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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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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一动,往往都大有含意,绝非无的放矢。
比如说李提学去拜访问候商相公,这很正常。若有官员因公路过淳安县,不去拜访商相公才不正常,这算一种官场礼节。除非是仈jiu品小杂官,身份太差没资格去的。
虽然李提学被婉拒了,没有成功拜会,但他已经尽到了礼数,后面也就没什么事了。之后他要么择ri再去,要么就此作罢,两种选择也都是很正常的,无论如何别人都挑不出错来。
不过让方应物奇怪的是,李提学却做出了第三种选择——跑到上花溪村找他方应物打听商相公近况。这就有点不像是正常情况了。
既然得知不是正常情况,那么向前推导,就可以推导出李提学去拜访商相公只怕也不正常,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官场礼数那么简单。
至于商相公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对李提学避而不见,当然更不正常。方应物很清楚,前些ri子商相公jing力好得很,天天能给他大肆批改三篇文章,这身体jing力能不好么?
再说过路官员前来拜见是一种尊重,除非过往有仇怨的,一般都应该给面子接见一下,商相公却婉拒掉,这难道正常么?李提学好歹是主管一省学政之提学官,绝对有资格见商相公了。
大宗师问到了自己这里,该怎么回答?方应物思量片刻,决定在摸不清李提学的真实想法之前,还是含含糊糊一些比较好。
“小子我在倦居书院时,整ri攻读经义,未曾太关心别的事情,不过商相公似乎有几天显得jing力不济。若大宗师有所关心,不如再次前去拜访。”
李士实叹道,“本官按临巡视淳安学政,倒也凭着本心做了一些事情,虽然问心无愧,但其中或有阙失,不知商相公是如何看待?平时可否议论过?”
关于这个问题,方应物更答不上来,以商相公深藏不露的xing格,怎么会轻易在他面前吐露这种心事?
再说他整ri里被八股文灌得昏头昏脑,连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关注商相公的态度了。
而且方应物越发觉得,李提学举动十分怪异。如果他真担心商阁老的看法,那完全可以不来淳安县。
按规矩提学官只需要按临府城即可,不用深入到各县。可是李大宗师却偏偏来了,而且第一站便是淳安县,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找关注。
之前还曾以为李提学是来拍马逢迎商相公,但从商相公的口气和李提学的表现看,根本不像是这回事。
心里想了又想,方应物凭直觉也感到了,李提学一直在打哑谜,而商相公则是轻易看透了李提学的伎俩,同样以哑谜应对。所以这李提学便进退失据,居然跑到花溪找他这小小童生旁敲侧击了。
只是双方哑谜的谜底是什么,方应物暂时看不出来。他不由得感叹道,官场果然是非常耗费脑力的地方,只商相公和李提学两人小小的一次互动,而且是十分不起眼的一次互动,就生生营造出了如此波诡云谲的局面。
又沉默了一会儿,李提学貌似很诚恳的说:“本官主持学政,不敢不问乡贤之见。近些ri子只有你ri夜侍于商相公之旁,对相爷的想法你应当最清楚。不妨与本官开诚布公,本官绝无恶意,必有后报。”
政治人物的诚恳还是无视的好,方应物即便没混过官场,但读史使人明志,一些道道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此时方应物仍有点小小欣喜,自己在商相公身边“求学”的经历,到底还是被人注意到了,他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不记名弟子也是弟子!
不过看到李提学这异常渴望“求关注”的表现,方应物心头一动,大宗师如此关心商相公的态度,莫非是想这种态度里分析出一些东西?
想至此处,方应物突然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区区一个提学官不会吃饱撑着去和首辅重臣级别的人物打哑谜,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从大宗师畏手畏脚的态度看,也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那么他必然是受了后台指使不得已为之,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凭李大宗师那诡异的任命,一个区区三甲末尾进士能得到浙江提学官职位,要说没有后台强力支持那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并非是李大宗师想探究商相公的态度,而是他的后台有这个需求!
想通这一层,方应物又产生了新的迷惑。最近这段时间并大事件发生,自然也不需要朝野官员各自表态,在这个大体平安无事的时候,那么某些人想在商相公这里探究什么?
这时方应物暂且收住心思,贵客在眼前,总不能想个没完没了,这样不免就慢待了客人。
但叫他替商相公表态,那又是不可能的,于是向李提学行礼道:“大宗师亲自登门看望小子,岂能不感念于心?阁下对商相公的关怀,在下尽快转告商相公,如有消息,再禀报大宗师得知。”
方应物这意思,就是答应在中间牵个线、捎个话,大宗师你去继续和商相公打哑谜罢,他这小童生就不参合了。
李士实闻言点了点头,“也好!如此便托付你了。本官对商相公是十分仰慕的,若今过淳安而不能拜会,心下怅然的很。”
送走了大宗师,方应物回到家中,又想了想,既然答应在中间捎话,那就要做到。可是家里距离仁寿乡二十里地,他又刚刚回来,可不想又再来回折腾。
于是方应物提笔给商相公写了一封信,并且斗胆以“老师”开头。又找了一个年轻乡亲,叫他明ri早晨便携带信件,前往仁寿乡倦居书院送信去。
这样便不用方应物亲自跑腿了,省下不少力气,圣人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傍晚时分,送信的人回到上花溪村,还将商相公的回信带了回来。这让方应物十分感动,商相公他老人家一定是看过信后当场就写了回信,这份厚爱真是无以为报了。
拆开回信看过,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见信如唔:来信已览,宗师此处,汝替老夫应酬即可,但凭心意尔。又:汝既有心功名进取,此事乃题目也,汝好自做题。”
解读出来就是——老夫撒手不管,且授权你替老夫与李提学打交道去,随意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是一道官场题目,你自己好好琢磨,算是对你的锻炼。
方应物仰天长叹,你老人家还是给个痛快罢!这道题目可怎么做?
第六十三章月下悟道
对商相公回信里的意思,方应物既看懂了,又看不懂。看懂的是,商相公告诉他借着此事参悟官场道理,没看懂的是,商相公想让他参悟什么道理。
习惯了应试教育的人,突然面对启发式教育,总是会很茫然的。刚从八股文题海里解脱出来的方应物便苦恼无比,商相公这个在关键地方从不说明白话的特点,真是令人揪心。
你老人家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给个明确表态不行么。突然就授权他去代替表态,美其名曰实战锻炼,也不怕被坑死么?
你老人家可是刚刚致仕的首辅宰相,说话是能随便说的?叫他这小童生当代言人,也不怕压垮了他。
他对内幕情况一所无知,怎么去和提学官说?到底是说你老人家对提学官的所作所为很不满,还是客套几句,说你老人家对提学官的正直无私很赞赏?
虽然作为读书人,替别人说话是一种习惯,写八股就是所谓的代圣人言。但那也是看过了朱子集注才有的扯,此刻他又不明白商相公的心思,怎么去代宰相言?
带着重重疑问和替宰相发言的巨大压力,今夜方小朋友注定要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下了床到外间,点上油灯看经书,结果这百试百灵的法子失效了,还是睡不着;他又走出房屋,在院中踱步,更是睡不着了。
最后方应物感到今夜左右也是不能入睡,便横下一条心爬上了屋顶,坐在屋脊上对着月亮苦苦参悟起来。
凡题目都有规则,根据规则解题才会有答案。若将此事当成一道官场题目,那么所依据的官场规则是什么?好像上辈子看过的网络官文里,十本有八本说是利益交换。
说起一个利字,都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好像又少了点什么。很纯粹的只谈利那是商人,不是官场,官场还有其他因素。
圣人是怎么讲的?方应物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明悟,不知怎的想起了近ri读书时看过的一句话。
在论语中,子曾经曰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但子又没有曰,喻于义的一定是君子,喻于利的一定是小人。
那么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或者说,谁当君子,谁当小人?
方应物感到自己抓住了关键之处,微微兴奋起来,全副身心都投入了冥思苦想之中,仿佛忘记了外界一切因果。一刻钟之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既要把自己当成君子,将别人当小人,对自己喻于义,对别人喻于利;又要把自己当成小人,将别人当成君子,对自己喻于利,对别人喻于义,这就是官场!
对别人喻于利和自己喻于利之间的转换过程,就是官场博弈!
或许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套规则,但最普遍的官场规则还是义利转换和博弈!
刹那间,方应物因为这一句圣人言顿悟了,当即有醍醐灌顶的极大快感刷遍全身,他感觉自己境界真正超脱了常人!
难怪做官要先读四书五经,圣人的见解确实深刻而有内涵,就看能不能读懂了运乎之妙在于一心啊。
有那么一瞬间,方应物感到世上万物无不通通透透、洞若烛鉴的映在心底,自己仿佛站在苍穹上俯视众生。虽然这只是一种顿悟后自信膨胀产生的错觉和假象,事实上不可能如此。
破解了题目,浑身如释重负的方应物忍不住站在房顶上,对着月亮开怀大笑,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寂静深夜的小山村中,几乎惊醒了全村人的好梦。
看到是方小相公站在屋脊上飘飘yu仙,村民只好忍了,神人有神神道道的时候再正常不过了。
自此,上花溪村出现了神童对月悟道的传说,后来传到了全淳安县,又传到了全严州府,而且还将随着方应物的名气增加而继续扩散下去。
十六年后,有个异想天开的王姓年轻人也学着方应物对月悟道。只不过他运气略差,一不小心从梯子上掉了下来,养伤闲居的时候,只好对着庭院里的竹子发呆成就了另一段玄之又玄的典故。
当然悟道只是悟道,不是飞升,上不了天,还要回到地面。方应物又开始思考,他的利是什么?大宗师的利是什么?他如何与大宗师打交道?
他的利益,近期就是考中秀才,远期就是中举,这都是大宗师职权范围内的。而大宗师的利就是探明商相公的态度么?
细想其实并非如此,这是他后台的利益,却不是大宗师的利益。应该说,大宗师的利益是通过此事获得后台的继续支持。
那么他的后台到底为什么如此关注一个致仕首辅?既然已经致仕,就无法对庙堂施加任何实际影响了,而且不用刻意关注,致仕官员的影响力也会逐渐消退,这是不可逆转的自然现象,那么还有人担心什么?
换个角度想,一个致仕首辅如何才能真正影响到另一个宰辅大臣的利益?好像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商相公重新起复,回朝继续当首辅。
原来如此,有人害怕商相公起复!一通百通,想透了这个节点,让方应物莫名所以的谜团全部被解开了。
去年商相公辞职过程是很突然的,看着很轻率。但越是轻率地辞职越是容易再回来,而且商相公有过罢官后起复的先例,所以必然会导致有人担忧。
其实方应物知道,商相公此次回了家,以后就再也没有涉足过朝堂,根本不必担心他再次起复。但别人没有前后看五百年的经验,自然要有所畏惧。
关于是谁害怕商相公起复这个问题,方应物不假思索便猜得出,肯定是当今首辅万安,之前方应物只不过是没有朝着这方面想而已。
内阁有三位阁老,也只有这位靠着走贵妃后门上位的万首辅最害怕商相公起复,商辂一旦回朝,他就要让出首辅位置。
方应物估计,这位万首辅大概就是李提学的后台,而李提学则是背负使命前来淳安县探查退休老首辅情况的。这样一来,他所有看似奇怪的举动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难怪李提学要试探商相公的反应,而商相公显然也是看破了这点,才对他避而不见,让他无从判断。
结果提学官便跑到上花溪,企图通过他方应物旁敲侧击。打听商阁老近况,以此揣度商相公是不是有谋划起复之心。
方应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昨天还感到波诡云谲,但只要看穿真相后,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此刻他心里极为技痒,恨不得现在就杀奔县城,与那大宗师谈一谈,将自己悟道所得现学现卖一番。
只可惜,此时四更天还没到,还是先下去回屋补觉。
天亮后醒来,草草吃过几口,方应物便出了家门。一路无话,从西门进了县城,直奔县学而去。
如果是大地方,往往建有贡院或者试院供考试专用,同时也作为提学官按临时的临时驻所。但淳安县这小县城显然是没有的,因而提学官这次突然按临后,只住进了县学。
方应物来到县学外面,却看到几个正往门上贴封条,他上前问道:“几位请了,敢问出了何事,为何要封门?”
那几名杂役看方应物气质不俗,便如实答道:“三天后要举行道试,主考大宗师已经提前入住考场,然后封院,断绝内外,以避嫌疑!”
晚来了一步啊,方应物无语。
在程序严格的大考试中,确实有考官提前住进考场,同时封锁内外以防串通作弊的要求。但这次就是本县的道试而已,取谁不取谁都在他的一念之间,至于这么装模作样么!
又是糊名又是封院,用在一个县的道试上忒小题大做了,这大宗师真矫情!
更让方应物不爽的是,夜间刚刚修炼出了新境界,今ri兴冲冲前来拜会李提学,却遇到闭关锁院,真是空有屠龙之技然后望而兴叹!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chun风,方应物怅然的离开了县学。在路上他又想起,既然三天后考试,那时自己还要提前来到县城,今天就将住处找好也不算白跑一趟。
他心里正盘算着去哪里租房屋,不知不觉走到县城十字街头,忽然听到有人招呼了一声“方贤弟”!
方应物扭头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洪松、项成贤这两个,他上前施礼道:“见过两位前辈,不想今ri有缘相见。”
洪公子笑道:“我们正要往县学去,看你也是从那边过来的?”
方应物有些奇怪,“县学这些ri子已经被辟为考场,大宗师也已入住,你们还去作甚?”
项公子解释道:“去看一下今天有没有封门锁院。”
“两位不必去了。在下方才去看过,大门已经贴了封条,门口也已经有禁卒把守,内外严禁出入。”
项成贤大喜,将扇子在手里猛然拍了拍,“好也!方贤弟不急回去,与我们同走一遭!”
洪松老成些,忍不住劝道:“方贤弟三天后要有道试,你不要胡乱拉扯他。”
项公子毫不在意道:“对别人或许是个紧张事情,对方贤弟就未必了,不差这半ri。”
又扭头对方应物说:“大宗师按临,纠察学业风纪,吾辈自然不敢造次,定要循规蹈矩的。如今大宗师入了院,与外界不通,这三天吾辈正该趁机乐呵乐呵。西门外来了新班子,有个小清倌人极为不错。”
原来他们两个是专门去打探大宗师是否闭关的
喝花酒?方应物心头痒了痒,但仍推辞道:“在下年纪轻轻,实在不善此道,还是”
“别走!”项公子不容分说拉住了方应物,“一定同去!为兄有件事情要拜托你。最近我想纳妾,怎奈家有悍妻,只是不许,还要请贤弟出马说服她。”
方应物愣了愣,“这样事情,你怎么找我?”
“我所认识的人里,唯有贤弟最会说话,不请你去游说还能找谁?”项公子理所当然道。
洪松也对方应物苦笑道:“我耐不住项贤弟请托,也去说过几句,被他家夫人堵得哑口无言。方贤弟不妨去试试看。”
第六十四章猪队友
方应物被项公子半拉半拽的向西门外走去,他年纪小力气也小,实在挣不脱(也许是半推半就)。洪公子挂着标志xing的苦笑,在后面尾随。
路人看到这一幕,眼神极其诡异,方童生吃不住,连声道:“在下去了,在下去了。”
项公子这才放了手,方应物松口气,又无奈道:“道试在即,在下还要抓紧时间去寻暂住的地方。”
洪松热忱的说:“这好办,我们两个暂时都在城中定居读书,家里能腾得出客房,方贤弟何须再去另寻他处,只管放心就是。将来你若进了学,又像我们一样不愿住在县学学舍里,也可去我们那里长住。”
“如此多谢了。”方应物连忙抬手行礼。
三人在路上,边走边闲谈起来,读书人话题总是离不了功名科举,尤其今年是京城大比之年。
“算算ri子,如今会试也该结束了,再过几ri到了三月初一左右,应当就能出榜了,然后便是三月十五的殿试。”
“等罢,不知今科淳安有谁能登进士第,会试消息传到时,至少是半个月之后了。”
“方前辈身负解元之望,不知道能不能chun闱连捷对了,如果方前辈真中了进士并在外做官,那应物贤弟为了膝前尽孝,是否要随着上任去?”
方应物愣了愣,这个可能xing不好说。如果父亲真去做了官,写封信叫他去跟着上任,那他肯定要追随前去。
不过猛然听到提起父亲,方应物又想起个忌讳。淳安县说大不大,这两个损友拉着自己去喝花酒,不会遇到对父亲恨之入骨的白梅姑娘罢?还欠着三十两银子没有还清呢。
只要有一丝偶遇的可能xing,那也是坚决不能去的,无论从哪方面原因。
项公子得知方应物的担忧,拍着胸脯担保道:“你放心!这次去的是新班子,刚从外地来淳安不到一个月,绝对不会遇到白梅姑娘这种老面孔!”
方应物叹口气,感慨道:“在下向来洁身自好,今ri遇到二位前辈,只怕清白有损了。”
项成贤兴致很高,闻言斜睨了方应物一眼,“你很清白?我们十五六岁时,可没有敢纳个小妾的。riri被长辈逼着苦读经典,稍不如意就挨竹片儿,直到进学后才松快一些。”
洪松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神情迷离,不胜唏嘘的追忆道:“我十三四时,与家中一个小婢女调笑了几句,为她写了两首歪诗。然后转眼之间,她便被母亲卖走了,如今不知人在何方,好生怀念。”
“不止调笑罢,必然还有别的”项公子很知根知底的吐槽。
方应物知道,洪、项这种有举业传统的读书世家,往往对儿孙辈管教很严,家法真不是摆设。
这些家族就像条理分明的功名制造机器,因为只有源源不断的出人才,才能维持家族不坠。在文风鼎盛的地方,有很多很多这种科举家族。
想至此,方应物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生在那种书香世家里了,不然从小一举一动要受到巨大的拘束,他真未必能忍得了许多条条框框。
那还不如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虽然生活清苦了点,但是好歹家里也挣到了功名地位,又过的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当然,在倦居书院进行地狱式训练的那些ri子不算在内。
其实方应物作为一个奋发向上的正人君子,对喝花酒没有多大兴趣。不过洪、项二人乃是他在淳安士子中最熟稔的两个,以后还要依靠他们援引进入士林圈子。
听说县学里也是有帮派和学霸的,若没有强力盟友,进了县学只怕也要受欺负。再说人家盛情相邀,而且貌似还有求于自己帮忙,自己总不好故意躲避,驳了对方面子。
方应物随着二人,来到西门外一条巷子内,又进了一处很jing致的院落。
在正厅中,项成贤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闲话,“赵当家的,那小chun儿可闲着么?前几ri我说过要来的”
洪松与方应物站在另一旁,小声解释道:“小chun儿是这里一个歌女。项贤弟最近似乎对那小chun儿着了迷,想要纳为妾室。
不过项贤弟成婚五年,仍无一儿半女,纳个妾也是应当的,只是家里那位夫人不同意,而且这边价格也说不定。”
方应物正要说什么,却见那边项公子招了招手,显是已经谈完了。便一起走过去,自有仆役带着他们三人穿过前厅,进入了后面东院。
方应物便见到了那让项公子着迷的小chun儿,十四五年纪,细目多情,尖尖小脸,还算妩媚。没胸没屁股的,比兰姐儿差得远,好像连王大户家小娘子都不如,方应物比较过后想道。
席间项成贤又点了两个脂粉陪同方应物和洪松,但比小chun儿还不如,不过也勉强热闹了一下午。
这小chun儿能让项成贤着迷,也是有几把刷子的,比如善于唱吴地山歌,在席间时便唱了几首助兴。
只听得方应物瞠目结舌,嗓音倒是婉转悠扬,只是这歌词
“姐儿生得好身材,郎要籴时姐要粜,探筒打进里头来;姐儿生得好像一朵花,吃郎君扳倒像推车;姐儿生得有风情,枕头上相交弗老成;姐儿生得滑油油,遇著子情郎便要偷,正像个柴上火烧处处着;姐儿生得好个白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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