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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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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彻底否定,很容易被拆穿谎言并更加上纲上线,他与东厂的瓜葛瞒不住有心人,而且对头们也不会看着他方应物说谎而不作为。
如果承认指使东厂,那就无异于是坐实了问题,肯定更不行,本来方应物觉得他与汪太监的关系可以渐渐公开,没想到转眼之间又成了烫手山芋。语焉不详的半否定半肯定也不太合适,必然会引起好奇心和疑心。
想来想去,反击突破点应该在蔡三郎身上。这会儿方应物可不敢在犹豫了,更不敢把自己的希望寄托给猪队友。他连忙向汪芷传话,要汪芷速速安排自己直接审问蔡三郎,连暴露行踪可能带来的风险都顾不得了。
在此之前,方应物的措施只能是躲,三十六计走为上。见过两拨客人后,又开始藏身内宅闭门谢客,不见外人,免得祸从口出。
随后又收到消息说,顺天府仵作勘验蔡家惨案,结论是“自尽”,至于自尽原因这让方应物的压力空前大。之前徐学士等人的抹黑小伎俩只不过是用嘴炮。这回万首辅可是用实打实的行动拖他进粪坑。
不过老泰山刘棉花也通过刑部施加压力,打算推翻“自尽”结论。现在还在角力中,叫方应物还能缓一缓。
按理说方应物此时不该如此毫无决断。他也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这次情况不同。现如今方应物居然完全看不懂万安的思路,难道如此不惜代价残害人命就为了往他头上栽赃?
这种状况让方应物很不习惯,其实他不知道,过去别人看他也经常是这种“不知所云”的感觉。如果老对手们知道当前方应物的心情,肯定会讥讽几句“报应”。
在这时候,汪芷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一切安排妥当,叫方应物今晚偷偷过去提审蔡三郎和李车儿。
月黑风高夜。二更天时方应物偷偷出了门,连灯笼也不打,向着北边而去。在这敏感时候,他要尽可能避免别人看到行踪,更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直接接触东厂。
提审地点设在东厂衙门附近一处封闭宅院中,汪芷也没有另外派人,只让牛头马面带领一队人押着蔡三郎和李车儿在这里等。
方应物不想暴露真身,蒙着脸进了院子,先把李车儿押了下去。只单独提审蔡三郎。他能感到,关键人物大概就是蔡三郎,审问李车儿未必能问出什么。
方应物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犯,不由得想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东厂牢狱内外消息隔绝,这时候蔡三郎应该还不知道家中惨案罢?
不过方应物实在同情不起来。蔡三郎毕竟非常有可能是杀害左常顺的凶手,这样的大仇。方应物怎么可能同情他?
按下多余心思,方应物很熟练的开始盘问道:“蔡三郎。你已经招认是你行凶杀人?但我仍然要问一句,你为何要杀人?”
蔡三郎也很熟练的答道:“起了口角,一气之下便伤了他性命。”
方应物冷笑几声,“明人不说暗话,这样可笑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怎么可能不是受人指使?”不过方应物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问道:“听说你在被捉时,软如烂泥瘫倒在地,最后不得不一路抬着到东厂?”
蔡三郎没有吭声,这个否认不了,只能默认。方应物又道:“那我就奇怪了,你受人指使杀了人,又不肯逃亡,那么你肯定有心理准备,怎么会惊惶成那样子?好似你根本没想到似的。”
这个问题问的刁钻,蔡三郎依旧没有吭声,这次是真没法回答。
“休要装聋作哑了,你这点心思还能猜不出来?”方应物嘲讽道:“肯定之前你或许想到过其他衙门,比如顺天府、兵马司甚至宛平县,但没想到是凶名赫赫的东厂来捉你,所以才吓瘫了。一个人出现这种状况,只能说明发生的事情与他心理预期差别太大,而且还严重很多倍。
所以我又猜想,是不是你心里觉得被其他衙门捉去,别人能救你出来,故而心中有底。也许指使你的人就是这样承诺的,保证你的安全。
但是你看到是大名鼎鼎、凶狠霸道的东厂来人,与预期不符,甚至还不能确定指使你的人能不能从东厂把你捞出来,所以才受了刺激?”
蔡三郎愕然,眼前这个蒙脸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轻易就把他内心深处这些小心思猜的一清二楚。
谁遇到这种内心被人看穿的情况,都免不了有点慌神,方应物察言观色后,抓住时机抛出猛料,提高了声调喝道:“蔡三郎!你可知道,你妻儿全家都已经死在家里!”
“这不可能!”蔡三郎大惊失色,疯狂的要站起来,但又被死死地按住。
方应物又道:“这种事情,一打听就知道,我有何必要骗你?你想替别人遮掩,别人可不会考虑你的死活!
你参与这些事,多多少少也该知道其中利害,而你不过是蝼蚁,别人杀你全家,或许仅仅是为了栽赃。你还想守秘有何意义?”
蔡三郎跪在地上,“呜呜”的哭出声来,方应物也不着急,就看着他哭。不知过了多久,蔡三郎抬起头来,抽泣着答道:“指使我行凶之人是万牛儿,以及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
万牛儿?方应物一时没想到是谁,难道是万安的家人?但万安不可能如此作死,直接让家人来办这种事情罢?
在旁边侍候的马面悄声提醒道:“万牛儿此人乃前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的养子。”
万通的养子?万家的人?万贵妃的亲人?方应物大吃一惊,若真如此,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ps:艰难的构思,明天再补更新。
第七百五十五章夜审(下)
这万牛儿乃是已故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的养子,四岁时候就封了锦衣卫世职。但此人身上完美继承了万家的鄙俗之气,平日里喜好厮混于市井间,是京师地面流氓恶徒的头目,端的是嚣张跋扈。
当初方应物当宛平知县的时候,就对万牛儿事迹有所耳闻,不过万牛儿更喜欢在红尘繁华的东城大兴县地界活动,所以方应物没有与万牛儿打过交道。
万牛儿这样的人,靠着成化朝最硬的万贵妃背景,即便恶行累累,也没有人收拾他,地方官府谁敢惹祸上身?再说万牛儿平常厮混在底层,对朝廷大事没什么兴趣,与庙堂基本是绝缘的,诸公自然也不会自降身段与他一般见识。
方应物却没想到,追查主使,查来查去却查出个万牛儿!这意味着什么?打狗要看主人,万贵妃是极护短不讲理的人,触犯到万牛儿,肯定就要牵扯出万贵妃。
虽然如今已经是成化末年了,万贵妃早就年老色衰,但她仍然是本朝最硬的人,这是源自天子心理毛病的问题,和年纪容貌无关。就连圣母皇太后也对万贵妃无可奈何,东宫太子在万贵妃面前也只能靠着虚无飘渺的天意勉强自保。
至于其他直接触犯了万贵妃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无一例外。方应物不认为自己正面冲撞万贵妃后,还能安全自保。
晚风徐徐吹来,有点凉意。此时此刻方应物回想起来,仿佛自己每一步都在万安掌握中。是一步一步的沿着万安所勾勒出的路线走下来的!
万安制造了左常顺之死,直接打了自己脸。成功撩拨起了自己的复仇心!此后自己寻求东厂协助,只怕也在万安预料之中。并有针对性的故意抛出蔡三郎入彀!
然后万安又制造灭门惨案牵扯到自己,给自己施加了巨大压力,逼得自己不得不去在蔡三郎身上寻求突破!最后,成功的让自己亲手把万牛儿引出来!
大概万首辅导演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此后就是自己怎么倒霉的问题了!常有用踢到铁板来形容倒霉的,这万牛儿就是无可置疑的铁板!
方应物挥了挥手,叫牛头马面将蔡三郎押了下去,因为牵扯出了万牛儿之后。继续审问蔡三郎意义不大了。现在所面临的已经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方向问题,是向前一步,还是后退一步的问题。
方应物进了屋,喝了两口茶润润嗓子,然后重新将脑子整理了一遍,仔细梳理其中脉络。而汪芷听说事情已经牵扯到万家,便不敢大意,也匆匆赶来。
当着方应物的面。破口骂道:“万安这个无良负恩的老贼子,竟敢故意把万家人拖下水!这样的人命官司,岂是好了结的!”
方应物叹道:“万安已经丧心病狂到不惜代价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汪芷仍然愤怒的说:“他为何要如此?”
还能什么原因?心胸狭窄要报复自己呗方应物没有说什么。他相信汪芷自己也能想到,问出口也只是下意识的反问而已。
“那又为何要采取这般手段?”汪芷再次问道。
方应物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几条缘故,因为汪芷的关系。万贵妃对他方应物表现出了些许宽容,万安岂能觉察不到?那王夫人进宫与汪芷争论。万安岂能不知道?
如果自己欣然抱了贵妃的大腿,万安就彻底对自己无可奈何了。在朝堂混迹多年不倒的万安怎能不防着这点?
方应物猜测,具体原因大概可以归纳为两方面。一方面是万首辅想要借刀杀人,在如今大明,还有比万贵妃更锋利的刀么?
万安本身正处于急剧下降趋势,最近越发有心无力,能成功的利用万贵妃,自然可以更加轻松的收取方应物与万家蚌鹤相争的渔翁之利。
报仇心切也好,找回脸面也好,如果方应物真敢对万牛儿动手,那必将赢来的是贵妃娘娘的怒火。相反,如果方应物回避了万牛儿,那就等着承担全部舆鹿力罢!
方应物还猜测,另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恶化自己与万家之间的关系,制造自己与万贵妃对立起来,绝了万贵妃招揽之心。这样万首辅就不至于陷入束手无策的地步。
“情况如此,你要怎么办?”汪芷问道。
方应物很诧异的说:“今天你居然只问我会怎么办,而不是趁机劝我服个软投靠万娘娘?不像是你的做派。”
汪芷着急的说:“现在你还有心思说笑?”
“不好办,不好办。”方应物叹息道:“如今万牛儿被我亲自牵扯出来,挡在了前面。我若不肯罢休的前进一步,那就是死;后退一步,那就如了小人所愿,直接身败名裂、”
汪芷沉默片刻,“我知道,你们读书人肯定不会轻易退缩。别的衙门或许能帮助你继续向前闯,但东厂可能不大行。”
方应物明白,汪芷同样也是两难。一来是因为她和万贵妃的关系,她可以帮助方应物对付任何人,却不可能去直面万贵妃;
二来是因为东厂的特殊性质,厂卫都是天子的耳目臂膀,为的是掌控宫外,哪有故意瞄准宫内贵妃的规矩?如果被揭露出来,只怕要引起东厂的彻底整顿。东厂提督太监权势赫赫,但其实废立也就是天子一句话的事情,万贵妃也能做得到。
所以说,接下来汪芷若不狠心来个六亲不认,还真做没法给方应物太多助力,付出的代价或许超出她的想象。
不过汪芷又不想在方应物面前表现得不那么自私,“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故而由你来做出决定,无论你让我怎么做,哪怕是一死了之,我都服从!”
方应物见汪芷有点激动,心里暗暗明白了汪芷的心情,她既不想违背恩义,又摆脱不了情义,为难之下便没了主意。
于是方应物抓住汪芷的手,开口抚慰道:“你想多了,我怎么会让你去死?这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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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明知不可为
方应物确确实实体会到了进退两难的困境,不过他忽然想起老泰山刘棉花的警告。之前老泰山说过,最关键之处可能就是那个隐藏凶手的身份问题,以及万安与凶手之间的联系。
还真让老泰山料中了,现在头疼的不正是凶手的身份么?可以说,万牛儿的身份就是所面临的最大阻碍。
告辞了汪芷后,方应物没有回家,不顾夜深去了刘府,将已经和衣而卧的刘棉花叫了起来。刘棉花纵然不满,也没拒见方应物,他知道若非事情紧急,方应物不会这么不靠谱的半夜跑来求见。
听了方应物的情况介绍,连饱经世事的刘棉花也大为惊讶,“万牛儿?万安竟然打得这个主意,难怪叫老夫始终猜想不透!”
方应物又道:“听说老泰山向刑部施压,要重新鉴定蔡家惨案,本意是用真相还我清白,现如今看来也难以抉择了。”
刘棉花不是迟钝的人,立刻作出了与方应物相同的判断:“万牛儿此人实乃声名狼藉的恶人,这些人命案十之**是他做下的,只是不知道万安使了什么法子说动他。
如果推翻顺天府蔡家一门自尽的结论,难免要追查到真凶万牛儿,那时候万贵妃肯定要出手。但若就此偃旗息鼓,默认了顺天府的结论,不敢追查真凶,那岂不真成了蔡家一门因你逼迫而自尽?
就算你能忍得住并放过万牛儿,之后也可能会有人将万牛儿是真凶的消息传出去,你便更加坐蜡了。怎么看都像是死局。”
方应物愤愤不平的继续说:“万安所作所为在格调上已经落了下乘。走的是市井复仇路数,庙堂之争哪有这般人命如儿戏下三滥的?简直令人不齿!”
刘棉花不免有些瞠目结舌。方应物居然气急败坏、絮絮叨叨的抱怨起别人不讲规矩了?这还是自家女婿吗?
别人都说,堂堂首辅万安被方应物小字辈逼到这个份上。真不容易;但刘棉花此时却觉得,方应物能被别人逼到这个份上,也挺不容易的
仔细想了想,刘棉花才开口道:“但万安作为的效果却是出其不意,让你我都意想不到,现在真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不得不说,这次万安实在是发狠了。
据老夫观察多年,你甚是喜欢从容淡定的兵不血刃,爱用最小的代价取得四两拨千斤式的赢法。人可取巧一时。但不能取巧一世,不能事事都是如此轻松如意的,这次你就麻痹大意了。”
作为从后世来的穿越者,方应物比世人更在意人命,不甘心的问道:“万牛儿这样的恶徒,即便人人都知道他杀了人,但是也无法将他定罪,这就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朝中不是没有清流正人,难道就无可奈何坐视不理?”
刘棉花摇摇头道:“朝中确实也有正义之士。但他们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一件案子从证供、审问,再到定罪、处刑,由许多小环节串联。
这些环节里。是不能容错的,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导致万牛儿依旧逍遥法外。但现在朝堂四分五裂,谁也无法掌握这所有环节。更别说最终裁决权在天子手里。一道特赦谁能奈何?”
方应物暗暗叹气,连刘棉花都说没办法。那就真没办法了。忍不住讽刺道:“还有一个缘故,诸公大概觉得,几个底层匠户的命没那么值钱,不值当付出堂堂公卿的政治代价罢?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
刘棉花脸色一变,直觉得方应物此言大逆不道,十分刺耳,正想开口骂几句。但方应物又抢先说:“小婿只拜托老泰山一件事情,那顺天府草菅人命胡乱结论,请老泰山务必向刑部继续施压,不能让蔡家惨案的真相蒙蔽!”
刘棉花脸色极其凝重,这哪是简单的委托,分明是方应物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至于后果,根本看不清楚。“你确定?不回避万牛儿了?”
方应物咬牙道:“确定!做人总要有一些底线,生命就是底线。老泰山说小婿喜欢取巧,这次偏就不取巧了,堂堂正正的直面一切!”
刘棉花不敢相信,若换成别人,刘棉花大概不会在意对方怎么想。因为无论对方怎么想,最后都得听他刘棉花的。
但是刘棉花也知道,方应物意志坚定,不是能随便左右的,自己也无法代替方应物做出决断。便再次询问:“你真如此想?即便明知其不可为?直面万牛儿不是那么好受的。”
方应物沉默片刻,再次答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懦弱不堪的成为终身污点,成为抹不掉的良心污点,还不如奋力一搏!世人太多目光短浅,但知眼前之失,却看不透长远之得!”
刘棉花提醒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本该是属于庙堂的人物,你的前途得失都在庙堂之上。而万安设计的这个局,把你拖进了市井仇杀中,不干庙堂之事。你纠缠在此,就算放眼长远又能有什么得?
说句不中听的话,难道你揪住凶案不放,将来就能借此乘风抚云了?这毕竟是民间之事,其实对你利益得失关系不是很大,别人帮你的兴趣也不会太大。”
“老泰山此言差矣,事情不是固定不变的,事情也是可以演化的。”在这方面,方应物的顾虑倒不是很多。
“你也许会失去很多。”刘棉花记不清第几次警告了。
方应物毫不畏惧的回应:“老泰山也说,万安这次非常狠,那就只能比他更狠。这种狠不是他杀一个我杀两个的狠,而是敢对自己狠。舍与得之间有什么看不透的,尽力而为,让天下人看到我问心无愧!”
刘棉花很想吐槽一句,居然不是“我问心无愧”而是“让天下人看到我问心无愧”,这说明方应物还没有气急败坏、丧失理智。
他只能挥挥手道:“坦诚相告,你请老夫做的,老夫会做。不该做的,老夫不会多做一分,也绝对不可能去直接触犯万娘娘。”
方应物点点头道:“老泰山此举不出意料,这就够了。”
ps:整整想了两天两夜啊……实在替主角想不出取巧办法,只能鸡蛋碰石头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人心民心
再回去的路上,方应物突然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堂吉诃德》这本书,其中主角时常因为不自量力被嘲笑,想来自己未来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只怕与堂吉诃德区别不大吧?不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回到家里一夜无话,次日方应物突然开始在书房里翻来翻去。不过他始终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便对外面吼道:“那张传票扔到哪里去了?”
方应物的书房由娄天化负责打理,听到喊声,娄天化进来疑惑的问道:“什么传票?”
“街道厅送来的传票!”方应物没好气地说。前几天替身左常顺死讯传出后,街道厅曾经又送了征召服役的传票过来,方应物要找的就是这个。
娄天化想了想,很肯定的反问道:“老爷不是揉成一团扔掉了么?”
“有吗?”方应物拍了拍头,“找不到就算了,直接去罢!”
随后方应物召集了老泰山送来的八大护卫,以及方应石和娄天化,浩浩荡荡的出门前往京城西南街道厅衙门。
此时在衙门里当值的不是余三思,而是另一名名唤吕俊的吏员。此时吕先生正在悠闲的看书,忽然听见脚步声,抬眼瞧见有人进了院落,便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本人方应物,来此报道应差!”那人答话道。
吕俊听到人名,吓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如今“方应物”这个名字在街道厅可是如雷贯耳了。即便不提上次闹出的真假方应物案子,街道厅已经给方应物发了三次传票。怎能不让官吏印象深刻?
但是街道厅众人心知肚明的是,街道厅给方应物发传票。目的无非是示威、羞辱和寻衅,缩小方应物的回旋余地。可从没想过方应物亲自来服役。所以吕俊大为震惊,以至于有点失态。
数日后,奉天门早朝散去,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出宫,边走边闲谈。却听有人道:“诸君可曾听说么,那方应物去了宣武门外西河应役。”
“这怎么可能?方应物怎么可能真去做苦力?”周围众人闻言难以置信,在他们认知中,征发服役只是一种政治手段,用来博弈的工具而已。就连当初天子罢免方应物一切官职功名。也没有罚方应物服役。
说实在的,以方应物名声和功业堪称是天之骄子,真的去做苦役简直不可想象。这样巨大的身份落差,放在二十一世纪,这比常青藤博士扫大街还要令人不可思议。
先前街道厅三番两次的征发方应物,而方应物始终抗拒不从,甚至还使用了替身的花招,这大家都理解。别说方应物,换成谁也不能去。
一来不能轻易的服软屈服。若万安稍一使劲,方应物就入彀,那脸面何在?二来去服役就相当于躺到了砧板上,那可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先前代替方应物服役的人不就莫名其妙死了么?
三就是士人的体面问题,劳心者去当劳力者,怎么看也不算光彩。有上述三点原因在。方应物怎么会主动去服役?
“空说无凭,去看看就知道了。”又有人说。于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朝中很多人或亲自、或派亲信随从去了宣武门外,打听方应物所在并仔细察看。
方应物的好友项大御史便亲自去了。与一干人站在高处,远远地眺望河边工地。看了一会儿,众人便亲眼见到,曾经纵横朝堂的名人方应物顶着骄阳烈日在河边工地填土
项成贤与观望者忍不住走近些,再仔细看,却见方应物连皮肤都黑了一层。这做不了假,说明一切都是真格的,并非是演戏给别人看。
别人叹息连连,但与方应物不熟,也就没有上前去问候。不过项大御史没这些避嫌心思,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对着略显黑瘦的方应物不禁潸然泪下,哽咽道:“你又没有过错,何苦作践自己!”
方应物看看旁边无人,便咬牙道:“敌人如此凶狠,那我就必须更狠一点,对自己也不能太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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