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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猫跳)-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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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时候什么事儿都办完了,逃走的白莲教徒尽数被秦林抓的抓、杀的杀,王进贤带了一百多名亲兵家将,很快把玄妙观里面的火扑灭,就连地上的尸首、血迹,也由张公鱼督率里长、地保等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秦林手下的锦衣校尉、三班衙役、指挥使司的精兵,乃至王府仪卫司的官兵,全都抱着膀子笑嘻嘻的看栾俊杰发昏,如果鄙视的目光可以有重量,栾俊杰和他的几个亲信早就被活埋了。

栾俊杰看看没什么事情可做,手下人的丑态又落在了荆王朱常泴、钦差毛铎等人眼中,又是气又是愧,知道此时向秦林告饶也迟了,干脆横下心对章四宝道:“怎么还不快去?有没有漏网之鱼,白莲教妖匪的阴谋到底如何,你把妖匪头目好生拷问!”

章四宝明白百户大人的意思,现而今也只有抓紧时间从白莲教头目嘴里挖出点有用的东西,或者可以编造理由,说什么“为免打草惊蛇,故意谋定而后动,从而一网打尽,以便深挖细查”之类屁话糊弄上司,看能不能躲过这一遭。

但是,人犯都由秦林的手下看守着呢!

被栾俊杰目光一逼,章四宝无可奈何,走到陈四海身前拱拱手,朝璇玑道长一指:“陈大哥,栾百户要俺拷问这厮,你看?”

陈四海冷哼一声,眼睛望着天。

陆远志看了看秦林,得到秦林以目示意,胖子大声叫道:“想你的好事!我们流血流汗,不要命的剿了妖匪,你坐在百户所喝茶,等打完了就来抢功劳,想得美我们抓到的人犯,自己不会审,要你来审?难道你是属鸭子的,嘴巴要硬些?或者是活王八,咬上就不松口?”

胖子家里在南市开肉铺,从小听买菜大妈和小贩吵架,骂起来声音又好听、内容又俏皮,立时就惹得众人发笑。

而跟随秦林前来剿灭白莲教妖匪的众校尉,听了更是不忿,他们前后死了七个人,十多个带伤,才立下这场功劳,栾俊杰要凭空来抢了去,人人心头都愤怒已极,大家同仇敌忾地瞪着栾俊杰。

朱常泴和毛铎本来正和秦林说话,被这边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章四宝是石韦带起来的老校尉,近来虽然投靠了栾俊杰,毕竟心头有愧,被陆远志骂得狗血淋头,只好讪讪地道:“陆兄弟行个方便,并不是章某人要抢功,实是栾百户的命令——功劳嘛,大家既然来了想必都是有的。”

秦林悄悄朝胖子做个手势。

陆胖子虽然“质朴”,那是对兄弟朋友,他和栾俊杰可没什么交情,得了秦林的暗示,立刻叫起了撞天屈:

“天底下有这么坑陷人的!秦大哥和咱们打生打死剿平了妖匪,姓栾的事先不肯发兵,事后却来抢功,还要不要脸?”

胖子一口道破栾俊杰不肯发兵的事情,栾俊杰立刻吓得浑身一哆嗦,转眼去看荆王等人的反应,暗暗祈祷千万别被听了去。

陆胖子声音几乎是在吼了,便是聋子也能听见几分,朱常泴、毛铎怎么会没听见?

两位的脸色刷的一下黑了起来,忙问秦林是怎么回事。

“栾百户嘛,毕竟是从千户所衙门出来,整天文牍往来,没动过真刀真枪,贪生怕死可能是有的……”秦林假装替栾百户开脱,其实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得更严重。

荆王脸色铁青,团龙王袍大袖一挥,咆哮道:“明知有白莲教妖匪,意欲谋害本王,此人身为锦衣卫百户竟不肯发兵缉拿,实在可恨其心可诛!”

毛铎也叹息道:“秦世兄毕竟宅心仁厚,只说他贪生怕死,以本官看来,分明就是通匪谋反、大逆不道!”

栾俊杰听得这般说,早已软在了地上,尿把裤子都打湿了一片。

“霍档头,请出王命旗牌!”毛铎大袖一挥,鄙夷地看着栾俊杰:“将此贼好生看押起来!”

东厂本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责,毛铎以宗人府官员出京办理涉及王位继承的案件,也请了王命旗牌,此时王命旗牌请出,霍重楼毫不迟疑,张开鹰爪般的五指,老鹰捉小鸡似的把栾俊杰提溜起来。

可怜栾俊杰此时魂飞魄散,竟如行尸走肉一般。

第098章 论功行赏

查抄玄妙观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白莲教行事诡秘,早在突围之前就焚烧一空。

璇玑道长的意志或许是被玄妙观安定享乐的生活所消磨,在锦衣卫的严刑酷法之下,他很快就屈服了,承认自己真名祈玄,乃是白莲教的一名香主。

从他口中秦林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譬如魏天涯如何杀害千户马勇,碎尸之后揭下脸皮做成人皮面具,假冒马勇去刺杀邓子龙;以及祈玄是如何接近黄连祖,主动、深入的介入荆王府夺嫡之争,妄图杀害荆王朱常泴、待朱由楂继位后逐步控制王府……

但就此顺藤摸瓜扩大战果,将荆湖地区乃至整个白莲教一网打尽的设想,则理所当然的落空了:白莲教组织相当严密,祈玄和总教的联系是单线进行,他只认得上级魏长老和同级香主王财两个人,最多再加上前段时间过来传教的大师兄高豺羽,现在魏长老和王财已死,高豺羽不知所终,由祈玄上推总教的这条线已经断了。

别人不知道,秦林当然知道高豺羽的下落,在百户所专供审讯的密室中,他考虑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各级首领的信物,可是这个莲花印记吗?”

秦林手中拿着从祈玄身上搜到的铜莲花,审讯室墙壁上油灯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身上带着不少伤痕的祈玄,畏惧酷刑而不敢隐瞒,据实以告:“左右二使、内三堂堂主用金莲花,外五坛坛主和十长老用银莲花,像小的只是个香主,便用铜莲花。”

思考了一会儿,秦林又问道:“那么,白玉莲花是谁用的呢?”

祈玄面色端严,虽然身为阶下囚,并且已经出卖了不少白莲教的机密,此时脸上仍露出敬畏之意,肃然答道:“那是教主他老人家所用,是无生老母从真空家乡赐下的圣物,为历代教主所珍藏,教中兄弟非有大福气者,等闲不能见。”

秦林仔细观察祈玄的神态,良久才失望的叹了口气,断定此人并不知道为什么白玉莲花会在高豺羽手中——毕竟祈玄在白莲教的地位太低,而有可能知晓原因的魏天涯,却又自杀身亡了。

如果白玉莲花是白莲教主的信物,怎么会落入高豺羽手中?白莲教上下还不知道教主失去了信物吗?为什么那位神秘莫测,掌握着大明朝最大最强地下势力的白莲教主,不想方设法找回自己的信物呢?

种种疑团横亘于秦林心中,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白莲教一个长老就可以策动刺杀参将邓子龙的行动,如果那位神秘莫测的教主知道他的白玉莲花在我手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直不堪设想……”

秦林决定在完全掌握白玉莲花的秘密之前,绝不暴露它在自己手上。

栾俊杰已被捕,锦衣卫蕲州百户所便以秦林官衔最大,就以他的名义向武昌千户所发了塘报,数日后千户所派了一位镇抚、两名试百户到蕲州把一干人犯都提走了,并且就令秦林暂代百户之职,待将详情禀报北镇抚司之后再行升赏。

与此同时,属于京官的宗人府经历毛铎、卫所系统的指挥使王进贤、地方官府的张公鱼、东厂的霍重楼,也给各自的上司打禀帖、发折子,把自己功劳夸大的同时,无一例外的将秦林大书特书。

蕲州到京师陆路三千里,用五百里快报,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月,秦林静静地等待着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实授锦衣卫蕲州百户所百户应该没问题了。

这天秦林坐在医馆居室中算账,他开的铅笔铺子生意极好,不仅得到各处衙门力推使用,还几乎不用交税……大明朝的商税乃是三十税一,低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其余的陋规常例秦林都不需要缴纳,还能不赚钱吗?

事实上陋规常例与其说是“行贿”,不如看成朝廷正税之外的“地方税”,这个时代的官宦经商,都只交极低的“国税”而不交“地方税”,赚钱再容易不过了。

现在他的铅笔铺子由蕲州卫的官船运到上游的武昌、下游的南京等处销售,每月销量达到五万支,每支铅笔毛利八文,每月毛利就有四百贯,开支了工匠的工钱、伙食,实赚超过两百贯铜钱,折合一百五十两银子——这已是一笔相当丰厚的收入了,青黛的父亲李建中身为七品知县,每年名义上的正俸仅为四十五两,每月四两不到(当然这只是基本工资,还有陋规火耗收入)。

陆远志在门上敲了几下:“秦哥,荆王府那位小张公公来拜。”

秦林放下笔,走到大堂上,果然像上次一样,庞宪、李建方已陪着张小阳在喝茶了,这位公公提着个食盒,秦林暗自猜测莫不是荆王送了什么吃的?传说朱元璋给刘伯温送了蒸鹅,刘伯温吃了就咯屁……呸呸,太不吉利了!

张小阳又是跪着连连磕头,替千岁问秦林的好,替朱由樊问秦林的好:

“千岁爷感念秦公子,因上次饮宴时秦公子赞烤鸭好吃,特意让小的带了几只来,礼轻情意重,公子勿要见笑!”

众人听得是几只烤鸭,都觉得有些失望,虽然王爷颁赐食物也非常荣耀了,仅次于皇帝赐宴,但和秦林的功绩相比,似乎不怎么“实惠”。

只有陆胖子直流口水:“荆王府的烤鸭啊……”

张小阳替秦林把食盒拎进了房中,就磕头告辞了。

陆远志讪笑着溜进来,那副馋相就别提了。

秦林便揭开盒子请他吃。

第一层盒子里果然是只油光光的烤鸭,陆远志迫不及待的撕了只大腿啃起来。

秦林则注意到下面垫着油纸,有金色的光透出,便把油纸揭开。

正啃着鸭腿的陆胖子喉咙里咕咚一声,差点儿就噎得背过气:只见油纸底下密密层层的码着小金锭,黄澄澄一片,耀目生光!

怪不得食盒这么重,刚才张小阳提着很费劲呢,看分量差不多有三百两黄金!

陆远志嘴巴大张,口中的鸭腿落到了地上,胖脸上的肥肉激动得荡漾起来:“秦哥,你发达了!”

三百两黄金,二千四百两纹银,相当于一名七品县太爷五十多年的俸禄!

陆远志扳着手指头算账:“一卖火烧只要五分银子,一两银子便买得二十份,每顿吃一份……天呐,要吃到猴年马月才吃得完哩!”

正当陆胖子准备把卤煮火烧换成更高档的红烧蹄膀再算一遍,秦林打断了这家伙:“吃货!你就这点儿见识?拿去买火烧吧,吃不死你!”

说着秦林就把一锭约摸十两重的金子抛给了陆远志。

胖子笑得眼睛都只剩条缝儿,一边往怀里揣金子,一边道:“拿回去不慌买火烧,先给爹妈看了,他们开几十年的肉铺,还没见过这么大锭金子呢。”

秦林笑笑,慢慢收拾金子,差不多也猜到了荆王的用意:以前他只是个小旗、总旗,和王爷差得太远,就算送礼物,也没有人会拿堂堂荆王结交一个锦衣卫小旗来说事;但现在他立了功,不日将要提拔任用,如果做到百户乃至更高的位置上,朝臣结交藩王就是一条相当严重的罪过了,极易引起朝廷猜疑。

所以荆王朱常泴要表示感谢,并不大张旗鼓,而是悄悄令亲信宦官送来,其实是替秦林打算。

再揭开食盒第二层,果然又有东西,这次上面放着封信,写着秦兄敬启四个大字,笔法十分飘逸灵动,可惜力道微弱有些脂粉气。

不出所料,是朱由樊写来的,把秦林好一通赞誉,最后提到有些小玩意儿请秦林务必收下,“朋友有通财之义”,切勿推辞。

揭开油纸,璀璨夺目的光华几乎把眼睛耀花,定睛细看原来是许多珍宝,美玉、奇石、玛瑙、猫眼,尤为珍贵的是三颗滚圆的大珍珠,每一颗都有王进贤所赠的东海明珠那么大。

没想到朱由樊也这么有钱!

不过想想他再送多少东西,比起秦林替他保住的世子之位,也就是将来的王位,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上什么?

荆王送礼的第二天,张公鱼又上门来了,他是来告辞的,满面春风的朝秦林打拱:“武昌知府父亲死了,丁忧回乡,巡抚王大人行文布政司,已升署下官为武昌府。此间种种,全赖秦世兄帮忙,下官感激不尽呐,待秦世兄升到武昌千户所,咱们再把酒言欢!”

原来张公鱼家里有钱,给上司的三节两敬都是额外加倍,所以没人不说他好;又兼两榜出身的进士,底子极其硬绷;近来还连破人命大案,又在邓子龙遇刺和荆王府夺嫡案件中立了功,算得上政绩卓著。

进士底子、肯给上司送钱、有政绩,大明朝这样的官儿提拔起来就比坐直升飞机还快。

果然武昌府丁忧,布政司就把张公鱼的名字报到巡抚衙门。

现任巡抚湖广等处地方兼赞理军务的王之垣王大人,乃是首辅张居正一党,而张公鱼的座师申时行正依附张居正,王大人看到他名字,立刻画了圈,挂牌赴任。

所以张公鱼倒比秦林提拔得快些。

“秦世兄勿忧……”张公鱼十分肯定地道:“这次论功行赏,老弟你一定会提拔重用!”

第099章 大忠若奸

秦林在蕲州等待朝廷做出决定的时间里,他和各位官员的禀帖、奏折,已经由锦衣卫、布政司、都指挥使司等部门层层上达,通过大明发达高效的邮传系统送达帝国的心脏——坐落于华北平原,拥运河而枕燕山的京师顺天府。

京师城池巍峨壮观,宽阔的街道横平竖直,房屋像棋子一样整整齐齐,而帝国的统治中心,就在城中之城的紫禁城。

红墙黄瓦,巍峨壮丽的紫禁城,昭示着帝国的伟大与庄严,从这里出发,帝国的统治力量投射到它广袤的领土,北达漠河卫,南至琼州府,东起东海之滨,西抵葱岭之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万历六年的紫禁城,它也是整个东方世界的中心,东方的朝鲜、日本,北面的瓦剌、鞑靼,西方的亦力把里,南洋的千岛万国,都争先恐后地派遣朝贡使团前来瞻仰它的风采,文有令四夷拱手的华夏文明,武有击灭蒙古帝国的赫赫天威,拥有全人类数量一半以上的东方世界,像群星拱月一样围绕着它运转。

这一任紫禁城的主人,也是整个华夏乃至东方世界的最高统治者万历皇帝朱翊钧。他在八岁那年的冠礼上,就以庄重严肃的姿态接受了百官的朝贺,数月之后隆庆皇帝驾崩,刚满九岁的朱翊钧就在群臣的劝进声中,登上了帝国至高无上的宝座。

皇帝在他的将军平定僰人叛乱之后献俘京师时,表现得无比威严而强大,当一千五百名身材魁梧、衣甲鲜明宛如天神的大汉将军护卫着神情严肃的皇帝缓缓而出,于午门内外同声高呼万岁之时,中央帝国的威仪令前来观礼的各国使节为之动容。

而去年除夕,皇帝在建极殿赐宴各国使臣时,又十分温润和蔼,而且与朝鲜使臣的对答中非常得体的运用了儒家经典名句,展现了他作为中央帝国的首脑,完全具备君子应有的德行操守,足为垂拱万世之表率。

但是,很少有外人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在散朝之后仍像普通私塾学生一样,向他的老师“元辅张少师先生”毕恭毕敬的学习儒家经典和治国之术。

此时早朝已散,乾清门西侧的养心殿中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万历皇帝朱翊钧身材不高,略显得矮胖,他身穿四团龙袍、头戴善翼冠,五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老老实实地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手捧论语不住声的诵读。

而他的老师,中极殿大学士首辅张居正则是位真正的美男子,他身材高大,穿着与龙袍相差极微的大红色坐蟒袍,头戴展角乌纱帽,腰系羊脂白玉带,一派器宇轩昂的宰辅风范;修眉细目,鼻梁挺直,紧紧抿着的嘴唇显示出惊人的毅力,半闭着的眼睛只要微微睁开就闪现出权谋和智慧的光彩。

皇帝读书时,只有张居正可以坐着,这是从很早时候就形成的规矩,所以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礼部尚书万士和、吏部尚书王国光等人都只能站着旁听。

朱翊钧读到了《论语·乡党》中的句子:“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

忽然张居正半闭着的双目睁开,厉声喝道:“当作勃字!”

朱翊钧吓得一哆嗦,手中的书本落在桌子上,十分惶恐地看着他的“元辅张少师先生”。

申时行、王国光、万士和等大臣无不大惊失色,张居正所作所为在他们眼中早已失去了人臣之礼,近乎于大逆不道。

但他们都低眉顺目,什么也没说。

张居正内引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为奥援,外以科道挟制六部,以六部扶保内阁,以内阁左右科道,又得到慈圣李太后的坚决支持,威权之重,大明开国两百年所未有,就连六部尚书都只能唯唯诺诺,视他为威君严父。

何况此时掌锦衣卫卫事刘守有依附张居正,东厂督公冯保也是一党,厂卫尽握于张居正手中,谁能奈何他?

是以众大臣都低眉垂首,恍若什么也没有听见。

张居正扫了一眼众位同僚,微露笑容:看来,夺情之争时对张瀚的打击,已经让大臣们不敢顶撞自己了。

去年张居正父丧,按照制度他应该丁忧三年——实际上为二十七个月。

但帝国的改革正在如火如荼,万历新政正走到了关键的十字路口,身为改革的主持者,怎么可以离开自己的岗位,放任顽固派重新得势,让新政的大好局面就此黯沉?

在退守田园和掌握权柄之间,在浮名和新政伟业之间,张居正都选择了后者,他指使朝臣上疏要求“夺情”,也即是不丁忧回乡,而继续留在首辅位置上。

张瀚是张居正一手提拔到吏部尚书位置上的,但他仍然认为为了儒家礼制,首辅应该遵制丁忧,并上书劝告。

张居正毫不犹豫的作出了反应,给事中和御史们立刻用雪片般的奏章淹没了张瀚,元辅少师张先生只轻轻挥了挥袖子,帝国的中枢就狂风大作,六部尚书之首、堂堂吏部天官(六部首重吏部,尚书尊称“天官”)便像纸扎泥塑似的倒下了……

时至今日,就算朝堂上最顽强的反对派也明白了,试图正面和张居正对抗,失败是唯一的下场。

所以今天诸位大臣的反应让张居正很满意,他用手拈着黝黑的胡须,面露微笑。

大明立国两百年,外面虽然看起来轰轰烈烈,但各级官吏因循守旧、制度越来越不合时宜、朝廷政令得不到真正落实,内部已经被掏空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十年、二十年或许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五十年、一百年之后,恐怕难以设想。

锐意改革、推行新政成为延续帝国辉煌的唯一选择,张居正大刀阔斧的裁汰冗员、整饬吏治、清理田亩、富国强兵;任用戚继光扫清倭寇,又调这位名将镇守蓟州,在帝国北方竖起了铜墙铁壁;从成化年间开始困扰大明朝整整一百年的西南僰人之乱,他调遣曾省吾、刘显等官飞檄进剿,一举荡平。

但新政要继续深入,必然触动许多旧有的势力,张居正必须把权力紧紧攥在手中,才能应付他们的反扑,才能让新政不至中途流产。

申时行、王国光或许会认为张居正是个权臣,甚至有人觉得他近乎于奸臣,但很少有人明白他效忠的对象,其实比一般的认识更为宏大……

众大臣之中,只有张四维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掌心。

张居正并不知道,因为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学生身上,小皇帝的惶惑瞧在眼中,张居正微为抱憾的降低了语音,和缓地道:“色勃如也的勃,读音是‘博’,陛下错读为‘背’了。”

“元辅张少师先生教训的是。”朱翊钧点点头,继续捧起书读下去,就像一个真正的私塾弟子应对老师的批评。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已经大婚,而且刚刚过了十六岁(以后提到年龄都指虚岁)生日,不仅如此,他还是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大明朝庞大疆域的统治者,承天受命的天子。

朱翊钧低头读书,他的眼中闪现着隐忍。

很早他就得到报告,张居正得意洋洋地告诉别人:“我非相,乃摄也。”

大明不设丞相,因为担心丞相侵夺皇权;但张居正还看不上丞相之位,自称为摄政!

称摄政的,千古之下只有周公、王莽二人,前者忠心耿耿辅佐年幼的成王,后者则行了谋朝篡位之事,这位元辅张少师先生,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朱翊钧不愿意想,也不敢去想。

如果和张居正产生矛盾,就连最亲近的母亲慈圣李太后都不一定站在他这边,上次因为酒后和冯保发生冲突,李太后青衣布裙声称要谒告太庙废了他的皇位……朱翊钧很清楚,他还有个同胞弟弟潞王朱翊镠,对于母亲来说两个儿子任何一个坐在皇位上,都是可以接受的。

终于,朗朗的读书声停下来了,皇帝开始在首辅的帮助下处理奏章。

十六岁的孩子,正是好动好玩的年纪,看着这些枯燥无味的奏章直想打瞌睡,并且尤其使他不耐的是,这些奏章都由张居正事先批点过了,拿给他只是走走过场。

忽然昏昏欲睡的小皇帝眼睛一亮,颇有兴趣的伸出手,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挑出了五份:有正蓝色封皮的东厂密折,有贴着签条的锦衣卫北镇抚司专折,用黄色绸缎作封面的荆王奏章,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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