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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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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暗淡呐方应物呆呆的坐在床沿,半晌无语。手中筷子不知不觉从手里掉了出来,恰好此时天上响起了一声chun雷。

“正好好说话,怎么掉了筷子?”王魁奇怪的问道。

方应物擦了擦汗,“迅雷不及掩耳,受了惊动。”

王魁更惊讶了,“你这样无畏的壮士,也害怕打雷?”

方应物没继续谈论打雷话题,强撑住场面道:“低调,低调,关于我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先请借县志一阅。”

“哦,贤侄是想低调扮猪吃虎,以收一鸣惊人之效么,我很期待贤侄震惊全县的那一天啊。”王魁若有所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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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你不出面谁出面?

大明浙西淳安县,根据官府籍册上登记,该县三围是户万余、口四万余、田两千六百顷。从哪个角度看,都算是不折不扣的偏僻山区小县,让“熟读史料”的方应物身临其境时,产生“这里好混”的预判情有可原。

但与此同时,淳安县确实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科举强县,不过士子都是集中出在一批书香世家里的。这些大家族世世代代的把持住教育资源,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考试强人。

据王魁介绍,本县科举人才主要出自九家,当之无愧第一家是县东云村的吴家,本县一成的有功名之人出自这里。其余是县西蜀阜徐家洪家,县北文昌村何家、富山村方家,县东南的赋溪方家和王家,县东北进贤溪的方家,县境最东的锦溪洪家,县城西门外的慈溪胡家。

方应物瞪着眼聆耳细听,先后听到了三个方家,真不愧是淳安县第一大姓。可惜那些方家与上花溪村方家没什么实际关系了,彼方家非此方家也。

他们花溪和本县其他几百个村子一样,ri常生活只有种田交税服役,平平淡淡。偶然也会出人才,但属于基因突变,比如花溪到现在出过的最大人才就是方应物的父亲方清之方相公。

最后王魁叹道:“县中功名多年来大都出自这些世族,不在其门墙之内的很难进入县学,除非确实天资卓越,或者得到诸位大老爷们的赏识。最有名的便是当朝宰辅商阁老,出自寒门却能三元及第,新竖起了县南商家的名声。”

方应物和王魁闲谈了一下午,直到ri头偏西才告辞而去。临别前,王魁对方应物赞道:“贤侄不愧是方相公之子,志气远迈常人,毅然有乃父之风,我看好你!”

实际上是吹牛皮,却被解读为志气可嘉,方应物暗暗苦笑。这一刻,他发现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形象陡然高大威猛起来,再也不敢对父亲有什么怨气和小瞧了。

普通农家子弟能在本县这“死亡之组”杀出一条血路,获得宝贵的秀才功名,这其中要付出多少心血,简直难以想象。

不疯魔不成活啊,若没有这种全身心投入的jing神,父亲他又怎么可能出人头地,为家里搏回一个秀才?他们花溪方家可从来没有什么人文传统,也没有士林和官场上的臂助。

不过秀才虽然有了一定体面和特权,但与官宦之间还有很深的鸿沟要跨过,这是摆在父亲面前的难题,想必也是父亲拼命读书求学的原因。

现在自己呢?方应物长叹一口气,念叨起一句上辈子非常耳熟的话——新人难出头啊!

但方应物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人,不然上辈子以孤儿身世也不会奋发刻苦的考上名校。这辈子大话都吹出去了,说什么也要闯一闯。

通过今天与王魁的闲谈,方应物发现蜗居在这闭塞的小山村中真不行,必须要走出去开开眼界。否则只靠肚子里的“史料”去想象,很容易再闹出坐井观天的笑话。

当然,虽然方应物已经险些闹笑话,但他不会承认这是自己内心优越感太强的原因。

回到院中,却看见叔父抓耳挠腮的正在转圈子,显然是着急了。

方应物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叔父的心理。只要分家分不清楚,叔父就没法干农活去,谁知道那块地明天还是不是属于自己的?

当然这种尴尬局面对于方应物来说也一样,但是方应物却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最差还有卖身去王大户家这个选项。而拖家带口的叔父方清田就不同了,真的拖不起时间,荒废了这几天农时就肯定全家挨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给叔父的教训也够了,再折腾下去就坏自己名声。方应物便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叔父叫道:“分给你们二房五亩地好了,若是同意明天就去找二叔爷立了约!”

一夜无话,待到次ri,方应物和叔父再次一起去找到二叔爷,请他老人家做见证人,两房立约分家。就照昨ri约定的,屋舍一边一半,田地大房三亩,二房五亩。

方应物拿到画了押的一纸文书,家务纠纷可算暂时告一段落。却瞥见叔父仍然在旁边逡巡不去,便心知肚明了,这叔父肯定有租种自己手里三亩地的想法。

但方应物不会把田地租给他的。一来实在看不上叔父的秉xing,不想有什么经济往来,免得到时自寻烦恼,鬼知道他会不会仗恃长辈身份故意拖欠地租?

二来可不想被看做烂好人。辛辛苦苦分了家,若最后还把田地租给二房,那看在别人眼里自己也太软弱好欺负了。绝对不能让别人产生如此印象,不然谁都想来占小便宜了。

所以方应物决然无视了叔父,但他又不想亲自下田,便很快把招租的消息放了出去。如此每年三亩地大约可以收两石两三斗的租子,够他一人吃饱饭了,反正他家的地不用交税。

村子不大,任何消息都传得很快。有一些人家田地不够种,自然对租种方应物这三亩田很心动。但他们也都知道,方清田还想继续种这些地,于是便又犹豫了。

即便是在这偏僻山村中,人际关系也是个很微妙的问题,为了租三亩地冒着得罪小人的风险值不值得?很需要仔细考虑。

当ri下午,等不到别人来租地,方应物又放出了消息,“我家可以免两个亲属徭役,除我外尚有一个缺额,同时我家可以免二石田税,额度根本用不完,还剩有相当于一石七斗米粮的空额。今后谁租我家的田地,就能以我家亲属兼佃户的名义享受以上两项朝廷优惠!”

傍晚时分,方应物便成了香饽饽,被热情的同族叔伯们包围了,挤满了他的房间里。

最终议定,三亩地被切成小豆腐块租给了四个亲戚,这四个人中,一个得到了今年免役名额,另外三个则瓜分了一石七斗的免税指标。

但很异乎寻常的是,地租高达七成,不过众人很心甘情愿。

因为方应物将朝廷赐予他们家免税二石的指标,除去自留的三斗外,全部分解给了几家亲戚。并经过方应物眼花缭乱如同天书的jing确测算,才得出了七成地租这个对双方都最有利的分成方式。

双方利益可谓得到了最大化。几家亲戚挂上了佃户名义租来三亩地,每亩地多给方应物三斗地租,却能换来免税六斗,瞎子都能看出是很划算的。对了,几家还要轮流管方应物的饭。

简而言之,就是方应物将免税指标转让给别人,而受益者则付给方应物半数利润为报酬。但这种行为是比较灰se的,属于钻制度空子行为,为此大明朝廷少了一个劳动力和一石七斗的税。

这让叔父方清田气的牙痒痒,当初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经营免税指标?白白让因为用不完而多余的免税指标浪费了八年。

如果说还有什么后果的话,那就是这次分家也让全村乡亲对方应物刮目相看。不要说这件事小,在寻常百姓生活中,分家已经是最大事情之一了,而且很容易纠缠不清。

从一开始处于弱势时翻手压服叔父,一直到最后与乡亲们瓜分朝廷恩典、利益均沾,方应物表现出的手段和干练,以及出口成算的jing明强干,都给了乡亲很深刻的印象。

众人只觉得秋哥儿不愧是秀才相公家的儿子,小小年纪便天赋异禀,不同于他们这些庄户人啊。有见识、有主意、会办事、能办事,绝对是本村出挑的人物!

对于乡邻的吹捧,方应物一笑置之,折服几个闭塞山乡里的村夫村妇,真没什么可得意的。

完成了分家和出租田地的事情,方应物彻底放松下来,安安心心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上午,他优哉游哉的围绕村庄转了一圈,同时去邻村王魁那里把最新版本的县志借来了。

他计划看完这本县志后,就去一趟县城。一方面试着找县学讨要属于父亲的禀粮,能要到多少算多少;另一方面是顺便实地考察风土人情,为将来做准备。

午后又小睡了一会儿,方应物看看天气很好,便打算在外面院中读书。当他走到院子里时,却发现有七八个乡亲堵在大门口那边。

堵门的乡亲们看到方应物出来,七嘴八舌的叫道:“小相公,不好了!”

“诸位叔伯,有什么事?”方应物迎上去问道。

乡亲们答道:“县里来了几个衙役,在村里抓人,霸道得很,我等请小相公去看看!”

方应物差点脱口而出,衙役来捉拿人,那你们找我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但强行忍住,“叔伯们需要我作甚?”

众人纷纷理所当然的表示:“小相公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村里遭了事情,你不出面谁出面?”

方应物突然明白了,这些位于底层的村民或许没有大智慧,但永远不缺生存的小聪明。

说难听点,就是把自己高高的捧起,同时推出去解决麻烦,比如眼下这个县衙衙役跑到村里来捉人的麻烦。这就是底层百姓习惯成自然的生存智慧。

他们遇到事情,总是想找一个能包办的头人,没有领头人就不知道怎么办事了,为此他们宁可受些委屈。

当然,被找的一般不是大户就是缙绅,上花溪这个小村却没有这两种,辈分最大的二叔爷也是个老糊涂。恰好自己最近表现的很抢眼,像是个管用的人物,又是堂堂秀才相公的儿子,所以他们就找上自己去出面。

几千年来,老百姓都是这么过来的。当然也有遇人不淑时候,例如头领登高一呼、稀里糊涂被拉着造了反的事情很不少。

即使看破又怎样?乡亲们都以为这是看得起自己,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既然你有本事,你不出面谁出面?办不成是能力问题,办不办是态度问题。

若是不闻不问装聋作哑,只怕以后在村里不好见人。方应物哭笑不得,这不是强迫他承担责任,并赶鸭子上架么?

这年头和二十一世纪的最大的差别,就在于这人心观念上面。他算是深切体会到了,鹤立鸡群的另一层含义就是木秀于林,这个坑还是自己挖的。

县衙胥役之徒,常常都是凶狠刁钻欺压良善的人物,不知自己能否应付的了。

第八章中二少年抗差记

在乡邻们的簇拥下,方应物来到了村中,果然远远地望见村口有几个不速之客喧哗,有手持棍棒的,有手拿牛皮绳的,个个凶神恶煞盛气凌人。二叔爷也在那里,正卑躬屈膝的说些什么。

走得近些,便听到对方领头衙役不耐烦的推了一把二叔爷,大喝道:“你这老儿好不晓事,真当爷爷手中家什是吃素的么!

皇粮国税,谁人欠得,父母大老爷如今要修学宫、仓库,哪里不用钱?你们上花溪村去年秋粮有七户拖欠,今天若不完纳钱粮,少不得要请事主往县里走一遭,戴枷示众三ri以儆效尤!”

这衙役约莫三四十年纪,生的五大三粗,脸黑须长,边说话还边东张西望。方应物被村民簇拥而来,煞是醒目,所以他看到了这衙役的同时,这衙役也看到了他。

却说方应物这几天所见的大都是村民,除了农民还是农民,要么就是王小娘子这不合规矩的女人。难得现在看到些不同身份的人物,新鲜感十足。

这就是那经常在史料和小说笔记中出现,并充当反面角se和大明底层社会一大害的胥役之徒?方应物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起来。

眼前此人头戴平顶方巾,帽檐插着羽毛,身着箭袖青衣,腰缠红裹。果然和史料上所描述的明代衙役服饰一模一样哪,方应物点点头想道。

再看这位衙役身边还有四五个人,穿戴不一,各持家伙,唯衙役马首是瞻。根据研究经验,方应物判断出这四五个人就是所谓的帮役,也叫白役,用上辈子的说法就是坏事无所不能的临时工,而那位服se鲜明的人则就是在编人员了。

此时作为熟读史料、专jing明代政治史、制度史、社会史的高材生,方应物出于职业习惯的考据癖得到了轻微满足,而且平生所学终于发挥了用处,顿时心理产生了莫名的愉悦感。

在上辈子,方专家的这些职业专jing就是屠龙之术,连古装剧顾问都当不上,古装剧也从来不需要这么头脑明白的顾问。或许穿越到这个时代,对他而言确实是一件能实现个人价值的好事情。至少,现在就熟练利用潜规则摆平了小家子气的叔父,收服了本村人心。

殊不知方应物的神态落入了被研究对象,也就是淳安县县衙正役谭公道眼里,却是另一种感想了。

要挑出这世上最善于对别人察言观se的职业,胥吏肯定是强力候选。今ri到上花溪村的衙役是县衙快班的谭公道,他已经干了十三年,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物,自诩也是个有眼力的了。

不过谭公道偶然瞥见走到身前的方应物,细细打量过后却产生了奇怪的感觉,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

这个少年人站在一群村民里十分与众不同,气质很独特,既不是士子的狂放狷介,更不是小民的胆小懦弱,而是看透世事的讥诮,或者说是俯视众生的冷漠。

虽然这个少年掩饰的很好,但是在与自己对视的刹那间,还是流露出了几许“你不过是蝼蚁”的神se。

他似乎并不是活生生的人,同时也没把别人当有血有肉的活人看。怎么像是修道有成的方外神仙?谭公道心里嘀咕道。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年轻人并没有敢把他谭公道当蝼蚁的力量。

因为之前他打听过,上花溪村里并没有权贵士绅人家,所以也不可能有能抵抗自己的人物。但这个既非出自达官贵人之家、又手无缚鸡之力少年人是从哪来的清高自傲的心境?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谭公道又忍不住自嘲了几句。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大概只不过是不经世事少年人的无知无畏罢了,而且还是认真读过书却读傻的。

正因为不明世道人心的险恶,又读书读得自以为是。所以他才敢如此轻蔑县衙公差,却险些将自己唬住。自己作为老资格无良衙役,一巴掌能拍死十个这样的无知少年!

如果谭公道是二十一世纪网民,八成还要感慨一句——人不中二枉少年。其实同村的乡亲们也能感觉秋哥儿与从前不同,只是见识太低说不上什么来,也描述不出感觉。

二叔爷见到方应物过来,好像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这个侄孙能说会道jing通事理,肯定比他强。便病急乱投医的迎上去对方应物道:

“去年秋季村里收成不好,有几家拖欠了一点钱粮。县衙派下人来催讨了,那位谭爷说,今天若不交上,误了父母大老爷的大事,便要拿人去县里枷号示众。你也知道,眼下这时候哪里能补的上?而且人去了县里就要耽误农时。”

后面有个帮役大叫:“老头儿,若识相的就让那几家自己出来,跟了我们去县里,否则让我等破门入户,坏了家里女眷器物,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听了二叔爷的话,方应物心头闪过一丝疑云,县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催讨去年拖欠的秋粮?这不符合他的研究经验。

方应物上前对谭公道说:“这位差爷请了,小可家父乃县学禀膳生员方清之。今ri在家读书听得外头人声搅扰,方才得知差爷到蔽乡来,不知差爷可持有官府牌票?”

原来是那出门两年的方秀才的儿子,难怪如此书呆子气谭公道当然明白花溪村的情形,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横行霸道。一边想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亮给方应物看。

这就是牌票?方应物瞪大了眼睛仔细看。所谓牌票,是衙门发给衙役的执法凭证,一事一票,事毕销毁。

从理论上,衙役没有牌票是不许下乡扰民的,否则被打死都没地说理。不是开玩笑,这种可能xing是存在的,毕竟从身份上衙役是列于四民之外的贱籍。

牌票是所有衙役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他们可以合法敲诈勒索的凭证,别看衙役在无权无势的平民面前耀武扬威,但为了能领到办事牌票一样要去委屈求人。

牌票是种纸质东西,又是事毕销毁的,所以后世留存很罕见,至少方应物搞研究时没有见过。这次见到了一张真实物品,顿时考据癖又发作了,盯着牌票翻来覆去的察看,嘴里啧啧作响。上面有事项、期限、姓名以及必不可少的鲜红的知县大印。

谭公道疑惑不已,此人莫不是头脑有毛病?方才看自己像蝼蚁,现在捧着张破牌票当个宝,这又不是传说中的银票!虽然对衙役而言,有时候牌票确实也可以当银票。

老江湖心里没来由的急躁起来,一把牌票夺了回来,却冷不丁听到方应物很熟稔的问:“差爷为了这玩意儿,不少花钱罢?”

“费了我五钱银”谭公道刚夺回牌票,用力过了度,正担心撕坏,一时分心之下信口答出,随即他反应了过来,大怒道:“不与你罗唣!”

“原来催讨欠税牌票的行情是五钱银子么?”方应物若有所思,这都是珍贵的一手研究素材啊。

如果这个少年不是一等禀膳生员家的儿子,谭公道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真当“无罪也该杀”的衙役是吃素的?

只是他顾忌到读书人背景才忍住了动粗。淳安县里读书人可不好惹,说不定哪个书呆子过几天就摇身一变,成了国家栋梁,或者同窗摇身一变,成了国家栋梁,或者同窗的好友摇身一变

不再搭理方应物,谭公道又喝令手下,“不要在这里磨蹭了,速速按名拿人!谁敢阻拦就是抗差,有逃走的回报县衙按逃户处理!”

五名帮役齐声大喝道:“遵命!”将手里家什挥舞的哗哗作响,周围村民都变了se,有几个当事人如同筛糠般颤抖。

二叔爷眼见连方相公家的神童方应物出来也是无所作为,心里微微失望,神童只能用于内战,外战却是外行啊。只得无奈叫道:“差爷慢着!天se已是晌午,村中备下酒席,若差爷不嫌简陋先请歇息饱餐,另有心意孝敬。”

谭公道笑了,这才是老成的人物,旁边那个出头的少年人简直不知所谓。他可不是真催讨欠税来的,所图的不就是这点心意么。

方应物冷眼旁观,耳中传来乡亲们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家里青黄不接,别说钱财,哪里有东西去孝敬他们?”“不如把女儿卖给邻村王大户去?不知这来得及么?”“但愿他能收,若是不收便只能卖田了。”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啊,方应物叹口气。挺身而出,拦在了正打算向村内行去的谭公道,“差爷暂且停步!我家中有一封家父写给父母大老爷的禀帖,等我去了县城,将帖子送与大老爷后,再做论处如何?今天请差爷等人先回去。”

父母大老爷,就指的是知县。平头百姓一般没资格私下里面见知县的,只能投呈文上公堂;而生员秀才作为士子,却是有资格向知县投禀帖求见,所以方应物才会说“家父写给父母大老爷的禀帖”。

让我等回去?大老远来了这么一趟,什么也不干就回去?这个不通世事的无知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捣乱,老牌不良衙役谭公道已经忍了很久了,对他看自己像看蝼蚁的轻蔑眼神也不爽很久了。

这个世道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别人更不会迁就你的!最讨厌这种不懂事却总是胡乱出头的小屁孩了!

谭公道当即发作起来,劈手揪住方应物衣领,厉声呵斥道:“你这小崽胆敢三番五次抗差么!看你父亲身份,不与你计较,如今却越发放肆了,那禀帖是你父亲的又不是你的,真以为不敢动你么!左右给我拿下捆起来,让你知道抗差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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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感谢你

方应物虽被粗暴的抓住衣领,但仍气定神闲,嘴角又露出了讥讽的笑意。从容道:“差爷这样大吼大叫,只会暴露你胆怯和虚弱的内心,因为你不得不靠虚张声势来掩饰!”

这话让谭公道感到很刺耳,越发恼怒,甩手把方应物扔给手下,咆哮道:“犹自不知死活的少年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大爷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什么做的!吊起来打!”

方应物依旧无所畏惧,连声哈哈大笑。周围乡亲们颇为担忧的为他捏了一把汗,没想到方家小相公居然嘴硬到这个地步,绝对劣势下也要与官差连连叫板,真是输人不输阵。他不知道对抗官府的后果么?

二叔爷眼见今ri事情不得善了,老脸成了苦瓜样子。暗悔一开始把希望寄托在方应物身上个绝大错误,不但没解决事情,还把事情弄得更糟。这下一来,今ri送给几位差爷的好处只怕要加倍了。

正当两个帮役按住方应物,要使牛皮绳捆住,却听方应物大喝一声,疾言厉se的斥道:“你们这些衙门匪类,拿假冒牌票招摇撞骗,真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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