏社稷,但陈平心里“魏人”的身份尚未完全消失。更何况他的兄、嫂还在户牖,陈平打算优先在本地发展,看看形势再说。
  秦国官府任命官吏有严格的籍贯限制,郡县主要长官一律不用本地人,由咸阳从他处直接任命。但郡县署下属吏,以及乡一级的有秩、佐吏则皆用本地人。
  所以陈平估计,未来的户牖乡,还是本地的乡豪说了算。与张氏的关系,在乡党中的名望,本身拥有的财富,依然是在本地立足的基础。
  陈平目前只洗刷了过去的污名,得到了张氏的注意,挣了一点可以证明他“自食其力”的金钱。然而,这些与他藏在心中,不敢与任何人说的那个“大志”,还差得远呢。
  当然,那份志向,他可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不管对谁直言了,都会笑掉别人大牙。
  陈平不缺少才干,他只是缺少一个表现的舞台,黑夫在时,因为尚不知缘由的原因,为他提供了许多展现自己的机会。但陈平不可能离开本地,跟黑夫去南郡,所以他要为自己今后的发展,找一条新大腿……
  心中可以好高骛远,但足下必须脚踏实地,这是陈平立业的准则。
  听完陈平的真实意图后,黑夫不由感慨,这果然还是陈平啊,连自己的婚事,都计算的如此精细功利。
  对陈平的选择,他表示理解,没错,像陈平这样贫困孤单的有才之士,得到富裕有力的张氏援引,乃是最便捷的成功之途!
  但黑夫又不无担心地问道:“那张氏淑女可有克夫之名,你就不怕……”
  “怕什么?在我看来,那五人之死,皆是意外,亦是他们无福消受美人。”
  陈平已经醉了,难得地放浪形骸,哈哈大笑起来,但眼中却满是自信。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声道:“游徼且放心,陈平的命,够硬!”
  ……
  六月中旬,正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刻,户牖乡热浪袭袭,谷风阵阵,池沼中莲叶田田,路旁树上蝉鸣不绝于耳。
  一支队伍缓缓走出了乡邑外的秦军驻防营地,向南缓缓行进,正式黑夫和他的手下们。
  此时距离黑夫替陈平做媒,已经过去约月余。这一个月间,户牖乡平静无事,除了加强巡视以防大梁城里出来的难民乱窜外,别无他事,本地一切如故。
  魏国灭亡与否,似乎与这座乡邑一点关系没有。
  到了六月初,随着正式的秦吏调任阳武,黑夫他们撤离的时间也越来越近,离家大半年的安陆、鄢县戍卒们,早就迫不及待。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黑夫将本地防务移交给新的游徼——和陈平的预想一样,的确是一位当地乡豪。然后,他便带着归心似箭的众人,离开了驻守数月的营寨。
  虽然在黑夫的管制下,秦卒在本地几乎做到了“秋毫无犯”,但当地人对他并无多少谢意。根本没有影视剧里清官调走,百姓扶老携幼来挽留送别的情形,来送他们的,也就是张负父子,以及陈平等寥寥几人。
  “游徼为本乡所做的事,老朽会替乡人记住。至于游徼保全张氏的大恩,老夫也会让子孙牢记于心,绝不敢忘怀。”
  张负让人备好肉、酒,敬黑夫,也让张仲等儿孙一一敬了黑夫手下的什长、伍长,这使得口直心快的东门豹嘀咕道:“还是这西张的老张翁有点人情味,比那东张老朽强多了。”
  轮到陈平向黑夫敬酒时,黑夫嗟叹道:
  “看来,我是没机会见到陈生迎娶张氏淑女了,那二两黄金,便是我提前留下的贺礼。”
  陈平拱手道:“游徼不但提携我,还赠了我许多金钱,陈平真是无以为报。”
  或许是因为这“无以为报”的心情,黑夫他们已经走到乡邑十多里外,陈平依然骑着从张家借来的马,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户牖乡的边界。
  眼看再往前走就是外黄县地界了,如今战争虽已结束,但路上单独行走还是不太安全,黑夫便劝陈平止步。
  “陈生,到此为此吧。”
  “我之所以送到这,是有一句话,一直想问游徼。”
  陈平下马,对着黑夫长拜,抬起头,提出了藏在心里数月的疑惑。
  “那天酒酣时,游徼说自此以后,当视陈平为友。那陈平敢问游徼,先前你我素昧相识,为何要刻意助我洗刷冤屈?”
  “我已问过伯嫂,游徼派人去仔细查实过,得知此事真伪后才找到了我。之后又援引我入秦营做文书,赠我粮食,分我赏金,待之如心腹,平何德何能,能让游徼如此费心?”
  陈平是个功利的人,一直不相信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黑夫对他的关注、提携,已经超过了常理。
  他一开始还担心黑夫用心不良,甚至是个龙阳之徒,可后来才发现这是误会。
  这反而让陈平更加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若不能得知原因,他心里始终无法安定。
  黑夫沉吟片刻,也不再像往日那样敷衍,笑道:“或许是因为,我第一眼看到陈生,便觉得你有异于常人吧?”
  “我一里闾穷士,何异之有?”
  黑夫指了指自己:“说来你或许不信,见到你后,我心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陈平追问:“什么话?”
  “此君,他日或能宰天下乎?”
  言罢,黑夫哈哈大笑起来,朝陈平拱手后,也不久留,打马而去,只是远远留下了一句话。
  “人生相遇,自是有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陈平,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马蹄卷着尘土迅速远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陈平站在原地,满脸惊骇更胜先前。
  “宰天下!他,是如何知道我心中之志的!?”


第0160章 大夫爵
  六月下旬,陈留县。
  这天清晨,刚刚日出不久,陈留县邑高阳里,新近上任的里监门郦食其打着哈欠起床,来到里门边,卸下了窄窄的门板,为高阳里迎来了新的一天。
  郦食其找了块竹席,跪坐在里门边,一边翻着自己那几卷陈旧的竹简,一边与出门做活的里人打着招呼。
  高阳里的百姓依然维持着战争开始前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里门开闭变得严格起来,里闾中的浪荡子游侠儿也销声匿迹——秦国官府不喜轻侠,他们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招摇过市,只能各自找份活计,假装良民。
  郦食其的弟弟郦商便是其中之一,昔日在县城里小有名气的里侠,如今却要去做赶车的低贱行当,多了律令管束,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着弟弟像谁欠他钱一般阴着脸出门,郦食其摇了摇头。
  与四个月前秦军刚刚占领此处相比,陈留县已经大为不同,首先是所有人都被告知:大梁已破,魏国已亡,魏王也西赴咸阳,去做秦王的臣子了。昔日的魏民也不例外,从今以后,不论男女老友幼,皆是秦之黔首!
  “魏”的名号,自此不得使用,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行政规划,原魏国疆域被一分为二,陶丘划归东郡,梁地、宋地则建立新的郡来治理,称之为“砀(dàng)郡”。
  当得知这个郡名时,郦商可没少跟郦食其抱怨:“砀邑只是一座穷乡僻壤,为何要以之为名?再说了,砀邑砀山远在宋地,与我魏梁之地何干?这秦人真不会取名,就不能叫魏郡?梁郡?”
  郦食其闻言后哈哈大笑,对他说道:“这位秦王灭人邦国之后,素来不喜欢沿用旧名,你看几年前韩国被灭,改为颍川郡;邯郸被破后,原赵地改称邯郸郡、巨鹿郡;燕国被破,原燕地改称渔阳郡。”
  “秦人此举,就是想让诸侯之民忘却故国,接受新的统治,怎可能以魏郡命名?”
  “至于梁?更不可能,你岂不闻,大梁早就成了一座空城,如今大梁城内不少商贾百工,都跑到陈留来谋生了。”
  虽然砀郡的郡治被设在和平归降后保留完好的宋地睢阳城,但在郦食其看来,陈留已有取代大梁,成为魏地中心城市的趋势。他之前就分析过,这里四通八达,又有大粮仓,可以养活不少人,加上距离鸿沟不远,只要将原有的码头扩建,很容易便能吸引商贾、舟车。
  不说其他,就说先前驻守于魏地各县乡的秦军解散后北归南下,都将陈留作为集散地,每天都有新的秦卒来此报到,得到遣散命令后又陆续离开。
  整个上午平静如常,等日上三竿郦商回家来吃饭时,便对郦食其说道:“兄长,早上又有一批秦卒从外黄来到陈留,似是攻占陈留那一批,还让我替他们搬运物件。这群人操着南郡口音,我瞧见里面有个黑面秦吏看着眼熟,只是头顶上的右髻苍帻,已经换成了单板长冠……”
  郦食其如今已经打入了秦国体系内部,对秦人的军爵、待遇、标识都烂熟于心,闻言后,顿时啧啧称奇。
  “如此说来,那秦吏先前只是个簪袅,如今却当上了第五级的大夫?”
  他想起前段时间的传闻:魏王的弟弟宁陵君,虽然在秦军三路偏师围攻下不战而降,献出了睢阳,但秦王却没有给他任何回报,直接迁到咸阳,削为庶民……
  昔日公子王孙,如今沦落倒地,可曾经的秦国黔首、士人,却靠着这场战争,靠着砍魏人的头颅,窜到了更高的位置上。
  感慨之余,自诩为高阳酒徒的老儒郦食其,不由打起了节拍,唱起一首诗来。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
  郦商在陈留县见到的秦吏,正是黑夫等人,此时此刻,他已经戴上了与“大夫”爵位匹配的单板长冠,东门豹、季婴等人跟在他左右,走在陈留集市上,别提多威风了!
  原来,六月中旬离开户牖乡后,黑夫等人先到外黄,与那群他们来时押送的刑徒汇合。这些人在大梁城下吃了四个月灰土,干了不少苦役,已经死了不少人,好在梁城崩坏,魏国灭亡后,王贲将军代大王传诏,大梁城下人人有功,戍卒免除来年更役,刑徒刑期减半……
  这让刑徒们心理平衡了些,虽然环视左右,与来的时候相比,他们的人数已经少了好几个。
  在外黄时,黑夫未能找到陈无咎,他已经早几天加入西返大军,只托人留给黑夫一封信,上面是陈无咎在咸阳的住址,黑夫若有什么话,可托人给他寄信。
  就在离开外黄的前一晚,黑夫还惊喜地收到了咸阳核实后,发下来的“大夫”爵位!
  按照秦国的“名田宅”制度,这不仅意味着黑夫可拥有的田地将达到500亩,宅基地150步见方,随着爵位的蹿升,他回到家乡后,可以担任的职位也水涨船高……
  秦国虽然没有严格规定什么爵位要担任什么级别的官职,但一直以来,都有不成文的规定,除了新占领的地区特殊外,在秦国内地郡县,一般都按这个规则来。
  最低级的里吏,公士、上造即可担任。
  管理十里治安的亭长,一般要上造、簪袅。
  乡上的游徼,起码得是簪袅、不更。
  至于黑夫的大夫爵位,在乡上的话,他可以做一乡之主乡啬夫。
  在县上的话,他可以做县曹主吏,比如之前打过交道的仓曹仓啬夫、田曹田啬夫、工曹县工师。当然,县里职权最大的两个单位局长,乃是吏曹的主吏掾,狱曹的狱掾。做到这个位置,黑夫便能和喜平起平坐了,大家都是处局级干部。
  若是运气好的话,他也能去郡治江陵城,但就做不了主吏了,毕竟郡上不比县上,真是大夫多如狗,公乘满地走,黑夫顶天能做个郡曹百石吏,相当于小科长,依旧要被上司呼来喝去……
  前程一下子再次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但黑夫依旧有些遗憾:“真是可惜,县左尉郧满是官大夫,我依然比他矮一级。”
  但不管他如何选择,至少都不必怕左尉再借故刁难他了。
  一边想着,黑夫一边同身后的袍泽们一起,在陈留集市上挑选物品,他们得了赏金后,兜里有不少闲钱,除了置办一身衣裳,让自己可以体面还乡外,大伙都想给家里人带点中原特产回去……
  东门豹东寻西找,在挑小孩子的玩具,他是众人里,最期盼回家的人,整天把“儿子”挂在嘴边。
  季婴则在一个卖铜镜的摊位前,与小贩讨价还价,他在这方面倒是颇有天分,虽然相互听不懂对方在嚷嚷什么,但光靠双手比划,最后竟还能成交,季婴啧嘴说可以安陆县的集市都是明码标价,他这张嘴没有用武之地。
  “铜镜是带给我那新妇的。”季婴摸着打磨精细的镜面,美滋滋地炫耀道:“回去之后,我便要成婚了。”
  而后他又恨恨地道:“先前她家还嫌弃我没有爵位,现如今我也得了一个上造爵,看是谁高攀谁!”
  其余利咸、卜乘等人,也各自买了些便于携带的物件,作为黑夫手下的什长、伍长,他们当然是会被黑夫优先照顾,分给首级的。如今,利咸、小陶、共敖皆已是上造,卜乘也成了公士。
  众人里,唯独共敖和小陶没买任何东西,共敖傲然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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