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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考拉)-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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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胤锡说话有些不客气。他是个典型的文人,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忠贞营全靠翟哲提供粮饷维持,何腾蛟对他排斥到极点,又想指手画脚。
章旷骂道:“顺贼果然贼心不改,与翟哲正好是物以类聚。”
堵胤锡到底没忍住,斥责道:“章长史,慎言!“
☆、第467章 荆州城下(中)
孝感是一座小城。
若不是汉阳和荆州被包围,襄阳城离前线太过遥远,洪承畴一定不会驻扎在此地。
此刻他正徘徊在府衙的内院,小声骂骂咧咧;“何腾蛟,果然是个废物!”
翟哲要是能听见他的话,一定感同身受。
只是,一个人同时遭到敌我双方统帅的唾骂,也是一件奇闻。
“连自己的兵都管不住,如何能算计翟贼!”
最后一句话,声音小得只有洪承畴自己能听清楚。
前些日子,他在湖广的筹谋取得重大突破。在探明明廷大将军翟哲与湖广总督翟哲形同水火后,他及时与何腾蛟建立联系。
他曾是大明的总督,对明廷的朝政之争再熟悉不过。
“如果能让堵胤锡停止攻打荆州,他愿意把岳州府还给何腾蛟。”这是他开给何腾蛟的价码。
何腾蛟急需一胜,一场能挽救他名声的大胜。
为了得到一胜,何腾蛟先要付出一败。只要能收费岳州府,当然不会有人再提起他在岳州城外的败仗。
但是,现在何腾蛟从岳州退兵后,忠贞营的攻势更猛。
“如果是这样,我的功夫不是白花了?”
如果堵胤锡收复了荆州,何腾蛟在岳州城下的佯败会成为他又一条罪证。
章旷在荆州城外的兵营软磨硬泡,终究没有办法让堵胤锡撤兵。
战局已经不再为堵胤锡一人控制,翟哲付出了那么多钱粮后,对忠贞营的影响力比堵胤锡不差多少。
在荆州兵营中,章旷很不受欢迎。他无法刻意讨好忠贞营中那帮反贼,李过和李来亨等人也无视他的存在。
回避两日后,柳随风见章旷暂时没有回去的意思,恢复了往日在军营中的活跃。
他们都曾是眼高于顶的文人,柳随风曾经最悲惨的经历,成为他的财富。忠贞营中各部都喜欢与柳随风相处,一不留神,就能得到这位大将军特使的赏赐。
柳随风去的最多的是李过的兵营,每每两人说起当初在郧阳翻山越岭的日子,李过有惆怅也有兴奋。
闯王死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会成为大顺的开国功臣,但现在他还是反贼。有的时候,他会喝多,想起那么多残忍或者仁慈同伴,很多人都不在人世了。
年轻的李来亨是李过的义子,忠贞营的后起之秀。
他没有那么多回忆,在被李过收为义子之前,他一直是个战斗在最前方的士卒。那些回忆,人只会想忘记的更快。
有一次,李过喝醉了,李来亨向柳随风求证:“大将军与闯王有什么不同?”
这半年来,他耳边一直响着大将军翟哲的名字,听的都快起茧了。闯王在进北京城前,在他心目中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随后发生的事情像一场噩梦。
柳随风认真思考措辞,说:“大将军是更柔和的闯王。”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他合适走的道路,让翟哲走谋反之路,多半没有李自成那么坚决。
“你会有机会见到大将军的!”柳随风笑得很神秘。
忠贞营的那些老将都已经失去在闯王麾下的锐气了,经历了瞬间的辉煌,李过等人对那如烟花般转瞬即逝的辉煌念念不忘。只有这个李来亨仍然充满的干劲,忠贞营迟早是这个年轻人的。
李来亨笑着回应:“在攻下荆州后?”
“也许!”
章旷看不起忠贞营,但他又嫉妒柳随风与忠贞营各统领的关系。
在荆州城下的兵营呆了一个月后,章旷基本了解了军营内的各种情况,知道无法再让堵胤锡率部退回长沙,选择自己独立离开。
炎炎夏日,明军冒着似火的太阳围攻荆州城。
城内不断扔出腐烂的尸体。这种温度的天气,死亡的士卒或者百姓一两天便会变成臭尸首。清兵不敢把发臭的尸体留在城内,担心引发瘟疫。
文林柱督促二十艘水师战船到达荆州,带来了二十门铁炮。
堵胤锡在荆州城下也与铁炮,但与这二十门铁炮比,如同小巫见大巫。
江南最大的铁炮都运到了湖广。
炮手指挥民夫修建好阵地,只半日轰击,便让荆州城东西两面城门变成千疮百孔的马蜂巢。巨炮依次敲击城头的防御工事,让荆州城简直变成去年杭州炮击的重复。
但荆州城没有杭州那么坚固,城内也没有与军心契合的民心。
柳随风向翟哲禀告,历时三个多月的攻击,荆州城破已然不远。其实在去年,忠贞营离攻破荆州城就差一步,结果疲惫的军士被清兵偷袭。
为了配合荆州城的战事,翟哲命左若督军不惜代价拖住勒克德浑的机动兵马,命方国安在岳州府与李来亨配合准备阻击可能救援荆州的清兵。
湖广的战事已经进展到最关键的阶段,翟哲甘愿为绿叶,为堵胤锡和忠贞营添加光彩,但有人不愿意。
七月十五日,鬼节。
李过再一次组织攻城,他亲眼看见军中勇士攀援上荆州城头,连续激战两刻钟左右,在城头悲壮的战死。
城内守军体力和意志到了崩溃的边缘。
天黑下来前,忠贞营在水边点燃裱纸,祭奠不幸战死的同伴。章旷姗姗来迟,章旷辞别回到长沙这二十多天是堵胤锡最轻松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对何腾蛟可以隐瞒什么,但如幽灵般在兵营晃荡的章旷让他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一种感觉,这个歪脖子的总督府长史像是在替代何腾蛟在监视他。
章旷一到兵营中顾不上休息,立刻了解战况。
一向谨慎的堵胤锡没有隐瞒军情,难得夸下海口,说:“荆州城十日必破!今日若是等城头的士卒再多些,攻破荆州城也不是不可能。”
“是吗?”章旷笑的很牵强,说:“那真是湖广的大功劳,没有让翟哲抢在前头。”
“攻下荆州,也有大将军一份功劳。”堵胤锡说了一句实在话。
章旷扭头嘿嘿笑,不以为然,提醒道:“不过,我来的时候听说大批清兵在向岳州府集结,堵大人万万不可大意!”
“真是如此?”
“你可以派斥候前去查探!”
☆、第468章 荆州城下
“大人再不救援,荆州就要城破了!”
死士跪拜,双手高举急件,以头触地。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胳膊和后背有三四道刀伤。三十骑兵在黑暗中突围报信,只有四人到达孝感。
侍卫伸手接过信件呈上。
洪承畴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看完。
明军从四月入湖广,在临近八月时,终于迎来了第一个节点。危机不是来自洪承畴忌惮的大将军翟哲,而是来自湖广的忠贞营。
其实这今年的战局是去年湖广战事的重演,只不过翟哲比何腾蛟要有力的多。
荆州、汉阳和襄阳是湖广江北的三角,失去任何一城,清廷将失去大片土地,战局将转变为在各地山林中的野战。
两年前,女真人在野战中视顺贼和大明各路兵马如粪土。
两年后,洪承畴暗自哀叹。
清廷失去江南后若再失去湖广,在国力上将弱于残明,成南北对峙之势。后续的发展,要看南明北伐的力度。
“郑芝龙占闽粤,丁魁楚占广西,大西残部入云贵!”这些都是残明的麻烦,但清廷也有隐忧。洪承畴卷起手边的地图,窝成一个大纸团,叹息一声:“不知四川的吴三桂还能不能老实下去。”
一年前,清廷入关势如破竹,时机把握的极其巧妙。
残明和大顺敌我莫辨,各地乡绅初始因仇视顺贼,站在满清一边。让多尔衮催动了天下大势。
但是,现在,剃发令后,形势变化之快,令人意想不到。
他深思熟虑良久,终于下令:“请勒克德浑贝勒率军从岳州救援荆州,料翟哲这几日无法攻下汉阳城。”
他决定调遣勒克德浑军去荆州城下,先解燃眉之急,等西线战事稳定后,再重新回到汉阳府。
清廷在湖广是个整体,各部都在洪承畴的调遣下行事。
而明军派系林立,翟哲、何腾蛟和洪承畴各不相属。这是明军最大的劣势,洪承畴寄希望于明军在相互配合中出现错误。
牛皮岭的明军一动,明军立刻得到消息。这几日是湖广战局进展的关键时期,斥候不分昼夜监视清兵动静。
翟哲从武昌府赶到江北大营亲自督战。
何腾蛟从岳州府退兵后,明军阻截清兵救援荆州的难度极大。
军中诸将集中在大帐。
湖广的战局大家都清楚,但诸将各有想法。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当绿叶,江南的明军要是阻击清兵,就是把湖广战役的首功拱手相让给堵胤锡和忠贞营。
忠贞营名义属于湖广镇,听何腾蛟的调遣行事。而在那位何总督兵进武昌府后,包括金声桓在内,军中诸将没有一人不讨厌他。
左若当了两个月的攻城主将,大军在汉阳城下辛苦两个月,一直没有进展,他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他率先进言:“大将军,勒克德浑退走后,汉阳城失去了外援,吾等可加紧攻城,也许可同时收复荆州和汉阳两城!”
这是军中不少将领的想法。
江南和湖广虽然同属明军,但其实已是两个系统。郑芝龙擅自进军广东后,各地明军的分化越来越严重,防同伴甚于放贼。
翟哲略一思忖,立刻摇头否定,强调道:“先取荆州,才能占湖广,湖广兵马也是明军。”
他对左若的想法洞若观火,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现在只是将军府的大将军,不是朝廷的大将军。
近年来,如逢勤、左若等随他从草原南下的部众权势渐重,对江南的明军将领暗中排斥,很不信任。
张名振之死,正是这种想法发展的结果。否则逢勤怎会任由张名振入南京城,大将军令下,张名振属于江南防线中一员,逢勤完全有理由阻止张名振。
左若太着急立功了,在江南之战中,他一直担任辛苦的偏师,本想在湖广大展宏图,没想到又要成为湖广军的陪衬。
勒克德浑率军退出汉阳,从孝感折返进入岳州府,可直奔荆州城下。
翟哲无力阻止勒克德浑撤军,也无法确保尽快攻下孝感,所幸他有水军。
明军大营临近江边,援军可乘船进入岳州府阻击明军。
“诸位请看!”
翟哲命方进铺开和另一个亲兵展开地图,指着各处标明的道路解释:“岳州府各县城都在清廷治下,根据方国安入岳州的反应,那里的乡绅百姓对官兵并不热情,想阻击清兵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所以我决定兵分两路,李志安和金声桓继续么猛攻汉阳城,左若率军进入岳州府。”
他在岳州府的位置划了一个圈,说:“若能在此击溃勒克德浑,湖广将成为囊中之物。”
这是他让左若亲自领援军的原因之一。
近年来,左若的风头渐渐被逢勤盖住,但在他心中,左若才是麾下最能野战的将领,从草原开始,从未变过。
“遵命!”
诸将退去,各行其事。
李志安和张天禄率军追击勒克德浑,左若率三万兵马连夜上船,奔向上游岳州府地界。
清兵的动向瞒不了明军,明军的调动也瞒不过清兵。
洪承畴在湖广各地经营的作用开始体现。明军每到一地,立刻有人像清虏报信。
方国安比左若早四日到达岳州府,但在那里一筹莫展。
明军不缺少军粮,方国安入岳州府后,却多次禀告因缺少军粮,进展赶不上计划。岳州府在清虏的治下,无法组织足够的民夫运粮。
但夏粮收获不久,湖广又是产粮之地,怎么会缺少粮食?
得知左若亲自率军来到岳州府,方国安领军往岳州府腹地兵进三十里,又停下脚步,等候后续军粮运到。
岳州府各村寨对明军紧闭大门,没有人送来粮食,也没有人出来引路。他们虽然身处战场,但这场战事好像跟他们没有关系。
官军在这里的名声好不过清兵乃至顺贼,无论谁统治湖广,各村寨的百姓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左若只带了三天的军粮在岳州府上岸。他要长途奔袭,拦截勒克德浑,不可能携带大量辎重。
明军信使想通。上岸两个时辰后,方国安军一个中年千总率五十骑兵前来迎接。
方国安到达岳州府五六天毫无进展,心中有些发虚,命心腹部将前来打探左若的口气。
千总呈上方国安的亲笔信,禀告道:“岳州地理复杂,山水相依。大军深入需派兵保护粮道,总兵大人兵力不足,无力攻取城镇或者县城,早在盼望左总兵到来。”
他按照方国安的吩咐讲述岳州府的形势,着重诉说难处。
左若一边听,一边点头,答复道:“方总兵入岳州六日,运送的粮食数量足够再支撑大军五六天之食。勒克德浑已出孝感,大将军的军令,方总兵很清楚。”
那千总讪笑,继续诉苦道:“我家大人兵力不足,岳州又归清虏占领,”
左若伸手止住他的言语,说:“这些话你无需对我说,等方总兵见到大将军自行解释。我既然到了岳州,方总兵无需再担心后路和粮草,还是尽快拦截勒克德浑吧,务必要在我大军到达之前,拦住勒克德浑。”
见左若不悦,那千总不敢再废话,拱手道:“遵命!”
等那部将离营,左若沉下脸来,把才送来信件撕的粉碎。
此次出征,从攻取安庆,到进军湖广,方国安军像一滩烂泥,扶不上墙壁。方国安军的战力本就比不上江南明军强悍,再加上主将三心二意,也不怪如此。
方国安的资格比左若老,翟哲在军中都没发话,左若只有把不满埋在心里。
千总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回方国安兵营。
他拜见方国安后,不敢隐瞒把左若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
一席话说了很久,方国安一直压住胸口将要爆发的火山。直到亲信退去,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大将军的命令,大将军的命令!难道当世人不知道他那个大将军是么得到的?”
把侍立一边的方元科下了一跳。
他很担心,问:“爹,您怎么了?”
“大将军让我孤军入岳州,存的什么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方元科不以为意,说:“爹,你想多了,左总兵和金声桓在汉阳府也是不惜伤亡攻城,大将军把此重任交给您,正是对方家的信任。”
方国安依旧焦躁难安,说:“张名振已经死了,王之仁把松江府的田赋还给了江南总督府,就剩下我方家在池州芜湖,早就成了大将军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还没对我们动手!”
方元科冷静回答:“父亲当把宁国、池州和芜湖三地的田赋还给大将军府!”
“啊!”方国安没想到儿子有这种想法。
方元科今日真是想气死父亲,接着说:“江南乱局已经过去了,以方家的实力,无法独占一地,不如彻底投在大将军府下。”
方国安脸色大变,抓住手边的砚台砸过去,骂道:“我方家是大明忠臣,只为朝廷效力。你这个逆子,怎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元科一边闪避,一边回答:“今日的朝廷,已没有了半点威严,爹难道不知道郑芝龙如何在广东践踏朝廷的章法吗?”
☆、第469章 提醒
热。
湖广的夏天炎热程度在大明算是能排的上号的。
荆州城下,攻城的明军避开午时和未时两个时辰,直到太阳西斜,才登云梯杀上城头。这几日,李过和堵胤锡都能感受到守军气力将竭,只盼着援军到来吊着一口气。
探明江南明军精锐进入岳州府后,洪承畴反而定下心神。
一切在荆州府下见分晓。
湖广。
茂密的丛林,光秃秃的石头山,以及奔流不息的河流。这些都阻拦不了明军和清兵的脚步。他们不畏炎热,只为了比对手能早个半天到达荆州城。
这里是清兵的地盘!
行军两日,左若体会到方国安的难处。
眼前的道路孤独的环绕在茂密的丛林中,像一条被上天的某位神仙窝成一团,随手扔在人世间的腰带。
路上没有行人,村落没有炊烟。
沉闷而单调的脚步声与藏在树干中贪婪汲取树汁的知了的鸣叫声为伴,一直向前延伸。
“如果再这样下去,明天就该要停下来等待军粮了!”
左若命侍卫带来向导。
向导是一个五十多岁老头,一双手粗糙的像一张老树皮,佝偻着身子。他是武昌府人,家中老小都在武昌城,曾经常来岳州地界收芦苇席。此次行军要深入湖广腹地,鉴于湖广百姓对明军的态度,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能担任向导。
左若问:“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到潜江?”
老头垂着头,回答:“后日!”
左若抽出腰中短刃在地上勾勒出几个县城的位置,想着自己要是攻打一座县城先来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这附近哪里能取到粮食?”
老头想了很久,颤声说:“沔阳城的杨家,潜江的李家都是岳州府有名的富户。”他常跑岳州府,对这里的熟悉不下于本地人“哪一家近?”
“杨家!”
大军从洪湖东边进入沔城地界,要尽快赶到潜江,同时要解决短期的军粮问题,再指望民夫搬运粮草,已经完全不可能。
左若命亲兵拿来笔墨,如鬼画符迅速般写好一封书信,朝亲兵招呼:“让李虎过来!”
李虎为随军游击将军,脑子灵活,胆子大,是左若的爱将。
片刻之后,李虎赶到中军,就是他前些日子随左若进入湖广的兵营挟持了章旷。他是陕西人,是汉部入明后萧之言招揽来,后来成了左若的心腹。
李虎没有说话,左若指向向导吩咐,“你随他把这封信送往沔城的杨家,向他们借些粮食。”
“遵命!”
李虎带向导领本部兵马离去。
杨宗新家在岳州,就像当初的朱家寨子在右玉。杨家不是最有名望的家族,也不是最有钱的家族,但一直是别人最不敢惹的家族。
杨家的安定寨是十年前修建的。那是老回回第一次率陕西的流贼进入湖广地界。小股流贼从襄阳南下,进入岳州地界,官兵不敢禁,杨宗新召集同乡,筑寨自卫,在岳州府树立起名望。
这十年来,湖广一直处于战乱中,杨宗新不断购买鸟铳和兵器,把安定寨修得如沔阳县城般坚固。每当战乱到来时,方圆百里的百姓有不少人来都会此地避难。
当然,杨宗新不是发善心,每个进入安定寨避难的人都要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根据避难时间的长短可能还会增收。
官军强势时,安定寨上树立“明”字大旗,流贼猖獗时,安定寨上的旗帜换成“顺”旗,杨宗新还保存了“大西”的旗帜,所以当清兵南下至湖广时,安定寨上自然换成了“清”字旗。
一切为了生存。无论谁占据湖广,杨宗新选择跟谁合作。他很懂得那些征服者的心理,常常进献一些粮食和财物表示顺从。不知不觉中,沔阳县三成的田地变成了杨家的产业。
何腾蛟进攻岳州时,安定寨保持中立。
江南的兵马进入岳州后,杨宗新同样没有任何表示。
一列人马约有三千多人到达安定寨前,这一天,杨宗新没有树立任何旗帜。
李虎挑了二十个亲兵到达安定寨门前,喊叫:“奉大将军之命征讨湖广的清虏,安定寨的杨宗新出来迎接!”
杨宗新命族人打开寨门。他五十多岁,生的细皮嫩肉,长相儒雅,把李虎等人迎入寨,恭敬拱手行礼,“军爷请入寨,在下就是杨宗新!”
李虎看他摸样,眼睛一横,问:“为何不剪去辫子?”
杨宗新摸了摸光瓢般脑袋,苦笑道:“军爷体谅我们的难处,清虏都是留发不留头的!”他在大明有举人的身份,但十年磨炼下来,深知低调的重要,从来不与兵匪逞强,所以安定寨才维持至今。
李虎站在门口,左手掐腰,右手在怀中掏出书信,道:“这是我家大人的命令,你好生看看!”
杨宗新接过来,拆开信封看完,很快乞求道:“官兵到沔城,在下确实该供应粮草,只是五万石粮食实在太多,小寨人口有限,实在供应不起。”
李虎上下打量杨宗新,问:“你能供应多少?”
杨宗新伸出一个手指头,答道:“最多一千石。”
讨价还价是常事,但杨宗新这句话不是还价,是侮辱。
“是不是太少了点?”李虎开始变脸。
杨宗新像个奴婢般解释:“今年湖广战事不断,沔阳的收成不如往年,安定寨中实在没有粮食。”
“敢让我搜山寨吗?”
“大人,我……”
“好了!我知道你在耍花招!”李虎正儿八经的提醒说:“你要是不老老实实送出粮食,就等着麻烦吧!”,李虎估计左若不能满意,但不敢擅自下决定,命信使快马加鞭禀告左若。
杨宗新的表现正是湖广各地乡绅的态度。就地取军粮,对方国安军和左若军非常重要。
听李虎说完,左若生出一丝怒意。
“顺贼在这里能取到粮食,清虏在这里能拿到粮食。唯有朝廷官兵到此,这些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是当朝廷好欺负吗?官兵不敢攻下安定山寨吗?”
湖广的乡绅为了自保,早已忘记他们还是大明的子民。
“我会去提醒他们!”
☆、第470章 恶毒
一队兵马逶迤行走的洞庭湖侧氤氲的雾气中。
前列骑兵铁蹄飞扬,在松软的草地上留下一个个微嵌入泥土的印记。
荆州城的桃子快要熟了,诱了无数贪婪的食客。荆州和岳州方圆几百离地,集聚了整个湖广八成的兵马。
“启禀大人,前面就进入荆州地界了!”
一个文士伸手挡在眉眼上远眺,对面除了郁郁葱葱的绿林见不到任何特别的景象。
大军日夜兼程,他也感到有些许疲倦,右手自然耷拉下来,强作精神下令:“加速行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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