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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叶子)-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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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学生们一动,清心庄内外的气氛顿时再度紧绷起来,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了唐松与许里正身上。
看着身前的牛有富满脸紧张,一双手在农具上不住滑动的样子。唐松心中莫名一软,长叹声道:“多谢乡亲们了,不过……许老哥,招呼他们回去吧。东军,上官兄,咱们……退”
说出这个“退”字时,唐松心中猛然一阵尖锐的抽疼。
亲眼目睹并切身感受着国子学生的逼近,与唐松并肩站着的许里正脸上肌肉一阵哆嗦,此时他也是真怕啊,但就在他心底稍有迟疑退让之意时,身后右方处恰有一道眼神如闪电般刺来。
吃此眼神一刺,许里正心中的迟疑退让顿时如冰融雪消般一扫而空,紧接着他便双眼一闭高声嘶吼道:“乡亲们,想想唐公子及清心庄带给咱的好处,既然赶上了,就不能任由清心庄在咱们眼跟前被人给毁了,来呀,上前挡住,护好了唐公子及清心庄,咱们也好早点领了曲辕犁回家”
数月以来,不管是有心无心,总之唐松没少在这些农人身上花功夫,也实实在在给了他们许多好处。数月相处下来,在这些农人心中唐松亲切的好人形象早已竖立。
若是唐松要领着这些农人去干什么不法之事,农人们自然是不会答应。但而今见他受了欺负,要上去帮忙护护门户,农人们却不会有太多的含糊。加之此事上里正又放了话,他们自然就更加的要做了。
随着许里正一声嘶吼,庄外的警锣再次疾密的响了起来,原本是猬集在两边的农人们应着锣声就向清心庄前冲去,站在唐松身前的牛有富则是猛然一声大喝,领着身边的农人操着农具向前逼近。
向清心庄挺进的国子学生,从清心庄门处向外逼去的农人,再加上左右两方纷涌而来的农人,数千人就这样以清心庄门前二三十步的距离处为中心撞到了一起。
国子学生们一心向前,农人们奋力阻挡,初时农人人少还占着劣势,但他们仅仅退了十多步,随着两边涌来的农人越来越多,国子学生组成的洪流终于被死死的挡在了清心庄外。
当此之时,国子学生距离清心庄门,距离唐松不过十来步距离,但就是在这十来步距离处,却顶着数百个农人,随着两边农人赶来愈多,要想突破这近在咫尺的十来步距离,实已是再无可能了。
吃此强力阻挡,国子学生顺着道路的阵列自然而然的扁平起来,此时此刻,清心庄前上演了一幕轰轰烈烈的士子与农人大战,农人们毕竟朴实,既不敢也没有要伤人的心思,是以真到双方逼近时,俱都弃了农具纯以双手撕扯阻挡。
论人数农人们并不占优,但在这比拼力气的撕扯中,他们的身板却是得天独厚,往往一个农人乍起两个膀子,便是三五个国子学生也撕扯不过他。是以场面上居然成了个平势,农人们固然驱逐不了国子学生,国子学生也难有寸进。
数百千人混做一团,你撕扯过来我撕扯过去,一时间,清心庄外喊声震天,撕烂的衣衫碎布漫天抛洒,其间还夹杂着顶顶纷飞的儒冠,场面真是混乱到了极致。
在这场面远处,有一些老成的国子学生及士子们并不曾参与其中,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再也料不到神圣的“正道”之举竟然演变成了这般模样,看着看着便有人痛心疾首的顿足叫停。
“斯文丧尽,斯文丧尽哪!”
“这一遭,国子监可要彻底沦为笑柄了”
“唐松小人,真小人也!”
“一群愚夫,辱我斯文一脉太甚矣”
……
眼前清心庄外的危机竟然演化成了这般的闹剧,又见庄前的场面虽然混乱到了极点,却并没有激化为大规模流血冲突的势头,唐松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清心庄前的道路远处有大片烟尘腾起,虽然是姗姗来迟,但处断此事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棍棒齐飞,惨叫连连
清心庄前道路远处,策马列于两千禁军前首的是一位身高八尺、面形宽方的六旬老者。
这老者脸面上最具特色的便是那张嘴,其口阔而方,上下唇又极厚,正是民间俚语中大嘴吞天的典范,而今皇城中的大小官吏们就是有不认识这位老者的,只要一看到这张阔口,便知来人乃是政事堂中排位第三、以武将出身而主掌兵事的宰相娄师德。
眼见前方清心庄处烟尘腾腾,嘶喊声惊天动地,娄师德便欲催马快行。恰在这时,其身侧不远处的轩车突然卷起了帘幕,国子监丞李四维扶着卢明伦探身出来。
仅仅数日不见,往日最重养身,身康体健的国子祭酒卢明伦已是满脸病容,看其探身出来时的艰难,真是好一副颤巍巍病骨支离的样子。
一连串的疾咳之后,卢明伦弱着气息道:“国子学生今日做出这等逆事,病夫忝为国子祭酒,实惭愧无地矣!拜请娄相稍按马头,且容病夫亲自收拢这批悖逆子。守仪,传令御者,快马而行”
国子监丞李四维闻言当即摇手不迭,“大人这身子委实禁受不得颠簸了,不可,万万不可啊”
目睹此状,娄师德抬起右手压了压,“卢祭酒莫要逞强。莫若某先谴一支军马过去控制住局势,大队缓缓而行就是”
“不可”卢明伦又是一阵疾咳,手摇的如风扇一般,“病夫忝居国子祭酒之职,当此之时自该第一个抵达才是。娄相莫急,守仪,传令疾行”
卢明伦强令疾行,李四维却只是不肯,劝着劝着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卢明伦亦是少年成名,兼且执掌国子监多年,实是当今朝中德高望重之老臣。而今他既是如此表现,却让娄师德还如何催马快行?
稳住娄师德之后,李四维便扶着卢明伦重回轩车。
轩车内飘荡着一股浓烈的辛辣气息,李四维从车内红泥炉上架着的小瓯里倒出一碗浓浓的姜茶服侍着卢明伦喝下。
一碗热辣辣的姜茶饮完,额头顿时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卢明伦放下小碗,萎靡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时令已是晚秋初冬时节,想想前几日晚上穿着一袭单衫在后花园中冻了半夜后终于染上这一场恶疾的情景,卢明伦仍有些不寒而栗。
对于素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重养生的他而言,这一遭可真是下了大本钱了。
但这个本钱下的也值,不仅使自己解了套,且还成为这一路上拖住娄师德最好的借口。
国子监丞李四维拧了一个热腾腾的手巾把子在卢明伦额头敷好后,方小声说道:“幸亏今日来的是娄相,若是换了陆相或是李相,以他两人的性子可就难说话了”
“娄师德虽是‘唾面自干’深沉而有度量之人。但这一路上他肯如此迁延……”言至此处,面带深思之状的卢明伦摇了摇头。
“大人的意思是……”
“你莫忘了,当今朝中五位相公,若说最得陛下信任者,其他四人谁也不及这位娄相。这一路上他肯如此迁延……”
眼见李四维还要再问什么,卢明伦摆了摆手,“罢了,且不说此事了。咱们这一路上虽然拖住了娄师德,却也因为有他在侧而消息传递不便。却不知清心庄中如何了”
说到这事,李四维顿时精神一振,“里应外合,又有充足的行事时间,清心庄不过三四百人,如何克挡?这一遭以唐松之道还施其身,真是想想就痛快啊”
“此次行事为避嫌疑,其间连一个四家子弟都不曾有,怕只怕那些国子学生们成不得事”
“以狮搏兔,还有何好担忧的。大人尽管放心便是”李四维嘿嘿一笑,“适才探身出去时某已细观,清心庄方向烟尘腾腾,嘶喊震天,若非大乱,焉能有此景象?”
李四维所说也正是卢明伦适才所见,至此他的心事总算只剩下最后一宗,“清心庄通科覆亡当无疑虑了,只是别走了唐松才好”
李四维同为四家子弟,自然知道族中这些老人们但凡书读的多些,行事起来总难免思虑重重,当下不以为意的一声冷笑,“崔相有言,唐松是个刚锋易折的性子。遇着今日这般状况他是必不肯先走的,只要他不走,插混进去的那五人焉能近不得他身?只要有一个能近身过去……”
李四维正说的兴起,却被卢明伦伸手止住了,国子监祭酒大人憔悴的脸上满是厌恶之色,“这等行事实非君子所为,不说也罢!若非那唐松所想所为皆是欲废我士族根基,实为家族心腹之患,此事便是崔相亲自安排,某亦绝不为之”
闻言,李四维面色不动,心下却是不以为然的很,“大人宅心仁厚,真至诚君子也”
卢明伦久久无言,良久之后一声长叹。
距离已近,便是轩车再慢也总有抵达的时候,约莫两柱香功夫后,娄师德一行终于抵达了清心庄前。
此前娄师德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以为见到的必是清心庄一片齑粉的景象,但此刻这场面……
寒秋初冬时节正是天干物燥时候,天干必然灰大,清心庄前几千人来回厮打,腾起的灰尘远处已清晰可见,待一走近之后更是迷蒙蒙遮天蔽日。
就在这一片尘土飞扬里,无数个青衿士子与面容粗粝的农人们厮打在一起。
只是此时此刻,往日这些洵洵儒雅的国子学生们已经再看不到半点读书人的样子,身上的儒服即便没被扯破,也早已是皱皱巴巴、歪歪斜斜;头上的儒冠十有八九都被拨扯掉了,一个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脸上身上也多沾有灰尘,个个如土猴一般。
这些能站着的已是如此不堪,更不说那些被农人们放倒在地上的了
娄师德方看了两眼,马前一道亮光闪过,却是一顶不知从哪里歪斜飞来的儒冠正落在了他的马前,砸在地上滴溜溜滚出老远。
眼前这景象委实太出人意料,即便沉稳如娄师德乍见之下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身后的那些禁军早就憋的很了,此刻见他一笑,顿时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
漫天而起的笑声里,以武事出身的娄师德口绽春雷一声大喝,“住手”
他的声音固然是大,但场面太大也太乱,国子学生与农人们又厮打的性发,是以真个应声住手的人少的很,见状,娄师德一挥手,身后的禁卫们当即分作两路前插进去。
禁卫出动之后,卢师德微微侧过身子,向轩车招呼卢明伦出来。
卢明伦其实早已心痒痒的厉害,但越是到了清心庄,他那避嫌的心思越重,反而不肯轻易而动了,此刻一闻娄师德召唤,顿时急忙推开轩车门户站到了车辕上向外观望。
门户方开,一股烟尘扑面而来,卢明伦吃此一呛,顿时就是一连串的咳嗽之声。
等他看清楚车前的场面时,那一连串的疾咳陡然而止,刚刚呼入的那口气就此卡住,上不来出不了,憋着憋着,急怒攻心后面色紫涨的卢明伦身子一僵就此直挺挺倒下了车。
被眼前场面惊得目瞪口呆的李四维急忙跳下车,与娄师德两个护卫一起将卢明伦抬进了轩车中。
他已是这个样子,看来是再指望不住了。娄师德本也没想指望他。
待卢明伦抬回车中安置好后,娄师德拔了十数个护卫看好轩车,自己便驱马向清新庄门行去。
他走的是直线,马前有两队百人的禁卫倒提着制式单钩矛在前清道,凡有阻挡,即以矛杆强行扫开。
娄师德走的慢,当他终于抵达清心庄门前时,数千厮打在一起的国子学生与农人们已被先一步而出的禁卫隔分完毕,一居于官道之左,一居于官道之右被禁军士兵牢牢看住。
此时烟尘也已散的差不多了,娄师德到了清心庄门前,首先就看到站在庄门中央处的唐松。
清心庄乱成这样,唐松竟然没走!方一看到他,高踞马上的娄师德猛然皱起眉头将其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待看清楚唐松毫无伤损,完好无缺之后,娄师德放下心来。
但当他看到唐松身侧不远处有几个穿着农人模样服饰的人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人人面前俱都放着一柄解腕尖刀时,眼神不免又是一紧。随即移目过去将那看护清心庄的两队百名禁军的首领校尉狠狠瞪了一眼。
那校尉吃他一瞪,顿时低下头去。此前他们接有密令,若清心庄中有变,必要保唐松无碍即可。原想着今日来闹事的都是些读书人,当不至于会危及唐松的性命,却没料到这些读书人中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五个刺客。
若非唐松身边那六个护卫着实得力,只怕刺客中的第一人真就要得手了。一念至此,这校尉既后怕又后悔,后怕自不需说,后悔的则是方才真该再强硬些,不等那些国子学生再次进逼,就该先将唐松从后面侧门弄走再说,他就是再不愿意,还能拗得过自己手下这百条大汉?
见唐松无碍后,娄师德也就彻底放了心。眼见一脸怒色的唐松跨前一步要开口说话,他却先一步拨转了马头来到官道右侧。
官道右侧便是国子学生及一些个士子的聚集区了,娄师德将这些狼狈不堪的闹事者扫视了一遍后,宏声道:“尔等身为国子学生,日习圣人之道,今日却做出这等事来,真是丧尽斯文”
这番话下去,那些个国子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是心中不服的也不免面红耳赤。
娄师德没再说更多的,抬起马鞭手指着黑压压一片的国子学生,“尔等中可有明法科学子?”
话刚说完,马头前便有数个灰头土脸的国子学生开口称是。娄师德手指一人,“聚众殴斗该当如何处断?”
闻听此言,唐松脸色顿时一变,但他方一迈步,却被庄门处的禁卫士兵给堵住了。
那边,被点中的国子学生怯怯声道:“聚众殴斗,依《唐律》当杖三十”
至此,娄师德再不多言,扬手一挥手中马鞭,“行杖”
随着卢师德一声令下,看住国子学生的禁卫顿时散作插花阵型,将数千国子学生以百人分组隔开,随后一人看住一个,便用那单钩矛化为水火棍,居然就此行起了杖刑。
官道右边如此,官道左边的农人群中亦是同样如此。这棍子一打起来,顿时便是惨叫声一片。
唐松被禁卫看的死死的,根本不容他到娄师德马前。惨叫声里就是他想说什么也没法说了。
今日国子学生如此行事,竟然仅仅一个“聚众殴斗”就给了结了!
这娄师德那里是来处断的,分明就是来和稀泥的!
这么大的事情难倒就这样了结了不成?
这些农人是为救他而来,如今却也遭此妄刑,这让唐松如何接受?
三十杖是打不死人的,但疼痛却是难免,两千禁卫给两倍多的人行刑,这场面真是波澜壮阔。
就在这棍棒齐飞,惨叫连连声中,唐松转身从侧门处出了清心庄,在上官黎等六捉生将的护卫下飞马向洛阳宫城而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去留之间的搏戏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寒秋初冬时节万物凋零,在这一片肃杀气象中,上官婉儿身穿的那袭银泥诵红裙愈显鲜艳夺目,佳人莲步而来,赏心悦目。
盛唐之前,女裙尚浓艳之色。这样艳丽的颜色本是极不好穿的,但无论多么浓艳的裙装穿在上官婉儿身上皆能被压的服服帖帖,鲜亮的颜色更衬出她的肌肤美艳,华贵气度。
萧瑟秋意中有佳人曼妙而来,这本是一副绝妙的仕女图景,然则此时此刻的唐松却是无心欣赏。
前次出宫时,宫城的穿行腰牌并不曾缴还,凭借于此他顺利的进了宫城,来到宣政殿侧的这处小院儿外,本冀望于能够面圣,但通报进去之后出来的却是上官婉儿。
“陛下不肯见我?”唐松的声音很急促。
“你是为国子学生之事而来?”
“是”
两人说话间,上官婉儿将唐松引进了小院偏厢的一处房屋。
挥手谴走了在屋中当值的宫人,上官婉儿也没用备好的庵茶,亲自取了茶具在红泥小炉上煮起茶来。
炭火细细,茶香袅袅,静听唐松说完今日在清心庄外发生的事情之后,上官婉儿轻轻声道:“陛下传召了理蕃院诸位官员议事”
“我等”
上官婉儿注视着茶瓯中的水色,并不看唐松,轻叹声道:“等又何益?清心庄外之事陛下早已知之,谴娄相前往,以聚众殴斗速速处断亦是出自圣意。陛下既已开言,此事断难再变”
上官婉儿的声音轻柔细密,恰似泥炉瓯中腾起的茶香,袅袅无声无形,却凭空营造出一片静谧氛围。她虽不曾注目唐松,但这样的声音却使得唐松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然则怒火却不是说熄灭就能熄灭的,前次他领着乡贡生闹皇城,自己可谓是九死一生,难倒这遭国子学生们就该轻轻放过不成?
唐松愤愤而言,上官婉儿只是静静而听,待他说完后,方柔声道:“非以聚众殴斗速速了结,你却让陛下如何处断?”
这一问,让唐松实在难答。是啊,怎么处断?难倒像上回斩杀崔莅等人一样将这些国子学生都杀了?又或者是将这数千人都抓起来,交京兆衙门或大理寺开审,从而制造出一场武周朝第一大案?
法不责众,更别说这些人还是国子学生,他们的父兄亲人遍布各处衙门,且还都是手握大小职权的职事官,若真这样做,别的不说,皇城各部寺监立时就得瘫痪。
一念至此,唐松心中猛然一空,“那些农人?”
“既是聚众殴斗,总不能只有一方吧”上官婉儿终于抬起头来,目光中满含怜惜的看着唐松,“再则,农人毕竟只是农人,国子学生毕竟是国子学生。能将两者同时用刑已必将引起朝中非议了”
唐松无言,上官婉儿复又将身子转了过去看着红泥炉上的茶瓯幽幽声道:“你可知这些日子以来朝臣弹劾清心庄,弹劾你唐松的章奏有多少?其间有言当杀你以正士林之风者,有言当将你流放以儆效尤者……”
“某有何罪?”此言方一出口,唐松随即很无谓的笑了笑,便是自己也知道这话实在说的很没意思。
果然,上官婉儿摇摇头,“欲要加罪于人,又何愁找不到借口?”
摇头罢,上官婉儿静等了一会儿不见唐松说话,续又道:“你是个有识见的人,自然知道当今朝中之大势。李武党争激烈,陛下对于士族门阀凝成的中间派一需安抚,亦有借重处。但这数月之间,你与崔卢李郑之间却是纷争迭起,尔如此行事,实让陛下左右为难”
话说到这一步,唐松已经明白。这一趟来,武则天不是没时间见他,实是不愿见他。此时两人之间所言,话虽然是出自上官婉儿之口,但意思却是都来自于武则天。
当初意欲限制打压士族门阀的是武则天,随后李武党争愈演愈烈,为稳固皇位之需,要利用士族门阀的依然是武则天。
时移势易,武则天翻手为云,却将他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数月以来,他与四家八老纷争不断,搅起神都士林无限风浪,看似次次争先,但在大势上他却是输了个干干净净。
大势已败,便是那三两次胜利又算得了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他力量太小,在力量的天平上份量太轻微。
这时,泥炉上茶已三沸,上官婉儿素手分好茶后,捧着茶盏递到唐松面前时低声道:“今日国子学生此举亦使陛下大怒,卢明伦国子监祭酒之位必然不保,强要面圣之举实是无益,且先去吧”
唐松接过茶盏时微微点了点头,此后什么都不曾再说,待一盏茶吃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上官婉儿一路相送,待出了小院两人将要分别时,唐松才开口道:“国子学生之事权且按下。但那些农人……就不说他们是为救我而来,这些人都是家中柱梁,一受杖刑立时便无法劳作,家人顿时就有饥寒之虞。我一介白身,无权无钱,此事也只能劳烦你了”
“放心吧,此事我早……”言至此处,上官婉儿话语一顿,随即才道:“此事我自会安排”
唐松听完,退后两步正色向上官婉儿行了一礼后,转身去了。
出宫城走上北城长街之后,唐松拍着健马的脖颈久久没有上马。
直到上官黎探问之后,唐松才翻身上了马背,“走,去宅子”
数千人行刑耗时良久,这时必定还不曾完事,唐松又实不愿去见那些农人受杖的情景。加之此刻心绪也有些乱,索性就暂不回清心庄,一路到了北城的那处赐宅。
走进这处精致华美的宅第时,唐松心中居然莫名的自嘲一笑,“入京这么些日子了,做过的事情似乎还真不少,但细数真正到手的却只有这一处宅子”
入宅之后,他便去了酒窖,随后也没有招呼上官黎等人,自提了一瓯酒来到后花园中。
数月以来一直在不停的斗,现在是该好好静静心了。
……
国子学生冲击清心庄的事情闹的极大,唐松在赐宅中独酌静心时,政事堂内,李昭德正陆元方两位相公也正在说着此事。
陆元方以君子著称,也谨守着君子不党的古训,其人既非武党,亦非李党,也不是娄师德那种万事唯武则天马首是瞻的人物。谨守本份,涉及其所司之事时,便是圣神皇帝也免不了要顶撞的。
他这样的人实与李昭德没有太多的私交,但年余以来,每逢政事堂清闲些时李昭德总喜欢来他这公事房走走坐坐,闲话闲话,时日久了,陆元方也已习惯。
李昭德这样的举动自然不会是真的闲极无聊,对此陆元方心知肚明。然则李昭德也知道陆元方是什么样的人物,是以行事并不操切,甚至太刻意的话都不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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