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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贼道)-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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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眉头一皱,再重新看这考生的首题制艺,发现果然有个“穆”字未缺点画来避讳,万历帝之父隆庆皇帝的庙号穆宗,考生试卷中凡遇御名、庙讳,必须缺写笔划来避讳,违者黜落——
徐光启摇摇头,心道:“这考生也太粗心大意了,首艺竟然出现这样明显的错误,后面六篇没必要再看了。”当即用青笔在这份朱卷上写上“犯讳,贴”三个字,这就说这份朱卷违式,要送到至公堂张贴——
凡贴出之卷,必无取中的希望。当然。至公堂上的这些因违式而贴出的卷子只有内帘官能看到,考生是看不到的,每科会试,因违式而贴出的卷子总有几十份,这不稀奇。
那个弥封官看到了《春秋》一房贴出的这份朱卷,暗暗点头,大功告成了。
……
二月十五日,张原进行会试最后一场,考题是三篇策问,答卷很顺利。在落日前交卷出龙门,完成了丙辰春闱三场的考试。
这两日天气明显转暖,习习晚风中能嗅到春天的气息,那是木叶和花卉的清香。张原站在龙门前回望这偌大的贡院,棘墙数重,高耸森严,东西二牌坊,东曰“明经取士”,西曰“为国求贤”——
“张公子哥哥,你还看什么,恋恋不舍的难道还没考尽兴吗?”
商景徽见张原回头频频看贡院,便“格格”笑着这么问。
张原忙道:“没有没有,考尽兴了。绝不想再进去考。”心道:“可不要让小景徽一语成谶啊,那可糟糕。”
……
在张原考完第三场之际,第二场的朱卷也分发到了各房阅卷官的案头,二月十七日午后,《春秋》一房的一位阅卷官正在阅卷,忽然出声赞道:“此论绝妙,不逊韩柳欧苏。”当即就这份考卷荐到房官张鹤鸣处,说道:“张大人请看这篇论和诏,少有的佳艺,宜冠本房。”
张鹤鸣案头已经有四位阅卷官荐上来的几十份首场朱卷。待第二场朱卷阅毕,他就要把这两场朱卷推荐到副主考官刘楚先处,第三场考卷就不甚重要了,只要过得去就行。
张鹤鸣见这阅卷官如此盛赞这份考卷,便放下手中的卷子。先看这份,只见这篇“天下之政出于一论”写道:“天下有政本。人主诚有以重之,然后政从于其本而不分。夫天下者人主之器也,政所以置器而厝之于安且永也……”
张鹤鸣一边看,一边捻须点头,看完这篇长论,又看“拟汉武帝罢田轮台诏”,开篇写道:“朕愤匈奴横暴,数使将士出击绝漠数千里——”
很快看完,好文章看着就是这么顺畅,张鹤鸣赞道:“果然是少有的佳艺。”看了看这份朱卷的编号,是南卷,表示该考生来自南直隶的苏、松二府或者江西、浙江、湖广、福建、广东这些省份——
——明代会试实行南北卷制度,规定了南方诸省和北方诸省以六四开来瓜分三百多个进士名额,因为如果不实行这种制度,那南方举子将占据进士名额的绝大多数给占去,南方经济文化发达,乡村里巷都是书声琅琅,贩夫走卒中都有很多人能识字,而北方的读书人少,就是读书人,往往除了八股之外,一无所通,所以北方举子考不过南方举子,试举二例,单是江西吉安一府,有明一代就出了十一位状元、八位会元、三十九位解元;福建莆田一县,历科中进士者三百二十四人,远比北方一个府还多,这若是不加以地域限制,那北方人等于是陪考了,这肯定会造成北方士绅的强烈不满,引发政治危机,故而朱元璋分南北卷来取士,保证北方举子的录取机会,南方士人虽然也不满,但好歹南方十占六,还能忍受,而且殿试一甲、二甲依然是南人占绝大多数,正是因为这南北卷制度,才会有异地冒籍的弊端,曾有一个浙江籍举人考了多次考不上进士,迁到河南,转眼高中,后来就不允许举人改籍了——
张鹤鸣看这份考卷是南卷,便在四位阅卷官荐上来的南卷中翻找同一编号的首场考卷,但找了一个遍,没能找到,心想:“二场能作出如此制艺的,首场也肯定好,难道是还没阅到那份卷子?”便让徐光启等三位阅卷官在尚未阅完的首场朱卷中找一下,把这一编号的朱卷找出来给他,但徐光启三人在案头首卷中没有找到这一编号的卷子,连落卷中都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
一个阅卷官问:“会不会分错了,首卷分到二房去了?”
分房阅卷,首卷送到哪一房,后面同一编号的朱卷也会继续送往该房,当然,出错也是可能的,张鹤鸣便持了这份二场朱卷到《春秋》二房去,一一对看那四百多份首场朱卷,却还是没找到同一编号的考卷,这让张鹤鸣好生纳闷,首卷怎么可能不翼而飞呢!
徐光启犹疑道:“前两日我曾贴出一份考卷,那份考卷犯了先帝庙讳,不会就是那份卷子吧?”
张鹤鸣爱才,这份二场考卷实在优秀,不忍错过,擢拨出优秀人才也是房官的荣誉,便让徐光启去至公堂核对一下。
徐光启到至公堂一看,贴出的这份卷子果然就是他们到处要找的那份首卷,既已贴到墙上,当然没有再揭下来的道理,徐光启回到阅卷房对张鹤鸣道:“张大人,实在遗憾,那份首卷果真犯讳了,没法荐上去。”
张鹤鸣颇为失望,叹道:“可惜了,可惜了,这位才华横溢的考生只有等下科了,又是三年寒窗啊。”
徐光启把那份二场朱卷取过来看,越看越觉得这象是张原作的,但张原那么心细的人,怎么可能会在首场首艺出现那样明显的错误!
徐光启摇摇头,觉得不可能,他没把这份朱卷立即弃到落卷堆中,而是放在一边,继续阅卷。
二月十九,第三场的策问卷也送上来了,这时该荐上去的卷子都荐上去了,三场策问素来不受重视,阅卷官们短短几天时间批阅了数百万字,也疲倦了,没有精力再细看这第三场的卷子,都是根据已经确定要荐上去的那近百份前两场朱卷的编号,找出相对的第三场朱卷,粗看一下,没有犯讳之处就行——
徐光启特意找出那个首艺被贴出者的第三场朱卷,三篇策问关切事理,明白正大,没有浮华之词,却有真知灼见,看了这三篇策问,徐光启心中的忧虑愈发深重,从二场、三场的制艺来看,这极有可能是张原的考卷,但张原怎么会出这样低级的错误,这好比围棋国手自填一眼死大龙,按理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是智者千虑,终致一失吗?
这后两场制艺实在优秀,让人割舍不下,不管是不是张原的,徐光启都要再去至公堂看看那份贴出之卷,后面六篇他还没看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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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风暴前的春光
顺天府至公堂面阔七间,五脊悬山顶,青砖墙,琉璃瓦,是顺天府贡院最气派的建筑,匾额上的“至公堂”三个大字是万历初年张居正下令重修贡院时亲笔所题,张居正去世后万历皇帝对其进行清算,差点开棺戮尸,张居正施行的卓有成效的新政也大半被废除,但这块匾额却没人更换,至今犹高悬着——
在至公堂右侧第三间有一块漆成黑色的板壁,违式的朱卷就贴在这里,大约有四、五十份,遮蔽了大半板壁,这些违式的卷子有的是因为首场七篇的凡起与大结的字眼相同、有的是二场诏表格式违例、有的是在卷中自叙生平,但犯庙讳的卷子独此一份,徐光启微微躬着身子,正在细看这份卷子,一页页的翻,从第二篇看到第七篇,夕阳从堂前的两株树叶脱尽的柿子树间照过来,徐光启神情肃然,他将揭起的卷子放下,在廊上踱了一会步,拿定了主意,返回《春秋》阅卷一房,把房官张鹤鸣请到这边来看这份落卷——
张鹤鸣看罢,半晌方道:“这应该是今科会试名列前茅的佳作啊,可惜是犯讳,若只是涂抹污卷这样的违式,我都会持卷去刘院长处说情,可惜,可惜,爱莫能助啊。”
张鹤鸣连连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徐光启不肯就这么放弃,他敢断定这卷子就是张原所作,他必须要帮助张师弟,说道:“张大人请细辨这违式的首篇与其他六篇的区别。”
张鹤鸣又细看第一篇,皱眉道:“这第一篇与其他六篇相比逊色不少,科场重首艺谁人不知,为何该考生会如此颠倒。还犯庙讳!”
“张大人请看这最后一篇。”徐光启将卷子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个缺了一笔的“钧”字:“该生作到最后一篇。应是精力疲倦之时,却犹记得避御名之讳,怎么可能会在第一篇时犯先帝庙讳!”
张鹤鸣浓眉一耸,侧头看着徐光启,神色凝重,问:“徐翰林是指此卷首篇誊录有误?”
徐光启道:“应该是刻意为之。”
科场舞弊,非同小可,张鹤鸣看了看朱卷上的戳印,誊录生名叫卓笑生,说道:“但拆弥封验墨卷要等到放榜后——”
徐光启道:“若等放榜后再验证。那岂不是为时已晚。”
张鹤鸣直视徐光启。问:“你知这考生是何人?”
徐光启摇头道:“不知,但人才难得,相信张大人也是这么考虑的。”
张鹤鸣点点头,踌躇片刻,说道:“子先兄与我一起去见刘院长。看看能否破例先验这份墨卷。”便将这份贴出的卷子揭下,房官把已贴出的违式卷子又揭下,这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因为事后很容易遭致非议和弹劾。
刘院长就是今科会试的副主考官刘楚先,身兼数职,既是礼部尚书,又是翰林院大学士兼掌詹士府事,是徐光启的顶头上司——
在副主考阅卷房,刘楚先听了张鹤鸣与徐光启之言。又仔细看了这三场朱卷,除了违式的首艺,其他无论是经题八股还是诏表策论,皆是上佳的制艺,刘楚先沉吟道:“兹事体大,还得请吴阁老作主。”
于是。刘楚先又领着张、徐二人到主考官吴道南处,吴道南是江西崇仁人,万历十七年己丑科榜眼,历任少詹事、礼部右侍郎,去年入阁为辅臣,为官清廉正直,平易近人,不属东林,也不属浙、楚、齐三党,但因为六年前庚戌科状元韩敬涉嫌通关节舞弊是吴道南首先揭发,而韩敬是宣党首领汤宾尹的门生,宣党自然视吴道南为敌,此次吴道南主持丙辰科会试,朝中宣党官员都盯着吴道南呢,所以吴道南在贡院内帘分外谨慎,尽量不要授人以柄,不料还是出事了,副主考刘楚先和春秋房的张鹤鸣、徐光启给他出了难题——
吴道南看了卷子,这制艺的确优秀,就是取为第一名会元也无人能指摘,但首卷犯讳如此明白,誊录生还有补注,这表明不会是誊录生疏忽写错,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原墨卷的确如此,这考生精雕细琢却在最关键处出了大漏洞,这只能怨命;二是那位名叫卓笑生的誊录生被收买故意写错来陷害这位考生,可是墨卷送到誊录所已经是弥封好的,那誊录生怎么可能辨别出哪份墨卷是他要陷害的那个人的?
这样一想,吴道南不禁心头悚然,若真是那位誊录生要陷害这位考生,并且能确认弥封好的墨卷,那就表示这誊录生在贡院内还有同谋,这要是牵扯出来,就要酿出科举大案了,恐怕对他这个主考官来说也很不利,宣党、齐党甚至浙党的言官必以此事掀起大波澜,但若说要将此事压下去不闻不问那更是后患无穷,而且他吴道南也绝非那等人——
吴道南深思熟虑后开口道:“原墨卷在外帘收掌试卷官处,现在内外帘隔绝,也无法去外帘调取墨卷来验,目下只有一个办法,暂把这份卷子放在我处,算是取中的,今科例取三百四十四人,我填写红号草榜时就把这个卷号添在末尾,然后交监临官去调取墨卷来验,若墨卷首艺也违式,那就黜落,少取一人也是可以的,这个往科有先例,如果其中真有舞弊陷害,那就从这个誊录生开始严查,绝不放过幕后元凶——刘尚书,你们三位以为如何?”
刘楚先、张鹤鸣、徐光启皆道:“吴阁老处置很得大体,下官敬服。”
就这样,《春秋》阅卷一房的阅卷风波暂时平息,内帘的阅卷、荐卷照常进行,写红号草榜及调墨卷、拆封、唱名将于二月二十六日傍晚开始,二月二十七就是正式放榜之期——
……
这日清晨,张原在院中两个大荷huā缸之间练太极卷,商周祚推门出来立在高高的阶墀上看着,张原收势向内兄施礼。商周祚含笑道:“介子,今日是澹然二十岁的生日啊。你还记得否?”小妹澹然幼失怙恃,依兄嫂长大,商周祚对幼妹的生日比自己两个女儿的生日记得还清楚。
张原应道:“是,这几年澹然生日我都会去见她,今年却分隔两地了,极是想念。”现在他心里最牵挂的是澹然的分娩。
商周祚抬眼望着对面东厢房屋脊,目光悠远,说道:“会稽二月,春暖huā开,那杏huā寺的杏huā这时都绽放了吧。岁月如流。我妹澹然转眼就双十年华了,我已有五年多没看到她了。”目光下移,看着张原:“介子,这次你中了进士,就把她接到京中。嗯,七、八月间去接,那时天气不冷不热正好。”商周祚看了张原的三场制艺,说必中无疑,就看名次高低了。
小景徽笑眯眯走了出来,这女孩儿总是这么高兴,婢女芳华已经侍候她梳洗停当,女孩儿前发覆额,后发垂肩。不再穿臃肿的冬衣寒裘,而是薄袄长裙,显得娇小伶俐,先向爹爹和张原各行一礼,然后脆声问:“爹爹,那小姑姑来京时是不是把小宝宝也要抱来?”
商周祚笑道:“那是当然。”
小景徽便问张原:“张公子姑父是喜欢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张原笑。答道:“都喜欢。”
小景徽道:“那就让小姑姑各生一个好了。”
商周祚板着脸道:“不许饶舌。”
小景徽看着爹爹的脸色,察知爹爹没有生气,又道:“爹爹,小姑姑是今天生日,那明天就是我的生日,明日我想让张公子姑父带我去满井游玩,请爹爹准许。”
商周祚皱眉道:“又要纠缠你姑父吗。”
张原对商周祚道:“大兄,游满井是我早就答应了景兰、景徽的,明日我族叔、族兄还有祁虎子都会去,待放了榜,不管中没中,怕都没时间、没心情游玩了。”
商周祚这才点头允了,小景徽甚喜,向张原扬眉一笑,蹦蹦跳跳往后院看穆真真练小盘龙棍去了。
商周祚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对张原道:“当初澹然裹足,痛得直哭,我不忍心,就没让她裹,如此一来,这两个小的就跟她姑姑的样,都不裹足了,以前还担心她们嫁不出去呢,哈哈。”
张原笑道:“大兄英明,不裹足好啊。”
商周祚道:“也是缘分,恰好遇到介子就是不喜裹足的。”
张原道:“我将号召翰社同仁摒弃这裹足陋习,祁虎子已然热烈响应。”
商周祚哈哈大笑,西厢房里还传出傅氏的轻笑。
商周祚去都察院后,张原也带了武陵和汪大锤出门前往大隆福寺,他今日召集翰社诸人在大隆福寺聚会,张联芳、洪承畴、黄霆、孙元化,还有其他十几位浙江举人也都参加了,出示各自科场中的制艺,相互品评、切磋,公推张原的制艺为第一,认为张原这次一甲有望,张原自己当然是很谦逊的,会试结果由考官来定,翰社公推算不得数——
黄昏时分,张原回到内兄的四合院,穆真真迎了出来,手里拿着好几封信,喜道:“少爷,若曦大小姐、微姑,还有青浦杨秀才的信到了。”
“姐姐她们应该才收到我的信吧,怎么就有信来?”
张原很是高兴,先拆姐姐的信看,姐姐的信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写的,那时他的信才刚寄出,姐姐当然还没有收到,只是牵挂着赴京的弟弟,先就写信来了,盛美商号已在去年十一月底与民信局订立合作契约,对于盛美商号的信件或物品,民信局会优先、优质运送,张若曦在信里向弟弟张原报知盛美商号近来的发展情况,除青浦外,就数杭州分号盈利最多,南京分号将于新年二月初开张,也是王微一手筹备的,王微很有经营头脑,此时此刻她写信,王微就在她身边,在信的最后,张若曦说将于二月上旬启程回山阴母家,帮母亲照看好澹然,请张原放心——
而在王微信里,却是只字不提盛美商号的事,满纸情意绵绵,信末附诗一首,这是她从南京去青浦途中泊舟白蚬江畔时写的,诗曰:“一叶浮空无尽头,寒云风切水西流。蒹葭月里村村杵,蟋蟀霜中处处秋。客思夜通千里梦,钟声不散五更愁。孤踪何地堪相托,漠漠荒烟一钓舟。”
诗写得楚楚可怜。
张原微笑着,最后看杨石香的信,杨石香向他汇报翰社书局的情况,《喻世明言》二十卷本已经刊刻印行,还有《警世通言》前十卷,销售势头甚好,乙卯年翰社书局(不包括范文若的苏州分局)共盈利一千八百六十七两银子,根据书局头三年的盈利不予分红的契约规定,已把这些银子全部作为各股东的追加股本——
小景徽过来问:“张公子哥哥,是小姑姑回信了吗?”
张原道:“不是,是我青浦的姐姐写来的信。”岔开话题道:“明日一早去游满井,准备好了没有?”
小景徽喜道:“准备好了,明日天一亮就去吗?”
张原道:“让厨下早些煮匾食,吃了就去。”
……
翌日一早,祁彪佳就赶来了,雇了两辆马车,在岳父大人宅中吃了匾食,张联芳和张岱叔侄也到了,都带着女眷,于是带上景兰、景徽姐妹一起去游满井,满井在北京外城的东北方,从东四牌楼到满井大约有十二、三里路,马车出了东直门,折而向北,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初春,安定门外士女云集,都是来游满井的,但见高柳夹堤,一望空阔,被冰雪严寒困在城中数月的京城士女,此时若脱笼之鹄,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眺望远山,山为冬雪所洗,鲜妍明媚,娟然如倩女新妆;近看古濠水,冰雪融化,波色乍明,岸边柳枝将舒未舒,柔条拂风,春意盎然——
景兰、景徽这两个女孩儿最是欢喜,来北京三年,还是第一次到北城外游玩,小景徽东张西望问:“满井在哪里呢?”
张联芳是好游的,年年开春都要游满井,指着不远处一个八角亭道:“井在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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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天定文曲星
穆真真和芳华几个婢女就带着景兰、景徽姐妹先去看那满井,祁彪佳紧跟在景兰身后如影随形,张联芳“呵呵”笑道:“祁虎子对他这个小妻子跟得寸步不离啊,干脆下月就成婚吧,早婚各地都有。”
张岱笑道:“虎子身体还没长成呢。”
“有一奇闻,说出来让伱们长点见识——”
噱社社长张联芳又开始说笑话了:“湖广边地有一种恶劣风俗,男童年方十岁,其父就为其娶年长之妻,其父先与子媳交合,生子则以为孙,所以那边的人做父亲的二十来岁,儿子就有十来岁了,其实是兄弟,当地人却不以为怪。”
张岱、张原都是摇着头笑,亭子边的小景徽也在欢声笑语,回头向张原招手:“张公子哥哥,快来看,这井真奇怪啊。”
张联芳奇道:“介子,伱这个妻侄女怎么这般称呼伱?”
张原微笑道:“以前在会稽叫顺嘴了,改不过来,不过在我内兄面前她就叫我张公子姑父。”
张联芳看着活泼可爱的商景兰和商景徽小姐妹,微带揶揄道:“商氏女都是不裹足的,嘿。”
张岱知道仲叔有金莲癖,不想让介子与仲叔争辩,岔开话题问张原:“介子也快为人父了,大约几月生?”
张原道:“应该是下月。”
张联芳道:“介子先持斋三日,然后再去大慈延福宫为伱妻儿祈福,天官赐福、地官释罪、水官解厄,据说很灵验。”
张原道:“好,明日就开始持斋。”
因张原即将生子,张联芳想起他儿子张萼和张萼和儿子了,说道:“我那孙儿都快一周岁了,我这个做祖父的还没见过他呢,这次不管中不中,都要回乡一趟。”
张岱笑道:“仲叔这回必中的。事不过三嘛,仲叔这是第三次跃龙门,必定大功告成。”
说说笑笑,张联芳叔侄三人走近那八角亭。围在亭边看井水的有近百人之多,有宦官和贵戚,有士绅和女眷,在满井周围,一家人席草而坐对酌劝酬的比比皆是,小贩们吆喝着:好火烧!好酒!好大饭!好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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