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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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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不提,却说汪太监本来还想再拖两天的。让更多的人跳出来,但是再拖下去只怕要谣言变成真相了。真闹到方家父子不得不顺从大局被避嫌的地步。那方应物肯定要和她翻脸,方应物还是很看重父亲这个同考官资历的。

所以汪太监只好迅速发起雷霆行动,当即出动数百东厂官校围住了大兴县衙。在鸡飞狗跳之中一口气抓了四五十人,并浩浩荡荡的押回东厂,只留下了愕然无语的小猫官员三两只。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朝廷又像是炸窝了。其实大兴县县衙在京城里只能算干苦力的底层衙门,汪太监抓的也都是胥吏、幕僚,并没有擅自抓捕官员。

可是五六年前汪直的所作所为,或者叫胡作非为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当年整个朝廷都经历了大扫荡。西厂汪太监势头一时无两,人人都以为第二个王振要出现了。

不过之后汪直低调了几年,尤其近两年更是远在边镇不问京中事,陈年旧事便渐渐地消磨了。

但这次汪直一口气从衙门里抓捕数十人的行为,又唤醒了朝臣的记忆。任是谁都要惊呼一声,难道汪直重新担任厂公之后,又要故态萌发了?

县衙虽小,那也是官署衙门,这次是县衙。那么下次又将是哪里?这次不为大兴县说话,那么下次又有谁为自己说话?难保汪太监不是想通过这次行动来故意试探朝臣!

很有同仇敌忾、居安思危精神的大臣便上疏议论此事,弹劾汪直滥捕。不过汪直也上了一封密奏,而且比大臣奏疏更早的送到了天子面前。这就是太监的优势了。

外朝大臣上奏要经过重重程序转达,还不一定能让天子亲眼细览。但汪芷这种太监可以直接进宫找天子当面奏对,也可以直接将密奏送到天子手里。

这方面优势比大臣大得太多。很多时候不是大臣输给太监不是因为不如太监聪明,而是输在了太监可以“先入为主”四个字上面。

在密奏中。东厂提督汪直用很严密的人证链条证明,某起科场谣言的源头出大兴县尤知县的幕僚。是有人通过谣言故意诬陷方家父子!

天子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一是惊讶汪芷居然能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查清谣言;二是惊讶,这居然是大兴县知县干的

又是文官之间狗咬狗啊,这样就没他这个皇帝什么事了成化天子朱批“知道了”,然后把密奏发到内阁和吏部,便撒手不管了。

当东厂提督汪直的密奏被公开后,朝廷从炸窝状态变成了哗然状态两个“没想到”的心思和天子差不多,真没想到竟然是大兴县尤知县!

另外产生的疑惑就是,这尤知县无缘无故造方家父子的谣言作甚?被有心人挖掘一番典故,年前尤知县联合宫里太监陷害方应物的事情被曝光了。然后又被有心人挖出来,尤知县是大学士刘珝的门人

造谣这种时常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几乎是被所有大臣深恶痛绝的,但一般很少被抓住始作俑者。尤知县被抓了现行,丢官免职是肯定要有了。

当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真相大白之后,方家的各种亲朋故旧纷纷跳出来仗义执言,鼓噪免去方清之同考官的倪御史立刻被群起攻之,无数老底都被揭了出来。

倪御史作为大名鼎鼎的洗鸟御史,洗的就是万安的鸟,所以众所周知是万首辅的门人。这次他跳出来对付方家父子,不免又要被人浮想联翩。

朝中清流无不叹道,当下真是世道多艰、持正不易哪,方清之才稍稍开始出人头地,方应物也才露尖尖角,就遭到首辅势力和前次辅势力的联手打压。

滔滔舆情中,作为被“首辅和前次辅联手打压”、险些悲情的正人君子,方家的节操指数陡然再一次莫名其妙拔高了两个百分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看着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舆论情绪玩弄于手掌之中,汪芷忍不住兴高采烈。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就是上次当权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经历!

所以她忍不住跑到方应物面前,感叹一声:“这种感觉太爽快了,简直停不下来啊!”

方应物只觉得这句话挺耳熟的,好像是近日来第二次听到身边人这样说了前有项成贤,后有汪芷,看来都是近朱者赤了。

“先别顾得自己爽了,该将我放出去了!”方应物督促道。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自己就没必要“自我隔绝”在东厂自证清白了。

汪芷蹙眉,嘀咕道:“可是我总觉得忘了什么?”

方应物嘿嘿笑了几声,“那就忘了它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两个负气的人

送走已经在东厂被“隔离”了数日的方应物,汪芷坐在大堂里仔细想了想,还是没记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不过忘就忘了罢,如果真是有重要的事情,方应物会提醒自己的。既然方应物都不提醒,那么说明此事无足轻重。

如此汪芷便全心全意的沉醉于自己复出第一炮打响的喜悦中,顺便在东厂内部论功行赏一番,同时继续布置收服锦衣卫的大业。

话说当初东厂派出数百番子,去贡院附近大街小巷排查谣言时,除了问过“诸君可曾听到过方清之父子的流言”之外,还很张扬的问过别的问题。

比如“诸君可曾听到过,主考官泄露考题的传言”,又比如“诸君可曾听到过,副主考官与某同考官互相勾连抬举试卷的传言?”

这样的查法,结果短时间内谣言反而越查越多,从主考到副主考都变得绯闻缠身,跟方应物印象里上辈子娱乐圈似的。可以说,这些谣言的传播,有一大半功劳要放在东厂番子身上。

其实这种情况也是故意的当日方应物担心自家的谣言查不清楚,不得不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清查自家的谣言,一边让东厂巧妙地散布别家谣言搅混水。

万一自家谣言最后查不出结果,那么把水搅浑了就是应对之策,当人人身上都挂着谣言时,方家的谣言也就不算什么了。方应物冒出这个灵感,还真来自于某世纪的娱乐圈。

如今第一个谣言已经水落石出,被铁证如山的澄清了。方家父子彻底恢复清白了,不过其他的谣言仍然还健在。

但是。以超强行动力查禁谣言的汪太监达到目的,打响复出当头炮后。便满心欢喜的收手了,浑然忘了其他谣言的善后工作连始某位作俑者自己也“忘”了提醒汪太监。

也有人没忘,主考官刘健、副主考官谢迁的亲友忍不住眼巴巴渴望,东厂能继续大规模出动追查谣言,但东厂却忽然偃旗息鼓、毫无动静了!

虽然清者自清,谣言杀伤力有限,朝廷大政不可能因为几句没有实证的谣言就出现动摇。但谣言终归是谣言,任由它传来传去的,总不是个好事。

对此朝廷有些人颇感后悔。前几天情形不明时,不该轻率的上疏去攻击汪直啊,不然何至于此!

估计是因为汪直年轻气盛,所以前几天被弹劾攻击后使了性子,现在故意放纵谣言,负气不管了。

但诸公也莫可奈何,东厂是天子的东厂,太监是天子的私人家奴,大臣没有任何权力去指使东厂怎么做事。

而且朝廷诸君很快发现。会使性子的年轻人不止汪直一个人

那宛平县知县方应物从东厂隔离中出来,大张旗鼓的回到县衙后,第二天恰好将是宛平县役夫运送生活物资和菜蔬米粮到贡院的日子。

在当夜,洪松从东城来到西城这边。与项成贤和方应物喝酒,号称是庆祝方应物被辟谣兼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聚会。

三人多年密友,喝酒没有顾忌。都喝得不分东西南北。醉醺醺的方应物借着酒劲问道:“我明天或许能得到考题,洪兄你需要否?”

项成贤与洪松面面相觑。大笑道:“方贤弟你真喝多了!”

方应物没有回应嘲笑,径自说:“贡院里有专门的印工。考题都是要提前印出几百份来,现在估计已经开始印了,贡院里面一些有心杂役说不定已经知道了考题。”

项成贤质疑道:“那又如何?你接触不到贡院里的人,就算你亲自送东西去贡院也一样。”

这是实话,如今贡院堪称是内外戒备森严,隔离的严密程度远远超过方应物印象里的**时代。

就说送生活物资和蔬菜米粮过去,只许送到贡院侧门之外,然后运送东西的差役在墙外官军的监视下立刻离开。

而后贡院侧门才许打开,里面杂役出来搬东西进去,内外两边人是严禁接触的。就是墙外的巡逻监视的官军也不许与出来搬东西的杂役靠近,更别说交谈了。

方应物摇头晃脑,肆无忌惮的叫嚣道:“明天我亲自过去,但我偏偏就不离开,偏偏就站在那里看着贡院杂役把东西搬进去,就是说几句话又怎么样?看谁敢再怀疑我,谁敢再弹劾我!”

项成贤愕然之后苦笑了几下,不说话了。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方应物目前这个状况下,高调的故意违反纪律,与贡院杂役接触,估计还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大概只会被看做少年人年轻气盛、故意借着机会撒气。毕竟朝廷不能为方家父子还以清白,甚至还出现为了向谣言妥协,让方家父子避嫌的风向,最后还得靠东厂,难怪方应物心里有气。

甚至估计也没什么人为此吃饱撑着弹劾方应物,第一方应物名声正大,别人总要顾忌几分;第二,方应物受了气,做事故意出格情有可原,

第三,殷鉴在前,这段时间凡是与方应物过不去的,谁能讨得了好?焉知这次不是方应物故意卖破绽?这就是最现实的威慑。

贡院里有一半杂役是宛平县派去的,方应物肯定安置了靠谱人选,打听出考题不难,但最大的问题是没机会传出来。如果能接触到

想到这里,项成贤知道下面不该自己说话了,只能交由方应物和洪松两人决定。

洪松也懂了方应物的意思,低头沉思半晌,大概也是做着艰难的抉择。决定一生命运的考试,考前有机会拿道考题,这样的诱惑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

半晌后,洪松抬起头,对方应物正色道:“方贤弟,你的好意为兄心领了,但这并非正途,也不是毫无风险。为兄怎可为了自家功名,置方贤弟你于险地?

况且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匪夷所思的险招,方贤弟听为兄一句劝,以后不可再有这种主意,否则稍有差错,你这辈子便要毁于一旦。

总而言之,功名之事还是让为兄自己去取罢!胜负成败皆有天意,方兄且宽心,不必为我耿耿于怀。”

方应物也觉得自己喝多了,有点胡言乱语,听到洪松劝告,感慨道:“洪兄真乃益友也!项兄却远不如你!”

项成贤翻了翻白眼,朝着方应物中指以对。

ps:卡文似乎要过去,人间大炮一级准备

第四百八十七章“虎落平阳”

最终,洪松除了从方应物这里搞些翰苑文章揣摩复习之外,并没有得到其他帮助。毕竟科场舞弊实在是高风险、高技术含量的活计,除非天时地利人和运气四大要素全都具备,那才能玩得转。

二月初八开始考试,考过三场之后,二月底会试放榜,结果洪松居然高中了。此后便是喝酒庆祝时间,新科同年喝过之后,方应物和项成贤又以老前辈身份拉着洪松与浙江同乡喝过几场。

三月十五是殿试,洪松越战越勇,金榜出来后高居四十多名。这个名次也相当不错了,在两三百人中位居前列,留京问题不大。

方应物和项成贤对此颇感欣慰,洪松已经年至而立,如果这科还不中,那就算以后能中也没什么意思了,除非能中三鼎甲。

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四月,方应物此时已经顾不上为别人cao心,因为他自己的大事来了。

到这个节点上,方应物出任宛平县知县的三年任期已满,他该去都察院接受考察,然后转到吏部铨叙,等待下一步安排。

在正常情况下,以方大人的业绩和官声,估计是要升迁的,大概不会留任。方应物开始将公务逐渐移交给县丞(原来那个钱县丞早就离任了),自己则准备赴都察院接受考察。

县衙里充满着淡淡的离愁,众胥吏还是很拥戴方应物的。京师各大衙门实在数不胜数,而县衙却是最底层的一家。方大人坐镇县衙时,县衙公人很少受上面诸多“婆婆”们的气,偶尔还能扬眉吐气逆袭一番,这叫众胥吏舒心的很。

听到方应物快要离任的事情,何娘子也跑了过来,软磨硬泡求欢一番后,便询问道:“下面大老爷要去哪里任职?”

方应物提起裤子答道:“这是吏部决定的事情,我怎会知道?只是本官若离任,你的酒店还开不开?换了别人,未必肯照拂你。”

何娘子不在乎的说:“大老爷莫非舍不得奴家啦?无妨无妨,大老爷你去哪里做官,奴家就去哪里开酒店,只要人还在就好办。”

“别自作多情!”然后方应物很怀疑的问道:“现在你所用地方是县衙公产,没收你多少租子,别的地方衙门未必有这边便利,而衙门周边必然地价很贵,你有本钱重新开?”

何娘子捂着嘴咯咯笑了笑,“这事就不劳驾大老爷你cao心了,汪公子发过话,本钱全包在她身上。”

方应物很是无语。同时他也很怀疑,如果打着东厂据点的旗号开酒店,那究竟还需不需要本钱?

衙门这边事情交待清楚后,虽然方应物还没有正式离任,但已经不管事了,便跑回家去住了。

此后就是去都察院接受考察,学名叫做考满。选了个黄道吉ri,方应物去了都察院后,先去副都御史、本省同乡前辈屠滽那里坐了坐,喝了两口茶;然后又去掌院都御史李裕那里坐了坐,还是喝了两口茶。

此后才去司务厅挂了号,等待考察。规矩就是规矩,他方应物只是个知县而已,情面再大也不可能让都御史、副都御史出面进行考察的。

不知等了多久,便有小吏引着方应物向里面走。都察院里有上百名官员,是京师里官员最密集的地方之一,衙门里院落很多。

路过一处院子时,瞧见一个朱衣绯袍的官员立在门廊下,却是满头大汗敢怒不敢言,门里公堂上隐隐约约传来训斥声。

方应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小吏知道方应物在都察院关系深,指点着解释道:“此乃河南布政使,也是任期到了。”

方应物摇摇头,这也是场的规矩。对于地方官员而言,考满主要包括两项,一是上朝会觐见陛下,二是到都察院接受考察。第一项勉强还算是荣耀体面,但第二项往往就是屈辱了。

京官比地方官重,都察院科道官又更是特重,在任上八面威风的地方官到了都察院受察,那真是什么威风都没了。

别说知县、知府,就说眼前这位堂堂的方面大员、从二品布政使到了都察院接受考察,也只有站在门廊底下听四品佥都御使训斥的份儿

如果恰好遇到了对头,比如假设自己遇到洗鸟御史倪进贤,那可真就呜呼哀哉了。

正胡思乱想间,方应物被带到了一处衙署堂前。他站在月台上向里面瞧去,只见公堂当中摆着公案,后面坐着一位冠袍齐整、胸前绣着獬豸补子的御史。

方应物微微一愣,却又听到这御史狞笑几声,得意洋洋的说:“方应物!你可算落到我手里了,可曾想过有今ri否!”

方应物白眼直翻,仰天长叹道:“今天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项成贤你尽管放马过来罢,怕了你就不姓方!”

项御史伸出三根手指头比划着,同时迅速低声道:“教坊分司胡同三次,银子全由你包了,另外不许告诉我家娘子。”

“三次也太多了,最近手头紧!”

“两次,不能再少!”

“成交!”

“今晚?”

“也行!”

于是乎方应物的任满考察就这样结束了,评语是什么档次,想都不用想了。其实都察院这边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方应物的考察结果被转到吏部后,将会怎么安排?

对于吏部方应物就没有任何把握了,如今吏部当家人是执掌吏部十来年的尹旻,尹旻又是前次辅刘珝的同乡党羽,算起来与自己根本这边不对路。

方应物的考察结果是最优秀没错,但人事工作者有的是办法让最优秀变成哑巴吃黄连般的最优秀。

所以方应物向都御史李裕恳求道:“考察结束后,还请大中丞拖延几ri,不要急急的转到吏部去,否则前程cao于人手莫可奈何。”

李裕对方应物的事情比较熟悉,闻弦歌而知雅意道:“要等到刘阁老回京起复,任用次辅大学士之后?”

“正是如此。”方应物点头道。还是稍微等等,等刘棉花到京后,有了次辅大学士老泰山撑腰时候,再去吏部铨叙罢!(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禀性难移

三年前,方应物被任命为知县和刘棉花丁忧离京两件事发生的时间间隔很短,说是前后脚也不为过。

但三年后的现在,方应物已经接受任满考察半个月了,理论上已经守制期满的刘棉花还没有回京

这叫方应物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老泰山又搞什么鬼?刘棉花这样的官迷,应该在守制期满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城才是,当初他连不想走的念头都出现过。

刘棉花不回京,方应物就只能先耗着时间,一连过了半个月无事一身轻的日子。趁着大好春光,与两个小妾和儿子连续逛了几个景点。

就当快耗不下去时,刘棉花终于姗姗来迟。这日方应物从西山回到家,便得了通报,大约明天时间刘棉花将抵达京师。

从东南方向过来的人大都走运河并从崇文门进京,但刘棉花是保定府人,就在京师南边三百里,走陆路不须通过运河,进城从宣武门更方便。

所以次日一大早,方应物便和大舅哥来到宣武门外候着。但是像刘棉花这样的内阁大学士永远不缺迎接之人,特别是回朝后极有可能次辅的大学士,所以此时宣武门外不只有方应物一个,其他各色人等起码还有二三十个一起等。

等到快午时,一支绵长的车队出现在众人眼前。有个管家当头先来到众人面前,抱拳为礼道:“我家老爷多谢诸君远迎,如此盛情便不在此领受了,且先记下姓名一一致书答谢。”

众人一起谦逊一番。什么礼节不礼节的,内阁大学士的身份自然是说怎样就怎样的。

方应物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吐槽老泰山居然玩起了深沉低调,难道不该在此高调会见众人。宣布自己王者归来么?

在管家的示意下,方应物自然没有作鸟兽散,慢慢的跟在刘家车队后面,又不知不觉的混了进去。

别人或许看不出端倪,但方应物总觉得奇奇怪怪的,不知道老泰山要玩什么花样。正琢磨时,冷不丁脑袋又被砸了一下,然后便见一个桃核滴溜溜的在地上滚动。

方应物愤怒的抬起头,却见一张清新流丽、巧笑嫣然的美人脸儿从前面马车窗口一闪而没。

但方应物知道。她一定还在缝隙里面偷看,举起两根手指头对着马车晃了晃,然后隐隐约约听到马车里传来一阵子欢快的调笑之声。方应物不由的感慨,都过了这么多年,刘家小娘子还是这么顽皮。

进了城后,车队直奔刘府,早有人提前打扫干净,刘家主人们到了就可以入住。女眷下了车直接去内院安居,方应物则被请到书房去。

没过多久。刘棉花施施然的进来了,方应物连忙上前行礼,然后打量了几眼,与从前没什么变化。不过若仔细看。老泰山那清瘦的脸庞似乎显得圆润了点,这不由得很让方应物很是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严格按照礼制守孝?

想是这么想。但口中还是问候说:“多时不见,老泰山清减了!”

刘吉摆摆手。随口问了几句方应物近况,翁婿两人便寒暄起来。如此过了一刻钟。方应物先忍不住了,开口道:“小婿任期将满,已在都察院考满,即将到吏部铨叙。一时间大有前途莫测之感,老泰山可指点迷津否?”

方应物这话跟外人说算是很直白,但对熟到什么话都敢议论的刘棉花说,算是较为隐晦了。

刘吉抚须道:“朝廷自有赏功罚过、奖贤惩恶的法度,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有什么迷津?”

方应物愕然,你老人家装什么糊涂?便又道:“小婿与老泰山,皆非吏部天官并非同道中人,其间或可有意想不到变故。”

“只要你坐得直、行得正,在任时上报社稷、下抚黎庶,退省时问心无愧,何愁没有前程?要相信朝廷的公正!”

今天这老泰山怎么不说正经话?方应物又道:“人世间未免总有不公之事,选官亦是。”

刘棉花正色道:“那就是你还做得不够好,多多自省!如果为官尽善尽美、无可挑剔、能为百官楷模,又有谁能阻挡的了你的前程?”

方应物瞠目结舌,这话如果从自己父亲嘴里说出来,那一点也不奇怪,但面前这个张口公正闭口自省的人是老泰山刘棉花,不是自家父亲方清之!

方应物脑子里迅速回顾了一遍史书,突然有所醒悟。史书上记载,刘棉花当政后期,确实出现过摇身一变假装痛改前非的奇怪现象。

从这次情况来看,老泰山远离庙堂三年,别人对他的印象大概会变得略微生疏,难道老泰山想利用这个时机,重塑自己的形象?

但是以自己对刘棉花的了解,以及史书记载,他方应物可以断言,这老泰山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别人一样看得透。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老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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