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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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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方应物的长随王英小跑过来,到方应物身边禀报道:“有人送礼贺喜。”
方应物与方清之父子两人都没有太在意,方应物高中进士后,上门道喜的人不算少,并不稀罕。
方应物随意的问道:“是什么人?”王英再次低声禀报道:“好像拿的是西厂的帖子”
西厂?方应物微微惊讶,他与西厂从无往来,又不是同道之人,他们给自己贺什么喜?也太不伦不类了。
随即方应物恍然,定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现任西厂提督汪芷了便又问道:“莫非是厂督的帖子?”
王英点了点头,心里是极佩服的。当年在常州时,方应物得罪了厂督,被吓得连夜分别逃离,转眼几年后,这厂督居然就要登门道喜了。
方应物猛然砸拳,大喜道:“来的正好!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叫完后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侧头看去,却见父亲眼含鄙夷的斜视自己。
堂堂一个读书人,新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听到权势赫赫的厂公遣人登门道贺,便喜形于色喜不自胜,这是什么节艹?这是什么风度?
“我”方应物要去解释几句。但方清之摇摇头,并不打算听方应物的辩解,一边念叨“孺子就是不可教也”,一边唉声叹气、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方应物无可奈何,转身对王英吩咐道:“将来客引到西院正厅去,我要亲自见他。”
这奉了汪芷差遣,前来道贺的人是个黑脸中年汉子,相貌平常,从穿着也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方应物对黑脸汉子示意过,便问道:“在下有几句话想问问阁下,不知道汪公如今人在哪里?”
黑脸汉子闻言十分迟疑。厂督汪直从来没有为了谁家中进士道贺过,今次算是第一遭,所以他能判断出来,厂公与眼前这新进大人关系匪浅,至少厂督是单方面看重眼前此人的。
但是他也知道,厂公喜欢隐迹潜行,对自家行踪的隐秘姓十分看重,非常讨厌行迹被泄露出去。成化十三年闹得最凶时,就有个番子因为泄露了厂督行程,从此便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所以方应物的问题让黑脸汉子十分纠结,这年轻人怎么偏偏就问起这个?
看到对方的为难,方应物哑然失笑道:“不知道厂督在京城里还是军营中?若在京城里,烦请阁下回报一句,就说在下有意暗暗谒见厂督,不知方便否?”
如此黑脸汉子便应声道:“在下自当回报,若厂公有意,自然派人前来邀请。”
闲话不提,方应物为当庶吉士绞尽脑汁时,历史车轮继续滚滚前进。却说读书人中了进士后,不一定就马上有官做的,朝廷也无法一下子拿出两三百个合适位置。在等待选官的过程中,新科进士都要被打发到各衙门里进行实习,学名叫观政。
大多数新科进士都要经历或长或短的观政时期,期间以观政进士身份慢慢适应官场生活,还要学习政务处理、熟悉朝廷法度,将来正式任职后便可以尽快上手。
而新进士方应物便被发配到了礼部观政,光荣的成为了一名观政进士,应该说这是很不错的安排。首先,能到六部这种核心衙门实习,总比去那些叫人记不清名字的监、寺好。
其次,按照官场清浊排位,礼部在六部里是仅次于吏部的清流衙门了,而吏部这种掌握铨选大权的独特衙门又是不可能安排新科进士观政的。当然清也有清闲、清水的意思,其实方应物本意倒是想去兵部,考据一下刘大夏到底烧没烧掉郑和航海图。
到礼部去报道时,方应物找尚书周洪谟,不在;找侍郎徐溥,也不在。于是方应物就挠头了,礼部下面有四个司,管事的堂官都不在,那么自己到底去哪个司观政?
万般无奈,方应物只好跑到礼部大堂和几位值守老吏闲聊。“现在比较繁忙,诸位大人经常不在衙。”有个老吏笑道。
方应物奇道:“你这老匹夫,不要欺负我新人不懂。礼部不是号称六部中最轻闲么?每曰里就是喝茶和看抄报,有什么忙乱的?”
“平时的确轻闲,但最近事情都攒在一起了。先前接连有郊祀、春闱大比就不提了,现在有北疆威宁海大捷,马上又要筹备告庙、献俘几十年没办过这种大礼了,朝廷上上下下生疏的很,难免忙乱。”
第三百三十一章人约黄昏后
方应物在礼部无所事事,所以到了午时便坐不住了,起身回家去也。路上居然遇到了某宰辅的仪从。准翁婿隔着轿帘,很惺惺相惜的,在春天正午和煦的日光下互相点点头示意。
方应物才进了家门,便看到有陌生人在门房等候着,家里门子正陪着说话。
那陌生人人眼见方应物回来,主动呈上名帖并禀报道:“奉命来相告,若方大人有意,可于今日黄昏之前,前往西安门外灵济宫附近的求仙酒家相见!到了那里,报上暗号人约黄昏后,所带随从不要太多。”
暗号?人约黄昏后?方应物一阵恶寒,但也心知肚明,这必然是汪芷打发人来传话。还挺神神秘秘,不愧是当今最大的特务头子之一。
方应物有点奇怪,在外地时,汪厂督行事还算大方,怎么一到京城就鬼鬼祟祟的?难道是因为她在外地多以监军面目出现,而在天子脚下时,密探头子身份多一点?
用过午膳,又美美睡了个午觉,方应物便再次出门。他想了想让王英留在家里,只带了方应石当随从兼保镖出去。
出门后就按照约定,往北边灵济宫方向而去。方应物边走边记起,仿佛史料上提到过,汪直的西厂就是在灵济宫成立的,这么说来那里一带应该就是西厂大本营了。
路上打听着,在灵济宫西边一道胡同里找到了求仙酒家。天色近黄昏,正是吃饭时候,但这酒家生意平常,站在门口向大堂里面望去,也就七八个客人。
门口店家小厮伸手道:“里面有请!”方应物进去后,心里怪怪的对柜台上掌柜的说:“人约黄昏后?”
掌柜的抬眼看了看,对店家小厮耳语几句,然后方应物便被引着向后院行去。到了后院,却又穿过院墙一道有几人把手的小门。到了另外一处天地。
再次进入一层院落,方应物继续向里面走,但随从兼保镖方应石却被院首护卫拦住了,只让方应物单独进去。方应物不觉得自己有危险,转头对方应石吩咐道:“就你在这里等着罢。”
又走到屋前。还有一名身材不高的护卫站在屋门外。方应物没有在意,只是暗暗觉得,这汪芷好像很没有安全感啊。正要迈步进屋时。却听到这护卫低声唤道:“方公子!”
声音清脆,很是耳熟,方应物抬头仔细看去,却见这清秀护卫很面熟,又端详几眼,方应物惊喜的叫道:“孙家姐儿?”
原来这护卫不是别人,正是方应物被发配到榆林时结识并熟络的孙小娘子。只不过孙小娘子被汪芷掳走后一别经年多时不见,此刻又身穿箭袖男装,头顶小帽。一时间没认出来。
方应物一时忘形,在榆林的日子里,穷极无聊时又是调戏孙小娘子调戏惯了的,便很热情的握住了孙小娘子的手,殷勤问候道:“孙小姐别来无恙乎?方公子我可想念的紧!”
孙小娘子脸色通红,扭了几下。勉强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屋内道:“汪公在里面等着你,方公子还是先进去罢。”
方应物嘿嘿笑了几声,摸了摸孙小娘子的脸蛋,“回头找你叙叙旧。”
却说方应石虽然被拦在院首。但他很尽职尽责的一直目送方应物前行,顿时目瞪口呆,三观差点崩溃了。
这、这、这怎么一回事?这个世界怎么了?秋哥儿并不是好男风的人,怎的与那护卫打情骂俏、摸摸擦擦起来?听说京师有些老爷们就喜欢这个调调,难道秋哥儿被感染了?难怪秋哥儿今日偷偷摸摸的跑到这里来
按下方应石的复杂心思不表,却说方应物进了屋后,便看到汪芷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上正中,只是也不知发育没发育完的身材与宽大的太师椅不太相衬。
方应物拱拱手道:“见过厂督!”汪芷眉头挑了挑,直接问道:“你要见我,有何贵干?大概是遇到天大的为难事情了?”
方应物答道:“科场已经结束,在下侥幸中了个二甲第八,但又听说今年朝廷不打算馆选庶吉士,实在有点不甘”
汪芷很是干脆利落的说:“知道了!待我见到陛下时,自会荐举你!”方应物无语,只能连忙摇手道:“不必不必!”
心里忍不住吐槽几句,汪太监你做事能不能不要如此简单粗暴?你不知道你名声在士林间有多差么?靠着你推荐得到庶吉士,传了出去岂不名声扫地,那还不如不要!
“你看不起我?”汪芷忽的坐直了身子,很敏感的瞪着方应物道。
方应物苦笑几声,“在下知道自己的份量,厂督要面君直言举荐,那实在让在下当不起!也承不起如此大的人情!”
汪芷冷哼一声,“那你还有什么主意?”
方应物娓娓道来,“过几日便是午门献俘,厂督稍加安排就是”
汪芷听完,嗤之以鼻的说:“你们读书人,肠子就是弯弯绕绕的多。左右只是顺手为之的事情,帮你一把就是!”
“谢过厂督!”方应物先行致谢,然后等着汪芷继续说话。不过过了片刻,却见汪芷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方应物连连以目示意。
汪芷很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有话就说,挤眉弄眼的搞什么鬼?”方应物便试探道:“厂督肯出手相助,没有点别的条件?不妨说出来听听。”
汪芷不屑的冷笑几声,“我看你还算顺眼就帮你而已!你以为谁和你们这些文人一样斤斤算计么?谁想着找你要什么条件了?”
方应物大惭,高声道:“厂督义薄云天,在下佩服!”心里暗暗感慨,历史上汪太监短短几年时间就众叛亲离的彻底垮台,果然不是没原因的算算时间,就在这一两年了。
却说方应石在院首站着,但目光不停地朝堂屋那边望去,见方应物进了屋后,没多久那门口护卫也进了屋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见到方应物从屋中出来,借着灯光看去,能看得出他神清气爽、志得意满。
不能看着秋哥儿这样堕落下去,心怀忠义的方应石暗暗下定了决心。
方应物与方应石这对各有心思的主仆回到家时,夜色将深了。方应物便先去东院书房里向父亲问候,方应石则回了西院。
与父亲说完话,方应物回到西院后,又想今夜该到瑜姐儿侍候,就径自来到王瑜房中。进了里屋。却见王兰王瑜两个小妾都在,正并肩坐在床头说着闲话。
方应物站在门框里,困乏的伸个懒腰,“天色已晚,歇了罢,明早还得去衙门。”
兰姐儿羞涩的一笑,上前帮方应物宽衣解带:“夫君不是一直想要奴家姐妹一起侍寝么?今晚方便如何?”
方应物打个哈欠打到半截,惊讶的合不上嘴,前几天他的确有过搞双飞的念头,怎奈两女心性保守,始终羞恼不从,也就只好作罢。
可是,今夜为何她们竟然主动肯了?事有反常必为妖吖!方应物强行按住沸腾不止的**,疑惑的望着两个小妾。
王瑜小娘子也凑上前来,对方应物道:“过往不能让夫君满足,都是奴家姐妹的错,今夜都让夫君如愿。只是与其他两个男子鬼混这种事情实在令人作呕,夫君今后还是不要做了罢?亦不要糟蹋人约黄昏后这句词了。”
靠,谁与男人鬼混了,还是两个?那是两个女人,再说也算不上鬼混!方应物悲愤的跳了起来,叫道:“这是谁告诉你们的?”
王兰王瑜以为夫君要发怒,一左一右齐齐抱住方应物,软语道:“秋哥儿不要怪罪方应石,他只偷偷告诉了奴家姐妹两人,并无外人知晓。他也是为了夫君好,并无坏心。”
ps:
靠,11点多睡着了,幸亏5点醒来补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人情和公事(上)
方应物起床后,只觉得腰酸背痛。在院子中连续做了三遍第八套广播体操,才感到稍好一些。不由得连连感慨,自己需要加强身体锻炼了,别真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正在琢磨,是不是让人去做几个石担之类的东西放在院中?亦或发明一些强身健体的器材?忽然前面门子来禀报,刘家派人过来传话。
大清早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方应物把人招来一问,原来老泰山家里两位公子哥年前回了老家保定府博野县,今天要返程到府,所以刘家叫他也过去一起见见面。
这半年时间,方应物算是被刘棉花的心机搞怕了,欲仙欲死、不服不行。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都是躲着老泰山走,绝对不主动去见面,但这次并不好拒绝。
如此方应物去礼部晃了一晃,眼见着还没有什么事情。一个观政进士的来去还是很自由,没人会较真,于是方应物便又起身去了刘府。
此时刘府中,刘棉花与老夫人一起坐在大堂里,方应物上前见过礼,便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并不见小未婚妻的踪影。
心里不免叹口气,按着这年头习俗,只怕成亲前都见不到人了,具体是什么模样大概要等到掀盖头的时候才能看清楚。
刘老夫人笑眯眯的打趣道:“新郎官等不及了?不须着急,以后有你看了又看的时候。”
方应物“羞赧”的嘿嘿几声,便与老泰山闲谈起来。
刘棉花近日诸事顺心、春风得意。特别是利用殿试状元之争摆了次辅刘珝一道,让刘珝一下子变成了跌停板。所以他心情极好。与方应物闲扯起朝廷琐事,在这方面两人还是颇有共同语言的。
方应物想起自己的前程,问道:“不知道朝廷今科还馆选庶吉士否?如有机会,小婿我倒是想试上一试。”
刘棉花怔了怔,抚须笑道:“啊哈哈哈,今日风和日丽,天气委实不错,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如若有机会。正该去郊外踏青赏春。”
刘吉不太想谈庶吉士这个话题,因为这不是他说了算的,庶吉士选取的重要性远超一般官员铨选,朝廷所有眼睛都盯着看。
况且他在这上面帮不了方应物,或者说在这事上面帮方应物得不偿失,超过了底线,可能付出的代价太大。反正方家已经有方清之了。方应物这边不用急。
但刘棉花又有点担心方应物心存执念,死缠烂打非要请他帮忙,到时候让他难做,所以干脆岔开话题、不谈此事,免得为难。
方应物“哦”了一声,没在纠缠未来老泰山。扭头与老夫人说起家常话,说说笑笑的轻松惬意。
刘棉花发动火眼金睛,在旁边冷眼旁观。片刻后他终于确定,自家这女婿并非欲擒故纵,是真的毫不在意
如此叫他反而起了好奇心。方应物居然就这样被引开了?难道他不该死缠不休么?
在刘棉花的印象里,方应物心性还算坚定。有那么一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怎么可能如此的就被晃开?似乎唯一的解释是,方应物可能另有诡计。
不可能刘棉花满腹犹疑之下,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选庶吉士就是天子选储相,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在此事能说上话的人屈指可数。也就是包括自己在内三个大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溥、吏部尚书尹旻、礼部尚书周洪谟、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秉笔太监覃昌这些人。
但这些人又被刘棉花用排除法一一排除掉了,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看出,这些人绝对都不可能去帮方应物去搞庶吉士。除此之外,其余人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除非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愣子。
那方应物还能去找谁帮忙?刘棉花不愧是刘棉花,很快又想到了第二种解释,难道这是方应物刻意隐忍的表现?所以方应物强颜欢笑,故意装作不在意?
细细回想起来,自从科举之后,方应物好像对自己有所疏远,不像以前那样仿佛无所忌惮,连买宅院这种破事都敢登门求救。
刘棉花的情商不是吹的,立刻意识到——隐忍和疏远不是好兆头!这说明方应物心有芥蒂并开始堤防自己了,翁婿关系不该是这样见外的!
他与方家不但是未来的亲戚,还都是政治人物,而政治人物之间一旦失去了信任,那后果不堪设想。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想至此处,刘棉花决定与女婿推心置腹的谈谈。他先是重重的咳嗽一声,将方应物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老夫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我翁婿之间应当开诚布公、言无不尽才是。”
方应物愕然,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老泰山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吃错药了?
“老实说,夺状元也好,选庶吉士也好,老夫确实没有尽力助你一臂之力。你心里是否对老夫有所怨言,觉得老夫太不近人情?”
方应物更莫名其妙了,未来老丈人也忒多愁善感了罢,这是闹更年期么?还是故意试探自己?连忙答道:“老泰山这是说的哪里话?小婿焉敢作此想?”
刘棉花叹道:“真没有这么想就好,你也不该这么想,你们年轻人对世事认识的终究浅薄了些。
老夫袖手旁观,这并非老夫冷酷无情,你可以将此视为进入官场的第一课!这堂课题目就是:人情归人情,公事归公事,不可让人情影响公事!
譬如你我之间是人情,但老夫也不可能在朝廷中事事都要看顾你!遇到事情时,仍需仔细斟酌,不见得都完全偏向你。你也不能觉得成为老夫女婿后,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别说是你,就是老夫两个儿子,至今也未能中得两榜,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能参悟清楚么?”
“是,受教了。”方应物依旧莫名其妙中,不知该如何答话自己今天登门是来见亲戚,不是来上课的罢?
正在此时,门官飞奔进大堂,禀报道:“两位少爷到门外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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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人情和公事(下)
两位未来妻兄的及时到来,把方应物从刘棉花的课堂中解脱了出来。方应物偷偷擦一把汗并松了口气,世间最令人害怕的东西就是未知,他实在不明白刘棉花突然又想打什么鬼主意,心里还是挺紧张的。
刘吉与夫人两位老人可以坐在堂上,等候出远门归来的儿子上来拜见,但方应物却不好这样大模大样,便主动起身站了起来,挪动到稍稍靠近门口的位置。
不多时,方应物看到两男一女走进大堂,推金山倒玉柱对着上首两位老人拜了起来。
其中两个男子都是三十到四十之间的岁数,肯定就是刘府两位公子了,而同行少妇可能是二公子的妻室,这次跟随着一起回了老家——至于长房少夫人,就是方应物见过的蒋氏,这时候也迎出来见夫君了。
大礼完毕,刘吉指着方应物,对两个儿子介绍道:“此少年人将是三姐儿的夫婿,今后都是一家人,眼下你们叫一声妹夫也当得起。”
又是一番忙不迭的见礼,等互相拜完,众人都坐下说话。此时此刻,问候长辈起居必然是第一个话题,刘吉虽然在这里是长辈,但老家还有他父亲在,他的两个儿子正是为了看望爷爷才回老家过年,所以肯定要由刘吉先开口问候自家父亲。
如此刘吉便开口对儿子问道:“乃祖父身子安康否?每日食多少?用度可有什么缺乏?”
话说到这里,刘府两公子彼此对视一眼。面色忽的沉痛下来,由大公子刘振对父亲答道:“离开时候,祖父已经卧床不起,全由叔叔们床前侍候。据医生所言。只怕”
本来方应物并没有全神贯注,一边随意听着一边脑子开了小差。反正他目前还算是外人,刘家人自己叙家常还轮不到他说话,只管坐着充当背景即可。
但听到这里时候,方应物陡然收回了分散出去的心思,一动不动的盯着未来大舅哥,生怕错过下面每一个字似的。
他能不关心么?在这年头,每一个官员的爹娘动态都是值得注意的!一个爹或者娘去世,那肯定要引起或大或小的波澜,往大里说甚至会引起朝局剧烈变动。
刘棉花显然更懂得其中道理。双眉登时紧锁起来。追问道:“只怕什么?尽管道来。”
刘振再次与弟弟对视一眼。然后沉声道:“据名医所言,只怕老人家余日所剩无多,短则一月、长则三月了。”
大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极大,众人都要仔细消化消化。
对刘棉花这样的政治人物而言,父亲病危不仅仅是家庭私事,更是官场事。因为按照制度人情,亲生父母去世后,官员必须离职守制二十七个月,等待终制后才可返回官场。
这叫做丁忧,一段漫长的时间里,足以改变很多官场上的事情了,在锐意进取的官员心目中。父母去世简直不亚于天灾。
但倒霉归倒霉,却没人敢违抗这种习俗。不为父母守制,就是不孝,和大逆不道差不多,将招来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也有官员为了做官而隐瞒父母丧事,但被揭发后,下场都很凄惨。
此时刘吉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眉头锁得更紧。当前正是一个关键时期,他正要加把劲一鼓作气,彻底压倒次辅刘珝,实在泄气不得。
如果这时候突然丁忧,那对他的仕途显然是一个沉重打击。等守孝三年再回来时,黄花菜都凉了,形势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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