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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贼道)-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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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原笑道:“嗯,一定努力考中。”

  两个人走到穿堂口,这才看到小丫头兔亭站在月光阴影里,兔亭也是听到后园敲门声才过来的,却看到少爷和真真姐有说有笑、又拉又扯的,兔亭不说话,兔亭只是想:“真真姐喜欢少爷呢,那天夜里说梦话还叫少爷,哼哼唧唧的,声音好娇——”

  往常兔亭睡得很死,那夜偏偏就听到了,她也没对穆真真说过,其他人也不说。

  ……

  发案放榜的次日,所有进学的儒童齐集学署,听侯县令和孙教谕训话,要求众儒童勤学制艺备考即将到来的府试,同时公布府试日期,山阴县与会稽县的府试日期定于四月初九,山阴学署将在二月底之前把通过本次县试的四百零八名儒童、连同历年通过县试却未取得童生资格的儒童一并造册送至知府衙门,大约有一千六百多人,报考日期为三月二十至三月底——

  相关事项说明完毕,众儒童解散,本次县试的案首和二至五名的儒童留下,县尊大人赐宴以示褒奖,午宴后,另四名儒童各自归家,侯之翰独留张原饮茶说话——

  只有张原一个人,侯之翰就随意了许多,伸了个懒腰笑道:“短短数日要评阅几千篇八股文,真是头晕目眩,休息了一日都没回过神来。”

  张原欠身道:“老师辛苦,学生感佩。”通过了县试,他就是侯之翰的门生,以后私下就称老师不称县尊了,这关系显然是更密切了。

  侯之翰道:“曾想置你为第二,但思来想去,过意不去,不能因为避嫌而委屈了你。”

  张原道:“学生定不负老师栽培。”

  侯之翰对张原的回答颇为满意,问:“见过王老师了吗?”

  张原道:“学生等下就去。”

  侯之翰笑道:“你与我同出于王老师门下,现在又有师生名份,思来好笑,好了,你这就去吧,要戒骄戒躁,备考府试。”

  张原起身向侯之翰说了近日要去松江之事,侯之翰也像张汝霖那般表示担心,听了张原的解释,点头道:“三月初十定要动身赶回来,不然会耽误了报名。”便让张原去找吏房的吏目开路引。

  张原又请求侯县令暂免堕民穆敬岩两个月的听差,他要穆敬岩护送去松江,侯之翰笑道:“是那个黄胡子吗,他还有武艺?我倒是不知——嗯,你找工科房何典史说一声便是了。”

  张原去日见堂后的工科房找到何典史,说明来意,何典史知道这个张原张案首现在是县尊面前的红人,岂会刁难,笑呵呵道:“黄胡子穆敬岩倒是有两把子力气,张公子要用他尽管说,我这就吩咐下去,到四月中旬前不招他听差。”

  张原谢过何典史,又去吏房开路引,那吏目问明几人同行、所至何地、大约停留几日,很快开好了路引。

  张原携了路引先回家,将路引交给陆大有收好,正好穆敬岩、穆真真父女二人来了,张原便对穆敬岩说了方才知会何典史之事,穆敬岩自是欢喜,见张原要去会稽,便道:“小人陪少爷去吧。”

  张原道:“也好。”便带了武陵和穆敬岩步行去会稽,先去王思任老师家,王思任却不在,老门子说老爷去萧山陈姑爷家了,前日去的,不知何日回来,张原便径去前院书房给王老师留书一封——

  正写着,王婴姿来了,瞪大眼睛笑着拱手道:“张案首,在下有礼。”王婴姿梳小髻,穿窄袖褙子,是未出嫁的闺女打扮,行的却是男子之礼。

  张原起身还礼,笑道:“婴姿师妹取笑我。”

  “师妹。”王婴姿一愣,随即展颜道:“不错,那我以后就称呼你为介子师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杏花寺观音会

  王婴姿近前觑眼一看,说道:“给我爹爹留书啊,有什么事?”

  张原道:“我过两天要去松江一趟,所以要向老师禀明。”

  王婴姿惊道:“四月就要府试的呀!”

  张原微笑道:“我姐夫三十寿诞,总要去拜贺,来回一个月,能赶得回来。”

  听张原这么一说,王婴姿蹙起眉头道:“我爹爹去萧山也是去看望我姐夫,说是病了,病得不轻。”

  张原道:“那得赶紧延医诊治,要不要请鲁云谷先生去一趟?”

  王婴姿却又“嗤”的一笑,说道:“鲁云谷治好了你的眼疾,你就以为他能包治百病啊,鲁云谷主要是看小儿科的,谁人不知。”

  张原笑笑,就在王婴姿注视下继续写信,却听王婴姿道:“介子师兄,若你在松江耽搁住了没能在府试前赶回来,就由我代你去考如何?”

  张原一下子没收住手,正在写的“大”字那一捺重重顿了一下,像缠足妇人的脚,很是难看,说道:“糟糕,得重写。”

  王婴姿凑近一看,“咯咯”的笑,说道:“不用重写,你稍等一下。”飞快地出了书房,脚步声远去,过了好一会,脚步声又起,王婴姿出现在书房门口,扬起手中一物,笑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张原一看,形状像是一块墨,却又是浅黄颜色的,摇头道:“不知。”

  王婴姿走到书案前,将那块黄墨沾了一些水,在张原写的那个“大”字上一涂,便有一层淡黄色将那个墨字盖住,笑睁睁道:“现在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张原笑道:“雌黄,信口雌黄。”

  王婴姿笑道:“对了,就是雌黄,我爹爹以前也不用,是去年为延庆寺的老僧写经,才用得上。”

  张原道:“我还是重写一张吧,不然王老师看到我这么几个字也要涂改,必要骂我。”取了一张纸重写。

  王婴姿道:“介子师兄的小楷是大有长进了。”

  张原一边抄信一边漫应道:“多谢师妹夸奖。”

  王婴姿道:“介子师兄你说我若代你参加府试能中否?”

  张原心道:“你怎么还说这个啊。”道:“必中。”紧接着问:“师妹没看过科考的场面吗?”

  王婴姿道:“我大兄前几年参加道试时我去看过,上万人哪,两个县两个县的考,绍兴府八县,要考四天,进门还要搜检——”说到这里,王婴姿小姐突然醒悟方才张原神色为什么那么古怪了,她的脸也霎时红了起来。

  张原好像没注意到她脸红,自顾写字,一边道:“是啊,这次府试山阴、会稽两县被安排到四月初九考,单这两个县的考生就有三千左右,到时考棚要挤破了。”须臾将信写好,递给王婴姿道:“请师妹转交老师,那我现在就告辞了,等我从松江回来再来拜见老师。”

  王婴姿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尽,应道:“祝介子师兄来回平安。”

  张原一揖,出了书房,边走边想:“有出戏叫《女驸马》,一个才女为寻夫一路考上状元,这可能吗,那可是要解衣搜检的,童生试也就罢了,据说乡试、会试搜检时连短裤都不许留,要全部脱光,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混过去!嗯,太平天国倒是有女状元,那也乱得很。”

  又想:“婴姿师妹要考秀才其实是可以的,早几年没发育时就去考,短裤保留,上面是平的,可以混过去,现在,呃——”

  张原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再想就猥亵了,带着穆敬岩和武陵出了王老师家门,绕到东大池西岸往北走了两里多路,折而向西,很快就到了商氏大门前,商周德将他迎进正厅,笑道:“估摸着你这时应该要来了,我准备明日送嫂子和小兰、小徽去京师,原打算送到杭州就回来,可想想嫂子是女流,两个孩儿也幼小,虽有管家打点、婢仆服侍,但我还是不放心,便决定一直送到京城去,这往返总要三、四个月吧,让我欣慰的是昨日等到了你县试案首的佳音,甚好,我也正好去向大兄报喜。”

  张原道:“那我明日再来相送。”向商周德说了他近日也要去松江之事,商周德问张原何时动身?张原道:“二十日一早动身,因为二月十九是澹然寿辰。”

  商周德笑道:“介子有心,我都忘记小妹的生日了,闲生日,没人提醒,就没记起来。”

  绍兴人把逢十以外的寿诞叫作闲生日,并不重视。

  商周德让张原稍坐,他进去说些事,过了一会出来道:“我已向嫂子说过了,都等过了澹然生日再启程,嫂子她们这一去不知哪年才会回来,赶路也不争这几日。”

  时近黄昏,商周德留饭,晚饭后商周德派船送张原主仆三人到山阴八士桥,这次张原并没有见到商澹然,也许是商周德考虑时辰已晚,未婚男女相见不雅——

  张原在八士桥上岸时,看到明净夜空那轮硕大丰满的圆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觉得有点辜负这样的好月色,何时才能与澹然携手赏月呢?

  ……

  二月十九商澹然生日,张原一早赶到商氏府第,见商氏大门前一片忙碌,两辆马车等在墙门边,那些商氏婢仆见张原来了,俱欢声道:“张公子来了,张公子来了,可以动身了。”

  张原问去哪里?答曰今日杏花寺观音会,澹然大小姐是今日出生的,去杏花寺进香最是吉利。

  张原笑道:“我母亲今日一早也去大善寺了,大善寺也有观音会。”

  商周德走过来说道:“今日是观音诞嘛,很多寺庙都有观音会,论起来杏花寺只是个小庙,只因寺庙周围遍植杏树,这二月春暖,正是杏花怒放的时候,会稽士女纷纷前往踏青赏花,自然也要入寺烧香随喜,所以杏花寺二月观音会很有名。”

  商澹然在两个婢女的陪伴下出来了,青莲色的春装裙裳上下一新,眉目如画,容色照人,在马车边向张原福了一福,晶亮的眸子含羞一瞥,然后上车去,景兰、景徽小姐妹也向张原福了一福,与澹然姑姑同车,傅氏、祁氏乘另一辆。

  商周德问张原要不要乘藤轿,张原道:“步行正好观景,也不过三里路。”便跟在马车边快步而行,刚转到东大池西岸,却见码头边一艘乌篷船跳上一个少年,却是祁彪佳。

  张原拱手笑道:“虎子贤弟也来了吗。”

  祁彪佳见到张原略显尴尬,现在还是平辈相称,过两年等他与商景兰小姐订亲后他就要改口叫张原姑父,这可真是凭空矮一辈啊。

  祁彪佳向张原还礼,又向商周德和堂姑祁氏等人见礼,便跟着一起去杏花寺,路上祁彪佳与张原说道:“介子兄,启东先生今日午后要离开山阴进京,介子兄不去相送吗?”

  张原道:“启东先生也要进京吗,那是一定要去送的。”

  祁彪佳道:“吏部有文书送到,任命刘先生为行人司司正,还有叶首辅的亲笔信,先生推托不得,只得应诏入京。”又道:“刘先生先要去无锡东林书院访友,然后再进京。”

  张原道:“那好,我等下就赶过去,是在大善寺吗?”

  祁彪佳道:“刘先生要从越王桥上过,你午后就在桥边等着就是了,我与你一起等。”

  说着话,早到了杏花寺外,只见红红白白的杏花如云如锦,将一座小寺掩映得大有幽趣,香客如云,梵音阵阵,那些香客从寺中进香出来后就在花树下流连,大多是成双成对的,青年士女、乡村夫妇都有,江南百姓普遍认为观世音菩萨专主祈嗣生育,所以观音会来进香的香客很多都是来求子的,商周祚之妻傅氏因为即将进京与夫君相会,为求子嗣更是虔诚叩拜——

  商澹然今日戴了宽沿帷帽,遮着缡纱,想必也是因为上次在龙山被孟浪之徒觊觎,这才掩饰容色,但在张原看来,这样的遮掩反倒是欲盖弥彰,商澹然的美并不在一张脸,无处不美——

  傅氏与祁氏叩拜之后,含笑招呼张原和商澹然也来拜菩萨,张原与商澹然便拜了,傅氏与祁氏四目交换,心里暗笑。

  出了杏花寺,在花下流连观赏,这里的杏花颇有名品,有几株花杂五色,绚烂无比,张原看着花树下的商澹然,春风撩起她面纱一角,容色更比花娇。

  盘桓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回去,商周德当然要邀请张原和祁彪佳去府上用午餐,张原请商二兄稍待,他到杏花寺附近的王思任家去问讯,老门子说老爷还没从萧山回来,张原便没进去,随了商周德、祁彪佳去商氏大宅赴宴,因为要赶来相送刘宗周,也只匆匆用了一些酒食,便与祁彪佳赶到府河上越王桥,等候刘宗周路过。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远远的见刘宗周先生骑着一头毛驴,身后跟着一个仆人,行李萧然,就这样上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静止的相片

  张原素知刘宗周乐道安贫,今日一见还是大有感慨,二十年后,流寇、边患让崇祯帝焦头烂额,向群臣征求对策,刘宗周却认为这些都是刑名之术,国君应讲仁义,要慎独用贤,这些话在太平盛世讲讲可以,可天下已经大乱,你还怎么君子慎独,最后国破家亡,只有绝食——

  穷途末路,崇祯帝还曾想重用泰西传教士汤若望推广制造火器,刘宗周坚决反对,认为汤若望是异端之根,火器无益于成败,大国之君所要坚持的还应是汤武周孔传承下来的仁义之道,所以说传统儒家到了刘宗周已经完全僵化,无法再吸收新的学术养分,刘宗周是传统意义上的最后一个大儒,与其后的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这三大具有启蒙意义的思想家形成巨大的分水岭——

  但不管怎么说,刘宗周是个刚正不阿的儒者,他的学术思想依然具有价值,无奈不合时宜,最终他以死来捍卫自己的理念和纯洁,这比绝大多数人强——

  此时,张原注视着这晚明最后一位大儒一驴一仆萧然而来,张原的表情少有的严肃,让身边的祁彪佳觉得有些奇怪,心想怎么回事,难道张介子想要和刘先生吵架?

  刘启东在大善寺就与一班弟子们告别了,没想到在这越王桥上还等着两位,而且这两位都是他最看重的少年才俊,不禁面露微笑,下了驴,牵着缰绳走过去——

  张原和祁彪佳赶紧见礼,张原道:“启东先生,小子听闻先生要离开山阴,甚是不舍,在此等候多时了。”

  刘宗周打量着张原,说道:“数月不见,你是愈见俊拔了,呵呵,娶名门美眷、擢县试案首,汝今得意否?”

  张原躬身道:“小子岂敢,启东先生教诲,无日或忘。”

  刘宗周问:“不忘什么?”

  张原道:“圣贤之学,有以济物。”

  刘宗周凝视张原片刻,展颜道:“说得好,我今出仕,将以行义。”对祁彪佳道:“你以后可多与张原互相砥砺,增进学问。”

  祁彪佳言语不多,应道:“是。”

  刘宗周向二人拱拱手:“那就此别过了,三年后我若未贬谪出京,应该能见到你们两位来京参加会试。”骑上灰驴,“得得”过越王桥,却又回头扬声道:“张原,若科举有暇,可来无锡拜访景逸先生,对你日后或有帮助。”

  张原唯唯,等刘宗周骑驴走远了,才问祁彪佳:“虎子,刘先生方才说的景逸先生是谁?”

  今年十二岁的祁彪佳瞪起眼睛道:“连景逸先生你都不知道,东林高顾啊。”

  张原道:“哦,是顾宪成啊,那我知道,久仰了,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见。”

  少年老成的祁彪佳没忍住,笑了一声,赶紧绷起脸道:“顾宪成先生去年仙逝了,刘先生所说的景逸先生乃是高攀龙。”

  张原“呃”的一声,却原来东林创始人顾宪成去年就死了啊,顾宪成的那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对联太有名了,笑道:“人固有一死,那顾宪成先生我早晚也是要去见的。”

  祁彪佳说道:“介子兄四月府试后,我们一道去东林书院听景逸先生讲学如何?”

  张原心道:“一入东林书院,那差不多就打上东林党人的标签了,这个不急,阉党、东林党我都不能陷得太深,目下要务还是学八股,这是敲门砖。”说道:“再说吧,要出外游学也得有生员功名才行。”

  祁彪佳点头道:“介子兄说得是,那就明年再议。”

  穆敬岩和武陵还有祁彪佳的两个仆人候在一边,武陵这时上前问张原:“少爷,我们现在是回家还是再去商小姐家?”

  张原问祁彪佳:“虎子贤弟你是回哪里?”

  祁彪佳其实是想再去看看商景兰的,这一别至少三年啊,可在张原面前不好说,就说:“我的船还在东大池码头等着呢,我乘船去。”

  张原笑道:“那我与你一道乘船。”两个人便一起再去商氏府第。

  商周德在后园花厅请张原、祁彪佳品茗闲谈,都是自家人,傅氏、祁氏、景兰、景徽,还有商澹然都在,问起方才恭候刘宗周的事,商周德笑道:“看来启东先生是认为你们二人都能参加三年后的会试,呵呵,祁虎子三年后才十五岁,有这样年少的进士吗?”又道:“不管怎样,三年后可让虎子与景兰订亲。”

  喜读《三国演义》的商景兰本是比较直爽的,在祁彪佳面前却很害羞,一听这话,“啊”的一声惊呼,跑了。

  傅氏、祁氏失笑。

  张原、祁彪佳在商氏宅子里用了晚餐,这才一道乘船回山阴,这夜张原早早就歇息了,因为明日就要远行。

  二十日一大早,张原起床洗漱,用罢早餐后就与武陵、穆敬岩、穆真真还有姐夫家的仆人陆大有去八士桥,昨日商周德说好会派船在八士桥接张原,张原将与商周德和傅氏母女同路去嘉兴——

  这是张原第一次出远门,张母吕氏是千叮万嘱,不顾儿子劝阻,小脚伶仃硬是要到八士桥相送,一路絮絮叨叨,要儿子乘船要小心水火、路上吃食一定要干净、宁可少吃不要多吃、出外容忍为上莫要惹是非,又叮嘱武陵道:“小武不许贪玩,要侍候好少爷。”看着穆敬岩、穆真真父女道:“真真也要多费心。”

  穆真真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一颗心跃跃的快活,对张母吕氏道:“太太放心,小婢会好生侍候少爷的。”

  穆敬岩和陆大有都请张母吕氏放心,现在路上都还太平,不会有事的。

  张原丝毫不嫌母亲啰嗦,只有深尝过世间味才知这一刻的可贵,微笑道:“儿子十六岁了,成丁了,母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句话就把张母吕氏给逗笑了。

  这时,张岱、张萼、张卓如还有张定一都来到八士桥相送,嘻嘻哈哈说笑一通,张原几人刚上船,鲁云谷赶来了,特意送来一些制剂药丸,有治腹泻的、头痛脑热的、晕船的,都用小瓷瓶装好,贴有标签,以备路途应急之需,张原谢过鲁云谷,命武陵收好了。

  三明瓦白篷船缓缓驶离八士桥,张原立在船头,从渐渐驶离的船上看着远处不动的桥和桥边的母亲及亲友,那画面仿佛一张静止的相片。

  河道转弯,看不到八士桥了,张原回船舱坐下,忽然想起一事,问穆真真:“真真,你的小盘龙棍带上了没有?”

  穆真真道:“啊,还要带小盘龙棍吗。”

  张原笑道:“防个万一嘛。”看着穆真真微微含笑的样子,说道:“你已经带着了是吗?”

  穆敬岩笑道:“少爷放心,都带着呢,和小人的哨棒放在一起。”

  说话间,早到了会稽商氏后园在东大池的小码头,这是商氏的私家码头,绍兴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小码头。

  商澹然和族人在岸上等候,傅氏和景兰、景徽已经在另一艘五明瓦白篷船上,张原跳上岸,和商氏族人一一道别,最后来到商澹然面前,这美丽女郎抬起晶亮醉人的眸子望着张原,轻声道:“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张原轻声道:“知道了,我会想你的。”看着这女郎美玉一般的脸霎时红起来,这样小小调戏一下的感觉真好,其实也不是调戏,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嗯,是情趣——

  两艘白篷船荡起层层细浪,一前一后驶离商氏后园码头,这种白篷船是用熟桐油刷的竹篾船篷,保持了竹篾的本色,远行的夜航船都是这种白篷船,想必也是为了夜间行驶容易辨识防止相撞的缘故吧——

  商周德他们乘坐的五明瓦白篷船是绍兴最大的民船,明瓦由蚌片磨薄所制,采光颇佳,船舱如居室一般,分成四隔,傅氏与两个女儿还有三个贴身侍婢在后前舱、中舱是六个仆妇,商周德和四个男仆居靠后的那间舱室,四个船工则在船尾小篷舱歇息,还能烧火做饭,很是方便——

  张原乘坐的是三明瓦白篷船,比五明瓦船小了很多,也有三个舱室,船尾小篷窗是一对船工夫妇的居所,中间一舱住的是穆敬岩和陆大有,穆真真不可能与陆大有同舱,当然只有和张原、武陵住前舱了,小婢嘛,就是要同舱侍候少爷的——

  水路经西兴运河前往萧山,张原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船,颇为新鲜,听着船底汩汩的水声,心里静静的喜悦,上午的阳光斜照,篷窗打开,晒着暖洋洋的,探头看驶在前面的那艘五明瓦大船,有一个小脑袋正从一扇篷窗里向这边张望,摇手唤道:“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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