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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柯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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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是铁岭来的,知否铁岭四门叫何名?”
陈新措不及手:“在下,在下…”
赵东家双目直盯着陈新,“你以为你说的话骗得了老蔡,就能骗得过我?便只看你记账用笔,也不是秀才的能耐,若非看你银钱上还算老实,亦不会让你来当这财副。”
陈新的额头慢慢沁出汗珠,他少有如此被动的时候,被人当面揭穿,而且还不敢胡搅蛮缠。赵东家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这船上大半人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你要做我女婿,也不是不可以,钱财之物,给你才是你的,若我知道你有欺诈奸猾行为,我也不怕再挂一个人到铁锚上。”
赵东家完全占据上风,陈新毫无准备,他平日不经意的习惯会暴露他许多与这个时代的不同,显然赵东家早已对他起疑,而他对这时代大多数常识仍然不甚了了,身世和口音更是硬伤,若别人真要问到底,终会露馅,更何况东家在这船上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存在,连狡辩都不敢。此时不是耍滑头的时候,只好用个拖刀计。
“晚生身世确实有所隐瞒,却是有些苦衷,但我从未对东家一家有任何坏心思。至于女婿一事,在下更未奢望。”
赵东家转头看着前方的海面,打断他道:“这也由不得你,只看我愿不愿意,我亦不会亏待你,账房有账房的操守,上门女婿有上门女婿的本分,若守不了这本分,我的手段就不是今日这般与你说话。”
赵东家最后看着陈新的脸道:“记住,你的命就在老子手上,还有你两个所谓表弟的命。”
星光下,赵东家脸上三道模糊的刀疤更显狰狞。陈新人在矮檐下,不敢在此时争那无意义的面子,低头行礼道:“那晚辈一切听东家安排便是。”
赵东家转身离去后,陈新慢慢把头抬起,冷冷看着赵东家的背影,第一次被人以生死来威胁自己,他心中最开始的微微慌乱之后,代之而起的是从未有过的愤怒,自己可以当上门女婿,却决不能当毫无尊严的人,更不能做一个连性命都要别人来决定的人,自己爹娘给的性命什么时候成了他一个海寇的手中之物。
漫说一个区区海寇头子,就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也从没有卖命的觉悟,等赵东家消失在舱口,陈新眼中慢慢露出渗人的寒光。

第二十七章 接舷血战(一)

“真难吃。”卢驴子一边吃着风干的肉干,一边抱怨。
陈新嘴里嚼着茶叶,没有说话,脸上还是带着那种职业的微笑,卢驴子并不知道那晚他们在船头说了什么,只以为是东家有事情交代陈新。而陈新似乎没有受到那夜的影响,仍然如常的与众水手打成一片,既然赵东家还有意招他做女婿,暂时他也不担心什么。
这是在船上的第二十天,他们昨日经过朝鲜济州岛,没有走济洲海峡,而是从济洲岛西边继续南下,来到长崎往南的航线附近,今日桅杆上每个望斗都安排了人,一直在望斗中到处张望。这时船身左边的侧风吹来,水手们急忙调好帆面,又把右侧披水板放下,减小横漂,侧风吹在宽大的船帆上,船身微微摇晃。
卢驴子并不知道航向什么的,陈新也不会看牵星板,几次想学,黑炮等人几句话敷衍过去,并不愿教他。昨日经过济洲岛后,有了个参照物,他勉强找到点方向。知道此行还算顺利,已经快到日本了,一路没遇到大的风浪,也没碰到其他海贼,二十天过去,也不知道此时的宁锦大战如何了,还有刘民有的服装店。
几乎所有水手都到了甲板了,人人都在身边放好了武器,主要是刀、长矛和挠钩,还有一些飞爪,王足贵等炮手将两桶火药搬出来,正在给大弗朗机的子铳装药弹,朱国斌还是在中间望斗中,双眼炯炯有神,打量着海面,他黝黑肌肤上布满汗水,阳光一照,油亮油亮的,赵东家也在腰上插了把倭刀,带着二当家韩斌等人在船舷便张望。
这个时代的海商,他们可以在任何合适的时候瞬间转化为海盗,而没有丝毫技术上的障碍。尤其又是这条船,船上的货物大半是别人的,水手若要丰厚的收入,最好的来源就是抢劫其他船,过济州岛后,离日本唯一的通商口岸长崎已经不远,遇到其他商船的可能很大。
甲板上气氛比往日明显不同,除几个积年老贼毫不在乎的闭目养神外,其他水手精神显得十分亢奋,坐立不安,时常把手中刀抽出来半截,又放回去。卢驴子吃完肉干后,似乎也觉察到了,正要开口问陈新,陈新已经低声在他耳边说话了:“卢兄弟,今日若是遇到其他海船,恐怕就有仗打了,咱们不是来拼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冲到前面去,保住性命要紧。”
卢传宗大大咧咧道:“知道了,陈哥你放心,舍了这条命,也要保你平安。”
陈新有点感动,海狗子和张大会兄弟也曾如此说过,虽然并没有验证过,但他相信他们是真心的,他其实所给予这些人的并不多,甚至有一些欺骗,他们的回报已远远超过自己的期望,这时代人的淳朴是他原来没有想到的,如果换位而处,他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个程度,面对着他们,不由暗暗有点惭愧。
卢驴子掏出烟筒递过来,陈新这几日也开始抽烟,船上就这么点大地方,久了之后是人都有点烦躁,抽点烟确实有放松的作用。
正要接过火石敲打,只听到中间桅杆上朱国斌突然大喊了一声。
“前面有船!!”
甲板上哗啦啦一阵乱响,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赵东家几步并一步的跳到舵楼上,一把将一个正要上厕所的水手掀回甲板,自己在舵楼上站了,用手遮住阳光,往朱国斌手指的方向望去,远方海面上果然有一个黑点,还看不太真切,对舵楼下两个掌舵的水手道:“给老子靠过去看看。”
两人马上调整航向,韩斌也带着其他人改变船帆方位,以便更好的借风,甲板上绳索纵横,每次调整船帆都要解开又系上,并非是一项轻松的工作,顿时人声喧哗,忙成一片。
一切调整好,福船已是和远处那帆船斜向并行,赵东家又到了船头,自己上了前桅望斗,不时从望斗中发出号令,调整方向,两船距离迅速接近。
陈新在靠近船头的右舷占了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此时已经可以看出对面那艘船的大致结构,身后几个水手挤来挤去,想到前面来看,黑炮和二当家韩斌就在他身边,黑炮和韩斌虽是平日不对付,但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两人都是认真观察。
那艘船正又西南向东北航行,必定是从中国沿海或南洋返回的,共挂了四个船帆,船头是首斜桅,斜斜向前伸出,挂着一个白色软帆,船尾挂一个西洋式方软帆,但两个软帆面积都不大,中间两个桅杆上挂着跟福船一样的折叠式平衡纵帆,桅杆没有望斗,船头则是带有木栏的“大和型”船头,就如同一个东西方帆船的杂交品种。船上看得到有人走动,主桅的顶部有一个人影,应当是在往这边眺望。
韩斌开口对黑炮道:“是倭国的朱印船。”
“没错。”赵东家已经从前桅望斗下来,到两人面前说道。
憨勇也走过来:“大哥,看这吃水,货该不少,干不干?”
“干,为啥不干,不干出海作甚。”
黑炮猛地转头对甲板上众人大喊一声:“抄家伙做买卖了!抢下船来每人一百两,砍一个脑袋一百两,想分银子的就他娘吆喝一声。”
憨勇也大声喊道:“多拿飞爪,别用火瓶。”
甲板上一片鬼哭狼嚎的欢呼声,兵器碰撞着当啷作响,连卢驴子听了百两银子也兴奋异常,众水手叫唤过后,开始进行准备,他们把长矛、挠钩、飞爪等物都拿到右舷放好,不少人拿出简易的皮甲开始穿戴,几个用鸟铳的人已经在开始装弹,陈新对那东西不太感冒,药弹都是三四钱,威力太小。
王足贵等炮手把大弗朗机装好子铳,又在子铳后插好铁闪,然后便开始给那门红夷炮装填。装填的过程和火铳并无区别,只是用的工具更多,他们撤开炮座下的木楔,向后移动炮身,然后王足贵拿着一个长杆的装药铲,从火药桶中铲起一铲火药,从炮口装进去,然后从地上木盘中取出一个大约六、七斤重的铁球,填入炮口后,用一个圆头推杆压实。最后在火门上倒上一些引药,装填就完成了。似乎比那斑鸠脚铳还快不少。
陈新回到二层,拿好了自己的斑鸠脚铳,他知道对面那种朱印船,德川家康为发展贸易,给日本海商发放朱印状,同时也发放给中国海商,它的全名叫“异国渡海朱印状”,持有它的,才可以到长崎入港,有朱印状的都可以叫朱印船。
甲板上纷纷乱乱,陈新到三层后不忙上去,就在穴梯旁先把药弹都装好,又把那柄倭刀插在腰上,虽然他不想拼命,但也要有所准备,大海上又不比陆地,无处可逃,真到了紧急时刻,也只有拼了。
一转头间,突然见宋闻贤在他的船舱中,竟然悠然自得的坐在一个木桌旁,半眯着眼正慢慢喝酒,看陈新在,把杯子举起笑道:“陈账房何急如此,可要喝点酒,以壮胆气?”
陈新一笑,过去接了酒杯一饮而尽。用袖子抹抹嘴巴,对宋闻贤道:“宋先生处变不惊,小子却还没这个修为,只是两船交战,万一败了,宋先生所押货物定是荡然无存,为何不阻止大当家?”
宋闻贤还是半眯着眼睛,对甲板上喧闹之声充耳不闻,向陈新说道:“在下只是押货的,只管货,管不了船,就算拉下老脸去阻止,断了大伙财路,惹一身怨恨,又有什么意思。”
陈新道:“事关性命,宋先生就一点不怕?”
“富贵险中求,大当家身经百战,想来也败不了,若是赢了,见者有份,在下也可以分一杯羹不是。”
这宋闻贤一个读书人,说起话来倒是毫不掩饰,陈新哑然失笑,:“先生果然非同一般。小子佩服,一会若交战,先生可到二层暂避,更安全一些。”
“多谢陈兄弟提醒。”宋闻贤笑咪咪的一拱手,又端起酒壶倒起酒来。
陈新回到甲板时,对面的船感觉到了福船的不怀好意,已经改变了方向,掉头往东偏南的方向开去,看样子想跑,但速度又不如福船,距离仍然在逐渐缩短。现在还是上午,他们若是想拖到晚上脱离,恐怕很难。
此时的风向又有变化,与两船的航向比,已是逆风,但并非完全的逆风,是略微偏左的逆风,将帆面调整到与风向平行方向略略偏过一点,就仍然可以借到部分风力,福船又放下了右侧的披水板,三块平衡纵帆在此时优势尽显,倭船的前后两块软帆则完全只有反作用,都已经放下,只剩了两块硬帆。
一个时辰后,福船已追到不足一里之内,双方性能上的差距显而易见,朱印船大概也明白了跑不掉,没有继续转向。距离迅速又拉近到两百步,福船比朱印船略高,陈新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对方船上的人和几门火炮,还有晃动的长矛、挠钩,阳光下的甲板上不时有刀光闪动,朱印船主桅上站着那人还在对着自己这边大声叫喊,不知在叫些什么。
随着距离的接近,福船上的水手手执武器发出声声怪叫,对面船上也同样传来大声的叫骂声,听着嘈杂的声音,陈新有点紧张,手心微微出汗,又暗暗观察赵东家,见他神色冷静,目光一直没离开对面那船。
接战在即,陈新到人少的左舷准备点燃火绳,一动起来,手竟然有点发抖,敲了几次火石没点燃,还是卢驴子过来帮忙,两人才把火绳点好。卢驴子已经把两把倭刀都抽出来,看着脸色发红,也是紧张。
王足贵等人已把船头的红夷炮装填好,另一人拿了个前端分叉的点火杆站在旁边,两个叉上各缠了一根燃烧的火绳,准备好后,王足贵转头看着赵东家,但赵东家还是静静看着对面,没有任何表示。
前方朱印船可能也看到了这边的火炮,,想把船身打横在前方,要用船舷的几门火炮还击。赵东家终于微微点头,点火杆随即落向火门。
“轰”一声巨响,炮身猛地一退,甲板一阵颤动,船头上烟雾弥漫,福船继续前进,穿过那片白色的烟雾,浓重的硝烟味充斥鼻孔,陈新眼睛被熏得有点想流泪,随着炮响,心口咚咚的狂跳起来,紧紧抓住手中的斑鸠脚铳,手握的部分已满是汗水。
炮声一过,赵东家的大喊声传来:“往左转舵!”
福船迅速也开始转舵转帆,航向指向朱印船斜前方,与朱印船并排前进,同时又拉近距离,福船占了速度优势,朱印船的每次调整都处在被动状态。
“轰”,对面朱印船的左舷喷出一团白烟,一个黑色的铁球带着尖利的呼啸从福船前方掠过,远远的落入左舷外的海面,“哗”一声带起大股的水花,此时福船已完成转向,王足贵等人又用右舷的红夷炮还击,铁弹落入了朱印船身后,同样还是没有击中。
“我今天会不会真死在这里。”听着响起的炮声,陈新脑海中突然跳出这样的问题,他穿越几百年来到明朝,会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一场打劫中,茫然间抬头四顾,烟雾萦绕中,赵东家的身影站立在船头,纹风不动。

第二十八章 接舷血战(二)

“传宗,你只有刀,没有接舷之前不要露头,别冲前面。”
“知道了。”
对面的朱印船左舷两门火炮各发两发,无一命中,王足贵也用右舷的红夷炮打了两发,同样没中,再次装填后双方都没有发射,这个时代的铁炮都无法连续发射,虽然装填速度并不慢,但连打三发后,就要等它散热,一个小时不会超过八到十发。双方都留下最后一发,等到距离更近的时候使用。
福船上十多个水手手执长矛和挠钩,脚边放了飞爪,在右舷边严阵以待,还有七八名水手拿着鸟铳,其他水手多手执倭刀、腰刀、短柄斧、钢叉等短小兵器,散布在甲板各处,双方帆船上都有很多缆绳纵横,除了刚接舷的时候可以用长矛交战,一旦跳帮后就不适合长兵器,。
陈新吩咐完卢驴子,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从护板上探出头去一看,朱印船已在五十步外(明代一步为5尺,为156厘米),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个黑色的铁球冲出白烟,向自己方向急速飞来。
陈新全身发麻,还不及反应,就听得“嘭”一声,陈新右手约五米处的护板突然炸开,铁球挟裹着无数的毛竹碎枝横扫那一段甲板。一名长矛手就在护板后,被铁球直接命中,随着一声闷响,长矛手瞬间变为了无数块碎裂的肢体,向周围飞散,一阵血雾喷洒在周围甲板,那铁球余威未尽,撞破左舷护板跌入海中。
片刻后,几名受伤的水手才开始惨叫起来,他们被毛竹碎片钉了一身,其中一人被那名倒霉长矛手的血雾洒了一身,马上又被十多块大小不等的碎块击中,血流如注,整个人如同从血水中捞起来一般,倒在地上长声惨嘶,身上的剧痛令他的身体蜷成一团,剧烈的翻动痉挛着。
陈新怔怔的看着眼前一截带肩膀的手臂,胃中一阵阵抽搐,这块东西撞到左舷后,被毛竹弹回到自己面前,肩膀的断裂处残留着丝丝泛红的肌肉,仍然在缓缓流出血液。
“啊!!!”“啊!!!”
非人的声音终于让陈新从麻木状态中开始恢复,他吃力地把目光从眼前的残肢上移开,看看甲板滚动的几个伤员,不知应当如何做,他脑袋的反应远远没达到平时的程度。
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名重伤员的叫声戛然而止,赵东家用左手将头颅随便的扔到一边,又提刀朝另外一个嚎叫的伤员走去,那伤员左眼插着一根碎片,满脸血污,见了赵东家过来,连忙摇晃着手,把衣服抓起放到嘴唇咬住。赵东家见了,淡淡说道:“再叫一声,就要你命。”
那伤员点点头,死死咬住衣服,不再出声,另外一个是个轻伤,见这个情形,也赶快闭嘴。赵东家神色如常,一脚踢开地上一截大腿,来到被打坏的右舷护板旁,两船相距只余四十步,对面一个铁炮手(日本火绳枪手)对着赵东家开了一枪,打在了船身上,被二寸五分的船板轻松挡住,在移动的船体上用滑膛枪射击移动物,是不可能有精度可言的。
赵东家不为所动,转头对众水手大吼一声:“杀他娘的,赚大钱了!”
“杀!!!”
“轰”“轰”“呯、呯”
福船右舷的一门红夷炮和两门弗朗机同时开火,七八名鸟铳手也开始射击,对面的朱印船被接连命中,传来阵阵惨叫,它已经打完了火炮,一时不能再发,陷入挨打的境地,福船的红夷炮炮身滚烫,也不能再发。
王足贵等人用弗朗机快速发射,三人一组的炮手配合娴熟,打过一炮,一人拉出铁闪、一人提起发射完的子铳,另一人填入新的子铳,开始那一人便又插入铁闪,比鸟铳手还快得多,虽然大弗朗机弹丸不到一斤,但近距离威力仍然不可小视,打得对面那朱印船的左舷木屑横分,很快一片狼藉,护板残缺不全。
等到弗朗机打完所有子铳,双方相距不足二十步,火铳手又开始互相对射,望斗中的朱国斌等人开始连连发箭,他们居高临下,等到相距二十步才开始射击,又以朱国斌箭术最准,虽然桅杆顶部的晃动比甲板大,射了五箭,仍然命中两人,箭支力道十足,插在木板上嗡嗡的发出震动声,朱印船没有望斗,在这个距离上完全处于劣势,逼得甲板上的水手找了些木板顶着,挡住望斗中的弓箭,只有几门火铳和弓箭在甲板上无力的反击,其他人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陈新此时心跳剧烈,喉咙发干,卢驴子在他旁边,趴在护板上露出个头,看着对面的甲板,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那半截手臂仍然在陈新眼前,时刻分散着他的注意,陈新鼓起胆气,猛地一把抓住那手臂,使劲甩向外面海中,扔出后手上残留着一点凉凉的感觉。
卢驴子在旁边道:“陈哥,快打那边,好近了,一个一百两。”
陈新这时才想起自己也是个火枪手,慌忙站起来,腿有点发软,眼前的朱印船已在十步左右,木质护板残破不堪,双方火炮都不再射击,福船火铳手稍多,又有望斗的弓箭手,完全压制了对面甲板,陈新深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调整好火绳位置,把火头吹亮后,开始寻找目标。
朱印船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声,有惨叫,也有发号令的声音,福船上赵东家也在大喊,总共四十余名水手全员上阵,在甲板各处待命,老汪、憨勇、黑炮、韩斌等人都是神色如常,拔出兵刃安静的等待接舷时刻到来黑炮看见陈新端着把大火铳,瞄了半天也没动,其他人都是填好就打,这账房估计是吓呆了,忘记咋开枪了,不过也比原来的老蔡好,至少敢上甲板干仗,那老蔡上次是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抓”
赵东家话音刚落,七八个飞爪越过两船间五步的距离,钩住了朱印船的船帮和护板,还有一个飞爪正巧钩到了一个倭国水手的肩胛,福船这边使劲一拉,飞抓便深深的钩进倭国水手的背部,将他拖出朱印船的船舷,他身体一沉,眼看要落入海中,背上飞爪的绳索猛地拉直,勾着他的肩胛骨将他掉在半空,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手足乱动乱抓,脸上涕泪横流。
抓住飞钩绳索的人都是发力,两船的距离从五步猛地接近到了两三米,朱印船护板后一声大喊,突然站起七八个水手,举起长矛和挠钩刺杀过来,福船也同样如此。
一时间,护板上长矛纵横往来,锋利的长矛毫无阻滞的破开他们的衣甲,有几对厮杀的对手都是同时被对方刺中,一名福船水手被刺中咽喉,仰天倒在甲板上,用手捂住脖子,想要大喊,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音,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这一轮中,双方各有数人中枪倒地,另一些人伸出挠钩勾住对方船舷,脚下用力蹬着甲板,拉近距离。陈新在船头位置,与朱印船并不相接,依然没有开枪。
“嘭”,两船的船舷终于撞在一起,船身猛烈的摇晃了几下,陈新连忙用左手扶住护板,片刻后船身又趋平稳,双方甲板上同时杀声震天,朱印船上木板纷纷推倒,露出后面手执兵刃的水手。
其中一个倭国武士打扮,头目模样的人口中大喊大叫,挥着手中的倭刀,刚刚站起,福船上突然一声枪响,震耳欲聋,那头目胸前血花一闪,喊叫的声音被生生截断,他如同被一个铁锤砸中一般,胸腔突然塌陷下去,头下脚上的仰天摔倒,一只鞋子飞起老高,还未落地便已经断气,斑鸠脚铳的巨大威力显露无遗。
黑炮大喊一声:“陈账房一百两啦。后退者死!!!要拿银子就跟我上。”
福船上的水手嘶声大喊,纷纷涌到接舷的部分,与倭船水手隔着护板互相砍杀,船舷边血肉横飞,不时腾起团团血雾,密集的人从让所有人都无法闪避,只是凭着本能将刀枪向见到的敌人杀去。扔飞抓的水手将尾端的绳索捆在火炮或桅杆上,两船已经连为一体,双方都没有了退路。
朱国斌在望斗中连发三箭,射中挨着的三人,弓箭深深插入三人体内,那三人非死即伤,露出一段缺口,憨勇正在这段,看准机会,猛地带头跳过船帮,向两边砍杀,福船上其他水手跟着蜂拥而上,一起冲过船舷,朱印船甲板一片混战。
福船大概有四十人,朱印船损失大一些,只有三十出头,双方在狭小的甲板上生死相博,面对面的冷兵器搏斗瞬间便造成巨大的伤亡,甲板上的血水迅速汇聚,从船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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