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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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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发感受到沈哲子较之旁的高门子弟有所不同。
  这个少年对他并无轻视,这并不是为了拉拢而作礼贤下士姿态,而是真的平等视之、平等待之,甚至不乏一种强烈认同。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少年经常向他请教骑射技艺,而且是真的在练习,每次见面都会有新的进益。这说明少年是真的看重他赖以自存、引以为傲的资本。
  而且随着交流下来,少年并没有什么刻意致使或引导他做什么的举动。反而他在沈哲子这里为历阳争取到许多便利,但有请托,只要不逾越礼法亦或中枢政令,通常都能有所回应。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数年如此,便让韩晃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妄动小人肝肠?于是心里的戒备也渐渐消除,以至于滋生出一种负疚感,觉得自己配不上少年赠予的这一份友谊。
  韩晃有时候心里甚至不乏幻想,希望少年能够态度鲜明的延揽他,那么他无论答不答应,都能结束眼下这种对他而言有些焦灼折磨的状态。他真的不想再别有怀抱的利用少年这一份友谊为历阳谋求什么利益,同时又因为这想法而对恩主苏峻抱有罪疚感。
  沿着河谷又行片刻,沈哲子转望向神态略有纠结的韩晃,笑语道:“韩将军今次入都,不知有何公任?若有疑难之处,不妨直言。”
  韩晃张了张嘴,决定还是透露一部分内容:“曲阿静谧之乡,长居于此可享清趣盎然。郎君近来若是有暇,不妨于乡中多逗留一些时日。”
  听到这话,沈哲子眸子便闪了一闪。这几年他大半精力虽然都用在经营产业上,但对时局的关注向来都没有松懈,听到韩晃这暗示,当即便有所猜测。
  “数年之前,我家遭受王逆牵连,为家业计,我受家父差遣抵达都中。”
  沈哲子背负双手,一边走着一边状似闲聊说道。
  韩晃闻言后笑语道:“郎君冲龄而步龙庭,年齿虽幼却有韬略之才,深得纪穆公青睐而收为入室,继而名动大江。如此故事,我听来都觉澎湃,实在钦佩不已。”
  随着沈哲子名望越发煊赫,旧年事迹也一一被人翻起,传颂四方。只是韩晃在言道此节时,心中不乏落寞感慨,一个白身少年为救家业孤身入都,就此在时局中翩然蹈舞,至今已赫然是整个江东都备受瞩目的少年俊彦,来日黑头三公都有可期。
  可是那一年,真正挽救大厦倾覆、扶鼎于危亡之际的却是他们这些寒伧武人!
  韩晃尚记得,那一年他随邵陵公过江而来,连场恶战,最惨烈的一仗他率百余众直冲王氏中军营垒,手刃数十,身被血浆,战后清点,中伤数十处。因此恶战奠定胜局,然而事后论功,不过加一杂号虚衔,最差一等的爵禄都没有获得!
  “当年之事,不过是门户之私,实在不值得称颂。我与韩将军言此,亦非自夸旧年之功,而是另有一桩不曾道于人的隐私之事要告于将军。”
  沈哲子见韩晃神色不属,颇有落落寡欢,大概也猜到对方心中的感慨,世风如此,非他一人能够扭转。崇玄鄙武,这是整个时局的悲哀,失意之处,实在不是言语能够化解。
  “人皆道纪师爱我之才,但说实话,一个冲龄小童又有什么才学值得纪师那种国士之选高看一眼?这件事的隐情,今日倒也不妨对韩将军道来。”
  说着,沈哲子便将当年南顿王借势逼迫他家,而后他转以此说动纪瞻相助的内情对韩晃讲起。语调虽然不重,但其中所蕴藏的利弊权衡却发人深思。
  韩晃听到这话后,脸色便陡然一变。他今次入都,便是奉邵陵公之命与南顿王接触。而沈哲子言及此事,不啻于告诫他此路乃是自绝于众的险途,南顿王绝非可共谋大事者。这让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惊诧于少年的思维敏锐,又因沈哲子这告诫而忧心不已。
  时下历阳虽然越发跋扈,但底色却是越来越窘迫,中枢对历阳的封锁日趋严重,只能摆出这种张扬姿态才能形成暂时震慑,让上下安心。面对这样的局势,历阳迫切需要来自外界的援助。
  与之情况相类似的便是南顿王等宗室,早年间他们谋求为会稽王请归国,却遭到台中一致的反对弹压,继而便是一系列的削权,几乎已经被中枢压得喘不过气。
  在这种形势下,彼此合流已是注定之事,绝非人力能够阻挡。韩晃虽然感受到沈哲子话中的劝诫之意,但他只是一介督护而已,也并不能越俎代庖为邵陵公作出决定。况且,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如果不与宗室合流,历阳的出路又在何方?
  沉吟良久之后,韩晃唤过一名亲兵将自己的配弓送上来,神态郑重两手呈送到沈哲子面前,说道:“此弓为晃祖传,虽非宝器,亦是先人殷厚寄望。郎君心迹旷然,不以愚之寒鄙而见疏,折节而交,礼下卑人,此情无以为报,惟有此弓相赠。异日或作永隔,睹弓怀人,不忘旧谊。”
  见韩晃说的郑重,沈哲子也连忙双手将弓接过来,抚摸着古意盎然的弓身上密致的缠丝亮漆,亦能感受到韩晃对此弓的看重。他拇指轻抚弓弦,神态不乏寂寥:“勾弦频射,流星寒芒。神州板荡,举目皆敌。同根而生,相煎太急啊……”
  他是真的不希望有乱事发生,但此祸埋根于数年之前,形势演变到如今,彼此都已是引弓按剑,磨刀霍霍。哪怕肃祖重生,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是无可奈何。
  “都中虽繁华,却非善土。郎君若想久享从容,还是应该及早归乡啊!”
  韩晃也叹息一声,话语已是越发直白。他身涉局中,对于这几年来历阳部众所受煎熬感受尤深。煎熬太过,戾气早已透顶,迫不及待想要刀兵饮血。哪怕邵陵公主持局面,也已经将要无法弹压汹涌群情。
  其实今次他入都来,除了联络南顿王之外,还担负邵陵公另一项指令。那就是希望能与沈家达成共识,一旦有所起事的话,希望能有一个南北呼应的格局。
  但韩晃却知这条路未必顺畅,早年王氏那么大的阵仗都要饮恨,遑论他们这些根本不容于南北的寒伧武夫。他心内已经将沈哲子引为知己,因而不希望由于自己的缘故而影响到沈家的判断。
  若是沈家认为此事可行,那便携手共创一个新局面。若沈家认为不可行,来日或将对峙阵前,私情难容。
  沈哲子沉吟良久,然后才抚着韩晃相赠之弓,低语道:“恩义相结,情难舍弃。各存义节,两不相害。只盼动荡之后,伯牙能活,勿使子期对月怀弦……”


第0251章 北地孤忠
  曲阿本为丹阳首屈一指的大县,汉末孙策据此以为皇基之地。吴亡后,因恐此地乡民难驯,将曲阿划出将近三分之一另立县治。永嘉之乱后,立鼎江东,又将曲阿划出一部并入侨立的琅琊郡。
  历经拆分,今日之曲阿较之旧治已经不足一半,而且因为数年前乱民冲击京畿之事,朝廷不只在曲阿周边布置了为数不少的军屯,县中吏户更是大量裁撤,使这昔日的大县更加黯淡。
  然而如今的曲阿,戾气不在,早成名传整个丹阳的京南乐土。水渠竹排勾连四野八乡,高架滑索遍及山丘沟岭,所谓民不识耕,而户有盈粮。从南部茅山余脉的丘陵向北,遍植诸多果木桑麻、花卉油料,唯独不见禾苗麦穗。
  而在这些苗圃之外,则耸立着大大小小的货仓,每天都有大量的牛车舟船在河道陆道上往来穿梭,将各个种植园囤积的众多原料源源不断的送往临近大河的各大工坊。这些原料在各个工坊进行或深或浅的加工之后,再转运往北面的句容,在那里变成一件一件价值不菲的成品,然后沿破冈渎和云阳渠送往建康。
  两县出产的商品,包罗万象,从最常见的果脯、饴糖、美酒、织品到日常所用车具、装饰乃至于技艺要求更高的陶埏、冶铸、油漆、纸张等等。但凡日常生活所需要的商品,这里几乎都有出产,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时下品质最为精良者。
  不识南苑之货,不知物萃真趣。这已经是都中近两年来流传开的一句谚语,南苑货产给了时下民众尤其是都中贵人们的生活带来极大改变,同时引领了都中乃至于整个江东的消费风潮。
  此地物产虽然极为丰饶,但却仍然难以满足都中市场的庞大消耗,但凡新品上市几乎即刻就被哄抢一空。不乏有商户在都中大笔购货,转运到其他地域,得利往往数倍乃至于十数倍。但也由于巨大的市场缺口,更了其他货家以仿造伪制的机会。
  但无论这些商家如何绞尽脑汁,货品品质仍然难以达到南苑出产的质量,这无疑更推动了南苑商品的价格,已经渐渐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口碑。
  作为南苑货产的主要产地,曲阿、句容两县自然吸引了无数商家在此驻足,或是想要谋求合作,或是千方百计打探技艺秘密,更多的则是想提前窥出一丝来日都中流行风向,以便于提前有所布置来谋取利润。
  将两县打造成一个地近京畿的经济特区,这也是沈哲子计划的一部分。如此频密的货品、原料、人员的往来,能够最大程度掩盖他在两县的真实布置。
  大量经济作物的种植,既能直接兑现为庞大的利润,同时也是对京畿的一层削弱,更加突出江东米粮对于维稳局势的重要性。尤其相对于官府屯田而言,经营更为灵活的世族庄园能够更敏捷的应风潮而动,这无疑是削弱了乡土豪族在经济上的独立性。
  最起码在这京畿左近,各家每一季要种植什么作物,都已经习惯于先来曲阿打探消息,征求意见,免得所种之物悖离风潮。若真出现那种情况,虽然不至于亏损太多,但是土地的收益肯定要大大降低。
  当然这种现象还仅仅只是一个趋势,并没有形成一个稳定格局,但沈哲子相信,只要这么日积月累的经营下去,便能将这些人家的利益越发紧密的控制起来。
  大凡影响世风的事情,总是会牵一发动全身,丹阳左近这种风潮给了台中执政们一个假象,那就是民皆逐利废耕,商贾蚕食农本。于是这两年都中最大的呼声,就是鼓励各地州郡加大屯田力度,同时加快对于南迁流民的迁徙和安置。
  这其中,江州和会稽两地乃是主要接纳安置流民的地域。江州是因为首兴官屯,由前任江州刺史应詹开始便用这种方式来增加收入、稳定地方,现任刺史温峤又是时下为数不多敢为实任的名士,加之台中对于江州政策大开,因而成果显著。单单去年一年之间便安置流民数万户,官屯开垦几万顷!
  而会稽的优越则更是显而易见,潜力大,又安全,加之与京口之间良好的互动关系,兴起的规模较之江州只大不小!
  曲阿南承茅山余脉,境内颇多山峦丘陵,除了分布着比较重要的冶铸产业之外,也是一个天然的练兵场。虽然不可能维持太大的规模,但两三百人的常规部曲还是不会招惹什么物议讽谏。分布在两县各庄的部曲,按季轮月前往此处接受强度比较高的操练。至于其他暂时轮不到的,那就在各自庄园里维持一些训练体能的基本操练。
  送走韩晃后,沈哲子益发感受到局势之下的汹涌暗潮。因而他并没有先回庄园,而是与随员们来到位于县治城南的鹤岗山。
  鹤岗山颇多野生柘木,这种木材用途诸多,价格高昂,简直就是不花钱的上等材料。因而沈家颇多部曲在此昼夜砍伐,用高架吊索运送出山区,堆放在平地上。
  这种吊索用坚韧的桑麻、树皮纤维糅杂牛皮鹿筋制成,虽然较之后世的化工纤维仍是略逊,但是能够承载的拉伸力也是极强,只是磨损率很高。单单每年用在这上面的成本就极为高昂,但是相对于节省的人力,又是极为划算。
  穿行过山区外围几处伐木场,沈哲子便到了一处谷口。这谷口内几处山泉汇聚成流,左近地势尚算平坦,环境类似于武康山的醴泉谷。
  此时在谷口两端各有一个木石营寨矗立着,两方兵卒彼此正在进行着一场攻寨防守的演习。地上遗弃着各种钩索、云梯等各种器械,还有两座外设突刺拒马的箭车。
  这种箭车沈哲子不曾见过,也没有相关的概念,据说是北地坞壁主之间打造出来用以抵抗小股骑兵侵扰、抢收城外粮食的军械。造型倒是类似于吴大帝的射虎车,四方栅栏同时还有横盾,底部连接着长短参差的尖锐木刺。
  投入战斗后通常前设壕沟,两翼有步卒策应,但是移动非常不方便,一旦真的遇到骑兵大规模冲阵,能够发挥出的杀伤力也有限。因而只作用来打击小股骑兵斥候,毕竟也很少有坞壁会承受羯胡主力大队人马攻打,一旦遇到了那种情况,没有纵深、补给和外援,也只能暂时投降以作保命。
  看到这样的军械,沈哲子不免联想到后世的履带坦克,但这也只能想想而已。就算真的能打造出那种坚硬的护甲,没有相匹配的动力和火力配合,投放到战场上也只是骑兵铁蹄下的铁皮罐头而已。
  当沈哲子到来时,战斗双方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谷口中充斥着杂乱的喊杀声、碰撞声以及鼓号声。这营寨乃是比照北地常见坞壁按比例建造起来,当然更多体现的是军事一面。此事进攻者已经有数十人攀上坞堡外壁,在夹墙上渐渐扩大缺口,后方源源不断有人冲上去。
  防守者渐渐不支,随着鼓点转变,且战且退,让出第一层外壁,转入内壁后由于正面承受的攻击强度降低,又稳住了阵型。与此同时,营寨内的箭楼上开始不断抛射箭支。进攻者虽然攻上来外壁,反而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中,随着伤亡增加,迫于无奈只能又退了下来。
  沈哲子站在高岗上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感慨,从防守的角度而言,坞壁的各种建筑充分发挥出了作用,哪怕十倍之地想要将之强攻下来,都是非常困难。如果坞壁所选择的地方好,又有稳定的水源和后勤补给,确实可称得上难以攻克的堡垒。
  但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被动防守,终究是一种气弱,因而对于士气的维系便有极高的要求。所以北地坞壁要么以宗族为单位,要么众人推举一个德高望重的首领,以增强凝聚力,避免被从内部瓦解。
  渐近日暮,兵卒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结伴往山泉处去泡澡活淤,舒展筋骨。这时候,一个身披轻甲的中年人在亲兵指引下行向此方,远远便对沈哲子拱手道:“郎君何时到来?方才过于嘈杂,竟然不曾远迎。”
  沈哲子笑着摆摆手:“我只是闲来无事过来观望片刻,何劳郭侯亲迎。”
  中年人名为郭诵,同样是北地流民帅出身,乃是前荥阳太守李矩的外甥和部下。李矩虽然不及刘琨名大,但是说实话,他在世时抵抗羯胡对石氏造成的伤害较之刘琨还要大一些。刘琨更多的是依靠自身名望笼络流人以维系局面,而李矩部却是在一场场血战中赢得一个立足之点。
  身为李矩部下重要将领,郭诵也曾数次恶战大败羯胡,但可惜终究兵微将寡,大势不再。随着局势越发糜烂,李矩部下多有要投降羯胡之意,迫于无奈,李矩只能率领亲厚部曲南来,却在南归途中坠马而亡。至于郭诵等跟随南来的部将则滞留在了豫州弋阳辗转各方,没有朝廷诏令不敢南渡归朝。
  沈哲子是偶然由陶弘口中得知李矩余部滞留豫州之事,因而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才请陶弘的父亲陶瞻帮忙将郭诵等人送来曲阿。由于没有朝廷的明诏,这些人也只能先留在沈家庄园中,顺便帮助沈哲子训练部曲。
  正因为有郭诵这样一个与羯胡力战不屈的北地悍将统御训练,沈家部曲战斗力才得以飙升。沈家虽然不乏统兵之才,但是世居江东,对于流民兵的战斗风格终究有些不熟悉。有此互补,才能让沈哲子更加有底气。
  看着脸上不乏风霜沧桑的郭诵,沈哲子心内不禁感叹,朝廷对于这些在北地苦苦支撑的孤忠悍将实在亏欠太多!如此良才不得重用,焉有不败之理!
  抛开心头这些思绪,沈哲子对郭诵笑语道:“我今次来,还想知会郭侯一声,请郭侯做好准备,稍后与我同往都中,为李使君恭请哀荣。还有郭侯若愿意的话,我想为郭侯请一宿卫之任。”


第0252章 忠骨难封
  “李、李使君……”
  郭诵听到此语,眼眶霎时间红了起来,南渡以来梗在他心口最大心结还非自身际遇的不堪,而是故主李矩去世已经数年之久,但却至今不得朝廷封谥。对于他们这些荥阳旧部而言,关于李矩的封谥不只是简单的一份哀荣那么简单,更意味着他们过往在北地浴血奋杀、抵抗羯胡的努力究竟有无意义!
  因为未奉诏而过江,郭诵本身不便抛头露面,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曾放弃努力。过往数年来,分遣部曲四方奔走,辗转请托,然而却始终难以沟通中枢,反而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行迹险些招惹到仇敌的追杀。
  现实如此残酷,许多跟随南来的荥阳旧部或是销声匿迹,或是转投别方,这不免让郭诵更加悲愤哀伤。若非那时恰好沈哲子关注到他让他看到一丝转机,只怕他也要返回北地投一坞壁之中了此余生。
  “若郎君能为旧主伸屈请封,诵必肝脑涂地,报此厚恩!”
  郭诵俯身下拜,语调更有几分哽咽,他与李矩之间不只是主从的恩义,更是至亲,并肩御胡求存,几近相依为命,彼此之间的亲厚关系并不逊于血脉父子!
  沈哲子见郭诵如此感怀,心中亦不乏感触。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是一个朝廷该有的威仪。可是现在,世族罪而无罚,寒庶功而无赏,正邪混淆,威仪自然是荡然无存。正因如此,也给了他这种心怀叵测之人暗窃名器以结私恩的机会。
  过去这段时日里,沈哲子也在发动都中人脉,渐渐将朝廷对于李矩的态度理出一个脉络。
  在北地众多抵抗羯胡的势力中,李矩出身不及王浚,名望不及刘琨,功业不及祖逖,悲壮不及邵续,因而也就不太受朝廷重视。但这还不是李矩迟迟不得封谥哀荣的主要原因,他要为李矩请求一应哀荣,最大的阻力还来自于流民帅。
  至于原因,则就说来话长了,还要追溯到当年祖逖北伐。那时候黄河南岸混乱不堪,横冲直撞的胡虏,各据一方的流民帅,还有流窜四方的乞活军。作为一个外来者,祖逖要在此地站稳脚跟,必然会触犯到各方利益。
  因而当时依附于李矩的流民帅郭默便擅自出兵攻打祖逖,自此彼此之间埋下仇隙。李矩当时作为郭默的主公,自然也就承担了这一份仇怨。如今祖逖虽然不在了,然而作为其继任者,豫州祖约却还手握强兵,对时局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如今尚在淮北逗留的郭默。郭默虽曾为李矩部属,但当李矩一方在羯胡威逼之下渐露颓势时,他却私自南逃,这无疑加剧了李矩部属的离心,继而便有大批部众转投羯胡,最终无法再立足江北。因而彼此之间恩义早无,只剩仇隙。
  郭默的运气要好得多,他南来时,正逢王敦之乱,郗鉴归朝,肃祖大肆提拔启用流民帅。这北地悍将一旦归朝,便获重用,统率宿卫颇立战功,渐渐在江东站稳了脚跟。如今更是担任北中郎将,监淮北军事,假节。虽然因为刘遐部将反叛而搞得灰头土脸,但在台中却不乏声援,声势并不算弱。
  除了这些人为的障碍,沈哲子要为李矩争取封谥,这跟当下的时局也是隐有相悖。随着庾亮执政以来,一反此前肃祖对流民帅的宽容优待,开始打压疏远。
  虽然有众多困难,但沈哲子既然在郭诵面前道出此事,便已经决定要发力促成此事。除了借此延揽郭诵等这些李矩旧部之外,沈哲子也是真心想为这位在北地浴血奋战、苦苦抵御羯胡、匈奴肆虐的孤忠壮烈之臣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诚然逝者已矣,然而如今在北地仍有众多坞堡主在艰苦的奋战支撑着。这些人未算良善,但其中绝大多数心内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不到万不得已、无以为继时,绝不曲事胡虏!所以,沈哲子不只要为李矩请封,还要是那种天下侧目的大封!
  “郭侯快快请起!”
  沈哲子赶紧弯腰搀扶起郭诵,神态亦是凝重道:“你们这些忠义勇烈,铁骨铮铮,抛洒热血,守我华夏!但凡冠带之人,岂能不俯首而拜!如此壮节,绝非春秋能抹,纵使眼下小屈,千载之后,亦是人间壮气故事!我能做的,只不过是不使忠义寂寞,怎敢受郭侯如此大礼!”
  郭诵听到这话,神态更是激动。朝廷见疏他们这些北地执兵流人,但是剖心自问,他们所思、所感、所为无一点亏于朝廷!哪怕道途行绝,山穷水尽之时,仍不甘心屈于胡虏蕃治之下,不远千里而来再拜王廷!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盛誉和劝勉,而是层层的阻碍,令人绝望的疏远!可是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南渡以来,心中预计的诸多委屈,这时候在沈哲子的话语激发下,一瞬间激涌出来。郭诵眼眶通红,对沈哲子凝声道:“寒伧不识名礼,惟求知己,舍身相报!郎君若能克成此事,使我荥阳义血免于错抛,于我而言,不啻再造!日后郎君但有差遣,生死皆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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