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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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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楠可不认为这个小人会真心为自己贺喜,也隐约觉察到他的笑容里透着得意和嘲讽。
  今天是周楠正式到职,按照府衙的规矩,每日点卯的时候所有的大小官员都要集中在一起到知府面前聆听训示,类似于京官上朝,谓之排衙。
  周楠现在才算是将衙门里所有官员认了个全,抬头看去,只见淮安知府宋孔当是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人,长了一把漆黑发亮的胡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直震得堂中回音不绝,是个很气派的人。
  另外还有彭同知、熊推官等人。
  训话完毕,周楠上前逐一和众官员见礼,做了自我介绍。
  彭同知那日训斥过周楠,看他自然是一脸厌恶。
  宋知府皱起了眉头:“你就是周楠?”
  周楠恭敬地说:“回府台的话,正是下官。”
  宋知府:“听说你纳了山阳丁知县的外甥女为妾,可真?”
  周楠:“确有此事?”
  宋知府的脸色缓和起来,微笑道:“丁知县和本官乃是同年,回想起当年一道在京城赴考,又同登金榜,恍若一梦啊!这一转眼,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日子过得真快。下去吧,好生做事。”
  周楠:“是,卑职自不会懈怠。”心中却是大喜。
  看宋知府的样子对自己很有好感,原来他和丁启光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明朝要想做官,做大官,就得去考科举。因为有科举制度,所有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文官团体。
  这个团体以同学、同年、师生、同乡关系为纽带联系在一起,一旦进入政坛,这关系将伴随一生。一人有事,同门当守望相助理伸出援手。一有事,官员们不问错,只论立场,这也是明朝中晚期党派纷争越演越烈的根本原因。
  周楠正为触怒了熊推官这个顶头上司而苦恼,也想过如何和他修好。现在突然听说丁知县和宋知府是同年,心中一阵狂喜。自己名义上是丁启光的外甥女婿,宋同志肯定会对自己多加关照。
  有知府撑腰,我还怕区区一个熊推官?
  只怕熊仁反过来要对我客客气气的呐。不然就是不给宋知府,不给丁知县的面子。
  可回到理刑厅,熊仁却破口骂道:“好个周楠,果然是个荒唐无耻的好色之徒,这才两日就纳了小妾,真是品性败坏。本官也懒得再说你这个小人,好自为之吧!”
  吃他一通呵斥,周楠处于懵懂状态,这究竟是什么怎么回事,熊推官和宋知府不和吗,还是气恼我在上司上司那里得了宠?
  想不通,想不通啊!
  下来之后,又有一个书办过来说,周楠的公房调整了,让他搬到另外一处。
  新公房又破又小,位于府衙的西南最僻静的小院里,乃是一间烂瓦房,只十平方左右,里面也黑。走进去,眼睛半天才适应过来,鼻端有浓重的霉味袭来。
  被搬到这地方,算是彻底的流放了。别说做知事掌握机要,就算是想看看卷宗,也没有人理睬。
  坐了一个上午,人毛也看不到一根,正气闷。就见到一身衙役打扮的王二过来,施礼:“伯父老爷,大中午的你怎么还不去用饭?”
  “天气热,没胃口。你怎么来了,不对,你好象不是从衙门口过来的。”周楠有气无力地问。
  王二:“伯父大人忘记了,这府衙和县衙是连在一起的,院墙上开了一扇门。我也懒得绕远路,就直接开了门过来。伯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要不,你我叔侄去外面随意吃点酒食。”
  周楠一听,这王二显然又来蹭饭了。他确实也有点饿了,就跟王二一道出了衙,找了家小酒馆。
  酒过三巡,周楠问他今天第一天当值是什么情形?
  “伯父大人放心,小侄谨记你的教导,认真做事老实做人,和同僚处得也好。”原来,这个王二在外浪荡了多年,别的没学会,只察颜观色和口中抹蜜的段位极高。只半天,就和县衙里的人混得称兄道弟。
  这个上午,他跟手下地弟兄出去巡街收税,收获不错,共计糖葫芦十串、甜水两碗、麻鞋三双,并痛殴了三个流民,感觉今日才算是过出了个人样子。
  他见周楠心情不佳,就小声问:“伯父大人,可是衙门里公务不顺坏了心情?”
  周楠喝道:“我跟你也说不到这些,多嘴。”
  “伯父大人你也不要训斥小侄,侄儿是不中用的人,可就是耳朵尖,懂得怎么套别人的话。这城中的好多事情我都晓得,或许能够为伯父分忧。”
  周楠就说:“今天的事情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大概将这事同王二说了一遍。
  王二:“是有些不对头,伯父你等着,保管替你访的明白。”又道:“吃好了,小二,你过来,这是饭钱。”他难得大方一回,叫人意外。
  下午的时候,王二又从那扇门溜进府衙,叫道:“伯父大人,事情不好了。我现在才知道府上如夫人六姑娘是丁知县的外甥女,难怪知县许了我一个副班头的职司,却原来是伯父大人你的面子。”
  “那丁县尊和宋知府虽然是同年,又出自同一个座师的门下,却是水火不相容的大仇家。你做了丁知县的外甥女婿,怕以后在府衙的日子难过了。这事是这样……”
  听王二说完府、县两位掌印官的恩怨情仇,周楠大惊:“这什么草蛋事,怎么就落到我头上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究竟图个啥
  王二说,山阳知县丁启光和淮安知府宋孔当不但是同学,还是同乡。他们都是河南归德人氏,两人在当地都有文名,是年轻一代读书人的后起之秀。
  在古代,读书进学可是一件需要耗费大量钱财的事情,丁启光见宋朋友日子过得清苦,时不时接济一二。
  君子有通财之谊,大家同为士林一脉,读的是圣贤书,也不将这些阿堵物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客套的。
  且大家将来都是要科举入仕的,以后进了官场,有的时候还人情的机会。宋孔当一遇到手头窘迫,通常是一封信过去,丁启光就会慷慨解囊。
  也因为有丁知县时不时的接济,宋孔当得以继续学业。十年寒窗,两个同学同一期在乡试中了举,又同一期考中进士。
  无论怎么看,宋、丁二人都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gay蜜。
  之所以闹成今天的生死仇家,其实和二人性格上的缺陷有莫大关系。
  原来,丁启光少年时读《春秋》读《史记》读昏了头。少年时喜欢结交各路英杰,家中常常是高朋满座。但凡你念过几年书,会得几句子曰诗云,投上门去,赋诗一首,都会得到小丁同学热情接待。住上十天半月,告别的时候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盘缠,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孟尝君。
  不过,他因为是富家子弟出身,好大言,喜炫耀,每次帮扶了贫困同道之后,都会在场面上广为宣讲:某某某今天得了我多少银子、某某某上次进XX学堂读书是我写的推荐信……
  如此一来,丁启光急公好义名声算是彻底建立起来。
  别人还好,得了他的帮助,自是心存感激,但遇到那种自尊心强的人,却要适得其反。
  宋孔当每次写信向丁启光求助的时候,丁同学都会把他的信一封不漏地示之于众。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一多,宋朋友心中就腻味了。
  特别是二人之间的信件往来还涉及到许多隐私,比如宋孔当就经常在信上写到,近日和三五文朋诗友游历河南府,交际应酬都需要使钱,还请丁兄兑来白银二十两,以备不时之需。
  再比如:《眠月楼》的小翠姑娘知情知趣,甚得我心。此人善解人意,身世可怜,我甚惜之。欲购金步摇一支,红粉赠佳人,也是一桩美事。还望丁兄赠银十两,博美人一笑,至盼至要。
  再比如:近日身子不适,谷道瘙痒,我心惶惑,想必是上次文会时惹上的麻烦。开封府严监生家的书童甚是俊美,真真是个粉装玉砌的人儿。人生苦短,譬如朝露,转瞬即逝。就是要走许多地方,认识许多人。丁兄尽快兑来汤药十两,至盼至要!
  反正,宋知府一问要钱,就是至盼至要四字。
  这样的信也被广诸于众,确实尴尬。
  宋孔当心中就恼了:丁启光你这狗日的什么意思,是讽刺我家贫,以显示你是义薄云天的带头大哥吗/?你要买名,也不能贬低我吧,如此,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两人翻脸是在有一年的会试,宋孔二人都中了进士。
  宋孔当是二甲第三十名,后来经过考核,中了庶吉士,算是走上了升官的快车道。丁启光惨了点,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宋知府是寒门出身,如今得遂所愿,顿时把持不住,又写信给丁启光。这次,他提出了一个相当过分的要求,说他的老婆和他结婚十多年尚未生下一二半女,准备休妻再娶。问丁启光有没有合适的豪门白富美推荐。
  丁启光和宋孔当交往的时候和宋夫人也熟,心道这宋朋友还真是个没良心的,你老婆当年不嫌你穷,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奉养公婆,你现在功成名就了就要弃之如弊履,那不是陈世美吗?
  照例,他又将这封信发了朋友圈,把宋知府黑了个底儿掉。
  这个时候的宋知府已经是庶吉士了,如何会将丁知县放在眼里。往日深埋在心中的运气顷刻爆发,当即就写了一封与丁启光绝交书,恩断义绝。
  后来,宋孔当翰林院坐馆期满,进户部做给事中当了言官,而丁启光则到地方上做了七品知县。
  宋孔当是个记仇的人,又是个言官,经常上书弹劾丁启光。
  被言官盯上,日子自然不好过,也没有任何前程可言。老丁在官场上混了十多年都不得升迁,到现在还是个七品芝麻官。
  相反,宋孔当因为被丁启光黑得厉害名声大跌,给事中任满,也下地方做了个知县。混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成为一府掌印,算是庶吉士中混得最差的。
  两个青年时的好友斗了十多年,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谁也没落着好。
  巧的是,如今两人竟然凑到一起。一个是淮安知府,一个则是山阳知县。两座衙门仅仅一墙之隔,中间还有一条小门连通。
  ……
  听王二说完淮安官场上的密辛,周楠脑袋顿时大了一圈。
  真没想到丁启光年轻时候竟然是这样的人,没错,你是心好,要帮助贫困同学。可是,你就不能学红领巾做好事不留名吗,偏生要到处对人说,闹得沸沸扬扬。买名养望也不能这么搞,这手法太粗糙太没技术含量。
  换我是你,这种同学和官场上的同道可比所谓的江湖名声要紧多了。
  丁启光纯粹就是脑抽,丢了西瓜拣芝麻。
  周楠忍不住摇头:“毕竟是一二十年前的往事,宋知府和丁知县都一把年纪了,往昔种种难道就不能一笑了之?”
  王二继续说:“其实,宋知府来淮安之前,考虑到丁大老爷是山阳知县,大家要在一起做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有意和他修好,还写过一封信来山阳。伯父老爷,你猜这个丁大老爷又干了什么?”
  周楠:“不会又把宋知府所写的私信公布于众吧?”
  “倒不是。”王二说:“宋知府来淮安之前本在安庆做知府,按照朝廷的规矩,一个知府每年的俸禄是五十两白银,还有许多禄米,年初的时候统一发放。白银和实物加一起,大约有一百两左右。宋知府正月的时候领过一次,半个月后来淮安又领了一回。丁县尊去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事,就上折子告宋知府领双俸,是贪污,必须重处,将这桩旧事翻了出来。最后,宋大老爷退还五十两银子和三十石禄米才了结此事。当年吏部年考的时候,评语也低,搞得很是狼狈。”
  “从此,府县两个衙门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上头但凡差遣,比如接朝廷大员一类的好事,宋知府直接抢了过来,也不带丁知县玩儿的。”
  周楠听完,瞠目结舌:丁启光,神经病!
  没错,你当年做事是有些过分,属于嘴欠,换谁是宋孔当都要和你割席断交,说难听点你属于连人都不会做的那种。
  不过这些都是早年的事情,当时大家都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之人。在官场历练了这么多人,人情事故多少都懂些。这么大家又凑在一起做官,宋知府又是你的顶头上司,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好吗?
  你这厮反告人家贪污五十两银子的工资,这在官场上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五十两宋孔当只怕还看不上眼,估计是当时上任时走得匆忙没想到这一层,就算想到了也不当回事。
  为芥子大的小事就上纲上线,喊打喊杀,这不是嘉靖年的政治生态,难不成要退回到洪武年官不聊生的时代才满意?
  难怪上次吏部主事王若虚来淮安的时候都由宋知府迎来接往,丁知县从头到尾都露过面。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你丁知县当的是附郭县的知县,本和宋知府有旧怨,不想办法化解,还上弹劾折子和人家互掐,有意思吗?
  周楠本以为宋孔当和丁启光是同年,自己做了丁知县的外甥女婿,有了这分情面,以后在府衙里的日子会过得滋润。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层故事,说句实在话,换成自己是宋知府,知道手下一个知事是大仇人的亲戚,也要好好整治一番。
  想到这里,周楠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记耳光:周楠啊周楠,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心要攀附丁启光。早知道这样,那日的上策就该和他做个交易,以荀举人的遗书为把柄好好敲荀家一家。中策就是直接将信公诸于众,让丁夫人大大破产,一消心头之恨。
  结果,自己却选了卖丁启光一个人情的下下策,做了的外甥女婿。
  如果荀六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也就罢了,偏偏望之恶心。
  最后,他仰天长叹:“我究竟是在图个啥啊?”
  看周楠神情落寞,王二安慰道:“伯父大人,就算府衙里的人要整你也没什么,最多不派遣差事给你,又没有人能够帮你赶走。你老人家好歹也是丁知县的亲戚,有他在你背后撑腰,伯父老爷你在这山阳县的日子一样过得威风。对了,丁县尊说你若是闲着无事,可去寻他说话。反正府衙和县衙之隔了一道墙,来去也方便。”
  “乖侄儿你是嫌我死得还不够快,如何敢再去县衙?你又懂个屁,山阳是附郭县,又摊上这么个知府上司,县中的权力都要被府里剥夺干净。丁启光只怕年年岁考都会得个中下,用不了几年就要卷铺盖滚蛋回家。到时候,我固然没有好日子,估计你这个副班头也当不成了。”
  心中悲催,周楠还是高看了王二一眼。这厮才到县衙半日竟将这种事情打听得明白,简直就是个耳报神,倒不是一无是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浅言深(求推荐票)
  周楠最后气愤地一挥手:“你去跟丁老头说,我之所以有今天这个处境全托他的福,他那个地方我是再不敢去的。”
  又过得几日,府衙中依旧没人理睬周楠。
  已经是夏季了,麦收时节,衙门里顿时忙起来。一是要收缴各县解送到府城的夏粮税赋;二是安置流民。
  地方官的具体事务主要分为三大块:赋税、治安和文教。
  童子试且不说,赋税和治安可是捞政绩的好机会。这两件事直接关系到官员们年底的考评,所有的官员都被派了出去,府衙安静下来。
  这一切还是和周楠没有任何关系,得罪了知府,理刑厅是不会给他一丝出头机会的。
  衙门里热,周楠所在的院子没有一棵树木,以他的级别,凉厅也没资格去坐。
  被太阳晒了一个上午,到中午的时候,地面都被热气烤得发白。热切蒸腾而去,屋中根本就呆不着人。
  周楠吃过饭后在屋中迷瞪了片刻,一身就被汗水彻底泡透。
  再这么下去会中暑的,算了,我还是回家去吧,反正我在这里也就是个摆设,来去自如,也没有人管。
  周楠站起身来,昏头涨脑地地走了一段路。突然有凉气袭来,定睛看去却见眼前是陌生风景。一片不大的荷花池,池塘边上生得两颗高大的榕树,将头顶的阳光遮得严实。
  “我还真是迷糊了,一不小心跑山阳县衙里来。”
  正要转身回府衙去,却见一个道袍老者从旁边的屋中走出来,正是山阳知县丁启光。
  他逍遥地挥着手中的折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子木,前番我叫王副班头去叫你过来说话,缘何今日才到?”
  你就是个瘟神,我还敢来沾你吗,自从碰到你小爷就没有顺利过。周楠心中嘀咕一声,拱手施礼:“见过县尊。”
  “子木,你我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套?我这地方别的没有,却是这城中难得阴凉之地。既然来了,且坐下说话。我今年摘的明前六安瓜片甚好,茶清伴日永,雅淡喜梅芳。斜月穿墙隙,薄烟笼水傍。”
  在水畔,早已架了一口小火炉,有茶香氤氲。
  周楠闻言心中反感:还一家人,是不是还让我叫你一声舅老爷才开心,平白做了你的晚辈,真是倒霉。
  他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接过一个县衙长随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道:“县尊好兴致,夏收季节,大老爷你还偷得浮生半日闲,逍遥自在,宠辱不惊,大有先贤名士风骨,我辈楷模。”
  现在是夏收季节,衙门里政务繁忙,再加上山阳治所淮安城是水路要冲,商贾如云,每天光收税都叫人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听人说,宋孔当来淮安做知府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商税收取的权力收归府衙。到夏秋两赋的时候,他又会派员督促指导工作,进一步抓权。
  这就是得罪上司,这就是附郭县的悲哀。
  丁启光如何听不说周楠话中的讽刺之意,大笑着将扇子指着周楠:“子木,老夫青年时鲜衣怒马,家中整日高朋满座,极是热闹。不过,有一天突然翻然悔悟,所有浮华不过是过眼眼云,纸醉金迷过后又能如何,终抵不做树阴下,一杯茶一卷书,逍遥闲适。所谓,坐看涛生云灭,静闻花开花落。”
  周楠:“县尊家中富贵,不用为稻粱谋,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读书仕进?”
  “不然,不读书,终归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又如何能够感受到眼前这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意趣?”最后,丁启光笑道:“老夫听人说,周知事在府衙里被人投闲置散,意志有些消沉。须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还是不可颓废的。”
  周腩心中气恼:好个姓丁的,老子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田地,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亲戚。你他娘的混得被人剥夺了所有权力,整天只知道躲在县衙里喝茶看书,准一个缩头乌龟,反来劝我自强,有脸吗?
  丁启光也坐下来,从围棋盒里掏出一粒白子,当在左手星位上:“子木,闲着无事,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闲玩无趣,不妨添些彩头,一钱银子一局。”周楠拿起一粒黑子挨着白子放下:“谁先将五个子连成一线,谁赢。”
  围棋,抱歉,那可是需要超强计算能力的,我一个文科僧,可不擅长这个。而且,这玩意儿太吃天分,十二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少爷我没这方面的才华。
  周楠在五子棋上倒是擅长,读大学的时候还买过几本棋谱背过几十种变化。
  “五子棋啊,不雅不雅。”丁启光摇了摇头,还是应了一手。
  一盘棋飞快结束,周楠胜。
  丁启光突然说:“最近流民甚多,若不妥善赈济,怕要生事。老夫听说去年的时候,子木曾将流民转为军户,安置在盐场,此发大善,对老夫颇有启发。”
  这事周楠自觉干得漂亮:“县尊谬赞了。”
  丁启光:“你们安东县没有问府衙要流民安置款子吗,从去年开始,朝廷就陆续拨下银子让淮安府赈济灾民,总数达三十万两之巨。”
  周楠吃了一惊:“这么多,没见到款子啊!”
  “也对,此事由府衙一手操办。为避免银子发到灾民手里,百姓得了钱都吃光用光,然后接着等靠要,宋知府上了个以工代赈的折子……事就这么成了。”
  原来,淮河年年泛滥,堤坝年年都要加高。因此,朝廷在淮安城中设了一个河道衙门,专门负责黄、淮水利。每年光水利款都需几十上百万两,因此,河道和漕运乃是明朝两个吃钱大户,两大衙门的主官也都是部院级官员高配。
  河工可是一块大肥肉,任何人都想咬上一口。
  于是,宋知府就动了心,准备用以工代赈的借口从中渔利。
  本来,你一个地方知府将手伸到河道上去,动了人家的蛋糕,那可是官场大忌,也会受到河道大员的强烈反对。可说来也怪,宋知府这折子一递上去,朝廷竟然准了。
  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
  听丁启光说完,周楠不解:“县尊你同我说这些做甚?”
  丁启光并不直接回答周楠的问题,道:“我朝历来有非进士不得为官的制度,杂流宦海沉浮一世,最多也就像熊推官那样一个正七品到头,要想做正印官却是没有可能的。子木你能够以军功从一个吏员成为朝廷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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