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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30-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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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物种起源》和安安饿殍
  三楼上多是些文人雅客,相比嘈杂的一楼,却是清净了很多。李香君穿着一件儒服,装作一个童生,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一个小梅花盏,对着长江喝酒呢。环儿作书童打扮跟在一边,还有几个护卫也都作仆人打扮跟在旁边,乍一看,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跑出来玩呢。
  “李兄,我还没来,你就先喝上了。”郑森走过去,在李香君旁边坐了下来,又道:“酾酒临江,李兄真是好雅兴。”
  “我也就只能‘酾酒临江’而已,却不能和郑兄那样‘横槊赋诗’。”李香君笑靥如花的回答道。
  “横槊倒是可以,赋诗就罢了吧。”郑森笑道,“论赋诗,我不如李兄多矣。古人云‘黄鹤楼上吹玉笛’,李兄吹笛子的技艺乃是一绝。不知道今日可有幸一听不?”
  李香君放下梅花盏道:“要我吹笛子不难,只是郑兄需有诗作。”
  郑森道:“写诗倒是可以,便搜枯肠,总能胡诌出几句来的,只是怕玷污了你的曲子。”
  一边说郑森便自己拿起酒壶,给自己满满的倒上了一杯,又道:“不如就算我诗写不出来,先罚酒三杯如何?”
  李香君摆了郑森一眼道:“哪有你这样的道理?”却转过头去,对环儿道:“去把我的笛子拿出来。”
  环儿应了一声,便去旁边的书箱里,取出了一根紫竹做成的长笛,递了过来。李香君接过笛子,先用丝巾蘸了点酒,将吹的地方轻轻地擦了擦,然后就将笛子放到唇边,先试了试音,便吹了起来。
  郑森对于笛子不是很熟悉,以至于根本就听不出李香君吹的是什么曲子,但也觉得这笛声如春风忽至,万树花开,群莺乱啼;又像一群云雀,欢叫着,打着旋儿,越飞越高,最后一直飞到那目不可见的高处……
  一曲终了,李香君放下笛子,嫣然一笑,低声道:“我这曲子可是吹完了,你的诗可有了?”
  郑森还未及回答,突然听到临坐上有人鼓起掌来道:“好笛子,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还听到了这样的笛子。”
  那人一边说,一便站起身来,走到李香君和郑森的身前微微一揖道:“某武昌孔璋,今日与诸生于此小会,不像有幸得闻仙曲,真是如闻仙乐耳暂明。”
  郑森便也站起身道:“小子晋江郑森,这是我的朋友李襄。”
  那孔璋便道:“可是作《物种起源》的郑大木?”
  郑森还没回答,李香君却抢先道“不是他,却是谁?”
  孔璋听了,便邀请郑森等人和他们一起聚会。郑森正想要借此了解一下武昌的一些情况,自然不会拒绝。孔璋等人都是武昌当地的生员,此时正在此文会。我大明的秀才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喜欢议论朝政。甚至于秀才们的文会,大多数时候,写诗写文都是副业,批评朝政才是最主要的事情。不过听他们讨论起朝政来,郑森却突然有了一种前世逛论坛的感觉,基本上都是些咋咋呼呼的键盘侠,说来说去,不是怪是朝廷里出了小人,就是怪流寇祸乱天下。
  “其实郑兄的《物种起源》里面有些记载和如今的情况倒是有几分相似。”孔璋突然说。
  “孔兄说的是哪些内容?”郑森问道。
  “就是那个什么岛上的海鬣蜥的。那个岛上海鬣蜥没有天敌,便不停的生,然后数量多了,又遇到饥荒了,就饿死一大堆。剩下的就又从头开始……这倒是和如今的情形有几分相像。如今不就是人多地少,天时不对,闹起了饥荒吗?这天下每三百年一乱一治,倒和你那书上提到的那个什么岛上每隔几年一次的鬣蜥数量的大膨胀和大饥荒很有些类似了。”孔璋答道。
  郑森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抢着说:“这一段我也看过,实在是有些像。只可恨那些流寇,却连禽兽都不如!诸君,你们要是看过《物种起源》,细细的算过那些数字,就知道,这周期性的饥荒,实在是不可避免的,也可以说是天行之常,并不是因为朝廷失德。那看那些海鬣蜥,就算遇到了饥荒,也不会相互杀食,不过老老实实饿死罢了。这才是正道呀!可恨那些流寇,遇到了灾荒,却不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饿死,还要出来抢其他人的,要其他人也一起饿死,真是可恨!”
  “说得好呀。这些流寇,他们不老老实实的饿死,出来做强盗,难道就不用死了吗?一样是要死的呀。真是“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他们却不知道,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正所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着不受嗟来之食’,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抢劫被打死,那便是死得轻如鸿毛,死了也是辱没祖宗;守正道,饿死在自己家里,那却才是重如泰山,将来到了地下,也才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呀。”另一个儒生立刻击节叹息道。
  “王兄说的是,还是王兄读书读得明白,竟然读出了这等道理。若是将来遇到了流寇,王兄来这样一段高论,那流寇只怕立刻就要羞愧死了。”孔璋却突然不阴不阳的冒出了这样的一句。
  “孔半圭,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个儒生顿时涨红了脸道。
  “对呀,我哪里说不对了?”孔璋似乎并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可是那人却偏偏不依不饶道:“孔半圭,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别遮遮掩掩的,却不是汉子。”
  “呵呵。”孔璋听了,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道,“孔某读书不多,见过这样的几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倒是要请教一下王兄。‘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殍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又用手指一指桌上的菜肴道:“‘庖有肥肉,厩有肥马!’”又一指楼下道:“‘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接着又用手指环指众人最后指到那位王秀才身上冷笑着道:“王君可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孔璋说的这两句都出自《孟子》,没说完的下一句是“此率兽食人也”。这个王秀才当然是知道,但正是因为知道,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因为他毕竟不是太祖皇帝,不敢说孟子是在胡说八道。只能站起身来,伸出手抖抖的指着孔璋,半天才道:“孔璋!你是要替朝廷说话,还是要替那些流寇说话!”
  孔璋傲然道:“孔某学的是孔孟之道,自然是代圣贤立言!圣门子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要老百姓都在自己家里饿死,这就是你王仁为生民立命的做法吗?你是圣门弟子?你怎么会是圣门弟子呢?你也配是圣门弟子?”
  “我我……你你……”王秀才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发抖,他突然操起面前的盘子,朝着孔璋就砸了过去,嘴里还骂道:“我打死你这个逆贼!”
  孔璋虽然是个书生,动作却不慢,见盘子砸了过来,立刻一闪,就躲了过去。只是王秀才却不罢手,继续拿起其他的盘子砸了过来。周围的秀才们都躲到一边,免得受了池鱼之灾。有的说:“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有的则嚷嚷着:“好,好了。”也不知道是在劝解还是在叫好。
  郑森拉着李香君的手,也退后了几步。然而王秀才扔东西却是半点准头都没有,呼的一下,突然又把一个锡酒壶朝着李香君这里就砸了过来。李香君见酒壶飞了过来,想要躲闪,只是她的敏捷点数显然远远没有孔璋高,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酒壶几乎就已经要砸到她的脸上了,而此时李香君也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尖叫一声了。
  不过李香君等了一会儿,却发现酒壶并没有砸到自己的脸上,睁开眼睛一看,却见那个酒壶正悬在空中,细细一看,才看清楚那酒壶正穿在一把细刺剑上,而那把剑正握在郑森的手中。原来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郑森已经拔出了剑,一剑穿入酒壶,将那酒壶拦了下来。
  郑森慢慢的收回手中的刺剑,然后用左手握住酒壶,小心翼翼的将酒壶从剑上取了下来,又细细的把剑看了一下,道:“还好,没伤着剑刃。”又掏出一块丝绸将剑擦了擦,然后顺手挽了个剑花。将剑重新插进了剑鞘里。
  郑森的这一手可以说是漂亮极了,他的护卫们也在旁边大声的叫起好来。那些看热闹的而秀才们,也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郑森身上,就连正在躲避王秀才的飞碟攻击的孔璋也停了下来,喊了声:“郑兄好身手!”
  只有那个王秀才,却一直盯着孔璋,根本没注意到郑森的这一剑的风情,见到孔璋停了下来,他自然是要趁机下手了。只是他的面前却已经没有盘子碟子碗筷了,他便大吼一声,朝着孔璋扑过去,打算用拳头来继续和孔璋讲道理。
  只是这时候,楼板上到处都是菜汁,很是滑腻,王秀才用力过猛,脚下一滑,便变了个方向,变成了向着郑森直撞了过来。郑森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王秀才的手。王秀才就觉得手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了一样,疼得他立刻大叫了起来。他一度都怀疑自己的手腕是不是断掉了。
  郑森将王秀才向上一提,让他得以站稳,不至于摔倒在地上。然后松开手后退半步道:“王兄,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秀才经过这么一下,气焰也下去了,果然不再动手,只是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骂着。郑森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对李香君道:“可惜……”
  “郑兄,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却是孔璋走过来说道。
  “无事,这种事情我也见得多了。”郑森笑道,“今日听孔兄高论,郑某受益匪浅,不知孔兄住在哪里,郑森也好时时去请教一番。”
  孔璋便将自己的住址说了,郑森细细的记了下来。这时候郑福也带着几个人从楼下赶了上来,显然是听到了楼上的动静。郑森便让郑福去找老板,将损坏的物品都算在自己的账上。郑福点了点头,又道:“公子,刚刚左家送了请柬来,约公子明晚到左家赴宴——听说是左将军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何为王道
  和左良玉的谈判相当的顺利,对于贩卖人口这事情,左良玉是毫无负罪感的,所以双方在诚挚友好的气氛中就加强双方联系,以求合作共赢的问题上很快达成了协议。郑家同意以优惠价格向左良玉提供各种物资和服务,而左良玉也向郑家保证,他们能按时按量的为郑家提供所需的特色商品,并保证郑家的商品能够安全的,不受歧视的在左良玉控制的区域自由流通。双方还约定,将共同出资,在武昌境内建立一个大型的人才交流中心,双方各自派出相关人员参与管理运营。
  在就这些基本的方针达成了一致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用不着郑森来管了。于是郑森就空闲了下来,这一日,郑森带上带上李香君,邀请上孔璋,在东湖包了条画舫,泛舟其上。
  “大木,君辅。这东湖当年就是屈子时常行吟之所。”孔璋坐在窗户边,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指着湖面对郑森和李香君说,“你看那边的磨山,三国时先主也曾在那上面筑坛祭天。”
  因为李香君依旧打扮成男子,依旧自称姓李名襄,所以孔璋自然问起了她的表字。李香君就现编了“君辅”二字,当做自己的表字。古时候一个人的表字,总是和名字的意思有关的。襄字有一个常见的意思是辅助,李香君便因此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表字。
  郑森不知道孔璋是不是看出李香君是女子了,不过他觉得,孔璋应该是看出来了的,因为他在李香君在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说起那些偏于绅士化的话题。不过既然孔璋装出一副没看出来的样子,大家也就一起装没看出来嘛。
  “大木,那日黄鹤楼上,你那一剑可真是漂亮!”孔璋又道。
  “我出身将门,虽然不敢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常见的一些玩意儿多少还是练过一点的。”郑森道,“倒是半圭兄,我那天看半圭兄在黄鹤楼上躲闪那些盘子碟子的动作,也堪称动如脱兔。半圭兄怕是也习练过武艺吧?”
  “我和傅青竹学过一些。”孔璋回答道,“当时家父赴京师会试,便带着我去京师见见世面。家父常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欲我变成个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所以有出门的机会总是会把我带上。结果那年在京师里,发生了山西诸生为袁临候先生喊冤之事。我那时候喜欢凑热闹,就参与其中,结果就认识了牵头的傅鼎臣傅青竹。大木可知道此人?”
  “傅青竹先生为老师鸣冤,斗倒奸臣的事情,天下流传,我又怎么能没听说过?”郑森道,“只是无缘一见罢了。”郑森当然知道傅鼎臣傅青竹,或者说是傅青主(后来傅鼎臣改名傅山,改字青主)。他上辈子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就听说过此人。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为老师鸣冤,而是因为在很多的武侠小说里,傅青主都是顶尖的大侠。后来随着年龄渐渐增长,郑森对于傅山的事情知道得也越来越多了,渐渐地知道他不仅仅是武术家,也是能在中国医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医学家,还是重要的书法家,以及道家思想家。此人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全才,哲学、医学、儒学、佛学、诗歌、书法、绘画、金石、考据、武术无不涉猎,无不精通。
  孔璋听了便道:“要说大木你要是有机会,还真该认识一下这位傅青竹先生。孔某到现在为止,见过的人物中,最有意思,有才华的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就是这位傅青竹先生。嗯,你们要是见了面,一定会一见如故的。只是如今傅青竹先生还在山西,而那边如今可很有点乱。写封信过去,等回信经常要大半年的。”
  “山西那边确实不太安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傅先生如今在山西干什么呢?”郑森问道。
  “傅先生如今在太原老家侍奉老母。同时也研究一些学问。太原毕竟是省城,还算安定。”孔璋道,“对了,上次在黄鹤楼上,本来想要问大木你一些问题的,只是被人打断了。如今无事了,正好可以向大木你请教。”
  “不敢当。”郑森回答道。
  “我看你的那书上提到了一点,那就是生物的生育速度是肯定超过自然能够提供食物的速度的。而大自然依靠高死亡率来维持平衡。这个计算一样可以用到人事上。你们在解说里面讲,为什么天下大多数朝代都只有三百年的国祚,基本的原因也就是这个。这个看起来和我们以前所学的区别很大。这岂不是说,只要到了三百年,行仁政什么的也没用了吗?”孔璋问道。
  “行仁政怎么会没用呢?关键是什么才是行仁政。”郑森回答道,“不知道半圭兄认为什么是行仁政?”
  “难道不就是偃武修文,重德轻刑,轻徭薄税,与民修养,不与民争利吗?”孔璋道。
  郑森听了,笑着摇了摇头道“孟子曰:‘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能‘制民之产’,使百姓的产业‘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才是仁政。那里是不收税就是仁政?便如这田地,若是随意践踏,自然长不好庄稼,但仅仅只是不践踏庄稼,便能算会种田吗?一个农夫,若是只是不践踏庄稼,其他百事不问,那他作为一个农夫,只能说是在尸位素餐。而为国者却以为只要自己不扰民,便是行仁政。这也能叫仁政?这难道不一样是尸位素餐吗?这也正是圣人之道与黄老之说的区别所在。”
  孔璋听了,略想了一下,又道:“我还是不太明白,希望先生明以教我。”
  “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当孟子之时,数口之家,须有百亩之田,方能无饥。能使民皆有百亩之田,乃是‘王道之始’,若无此,不能谓之能行王道。方今之世,耕种田地之法,耕种之作物皆有进步,数口之家,有旱田数十亩或水田十数亩,便可无饥。凡欲于今日行仁政于天下者,必先使民皆有如此之田,然后乃可言其他。舍此,安有仁政?”
  “天下之田有限,安能人人有如此多的田地?”孔璋问道。
  “半圭兄,武王时的天下,于周公时的天下,乃至于始皇帝时候的天下,汉武帝时候的天下,都是一般的大吗?”郑森问道。
  孔璋想了想道:“周公分封之后,便比武王时候大,而后也是越来越大。大木,你的意思是要开边?要能开边才是仁政王道?那为何自古有‘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的讽刺?”
  “关键是开边是为了什么开边。若是开边所得,都是戈壁大漠,不能作为百姓的田地。这样的开边,自然就是该骂。”郑森回答道,“况且半圭兄,孔子如何评论管仲?”
  孔璋道:“孔子每每小管仲之德,而大管仲之功。”
  “管仲有何功?”郑森立刻追问道。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属披发左衽矣。”孔璋也毫不思索的回答道。
  “善!”郑森道,“管仲一生之政,不过‘尊王攘夷’。然‘尊王’者虚,‘攘夷’却是实实在在的。昔时周礼未衰之时,周公行封建之道,分功臣于四荒而建国。彼国既建,有夏君矣,然国都之外,皆为蛮夷。而蛮夷刀耕火种,数百亩亦不能活一人。夏君教之耕种,百亩之田而能活数口之家矣。如此则华夏之民,蛮夷之人,皆能有以立命之土。如此天下之地日广,而民皆能有养生丧死之田矣。而后又推行礼乐,百年而下,夷变为夏。故而周公,圣人也;周公之道,圣人之道也。后世学其封建,不得要领,每每反而败乱天下,可痛可笑!其后周礼衰败,而蛮夷未能化者犹多余华夏之民,天下诸侯无所长,不能合力,屡屡反为夷狄所败,遂复有夏变为夷之势,而管仲出,合诸侯,攘诸夷,一匡天下,使周公之仁政不至于败,是以孔子称之。”
  “可是天下如今已经没有未曾开辟的适合耕种的土地了呀?”孔璋又问道。
  “天下怎么就没有未曾开辟的适合耕种的土地了?”郑森反问道,“舜帝之时,遍地洪水,安有如此多的良田?便是没有洪水的地方,也尽为封猪长蛇所据。大禹铸九鼎,铭其纹,教民识别,以驱逐猛兽。三过家门而不入,开山导流,以泄洪水,改天换地,方有今日之良田。神农氏之时,民不知何物能食,和物能耕,当如何耕作,神农氏躬亲尝试,乃有农耕之法。若大禹,若神农,或能使民之田多且广,或能使田之出倍增之,是皆是民养生丧死无憾,从而又教化之。此方是仁政,方是行王道!若不践踏农田之政,去之何远?况且天下之大,非居于书斋之人能之。半圭兄观某之书,当知如今如南洋诸岛,如美洲,四处荒林,多有封猪长蛇,一如舜帝之时;有各种人皆未见之谷物果实,皆可以果腹,一如神农之时;彼地之民,刀耕火种,数百亩犹不能活一人,一如大禹之时。此正效法先贤,行仁政,变夷为夏之时,安有无地可行王道之事?”
  “原来如此!”孔璋又问道:“我听说先生使人购买流民,可是为了此事?”
  郑森点了点头。
  “先生可知古之圣人能行王道,以其有位也。今先生欲行之,而无位,能行之乎?”孔璋又正色问道。
  郑森知道孔璋的意思是在问:行仁政,行王道,前提是你要是天子。如今你不是天子,却这样做,这岂不是僭越了吗?于是他站起身来,长叹一声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孔璋听了,站起身来,整顿衣服,然后下拜道:“末学后进,愿从先生游,唯先生不以小子愚钝而弃之。”


第二百一十八章 暴雨(1)
  孔璋的举动吓了郑森一大跳,因为这个举动就意味着孔璋是要拜郑森为师了。如今郑森在学术方面的成就,若是他的年龄再大一点,有了一把长长的胡子,收一位秀才为徒,也不是说不过去。只不过这时候郑森连弱冠之年都没有到,而孔璋比郑森还要大上将近十岁,收这样一位弟子,郑森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半圭兄,你是想要让天下人都说我是狂生了吗?”郑森摇着头笑道,“想当年,李卓吾先生之学,不可谓不深,其中偏激之处自然不少,但要说有道理,有价值的地方,却是更多。然而却难为世人所容。今日小子讲的这些,怕是比李卓吾的还要偏激,半圭兄再来这么一出,我等都要被世人笑做狂生了。”
  “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不过世俗之人的一点愚见,有个什么了不起的。”孔璋笑道,“又有个什么可怕的?他们笑我是狂生,我还笑他们是痴愚呢。老子曰:‘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这些愚人,若是不笑,那还真是我等错了呢。”
  郑森却摇摇头道:“半圭兄不怕,但是小子却是怕得要命的。小子写出这书之后,很多时候怕得都睡不好觉呢。半圭兄,周公,圣人也,昔时管蔡流言而周公恐惧,所惧者何?岂是世人不解?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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