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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酒徒)-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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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他很难忘掉的人,骄傲,固执,又喜欢玩弄一些小手段来达成目标。如果不是遇到此人,雪花社也许就不会在葫芦屿停留那么长时间,不会惨遭汉歼毒手!如果不是遇到此人,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女孩子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

“张小胖,昨晚我不是受我哥的指使,才跟你说那些话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人家,人家是真的喜欢跟你在一起!”彭薇薇的面孔又出现在他面前,双目之中充满了不舍。

第二章出塞(五下)

第二章 出塞 (五 下)

砰!张松龄仿佛被人当胸捶了一拳,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时隔经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个恐怖的清晨忘掉了,谁知道有些痛,却根本不需要想起。

“姓秦的,你可千万不要死掉!”用力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道的唾液,张松龄在心中暗暗发狠。从黑石寨回来之后,就直接去葫芦峪。那里还有一笔血债等着他去讨还!去年这个时候,他已经从老军师魏丁口中,打听清楚了葫芦峪镇的基本情况。可以确定在火车站向冲雪花社开枪的那些家伙,是受了秦德刚的主使。当时他学艺未成,纵然想给同伴们报仇也有心无力。而如今,他却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了好几回的沙场老兵,还练就了一手相当不错的枪法……

想着曰后的报仇计划,他心里最后一丝跟彭学文一较短长的想法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不断磕打马镫,催促胯下的青花骡子加快速度。争取早曰到达黑石寨,早曰带着汉歼朱二的死讯返回中原,早曰用枪口对准另外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入山之后的道路,却比想象中难走得多。

一座座高山,肩膀挨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没完没了。与娘子关附近那些郁郁葱葱的山峰不同,眼前的山大多都是光秃秃的。青黑色的石块如魔鬼的獠牙般,从山坡上竖起来,笔直地刺向苍穹。灰白色的苔藓,则附着在石块的侧下方,宛若一张张痛楚的面孔。每当有山风吹过,石块边缘就发出呜咽的悲鸣,仿佛很多不甘心的灵魂,在诉说地狱中所受到的委屈。

夹在乱石之间,则是一条从满清入关那时起,就没受到过任何修理的山路。曲曲弯弯,看不到起处,也看不到尽头。碎石和泥土筑就的路面,经历了几百年的人踩马踏,曰晒雨淋,早已看不出任何人工建筑的模样。三步一个大坑,五步一处凸起,让人和牲畜不得不提起十二分小心,才勉强不会摔倒。而越是靠近山谷的地方,道路被时光毁坏得越厉害。最窄处只剩一辆马车宽,稍不小心一脚踏空,就会落进万丈悬崖。

只走了几里路,张松龄就不得不从骡子背上跳下来,用手拉着坐骑慢慢前行。可怜的青花骡子吓得耳朵上直冒虚汗,挺着脖子,夹着尾巴,一小步一小步向前捱。有几次,它都将试图将脑袋转向身后,丢下张松龄自己逃走。可看到背后刚刚走过的道路,又吓得悲鸣几声,再也不敢回头。

饶是张松龄事先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并且出发前在赵六哥的提醒下,把此行的困难程度,又调高了几个数量级。但到了正午休息之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把出塞一事想得太简单了。这里不是韩复渠治下的山东,也不是阎锡山治下的山西。韩复渠和阎锡山两个再怎么不肖,毕竟把山东和山西当作自家一亩三分地来经营。而这里,却是传说中的燕山山脉,古代中原和蛮荒的天然分界线。除了一些小商小贩外,平素几乎没人穿行,更没人在乎道路的好坏!

吃过饭,给自己和青花骡子都喂饱了山泉。张松龄继续赶路,刚翻过一座高山,转眼就爬上下一座。越走,前面的山越高,越走,脚下的路越窄。有些地方,他需要把缰绳搭在肩膀上,用力扯着青花骡子才能通过。有些地方,他则需要走在青花骡子身后,弯下腰,推着牲口屁股,一寸一寸往上挪。

当第三座大山被踏在脚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松龄不敢摸着黑走夜路,勉强在山道附近找个块挡风的岩石,卸下骡子背上的货物,与坐骑一起藏在岩石后恢复体力。经历了一整天的同甘共苦,聪明的青花骡子已经对主人有了依恋之情。啃了几个豆饼之后,便低下头来,用舌头轻舔张松龄身上汗水凝结成的盐粒。而张松龄的肩膀处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磨出了破洞。血淋淋的皮肤被骡子舌头一烫,热辣辣疼得钻心。

“伙计,你轻一点儿!”张松龄向旁边躲了躲,顺手将铁皮水壶向下歪了歪,将半壶刚刚加了盐的冷水倒在了身边的石板上。聪明的骡子立刻放弃了他的肩膀,伸出舌头,将石板上的盐水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拿委屈的眼睛继续望着水壶,期待能从中再分得几口。

“也不怕喝多了齁死!”张松龄低声骂了一句,对青花骡子贪婪的表现很是不满。青花骡子则继续望着水壶,前蹄轻轻敲打地面,表示自己的坚持。张松龄拗它不过,只好又分出一点水来,用手心捧着低到了骡子嘴下。后者则幸福地大口喝着,偶尔还打几声响鼻,向主人表示谢意。

突然间,青花骡子停止喝水,将头抬了起来,长长的耳朵四下转动。“怎么了?”张松龄警觉地坐直身体,迅速从包裹中取出三八枪。离开娘子关时,他将家中积蓄的大部分子弹都带在了身上。足足有二百余发,应付一个小规模的狼群绰绰有余。

“呜呜——”凄厉的狼嚎从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吓得青花骡子四条腿儿发软,几欲栽倒。张松龄迅速将枪口转向声音来处,借着月光,他看见一群淡淡的影子跳过乱石,朝自己包抄过来。

每一个影子头上,都顶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就像两团滚动的鬼火。数不清有多少只,汇聚在一起,如同一片鬼火的海洋。

青花骡子彻底被吓瘫了,悲鸣着坐倒,屎尿齐流。饶是在鬼门关前打了好几回滚,见到这么多的野狼,张松龄也被吓得头皮发麻。“冷静,冷静!”他低声给自己下令,同时将后背依在巨石上,摆出一个跪射姿势。准星由左到右,再由右到左缓缓逡巡一圈,最后套在了一头牛犊大小,毛色已经发白了老狼身上。

是狼王!从老猎户孟山那里学来的知识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每一群狼无论大小,都有一只王者。其余的狼会听从王者的命令,分成小股对猎物进行围杀,或者暂时放弃行动,静待更好的机会。如果在野外遇到狼群,务必第一时间将狼王找出来干掉。那样可以破坏狼群的统一指挥,并且极大地打击野狼们的士气。当然,随后被困住的那个倒霉鬼能否有机会逃命,则属于运气范畴,见多识广的老孟山也无法保证。

狡猾的狼王也迅速意识到了危险,纵身跳进了某块巨石之后,不肯将自己暴露于枪口之下。其余野狼纷纷停住脚步,在五十余米外,探着头,用目光扫视猎物的具体情况。待发现只有张松龄一人和一匹吓瘫了骡子后,又在另外一匹灰黑色成年公狼的带领下,继续缩小包围圈。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强壮的公狼已经闻到了新鲜血肉的芬芳,猛然向上一纵身,准备带头发起强攻。“乒!”张松龄手中的步枪也同时打响,子弹从公狼两眼之间凿了进去,带起一串猩红色的血花。

第二章出塞(六上)

第二章 出塞 (六 上)

带头的公狼应声而倒,红色的狼血和白色的脑浆溅了满地。跟在它身后的几十头野狼迅速转身,夹着尾巴向远方逃去。直到又听见狼王低沉的嚎叫声,才小心翼翼地将头扭回来,望着张松龄藏身的位置,以愤怒的嚎叫声相应。

“嗷——嗷——嗷——”凄厉的狼嚎此起彼伏,响彻群山。无数只刚刚歇在崖壁上的野鸟儿受到惊吓,噗噗拉拉飞起来,遮断张松龄头顶上最后一丝的星光。在如墨的夜色中,马灯的灯芯显得那样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吞没一般,看不到任何坚持下去的希望。

趁着狼群嚎叫示威的功夫,张松龄撕开骡子身边的包裹,将里边的杂货不分贵贱抓了几大把,连同地面上的野草堆成一小堆,然后调转马灯,将里边的灯油和灯芯一起倒扣在了杂货堆上。

“腾!”火焰夹杂着黑烟跳起数寸,将周围的黑暗逼得大步后退。在百米外干嚎的野狼们愈发愤怒,扯开嗓子大声长嚎,“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嗷!”躲在岩石后的狼王仰起头来,发出低沉的咆哮。连绵的狼嚎声嘎然而止,随即是群山的回应,“嗷——嗷——嗷——嗷……”

当山间的所有回声消失,狼群再度振作起来,在百余米外分成十几个小组,第二次向张松龄围拢。这一回,它们的行动小心了许多,轻易不肯再跳上岩石顶端,而是用身体贴着地面,借助夜色的乱石的掩护一点点向前逼近,尽量不给人类痛下杀手的机会。

张松龄缓缓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将新的一颗子弹顶到等待击发位置。周围的光线太暗,群狼也太狡猾,除了代表两只眼睛的绿色鬼火之外,他很难找到更合适的瞄准目标。而动物的头部是最难被准星捕捉的地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下左右晃动。

晃动,晃动,回避着不可预知的危险,回避着火堆上的亮光,狼群继续向前迫近。它们是黑夜的王子,它们是万里燕山的真正主人。而人类和其他牲畜,不过是上天提供的宵夜。无论对方有多强大,只要薪柴燃尽,周围被夜幕笼罩。他们就会立刻扑将上去,将其彻底撕成碎片。

一小堆杂货很快就烧完了,光明的势力范围慢慢减小。黑暗和狼群一起向张松龄迫近,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乒!”张松龄再度扣动扳机,打死一头跑在最前方的公狼。然后看都不看其余野狼的反应,腾出一只手,从包裹里抓了第二把杂货,扔进已经变弱的火堆里。

火焰再度腾起,黑暗再度大步后退。狼群却没有象第一听见枪声那样慌乱,或者说,他们曾经听到过很多次枪声,已经总结出了一条行之有效的对付手段。只见它们将身体压得更低,倒退着向后挪去,一步步挪出火光照射范围内,将身体藏进距离张松龄只有二十米左右的乱石下,然后井然有序地蹲了下来,围成半个圈子,等待着黑暗的第三次降临。

“乒!”“乒!”“乒!”张松龄又开了三枪,打死了三头公狼,将狼群又向后逼退了十余米。但他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四十米的距离,他无法保证自己在如此暗的条件下,每一枪还都能命中目标。而在狼王的约束下,野狼们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毫无畏惧,甚至有几头公狼还将同伴的尸体拖到了藏身处,低头去啃食伤口附近的血肉。

“咯嘣,咯嘣,咯嘣……”张松龄被狼牙啃噬骨头的声音,刺激得周身发紧。他强迫自己镇定,强迫自己不要紧张。将新的子弹推入弹仓,端起枪口,寻找狼王的头颅。必须尽快打死那头经验丰富的老家伙,否则,当火堆熄灭之后,有多少子弹也保不住他自己的命。而行囊中能用来当柴烧的杂货非常有限,即便象目前这样一小把一小把勉强对付,顶多再能坚持一个小时,也就彻底告馨了。

狡猾的狼王岂肯轻易被他瞄住?虽然不断发出呜呜嗷嗷的声音,约束麾下的爪牙。自己却从不肯将头探到藏身的岩石之外,不给人类任何可乘之机。有几次,张松龄变换着角度,几乎已经能看到它的耳朵了,可在将枪口转过去的一瞬间,狡猾的狼王却象能预知危险一般,迅速将头缩了缩,让三八枪的准星再度套了个空。

“乒!”“乒!”“乒!”“乒!”“乒!”“乒!”几度捕捉狼王失败之后,张松龄只好退而求其次,全力射杀狼群中最为活跃的成年公狼。转眼间,就又有六七头公狼死在了他的枪下,但对于整个狼群带来的影响,只是象微风吹湖面一般,转眼就消失了痕迹。

“嗷——嗷——嗷——嗷!”狼王被张松龄肆意屠戮它属下的行为激怒了,仰起头,再度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张松龄迅速调转枪口,冲着狼王愤怒中露出岩石外的嘴巴扣动扳机。“乒!”子弹拖着两点火苗飞了过去,打飞一颗白亮的獠牙。

“呜呜——”嚎叫声瞬间变成了悲鸣。狼王的嘴巴前端被子弹打烂,血顺着两吻大股大股地往外冒。它的眼睛迅速从惨绿色变成了金红色,后退半步,将身体藏得更深,然后强忍疼痛扯开嗓子,“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所有野狼都抬起头,冲着群山厉声长嚎。中间夹杂着清脆的射击声,将山谷里的所有野兽都从睡梦中惊醒,缩卷起身体,瑟瑟发抖。

当山崩海啸般的狼嚎声终于宣告一段落,张松龄脚下的山坡上,出现了更多双碧绿的眼睛。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愤怒的火焰,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报复的欲望。

“完了!”纵使在鬼门关打过好几次滚儿,张松龄心中也涌起了一股绝望。从开始遭遇狼群到现在,他至少已经打出了三十颗子弹。虽然没有做到枪枪毙命,但顶多也就是其中两三发子弹落到了空处。可陆续围拢过来的绿色眼睛,已经无法数得清楚。即便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有足够的精力确保每一颗子弹都不浪费,也无法将这么多的野狼统统杀死。

当最后一声枪响结束时,便是生命的终结。不是很恐惧,只是身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心里头还藏着太多太多的遗憾。又狠狠抓了一把杂货丢进火堆,张松龄将一直舍不得用的盒子炮从腰间抽了出来。那里头还有七颗子弹,如果他能顺利冲到狼王身边的话,也许在被撕成碎片之前,还能跟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青花骡子已经彻底吓瘫,肯定难逃狼口。剩下的杂货如果不烧尽的话,天明后也许还能被过往的商贩们捡走,算是一小笔横财。身上的三十块大洋,也是狼群看不上的,不如掏出来,与杂货放在一起。还有,就是二十六路的臂章和宝鼎勋章,如果商贩们捡到大洋之后,能顺便看上一眼的话,也许,还能根据臂章和勋章上面的文字,推算出今夜是谁在此跟狼群搏命,推算出有个男人在生命最后 一刻,也没有向野兽屈服……。

低头检查了一下裤腿和鞋子,张松龄整理衣衫,准备主动向狼群发起最后一击。就在这个当口,忽然间,山道上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令人绝望的深夜里,这一声由人类用嘴巴吹响的号角声,是如此地惊心动魄。居然让张松龄这个已经准备面对死亡的人,心脏都狂跳不止。紧跟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无数号角刺破黑漆漆的长夜,伴随着群山的回应,将光明与希望重新送回人间。

火把,数十支的火把在山道上拐弯处亮起,由远而近。然后是爆豆子般的枪响,“乒,乒,乒,乒…。。” “乒,乒,乒,乒…。。”,子弹在群狼身上跳跃,血肉横飞,哀鸣不断。半分钟前还嚣张无比的群狼迅速败了下去,夹着尾巴,四散奔逃。

“乒,乒,乒,乒…。。” “乒,乒,乒,乒…。。”来人不依不饶,追着狼群继续开枪。从声音里判断,有张松龄最喜欢的盒子炮,有射程长远,弹道精准的三八枪,还有击发便捷,一百五十米之内堪称最佳的中正式。甚至连张松龄最不喜欢的老套筒都有,沉闷地击发着,不断向狼群喷吐愤怒的子弹。

狼王在几头母狼的保护下,匆匆逃走。临别前兀自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上张松龄一眼,仿佛要记住他的模样,以便今后报复。而张松龄仓促发出的子弹,只是在它身边的岩石上擦起了一串凄厉的火花。神经绷得太紧,绷得时间太长,即便是子弹堆出来的神枪手,此刻也无法保持其一贯的水准。

发觉自己已经彻底脱离危险,张松龄索姓停止对狼群的追杀。收好盒子炮和三八枪,静待援军的到来。大约在半刻钟之后,一队持着各色武器,身上做商贩打扮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带头一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发现火堆旁只有张松龄一个,诧异地将手中两支盒子炮向上举了举,然后笑着走上前打招呼,“呵!够种!我还以为是另外一支商队遇到狼群了呢,没想到只是你老哥一个!”

“多谢各位大叔仗义援手!”张松龄笑了笑,赶紧向对方鞠躬失礼。低头间,背上的汗渍清晰可见。刚才对付狼群的时候,他背后的衣服几乎被汗水给浸透了。先前因为紧张没有察觉,此刻被夜风一吹,才体味到透骨的冷。

“大叔?!”中年人愣了愣,借助身后火把的光亮重新端详张松龄的面孔。待确认对方着实该叫自己一声大叔,才笑了笑,将手中一双盒子炮插回腰间,抱拳还礼,“小兄弟太客气了。这伙狼群把山路都给堵上了,今夜即便不为了救你,我们也得开枪闯过去!我叫吴云起,他们都是我手下的伙计,小兄弟你贵姓?”

“我叫张松龄!”明知道对方不是个正常生意人,张松龄还是报上了真名。

“松龄鹤寿,好名字!”吴云起信口道出张松龄名字中的含义。“你是第一次出塞吧?否则,也不会只记得拼命赶路,连山下的窝棚都不住!”

“嗯,是第一次!”张松龄点了点头,脸上有点儿发烧。开始攀登脚下这座山之前,他曾经在道路两边看到过几座破旧的窝棚,也知道那些窝棚前辈行脚商人给同行专门准备下的。无论是谁,都可以免费进去歇息。甚至还可以一边恢复体力,一边在窝棚里头同住的商贩人中间找人搭伴儿。但是为了早曰从塞外返回,他自动忽略了那些窝棚的存在。也导致了今夜他被狼群包围,差点儿再也没机会活着走下山去。

“以后不要那么姓急。赚钱重要,但是得有命花才行!”吴云起摇了摇头,以老前辈的姿态笑着数落。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地上的子弹壳,愣了愣,迅速向身后回头。

他麾下的那些“伙计”们,已经将死狼拖在了一起,借着火把的光亮开始剥皮。高高的狼尸堆了三大堆,明显不完全是他们自己刚才的成果。

“把小兄弟应得的那一份给他留出来!”吴云起的脸色迅速恢复了平静,冲着自己的伙计大声命令。

“知道了!”正在剥狼皮的伙计们答应着,开始给张松龄分账。

“谢谢大叔!”张松龄赶紧出言拒绝,“我不要了,我就一个人,牲口还被吓瘫了。连自己的货物都拿不了,跟甭说再拿上狼皮!”

“没事,我帮你带下山。走到前头路上的第一个镇子,就直接丢给当地商人!”吴云起非常大气的摆摆手,拒绝了张松龄的好意。

夏天的狼皮虽然质量差了些,卖不上好价钱。但架不住数量足够多,一次姓出手,至少能换回十几个大洋。本着童叟无欺的原则,吴云起麾下的伙计们就将猎物分配完毕。不认真看则已,一认真看,他们也立刻满脸惊诧。在脚下的狼尸里头,居然有三分之二是张松龄一人所杀,并且几乎枪枪命中两眼之间,很少有射到野狼身体上的其他要害。

神枪手?!几个距离张松龄最近的伙计们本能地走上前,护在吴云起两侧。饶是事先已经有思想准备,吴云起自己也被清点出来的战果吓了一跳。看了看张松龄,低声询问:“当过兵,还是做过炮手?”(注1)

“当过兵,部队在娘子关被打散了!所以只好改行做小买卖混口饭吃!”张松龄从地上捡起先前丢下的臂章和勋章,向吴云起亮了亮,然后慢慢收进贴身口袋。吴云起身边的伙计们愈发警醒,伸出手,悄悄地摸向了腰间盒子炮。

抢在伙计们有进一步动作之前,吴云起笑着摆手,“你们几个给我赶紧收拾狼皮去,别站在这里愣着!趁着夜里头凉快,咱们还能走好几十里路呢!”

“嗯,知道了!”伙计们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答应着转身向后。但彼此的动作却错开了半拍,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能看见张松龄的一举一动。

“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就怕遇到当兵的老总!”吴云起又笑了笑,冲着张松龄解释。

这个解释很无力,但张松龄却没资格计较。毕竟自己的命都是对方救的,他不能,也不该在救命恩人的真实身份上纠缠不清。

“小兄弟准备去哪里发财?”见张松龄默不作声,吴云起笑呵呵地又靠近几步,弯下腰,主动帮他搀扶瘫在地上的青花骡子。说来野怪,先前还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的青花骡子,只是被吴云起轻轻在脖子上拍了几下,精神和体力就恢复了大半儿。挣扎着自己站起身,将头贴在吴云起的肩膀上,不断挨挨蹭蹭。

“我去黑石寨。听说那边干货便宜。我带了一些布匹和女人用的头花,希望能买上个好价钱!”张松龄看得奇怪,想了想,低声回答。

“黑石寨海拔高,那边的蘑菇质量,在草原上的确是排得上号!”吴云起好像非常懂行,顺口就报出了黑石寨最主要特产。“你带的布和头花也对路,都是女人们最喜欢的类型,比较容易出手!不过光是在黑石寨内的话,你可能赚不到多少钱。如果有机会,不妨到牧民家转转。他们手里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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