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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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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皇钺翎听完这事,竟然不顾礼仪地在父亲面前拍手大笑,说道:“父亲,这正是天命所赐啊!”
皇臧不解,但素知儿子适哥心思深重之人,将来继承司城之位正合适,这时候竟流露出一脸狂喜的神色,实不应该。
见他面露喜色,问道:“怎么说?”
皇钺翎收敛了狂喜之色,说道:“父亲,这正与今日墨家之事相合。我听那断臂小臣说,那墨家从海外奇人处得到几种谷蔬。谷有三谷,分别是墨玉、地瓜、土豆。这名字虽然奇怪,但据说都是些亩产数石的祥瑞之物。”
皇臧也是个聪明人,又是做了多年的宋国司城,在人心阴暗之处保持司城之位,一听这个“三”字,顿时明白了关键之处。
皇钺翎又道:“韩虔、赵籍、魏斯之心,天下谁人不知?”
“昔日唐叔虞桐叶封国,得享晋地。就国当年,晋水之旁有人得双穗之禾,是为祥瑞。唐叔献之于天子,天子又命唐叔献与周公,周公大喜乃作《嘉禾》。”
“《嘉禾》之诗,共有三颂。一颂成王言出有信、封弟唐叔;二颂天下安定、祥瑞现世;三颂唐叔虞封于晋便得嘉禾,正合天命!”
说到这,皇臧已经明白过来,大喜道:“你是说……”
皇钺翎见父亲已经明白过来,点头道:“父亲,韩赵魏三宗之心,人人皆知。晋国当年封国,便有嘉禾……如今晋政俱归此三家,将此三谷为礼,献诸天子……难道这不正是天命吗?”
“唐叔虞桐叶之封、嘉禾为之贺;韩赵魏天子封侯、三禾为礼。”
“顺成天命,再封三侯,韩赵魏三宗岂不记父亲之情?”
“魏斯势大,便以那亩产最多的地瓜为魏之嘉禾;赵籍弱于魏而强于韩,便以那亩产次之的土豆为赵之嘉禾;韩虔最弱,便以那墨玉棒子为韩之嘉禾。”
“再选那谶纬占星之人,造以歌谣:魏地瓜、赵土豆、韩棒子、天降三禾、王封三侯、天命昭告、不可不察……”
“三宗必喜,定与我亲。”
“况且三族共政理宋,君上以楚为援。如今叛楚而归晋,楚王必怨君上。届时必攻宋,韩赵魏三家既与我亲,非父亲出面三宗必不出兵,到时这救宋之功,岂不是归父亲所有?”
“昔年墨子止楚,宋人皆知其名,但其人只行义而不恋栈权势。若当年救宋的是父亲,此时又是什么情势?”
“君上亲楚以制我等,逼他叛楚,引楚攻宋,大事可成!”
PS:
周之天命观,以星宿分野。参星照应晋国。虚危星,齐国。这里将虚危拆开,借虚指虚危星、借危指危机。用法不对,勿深究。
第四十三章 参星晦暗虚亦危(下)
皇父臧听儿子这样一说,也忍不住大喜,全然清楚了其中关键之处。
结好韩赵魏三宗,一方面可以引为强援,另一方面也为自己家族日后在宋国篡夺国君之位做好了铺垫。
之前宋国的公族小宗已经做出过驱逐宋公的事,更有九世弑君的往事,但终究周天子名声尚在,又有曲沃代翼这件小宗取代大宗导致公室衰弱的事在前,总归有些天命的意思在其中。
如果韩赵魏三宗先破了规矩,田氏亦可代齐,自己这戴氏亦可取宋。
以嘉禾献上,周天子本已无权威,韩赵魏三家如果伐齐胜利,借势而为,此事必成。
自己这么做,也是锦上添花,但这花添的喜庆,三家定然感谢。
至于说伐齐胜负,皇臧根本没有考虑。
越国已经迁都到琅琊,就在齐国眼下,三姓再加上越国,齐国又有内乱,哪有不胜之理?看遍齐国,可有一个能及得上吴起、乐羊、魏公子击、赵籍、越王翳的人物?
皇臧越想越是高兴,心头狂喜溢于言表。
许久平静下之后,才问道:“这件事需仔细商量,不可有纰漏。其中两事需成。一是从墨者手中借来你说的那三谷,另一事就是让国君前往会盟……只是君上有疾,又知道亲楚以制我等,这该如何让其同意会盟?”
皇钺翎思索一阵,说道:“父亲,墨翟这边,需要父亲亲自出面,求来三谷。”
皇臧摇头道:“今日恼了墨翟,那人当真坏事!”
“父亲,那人已断了手臂,墨翟便是不再深究之意。那小臣曾说,那个叫适的墨者说过,一粒一金……若以百金来换,又答应墨翟减免布帛之赋的请求,必能给。”
皇钺翎深知墨者为人,今日之事若是不打断那人手臂,或许真有后患。但既然已经断臂,那已是私仇,墨翟绝不会在意。
况且墨翟等人又非不食烟火,无非就是将财货积存以行大义而非用在个人享受上,以百金换三谷,只要父亲亲自出面还是可以的。
皇臧又问:“那君上这边,又如何说?君上平日无疾,尚且知道亲楚。如今又有疾,更不可能前去会盟。”
“父亲,君上好鬼神之说,又信占星卜筮之术。掌管历法星辰的司星子许贪而好色,父亲可许以百金,再以美姬相送,他定有手段。”
皇钺翎又道:“届时,父亲不可出面,反而要劝阻君上前去会盟。君上一信占星卜筮子许之言;又见父亲劝阻,定会前往任地与晋侯会盟。沿途颠簸,再贿近宦重金……公子田非有大才,可立为君,他既年轻又与楚无盟无亲,气盛岁轻,必然怒楚!”
一连串的阴谋顷刻而成,皇臧连连点头。
自己年纪已大,不可能成事。幸有此子,纵然不能成事,下一辈哪怕不如儿子聪慧,只要有自己这样的头脑,大事也必可成。
凡事不可心急,反正自己已是司城,大权在手。等韩赵魏田四家夺位,自己家族未必就不能顶替如今的宋之公室。
自己不是宋公,从不信那些天命占星卜筮之法。
……
数日后,宋城宫室之中,年逾五十的宋公购由正对着来看望自己的司星子许叹息。
“寡人这些日心口甚闷,你可有祈禳之法?我曾听闻,昔日先祖景公之时,荧惑星侵我房心宿,汝之先祖有祈禳之法,你难道不会吗?”
司星子许一听这话,便知道司城请求自己的事可以做成了。
按照周之天命,分野定邦,更信玄之又玄的星宿之说。
当年五星连珠在西,于是兴兵伐纣,一战而胜,这些年天命之说更是深入人心。
千年后五星连珠在东,才有了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之汉护臂,那时的天命观与殷商西周时并无二致。
宋乃商后,商自有星,房心宿正是宋国的天命,主管战争征伐的荧惑星入侵心宿,称之为荧惑守心。
战国期间,共有两件荧惑守心的事名流千古。
一件就是当年宋景公之时的荧惑守心事件;另一次就是大秦一统后荧惑守心,有人趁机写下“始皇帝死而地分”的谶语。
司星子许的先祖经历过上一次的荧惑守心天象,因为心宿正是宋国的命星,所以推断有灾祸。
当时便告诉景公自己又祈禳之法,可以让这灾祸转移到封臣、百姓、收成的身上。但宋景公全都否决,认为这样做是不对的,于是荧惑星感应到了景公的心意,几日后离开了心宿。
如今子购由再提及此事,显然不可能做出和当年景公一样的决定,显然是准备将自己身上的病症和灾祸转移到别人身上。
他也曾派人去寻找名医长桑君,悬赏千金,可寻找数年都没有踪影。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祈禳之法上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生出许多的希望,也会将平日不在意的希望看成必然的希望。
越是有权力有地位的人,越是怕死,也就越会相信一些鬼神天命之说。
墨子是精通鬼神的,但是墨子在各国的政策又大有不同:信鬼神的,他不谈鬼神,只谈兼爱非攻节葬尚贤,因为他不做无用之功。
因而他从不和笃信鬼神之说的宋公谈鬼神,而是一见面就谈尚贤节用这些事,也因此宋公不是很想见墨子,而是想到了司星子许。
子购由当然知道先祖景公时候的那件事,如今他想的只是将灾祸转移到别人身上,若是能转移到司城身上那是最好。
司星子许既然观星,必然不信天命星宿,只是明白星辰的运行原理。
反正星辰的运行国君也看不懂,自己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
此时见宋公这样问,故作犹豫,似乎不想说。
宋公又喘息几声,说道:“死后的灾祸由我来承受,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只说就是。”
司星子许叹息道:“臣观星数日,哪里能不知道天命星宿的变化呢?但星辰变化万千,又怎么能是常人可以说得准的呢?我只怕自己看错,反而害了君上啊。”
宋公子购由一听这话,心头顿时燃起了希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株稻草,连声道:“你说就是!你说就是!是要祭祀?要桑林之舞?要牺牲?要人殉?只要你说!”
司星子许见宋公已经说出了桑林之舞这样的手段,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忧了。
这桑林之舞,乃是殷商故舞,商汤之时大旱,巫师占卜后说必须以活人为祭祀做桑林之舞,商汤仁德于是剪下自己的指甲为牺牲,果然下雨。
但是后人均认为自己没有商汤那样的德行,不可能只用指甲。
宋商一脉,桑林之舞需要用活人做牺牲祭祀、将头颅放在戈矛之上翩翩,当年争霸之时也曾用过这样的手段来恐吓敌人。
这些年已经很少用此舞来祈祷,宋公情急之下不惜用桑林之舞,可见情急。
司星子许又假装犹疑了一阵,缓缓说道:“君上想要痊愈,只有行非常之事方可逆天命。”
“何谓非常之事?”
“前往任地,会盟晋侯!”
司星子许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祈禳之法。
宋公犹豫地看了子许一眼,心中转过许多念头,但还是沉稳地问了一句:“会盟晋侯,如何是非常之事?”
司星子许连忙靠近道:“君上,难道没有听说参商不会之说?欲要改命,只此一法。”
商星,可以认为是大火星,也就是七月流火之火,是商人的守护星。殷商乃至后人宋国,都主祭大火星。
参星,是后人常说的福禄寿三星中的某颗或是全部,三星高照的三星。是唐尧之国的守护之星,唐尧后人必祭祀参星。
这两个星宿按照后世祆教的说法是猎户座和天蝎座,彼升起的时候此落下、此升起的时候彼落下,故而永世不可见面。
成王之时,唐尧故国被周公所灭,向南迁徙分封杜地。唐叔虞桐叶封国,在唐尧故土上创建了晋国,所以参星也就成为了晋国的守护星。
一直以来,宋晋两国都很少两国国君单独会盟见面,就是遵守这样的天命星宿之说。
参商不会,早有此说。
昔年帝喾有二子相争,帝喾观星,见参商不会,于是按星辰分野,分封二子到唐、商丘二地。宁可这辈子不再见面,也不要手足相残,否则必有一死。
宋公听司星子许这样一说,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祈禳改命,本就是逆天之事。
天上参商不会,自己偏偏要去会盟晋侯,这岂不就是改命?
司星子许见宋公已经有意,又道:“君上,参商不会,本是天定。参商相会,必有一伤。君上只能借势,而不能造势,君上虽可以参商相会,但也需要天时。”
司星子许没有把话完全说明白,但宋公已经听懂了。
参商不会,那么见面后必有一伤,也就相当于把自己的灾祸转移到晋侯;或是晋侯把灾祸转移到自己身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个二选一的结果,可宋公已经看到了希望!
天时、借势,难道不就是再说韩赵魏三家吗?
三家分晋,势已天成,自己借三家分晋之势,参星晦暗之时,与晋侯会盟。将自己身上的灾祸转移到晋侯身上,将商星的灾祸转移到参星身上。
唯一的变数,就是韩虔、魏斯、赵籍忽然全家死光,晋侯重新掌权恢复公室和强晋。
否则按天命来说参星只会越来越暗。
韩赵魏三家可能忽然死绝吗?显然不可能。
晋侯有翻盘的机会吗?显然不可能。
那么自己再不趁此时借势,将灾祸全都转移给晋侯,更待何时?
“这便是天时啊!你要不说,我还不能知道啊!正是这样!好!好!甚好!”
宋公大喜,连声称赞。
司星子许见状,急忙又道:“我观天象,这几日西宫白虎主星晦暗,参星之光尽被昂、毕、奎所掩。北宫玄武,虚危二宿闪烁,有烈光冲于斗牛之间。东宫苍龙,房、心二宿虽暗,但光却不被其余所掩,尚有可为。”
“君上借此,往任地会盟,正合天意!”
西宫白虎,乃是三晋之星。昂、毕、奎便是韩赵魏三氏之命星。参星晦暗,便是说晋室衰弱,光芒俱被三族所掩,也正好借此势改命。
北宫虚危二宿闪烁,是说齐国必有大难。斗牛之宿,乃是吴越之分野,此时吴越合一,是说这一次越国可能会对齐国不利。
房心二宿,正是宋国命星,光芒闪烁却不被掩盖,是在给宋公希望。
天下人均知齐国必败,也知道越国必然出兵,但司星子许却将这一切说成是天命,由不得宋公不信。
希望也有了、天时也有了,宋公再无犹豫,已做好了前往任地会盟晋侯的决定。他抚着自己闷闷的胸口,心说只要到了任地,自己便可无忧了!
司星子许则想,就你这身体,怎么可能到的了任地?只要死在半途,那就不是自己观星有误,而是君上你自己没撑到参商相会啊。
第四十四章 刑鼎未铸规已成(上)
司星子许和皇钺翎各自用不同的方式,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或生或死。
他们不会考虑到那些他们并不认识的人。
墨子让公造冶在村社一剑打断了那名小贵族的手臂之时,也并不会去考虑去往宋城献宝的村社农夫桑生的命运。
并不相同,也不相似。
桑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贵人许诺的三镒黄金,就这样被从马厩中赶了出来。
失魂落魄地走在商丘的街道上,很多昨天见过他癫狂献宝之态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或是嘲弄,或是询问。
桑生一句话都不想说,觉得眼前有些黑。
明明太阳还挂在空中,可总觉得像是笼着一层宋河边清晨的薄雾,怎么也看不清。
耳朵中嗡嗡地响着,一如夏日劳作时那些于头顶飞舞的蚊虫发出的杂音,想要去拍打手伸上去却空无一物,那些嗡嗡的声响仍在继续难以停歇。
三镒黄金不曾到手过,所以不能说失去。
但那些近在咫尺的宿麦与村社合用的耕牛和那些新奇的再过几年就能种植的种子,曾经就在眼前,如今却真的丢了。
活着,不止是物质,还有那些区别于野兽的、与人的交流。
如果三镒黄金到手,他可以逃亡到不属于公田的地方,不再履行村社的军事和劳役义务,买一些私田,开启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不止是买下的私田,更有私田附近那些不知道他如何得到这三镒黄金的人。
在那里,他仍然是那个有劲的、壮实的桑生;而不是回到村社后背叛的、被厌弃的桑生。
他想做个邻居喜欢的人,但也想过得好。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卖之前的乡邻,去一个谁也不认得的地方做个好人。
现在,新的没有到来,旧的也将失去。
不算长的路,他走了许久,绕了许久,蹲下来许久,休息了许久、盼望着许久成为永久。
天亮时被赶走,太阳落山前才在村社前徘徊。
同样的时间,足够适背着沉重的柴草走上两个来回。
远处传来一阵阵孩童的叫喊声,做父母的喊着儿女的名字召唤回去吃饭的吆喝,似乎还能听到那头适买回来的、借给他们八家共用的牛的叫声。
桑生蹲在一株树下,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下个月是轮到自己喂牛,若是喂不好耕地的时候自家可是要向后排的。
牛,不是自己的牛,但却是自己可以使用的牛。
他见过牛,在适来到这个村社与公孙泽赌斗之前就见过。
可那些牛不是他的,也不是他可以使用的。虽然也需要喂养,但那只是军赋。
想到牛,看到身边的宿麦,桑生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是适!都是因为他!他不来,我只是个村社的农夫,耕种授田和份田,生养儿女,征召打仗。那时候多好,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过得更好。一直以来我就相信富贵贫穷天命注定!天命注定,我哪里会有野心?”
“是他!是他让我知道了活着还有另一种活法。就像是那些猪圈中的猪,在没见过野猪之前,怎么会想着往外面跑?”
“是他!让我变成这样的,否则我不会这样。如果没有他,我还是村社里大家都觉得很有劲的桑生,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回去后被人讨厌的桑生!”
“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让我敢想那些我以前不敢想的东西?我变成这样都怪他!”
“是他让我知道原来农夫也可以每天都吃粟米而不用在春夏时候吃野菜!是他说什么乐土才让我想要过那种日子!”
“我从前在村社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这些,贫穷富贵本是命中注定的事,他非要说不是命中注定,他在骗我!”
“看啊!我现在不还是贫穷吗?他说没有命中注定?他在骗人!骗我!骗村社的所有人!”
“这件事不怪我!不怪我!我没错!我没错!”
“要不是他,我只知道村社这样大小的天,也绝不敢想那些半年前从未想过的事。”
“我本来就信贫穷富贵都是命中注定,那时候的我又怎么敢生出这样的念头?就是因为信了他那没有命定的话,才让我心里生出了恶念,他是鬼!是恶鬼!是钻进人心里的恶鬼!”
一开始只是思索,到最后将这一切都怪罪在适的身上之后,竟似豁然开朗融会贯通,高声地喊了出来。
越喊越是有力,越喊越是相信,到最后连豁然开朗融会贯通的理由都已不需要,只剩下一句怨恨,充斥在心头,回荡在耳边,癫狂在脸上。
人总是这样。
或许,他只是想要让别人以为自己疯了,哪怕是嘲笑自己也好。
比起离不开的村社众人的厌恶,他宁可别人跟在后面说他疯了,至少那样还有一丝名为可怜的情愫。
厌弃与嘲笑,当人们难以破局只能两选其一的时候,总会选择癫狂和痴傻来换取嘲笑。
或许,当这样做的时候,这样做的人往往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或许只是一种隐藏在群居动物内心深处的自我保护。野狗会照顾狗群中痴傻的,但绝不会照顾那些反咬一口的。
桑生也许觉得这样叫喊着回到村社,村社的人只会可怜地告诉他妻子……桑生疯了。
那就最好不过了。
于是他叫的声音更大,走得更快,跌得更狠,喊得更响。
浑身的汗水沾满着地上的泥土,不惜一头锵倒在拾粪的孩童们遗漏的一块牛粪上,再站起身疯笑着跑回了村社。
他以为村社的人会骂他、会有孩子追着用石子打他、或者最好有人喊着桑生疯了然后跑回去告诉村社里的每个人。
可他从他那因为叫喊而有些乌黑的眼中,没有看到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村社的那些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后,便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孩子们忙着在诵读今天学会的三个字,男人们在忙着扛着那些从滨山拉来的石头,女人们忙着编织据说是做一种新豆子食物的芦苇席面。
都在为自己听到的和梦想的乐土而努力,谁又会去在乎一个并不想要这样乐土的人是怎么样呢?
……
村社中,适正和一个名叫石锥的墨者石匠在那忙碌。
拉回的石头上画满了螺旋状的、仿佛膛线一样的炭线,坚硬的凿子正沿着那些炭线上刻出可以让麦粉豆浆汇集流出的痕迹。
适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头,看着远处还在那叫喊但声音越发小的桑生,笑了笑摇摇头。
他知道自己会给桑生安排一个终生难忘的命运,一个生不如死的命运。
桑生是授田村社的农夫,没有钱逃不走。而他,将会在这个逃不走、离不开的地方,让桑生终生难忘这件事。
昨日墨子和他长谈之后,忽然提及了一件事。
墨子说,他会和几个墨者在这个村社小住三五日,让适就如平常一样做、平时一样讲。
墨子想要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凡事总要上下契合,如果适这几日说的和平时不一样,那么村社的这些人肯定会有所疑惑、询问为什么和平时讲的不同。
墨子想通过这种方式,最后观察一下适,也想亲耳听听适讲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和墨者的道义是契合的。
他相信,以自己七十的阅历,总能听出真伪,辨别悖合。
也或许,墨子也想看看适的能力,到底能不能处置一些事情,并且处置的方式是符合墨者道义的。
村社虽小,总有许多事。
从适来到这里后,原本的自治村社的基层组织分成了两层。
一层是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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