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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柯山)-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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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盛代管东江,然后分东江为四协,其中一协由崇祯元年才投降的刘兴祚所领。
毛文龙生于杭州,少年落魄,到辽东袭替其叔父毛德春海州卫百户官,后缓慢升迁,二十年间走遍了辽东的山山水水,自辽事起,他迎来了展现才华的机会,天启元年因筹办火药得力而崭露头角,其后在全辽沦丧,各路明军闻建奴之名丧胆之际,却敢以一百九十七人出海奇袭镇江,一手建立起雄踞敌后的东江镇,横扫辽东沿海的后金势力,活辽民数十万,以辽东子弟组成了东江军,虽然他们缺衣少食,器械不整,但刻骨的仇恨使得他们毫不畏惧兵利甲坚的野蛮人,在白山黑水间顽强战斗,无数次深入辽东腹地,先后攻击后金沈阳、辽阳、老巢赫图阿拉等地,并在崇祯元年攻陷后金重镇萨尔浒城,斩首数更远超拿他十倍军饷的关宁军,光是袁大人在宁前道任上,亲手点验的真夷首级就有三百七十一级,远超过宁远大捷的两百多,东江镇的存在有力的牵制着后金。若没有东江镇,明朝在天启年间就会陷入战略劣势。
他开镇的数年中,几乎每年都在与文官争吵兵额和军饷,却从未争取到与关宁军的相同待遇,他所委任的将官也没有官俸,除了漂没之外,登州天津的脚夫费用也要从他的军费中扣除。
他在四月十八日发出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封塘报,塘报中回顾了东江镇的历程,从最初的出击镇江到最近的拖欠钱粮,似乎便是他对自己开镇八年的告别总结。
无论如何,这个让后金不得安宁,奴儿哈赤切齿痛恨的人,终于死了。
六月十二日,毛文龙死后第七天的晚上,沈阳城北的皇宫中,皇太极看着手上的文书,脸上掩不住的喜悦,毛文龙终于死了,这几日不断有东江逃来的人上岸,塘马一直不停的带回消息,东江镇八年积聚的力量在短短几月内损失惨重,并且仍在不断下降,据逃来的人所说,粮食仍然没有送到。皇太极可以预见,没有毛文龙的东江镇将一盘散沙。这个可恶的附骨之疽终于可以不再影响自己的方略,今日他便已经在议政时定下十月伐明。
这时侍卫来报告,豪格贝勒求见。皇太极对这个儿子最为喜爱,听说是他,立即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侍卫带着一个体格健壮,相貌粗豪的年轻人来到门口,那年轻人虎虎生风的来到皇太极面前,跪下道:“给汗阿玛请安!”。
皇太极面带笑容看着他,豪格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被他日后的继承人,豪格在战场上勇武善战,头脑灵活,从他身上看到很多当年皇太极自己的影子,缺点却也明显,性格略显优柔寡断,决断不足,但在皇太极看来,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
“我儿快起来”
皇太极稳坐在椅子上,单手虚抬,这个令后金和大明所有人都敬畏的枭雄此时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深夜来此,可有何要事?”
豪格起身后回道“儿臣此来一是给汗阿玛请安,二来心中一事不明,白日思量不得,想请阿玛指点。”
“哦?如此甚好,若有不明之事,任何时候均可向为父询问,说说,今日有何事不明?”皇太极仍是微笑着说道,他实在巴不得能把自己的权术兵法一股脑全装到豪格脑袋中去。
“今日汗阿玛与三大贝勒定下今年起兵伐明,却是去喀喇沁的地方,从蓟镇破口,与辽东远隔千里,劳师袭远,尚要直抵京师,在敌境数百里,若有闪失,儿臣担心各旗沸腾。”
皇太极稍稍等了一下才开口,说的却不是豪格所问的问题:“你昨日把十四弟家里奴才打了?”
豪格偷看了一眼皇太极的脸色,仍然很和蔼,随即愤愤道:“他在人后称汗阿玛为两黄旗贝勒,我岂能饶他。”
皇太极摇摇头淡淡说道:“他没说错,汗阿玛就是两黄旗贝勒。多尔衮虽比你还小三岁,但毕竟是你长辈,以后注意些分寸。”
豪格错愕的看着皇太极,正要开口辩解,皇太极挥挥手道:“自老汗定八王议政之制,八家便谁也管不得谁,田地人丁器械皆是属旗所有。我这后金汗远比不得老汗,确实便是两黄旗贝勒,何须怕人说。继位之来,胸中韬略总受制于鼠目寸光之辈,由此我知,不得惊天之功,不足以镇人心。所以我意直捣明国京师,即便只到京师城下走一趟,日后是打是和,则主动在我,而不在明,蒙古朝鲜视我大金又与今时不同,诸申视我亦与今时不同。”
豪格把脑袋偏了一下,还是没听懂这和他问的问题有何关系,“这主意是汗阿玛拿的,胜了是各家得利,若是出了乱子,其他几家就得把错都归在阿玛身上。”
皇太极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若老汗当年起兵伐明,谁又能知道我建州能独有辽东,非常人行非常事,如此方可收震慑人心之效。”
“汗阿玛,这人心看不见摸不着,可有何用处?”
“这便是我今日要教你的,人心与天下事都一般无二,知之则易,不知则难,人心不可见,却可辨之于细微。便如我与三大贝勒共坐,不过多三个凳子罢了,人心却不如此认为,此时这凳子便是人心。”
豪格有些懂了,追问道:“那该如何取去其他凳子。”
“要取掉这凳子,其诀窍不外两条,造势借势而已。当知人心最是趋利避害,为私利可弃大义,为重权可灭人伦,只要大势一成,去掉凳子便是早晚间事,权术亦如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贝勒可明白了?”
豪格眼睛亮起来:“汗阿玛的势便是伐明。”
皇太极点头赞许道:“我儿一点即透。老汗打下辽东,却从未去过关内,若我带着八家去了,人人便会认为我能人所不能,加之得利必远超前两年,心中必定感激,这势便有了。”
“可是汗阿玛,就算打胜了抢了东西来,七成八家均分,仅三成入公中,仍是各家独大。多尔衮三兄弟占有三旗,同样越来越强。儿臣觉得,他们还是念念不忘阿巴亥一事。”
皇太极冷冷笑道:“不忘又如何,阿巴亥之事是四大贝勒共议之,他们三兄弟也并非毫无间隙,这也是我们必须要阿巴亥死的原因,没有了阿巴亥,他们三人便拧不到一起。杀一个人并非乱杀,必得杀一人之益处。他们三人即便恨我,同样只得尊我为汗,我知道他们恨我,一样为我所用。这便是人心。”
豪格点头受教,“儿臣明白,要利用大小贝勒互相牵制。”
“大体如此,但你的眼光一定要更广阔,不要总在八家上,八家乃我大金砥柱,体制已定,不可擅动。然蒙古、汉人、朝鲜,皆是可供借助的一方,为何我大力提拔汉臣蒙人、优待降将,在我大金增加蒙古和汉人之成分?皆因不能任意一方独大,以八旗压蒙汉,复以蒙汉牵制诸旗,诸旗之中亦有分化,如此才是制衡之道。”
六月十九日,京师乾清宫西暖阁,大明帝国至高无上的崇祯皇帝正在批阅奏章,这位少年天子身着黄色盘领窄袖袍,胸前后背都绣有金色的盘龙纹饰,上戴了一顶翼龙冠,年仅十九的年轻脸庞上有些苍白,却看不出丝毫稚气,屋中放了些降温的冰块,两个宫女在身后用掌扇轻轻摇着,屋内感觉不到那种烦人的闷热。
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宦官进来通报,说是曹化淳来了。皇上的脸上露出些笑,点点头。片刻后戴着梁冠穿着红色贴里的曹化淳来到御案前跪下,头上已满是汗水。
崇祯笑道:“曹伴伴何急如此?”
“皇上,有一本蓟辽督师所上的题本,内阁不敢票拟,秉笔说还是请皇上过目。”
“拿上来。”
曹化淳膝行两步,双手把奏疏递上,旁边的宦官接了,放到崇祯面前。
崇祯有点不悦道:“曹伴伴是我信邸旧人,此处亦无外人,以后都不需如此多礼。”
“是,奴才谢过皇上恩典。”曹化淳这才站起来,侧身站了,搽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眼角偷偷看着崇祯的脸色。
崇祯翻开奏疏,看过第一行,“钦命出镇行边督师、兵部尚书臣袁崇焕谨题为恭报岛帅逆行昭著,机不容失,便宜正法,谨席藁待罪,仰听圣裁事。”
“便宜正法?”崇祯有些疑惑的坐直身子,接着看下去,“…而总兵毛文龙据海自恣,种种不法流传……辅臣钱龙锡为此一事低回过臣寓私商。臣曰:入其军斩其帅如古人作手,臣饶为也……臣改贡道於宁远者,欲藉此为间,皆所以图文龙。也赖皇上天纵神武,一一许臣。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
崇祯的脸容肃穆,口中喃喃道:“一一许臣,皆图文龙也。”曹化淳没有听清,低头在一边不敢做声,偷眼间发现皇上拿奏疏的手在微微发抖。
“五月二十九日抵双岛,而文龙至矣。臣诎体待之。杯酒款之。文龙若不屑於臣者。臣宣谕‘皇上神圣,合尧舜汤武为一君。臣子当勉旃疆场’。而文龙若怏怏不得志,止谓熹宗(天启)皇帝恩遇之隆也。臣不觉失色…”
崇祯的脸上开始泛起红色,呼吸也略略急促起来,冷笑了一声,“当朕三岁小儿否。”曹化淳这次听到崇祯的话,看看周围的几个宦官和宫女,挥挥手,那些人都自觉的退了出去。只剩下曹化淳陪着。
曹化淳这时才道:“皇上…”
崇祯手轻轻一举,示意曹化淳不要说话。他已经看到了题本的中间部分,“……拜魏忠贤为父,绘冕旒像於岛中。至今陈汝明等一伙仍盘踞京中。皇上登极之赏俱留费都门,是何缘故?交结近侍,十当斩;奴酋攻破铁山,杀辽人无算,文龙逃窜皮岛,且掩败为功,十一当斩;开镇八年,不能复辽东寸土,观望养寇,十二当斩。”
崇祯脸上的红色更浓,题本也终于看到了最后部分,“臣复朝西叩头,请旨曰:臣今诛文龙以肃军政。镇将中再有如文龙者,亦以是法诛之。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
“但文龙大帅,非臣所得擅诛。便宜专杀,臣不觉身蹈之。然苟利封疆,臣死不避……”
崇祯的眼睛猛地眯起:“非臣所得擅诛,原来你也知道!”他两手将奏折握得过紧,已经有些发皱,看到这里,他猛地大骂一声:“竖子焉敢尔!”双手同时挥动,将御案上的笔墨砚台全部扫落,在地上碰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曹化淳吓得跪在地上,口中劝解道:“或许那蓟辽督师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或者毛文龙果有不法之事。”
崇祯摇摇头,曹化淳对朝廷体制并不清楚,他也没有跟曹化淳解释,他发火的原因,是他突然发现眼下的蓟辽似乎已经不在朝廷控制之下。
“曹伴伴,陪朕走走。”崇祯喘息几口后,站起身来,曹化淳就在身后落后一步随伺着,崇祯一路慢慢走着,到了乾清宫大门外,下意识的走了进去,一路上都在低头沉思,曹化淳也不敢打扰他。走到大殿中间,崇祯停了下来,静立良久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手书的乾清宫对联。
中间的牌匾上写着“敬天法祖”四个大字,两楹各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崇祯口中念了一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片刻后崇祯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沉静,他对曹化淳道:“曹伴伴,传朕口谕,谕兵部:朕以边事付督师袁崇焕,关外军机听以便宜从事,乃岛帅毛文龙悬军海上,开镇有年,以牵制为名,全无功效,劝降献捷欺诳朝廷器甲…崇焕目击危机,躬亲正法…”
第八章 土地
六月底,东江镇一片混乱,辽东沿海和各岛的人纷纷逃亡,有去后金的,有回岛上的,有去山东的,到达威海的东江难民达到高峰,加上前几月买的,已经有五千多人。其中青壮男子近两千人,六月到来的人更加衰弱,刘民有组织了先到的一些东江难民,组成许多个小组,在窝棚区照顾体弱者,许多东江的熟识见面,无不痛哭。
毛文龙被杀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今日正好是三七的日子,一些先到的东江难民拿到了工钱,凑钱去威海卫城买来香蜡鞭炮,在外面噼噼啪啪的放起来。
王卢氏在自家门前呸的一声,厌恶的看着墩堡外面升腾的烟雾,他家王胡子现在负责着铠甲和冷兵器,月钱已经拿到四两,还有三两的师傅工钱,王卢氏算了算积蓄,到年底能有七八十两,准备年底修三进的大屋,在居住区已经看好了一处地皮,谁知道东江的人一来,把刘先生规划的居住区全部变成了窝棚,她的地皮便流产了,所以她对这些东江的人非常讨厌。
谭家娘子提了个小篮子过来,看到王卢氏后,拿出一块糖糕给王卢氏,王卢氏接过吃了,问道:“谭家娘子,你拿着这东西去哪里?该不是去给东江那些人吧。”
“呸,给我银子都不给他们。”谭家娘子恨恨道,“我家鸡昨晚被偷完了。”
王卢氏吃惊的道:“我晚上没听到狗叫。”
“当然没叫,狗也被偷了,定是那些东江的人干的,我早上在窝棚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吃肉,晚上我还得去看,要是被我抓住,非得…”
王卢氏一拍她手,低声道:“轻声些,刘先生陈大人都说了不许欺负东江的人,抓到就要扣亲属的工钱,要不然我早去骂了。”
经济手段最有效,谭家娘子只得愤愤的住口,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王家嫂子,你看这地方都成啥样了,那粪坑周围全是屎尿,隔得老远就乱倒。”
“不是罚银子么。”
“东江的哪有银子,就剩烂命一条,还罚啥银子,连罚银子的那个木牌都被人偷了,多半去做了窝棚了。”
“这帮杀才。”
谭家娘子的当家是个木匠,军器民器都用得着,收入也很不错,她计划的大屋子同样没了指望。两人越说越气,王卢氏把头使劲甩了两下,骂道:“你知道他们最可恶是什么?”
“什么?”
“前几天刚到的一户,看到我家胡子从工坊出来的,拉着就要把女儿给他做小妾,指望着攀上咱们老墩户,呸,也不看看啥德行。”
谭家娘子目瞪口呆,她还没想到这条,要是谭木匠真要纳小妾,她也挡不住,不由问道:“你家胡子答应了?”
“倒是没有,不过我看他是嫌人不好看,要是好看的,他没准就干了。”
王卢氏说到这里,突然脸上有了笑意,谭家娘子奇怪道:“亏你还笑得出,多一个小的,够你斗的。”
王卢氏神秘的压低声音:“我听说刘先生去窝棚巡查的时候,那些东江的不是要认他当干爹,就是要嫁女儿给他作小妾,吓得刘先生现在都不敢去窝棚了。”
“哈哈哈”谭家娘子笑得弯了腰,王卢氏在一边笑一边看着她的样子,等谭家娘子站直了,才又说道:“我说那些东江的猪油蒙了心,刘先生文曲星下凡的,能看上他们那货色才怪,”
谭家娘子笑得满脸通红,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听了好一会才道:“那刘先生连大妇都还没有,就有这多人送小妾,那东江的真是不知趣,咱们墩堡这许多女子,也没哪家敢去说给刘先生,刘先生什么样人,墩堡管的井井有条,又识字算数,心地还好,说文曲星都亏了他。至少要找个缙绅老爷的千金才是。”
王卢氏正要再说,眼睛突然看向谭家娘子背后,然后脸上显出些不屑来,谭家娘子顺着一看,却是陈大人家的丫鬟,大名鼎鼎的肖家花,他们第一批来的人都认识这个肖家花,他们同船去登州,在船上大家都以为这是少奶奶,满船人都被她使唤得够呛,肖家花在登州便下船了,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去年下半年才回来,那时陈大人已经和赵家小姐成亲,传了消息出来说这肖家花只是个丫鬟,大家才想起陈大人果然是从来没说过这是他小妾,都是肖家花自己说的。后来听说肖家花回了陈大人府上做丫鬟,在府里很不受待见,陈大人经常不在,家里丫鬟妈子大多都是赵家带来的,没人给她好脸色,连带着墩户们也瞧不起她。好多墩户出来装事后诸葛,声称早就看出肖家花不是少奶奶,陈大人一代人杰,怎会看上这么个货色。
王卢氏想起自己还给她倒马桶,感觉吃了死苍蝇一般难受,等到肖家花从门前过,咳了一口口痰,呸一声吐到地上。
肖家花恍若不闻,扁扁嘴,扬着头继续走,脸上的神气一如当小妾之时,等走出了街道,才转头对着地上吐了一口痰,嘴里低声骂了一句。脸上显出愤愤之色,但她很快又恢复了神气的模样,一路往窝棚区的东边过去。那边住着最后到达的东江难民。两手小心的抱着,托着袖袋里面的东西。
到了一处地窝子,一群难民正在往一个大窝棚上搭茅草,旁边坐着一大群瘦弱不堪的大头儿童,呆呆的看着墩堡的方向。他们一看到肖家花的身影出现,突然一起欢呼一声,跳起来把肖家花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叫着“肖姑姑!”
肖家花得意的把手举高,大声的说道:“今天不当姑姑了,重新叫。”
“婆婆!!”“婆婆!!”
“去,去,另外叫。”
一片童声的回应,“肖姐姐!”
肖家花这才一脸欢笑,从袖子里面摸出两个大油饼来,一群孩子齐声欢叫,纷纷把手摊在肖家花面前,肖家花把油饼撕成小块,一一放到孩子们的手上,然后眯着眼看他们吃完。
一个先吃完的小女孩抹抹嘴,对肖家花道:“肖姐姐,真好吃,我还想吃。”
肖家花拍拍她脑袋道:“这都是姐姐两天的早餐省下的,哪还有多的。”
那小女孩失望的道:“哦,姐姐那里真好,丫鬟都可以吃油饼。”
“胡说,姐姐是小妾,不是丫鬟,别听人乱说,姐姐还有好东西。”肖家花说完,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一群小孩伸着舌头,把头都凑过来看是什么。
肖家花小心的把纸包摊在手上,打开一层又一层,旁边的小孩头越凑越近,几乎要贴到肖家花手上,终于最后一层打开,一小堆白白的砂一样的东西。
“姐姐,这是啥东西?”
“白砂糖。”肖家花用指尖夹起一小撮,放到那女孩手中,一群小孩都呆呆的看着那女孩,小女孩用嘴巴贴在手掌上吃进去,抿了一下,看着肖家花笑起来。
其他小孩子见了,纷纷摊开手,肖家花一一分发,孩子们都想先吃,争着要把手伸近点,旁边一个小男孩心急,往前一挤,刚好把纸包撞翻在地上。
“哎呀!”肖家花脸色一变,举起手就要拍那个小男孩,周围的孩子都吓了一跳,全都往外躲开,肖家花手停在空中,那小男孩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肖家花赶紧跟着又放下来。
“快来帮忙拾起来,姐姐好容易才偷的砂糖。”一群小孩全都趴在地上,小心的找的,把砂糖一颗一颗拾起来,每找到一颗就一阵欢叫,然后放到肖家花手上。
等到再也找不出来,肖家花才把和着泥土的砂糖散发给他们,起来拍拍手对一群小孩道:“你们可不许带给别人吃,我只给小孩子的,大人最坏,不许给他们吃。”
“好!”
离这群孩子不远的地方,一个稍好的窝棚中,刘民有在门口看着她们,这是他的临时办事处所,在这里处理一些难民的事情,他虽然厌恶这肖家花,但她今日的样子,倒让他觉得并非一无是处。
他回头对身后的董渔和黄思德道:“威海的田地一早就说好是分给原来屯户的,你们战兵有月饷拿着,为何还要先分地。”
刘民有脸色并不怎么好,董渔每次来就带一堆的清单,黄思德原本是他学生,派去文登营教书的,结果被陈新弄去当训导官,学校里面就只剩下了五个先生。
董渔低声道:“我等是觉得,战兵经常打仗,要是没个稳妥的收成,他们这心思就不太牢固。”
刘民有打断他道:“屯户在威海开地两年,只有吃食没有月钱,他们何来的收成,他们心思就能牢固了?”
董渔胆子小,被刘民有一反驳,脑袋立即缩了回去,黄思德因为是刘民有学生,原本打算是让董渔打前锋,自己敲敲边鼓,结果看董渔这模样,只得自己上了。他对刘民有拱拱手道:“刘先生,我们是想着,这三千亩地先分一些给老兵,剿匪时也伤过一些,退下来了,让他们有个着落,这样新兵也有个榜样,以后打仗就更不怕。”
刘民有摇头道:“黄思德你在我班上时,自己便是个屯户,可是常说屯户辛苦,都等着分地。现今就变得如此之快?当兵吃粮,月钱从未克扣,吃穿从来都是优先,屯户一日何曾有肉吃?铠甲武器都按着最好的做,还要来说打仗怕的事情,我便实在不解。”
“我们是担心老兵退下来,生活无着。”
“如果老兵退了,便是屯户一般,该开地就开地,若是有能耐的,我也会安排到屯堡兼个差事,自然有新的月钱。岂能直接占去屯户开好的熟田,伤兵若是没有劳动能力,退下来我自会安置,与你们现在要地无关。”
黄思德刚刚才当总训导官,一心想帮军队争些利,增加士兵好感,巩固自己的地位,听了这话急道:“先生,军队是大事,屯户即便不种地,也可花银子买来粮食,况且,陈大人总是说当战兵是最光荣的差事,没有战兵,这些屯户就不能安生的种地…”
刘民有大喊一声道:“够了,天下的差事何有贵贱之分,没战兵不能种地?哪样事情没有用处?没人种地全都得饿死,没人制衣你们穿什么,没人打铁你们用什么,在我这里不存在最光荣的差事。威海和文登的田地,只能按原先的计划分给屯户。”
第九章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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