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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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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孙大使忍不住将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这回轮到他蛋疼了。忍不住开口骂道:“你脑子进水了?还是迂腐到如此地步?亦或是故意戏弄本官?”

方应物站起来行礼道:“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无论大人你如何想,但这确实就是在下的心思!并愿为此大道身体力行之!”

孙林突然觉得从屋门透进来的光线很晃眼,又仿佛感受到了丝丝浩然之气。喟然叹道:“听说古人有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想今ri在你身上看到了同样的气节,这就是读书人的骨气么?”

方应物看到快要说服孙大使了,又趁热打铁的再次行礼,“只望大人成全!”

孙林十分感动,然后道:“可是本官向上司举荐你了,已经行文上报布政分司。”

什么?已经进入正式公文流程了?方应物大惊失se,这可不是好玩的!万一任命真生效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以国朝体制,不仅仅是官员,就是一个正式吏员也要层层上报最终经过吏部备案,任命才能生效。这样称之为经制吏,用二十一世纪俗称就是在编人员。

所以这吏员虽然社会地位不高,胥吏之流在政治上也是被鄙视的,但能算是铁饭碗。编制是受控制的,一般外人很难进来,成为吏员是普通百姓所不敢奢望的美事。

衙门里大部分所谓吏员,其实都只是衙门聘用的书办而已,要么就是方应物这种由于各种原因来帮忙干活的。

对普通人而言,当上经制吏员好东西,是用虚而不实的社会地位换来了实惠,但方应物需要这个编制和实惠么?

他是堂堂的廪膳生员,他是庶吉士的儿子,是士、农、工、商中的第一等级!一旦身份转换成了吏员,政治地位急剧下降且不说,首先就失去继续科举的资格了!

所以方应物终于有些怒了,近乎质问的叫道:“大人你怎能这样先斩后奏!”

孙大使很无辜的说:“我以为你自知前途无望,心情消沉。一旦听到这个机遇,定会欣然受之,故而先将你报了上去。

实在是我小看了你的气节和志向啊,没想到你并非是凡夫俗子,心思和普通人不同。”

方应物简直要吐血三升,自己怎么会遇到如此奇葩的大使?孙大使为何不是妒贤嫉能之人?自己宁愿被他打压,也不想被他提拔抬举!

这样下去不行,要赶紧将公文追回来方应物寻思道。却又听到孙大使笑呵呵说:“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将错就错罢。上天注定的,不见得是坏事。”

这孙大使还不死心么?方应物顾不得许多,决定正式摊牌。

第一百三十九章还来得及

却说孙林孙大使求贤若渴也好,礼贤下士也好,花样百出的要提拔业务能力出se的方应物当副大使。都到了这份上,方应物若再不亮出底牌,只怕真有哪一天就糊里糊涂的就成了经制吏员。

士子和小吏,虽然都是识文断字的人,但政治地位可是天差地别,一旦成了小吏,那为人民服务时间至少是九年,人生能有几个九年?

亮底牌也要有亮底牌的技巧,太大了容易吓到人。具有某人弟子、某人外孙、某人儿子、某县生员等几个身份的方应物想了想,对孙大使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浙江省淳安县县学廪膳生员,有功名在身!”

孙林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以为方应物是胡言乱语,却又听到方应物说:“如若不信,在下可去将县学开出的外出游学文凭取来,大人一看便知。”

孙大使确认了后,惊愕无语。方应物真要具有秀才功名,那就是当前榆林城或者说方圆二百里内第一学历了!

说是第一,那是一点水分也没有。方圆二百里并包括才修建五年的榆林城在内,连学校都没有,十万军民谈何功名?

高级官员中,总兵也好,指挥使也好,各级军官也好,都是武臣,不会有功名;外来户里,目前巡抚尚未到任,巡按御史不在城中,镇守中官这种阉人更与功名无关。

至于衙门里的文员书吏,也都只是识文断字,最多能写几笔通顺公文而已。

所以方应物这个秀才,特别还是含金量很高的浙江秀才,在目前的榆林城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学历。

别说边镇榆林,就算放到相邻的米脂县,方应物的学历只怕也能排到前三名。据说这米脂县自开国以来还没出过进士,举人也只出过三两个,外来的知县也才是举人出身——这是边疆县的普遍现象。

孙大使神情渐渐露出几分异样来,难怪这方应物死活不肯做副大使职位,他若是士子身份,那就的确有资格看不上这种杂吏职务。

此人才十六七岁,就是秀才了,真是令人艳羡啊孙大使随即又很奇怪的问道:“你既然是具有生员功名,怎么会沦落到被发配边镇服役的地步?”

孙大使在边疆混了二十年,见过普通百姓犯罪被发配边境充军效力,见过官员被贬谪到边疆的。却从来没见过秀才举人之类士人直接被扔到边境服役的。

士既然位列四民第一,当然是有特权的,功名本身就是一种护身符。在孙大使印象里,方应物这样秀才被送到边镇服役可能不是绝无仅有,但也是凤毛麟角了,所以不能不奇怪。

方应物遮遮掩掩道:“一言难尽,孙大人还是不要问了。”

孙大使见方应物神神秘秘的,忍不住冷哼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记得你是从卫所移送来的,待我去卫所衙门托熟人查查公文存档,就知道你犯什么事了。”

“在下是被皇上下诏送到延绥镇服役,所以”方应物很无奈的答道。

皇上?钦犯?孙林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溜圆。他当初接收的时候,太马虎大意,没仔细去看公文,谁知一不留神就在身边埋了一颗好大的雷!若不是今天好奇心发作,还问不出来这些!

孙大使呆立半晌,方应物也只好陪着站。不知过了多久,孙大使从震慑中回过神来,他随即又想到,一般普通人,哪有触怒天子的资格?

天子ri理万机,为何特意下诏找一个秀才的麻烦?不会是扯虎皮吹嘘罢?

就算是死,也要当个明白鬼,孙大使忍不住再次好奇的问道:“你究竟犯了什么事,居然能劳动皇上圣念,特意把你发配边镇?”

方应物为难道:“一言难尽,孙大使还是不要问了罢”

“那就让本官去查阅公文?”孙大使威胁道。

“在下其实是代父受罚。”

孙大使感到要触摸到问题核心了,“令尊是谁?”

方应物答道:“家父讳清之。”见孙大使毫无反应,又补充道:“现为翰林院庶吉士。”

孙大使拍了拍脑袋,大惊失se道:“邸报看到过,前几月下诏狱的那个名人!似乎是近几年唯一下诏狱的大臣!”

一边说着,一边又蹦了起来。对孙大使这种官场最底层的小杂鱼而言,那些人都是天上的人,那些事情都是天上的事情,打架也是神仙打架,陡然与自己这小鬼有了关系,能不惊么?

他突然有明白了,难怪方应物在仓库处处与众不同,和他们不像是一种人,原来确实不是同类人!这可是名门清流、士林jing英,与自己这种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

孙大使摸清楚了方秀才的底细,越发的蛋疼而纠结,不知该如何对待方应物为好了。

他不禁暗暗叹道,这真是自寻烦恼,当初只以为公文是走形式,没看便直接收留了方应物,早知道该仔细看过的。

一时间屋子没人说话,安静了片刻。

方应物亮出底牌后,腰板不知不觉就挺起来了,主动开口询问道:“孙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你为何急急忙忙的上报推荐在下去做副大使?在下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孙大使苦笑几声,“前ri,镇守中官张太监遣了人过来,仔细询问了你的事情,并索要走了你的诗文,就是那篇辛辛苦苦守长城几句。

当时我以为,是你的诗传了出去,引起了外面注意和欣赏,所以你有可能会被调遣到别的衙门里。而我又想留下你,所以很着急的将你上报,举荐你补副大使之位。现在看来,完全是我不明真相、自作多情了”

镇守太监那边打听自己的情况?方应物脑门冒出两滴冷汗,皱眉沉思起来。他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引起了注意,而是一种监控。

镇守太监肩负替天子监视地方之责,自己这种带有政治se彩的“钦犯”肯定是关注对象。厂卫特务系统运转早有一定之规了,在锦衣卫将自己押解出京师的同时,估计东厂便也将自己的消息传到本地镇守太监这里了。

想至此,方应物冷汗直流。幸亏自己到榆林以来,一直很懂事的夹着尾巴低调做人,言行举止、诗词文赋都没有出格的地方。

现在就算有人密奏“方应物作诗曰:吾辈文人真心酸”,只怕朝中也不会有人相信方大才子会写出这种东西,或者把这歪诗当做正经文字看。

在没有人罩着的情况下,如果太高调或者太出格,肯定会吃暗亏的。参你一本“有怨望”时,连分辩都没有人为你分辩。

好险,好险,之前居然没有觉察到镇守太监的作用,方应物擦擦汗。没有靠山的ri子很难熬,自己还是要抓紧时间找到大腿去抱,不然就要一直小心翼翼的过苦ri子了。

而指挥使、总兵官、镇守太监这些异端全都靠不上,唯一的指望只有同为士林一脉的新巡抚了。

在巡抚到任之前,还有件当务之急方应物又请求道:“孙大人,你送到布政分司的举荐可以追回来么?”

孙林打个激灵,方应物这种身份的人物,未来去向岂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可别真误打误撞将他弄成吏员了,他的父亲师门之类的,就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

他连忙逃也似的跑出屋去,边走边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布政分司把举荐申文拿回来!”

一刻钟后,孙大使回来了,但是两手空空。“布政分司那边已经将举荐你的公文上呈巡抚行辕了”

“那怎么办?”方应物变se道。

孙大使哭丧着脸,“因为巡抚未到任,所以巡抚行辕里一切公文全部封存,不许擅动,只能等待新巡抚到任后处理。”

方应物已经没有心情与自作多情反而坏事的孙大使生气了,在屋中转圈子思考起来。

必须要等新巡抚处理公文之前,将这件事让巡抚明白,不然新巡抚初来乍到、不明就里的,糊里糊涂批准并上报吏部备案就麻烦了。

方应物突然抬头问道:“你可知道,巡抚什么时候到任?”

孙大使如实答道:“听说新巡抚是原河南布政使,因为边情特殊,所以要从河南那边直接过来就任,大概已经进入延安府境内了。”

方应物不容置疑的指使道:“你委派我一个差事,让我去南边米脂县走一趟,我在那里提前等待巡抚!”

布政分司是陕西布政司驻在延绥镇的分司,下属各仓库与与腹里州县打交道很多,尤其是延安府各县,几乎所有产出都要供应军需。所以方应物想出这个办法,并不奇怪。

自从知道对方来历,孙大使的气势渐渐落了下风,不再有半点长官风范了。他好似下属一般,唯唯诺诺答应道:“秋收将至,我便派你去米脂县提前催促并统计钱粮。”

那就来得及了,方应物松了口气。服役钦犯拍拍上司的肩膀,“其实你这人秉xing不坏,虽然位置卑微,但不妒贤嫉能,知道选拔人才。好好干,我看好你!”

第一百四十章霸气的来头

被方应物这一拍,孙大使真像受了顶头上司奖励,不禁耳红心热,骨头都轻了几两,迷迷糊糊的连方应物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等他猛然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才是上司,这方应物只是靠着他收留才有口饭吃的被发配人员!怎么不知不觉之间乾坤颠倒了?

但是孙大使又一想,方应物有那么出彩的父亲,自身又有如此出se的学历,必然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背景和人际网,自己只是没品级的不入流边境仓库大使,又哪里能居于他上头。

可是再一细想,孙大使还是整夜睡不安稳了。

方应物是牵涉到最高层神仙打架被贬下来的,名为服役实际上就像是“钦犯”,连卫所和总兵署都不想接收,而自己却表现的与方应物关系密切,不知多少人都看在眼里的,不会把自己这小芝麻绿豆连累到罢?

次ri,方应物委托睡眠不足的孙大使前去布政分司,领了差遣公文出来,命他前往南边米脂县督催粮草。然后方应物就很时不我待、急急忙忙上路了。

这条路不算陌生,方应物来榆林的时候就从这里绕道的,现在只不过反着方向重走一遍。

两天后方应物抵达米脂县,进了县衙找到户房小吏。首先了解一下今年秋收估计产量,又绕着县城转了一圈,实地查看了麦田状况。

当然,方应物是南方人,叫他看稻田还能看出几分端倪,但是看麦豆就是睁眼瞎了,更别说估算产量这种很有技术含量的活。

不过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至于数据,就参照县衙给出的数字再参照往年平均数,总能捏造出一个不会偏差太多的数字交待。

方应物在米脂县晃了两天,将公务都办完了。当夜,户房艾姓书吏按照规矩,置办了两荤两素两壶酒,来到方应物下榻的银川驿——这算是送行酒席的意思了。

酒过三巡后,艾书吏委婉的问起话,“方小哥儿在米脂还有什么其他公务么?”这话外之意,当然就是问方应物什么时候走人。

方应物装作没听懂,反而问道:“听说延绥镇新巡抚从南边过来,前几天就进了延安府,不知什么时候到贵县?”

在县衙做小吏的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艾书吏一听方应物问起巡抚行踪,就晓得方应物打着什么心思了。

这货难道想自不量力的去巴结巡抚?艾书吏心里想着,嘴上答道:“听说打前站的今ri进了县衙,按规矩算起来,巡抚本尊约莫两ri后到。”

方应物低头沉思起来,自己要改善目前的处境,抱上巡抚大腿是势在必得。

艾书吏又提醒道:“延绥巡抚过境时,银川驿要全部清空,供奉巡抚使用。所以方小哥儿你也不能住在此处了。”

“哦,那在下就于附近另择地方居住。”方应物不以为意道,同时暗暗庆幸出差之前,从孙大使手里借了二两银子的巨款,足够自己花销两天的。

艾书吏真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巡抚乃堂堂封疆大吏,的确是人人都想巴结,但也要看自己身份。一个库房书办连他这在编吏员都不如,也想上前巴结巡抚,有这个资格么?难道就凭长相英俊?这不是自不量力又是什么?

不过艾书吏为人圆滑,心里鄙视过但不会在嘴上说出来。想至此,他摇摇头便起身告辞,这方应物想留下就随他好了。

方应物又在米脂县闲呆了两天,果然这ri上午,巡抚车队抵达了米脂县,并住进银川驿。当ri午后,驿站大门外便围聚了数十人,都是来求见的。

方应物也在其中,他环视四周,不是青衿读书人就是遍体绫罗的商家,只是不知道巡抚老大人能见几个,亦或是一个都不见。

不多时,却见放出了告牌,宣布开始收帖子见人,这时大门外等候的人群齐齐松了一口气。怕就怕巡抚老大人以舟车劳顿为理由拒不见客,那他们肯定是白来了。

但众人又紧张起来,晚上县衙要设宴款待接风,而明早就要启程前往榆林,也就是说,巡抚老大人在本地会客时间只有今天下午。

短短一下午时间,外面这几十人是不能全见的,只能挑几个代表,那就不知道谁是幸运儿了

忽然,从大门闪出一员老卒,高喊着:“请诸位列队参见!一个一个呈上名帖。”

方应物瞧去,这老卒他认识,正是前番在银川驿时遇到的那个疑似闯王祖宗的李老驿卒。

别人听到要排队,登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从驿站大门口一直排到了箱子外。方应物不急不慌,施施然走到李老驿卒身前,拱拱手问候道:“李老人家,多ri不见了!”

李老汉笑了笑,“原来是方相公。”

方应物见搭上了话,赶紧呈上提前备好的名帖,后面认真排队的人看见这一幕,沸腾起来,争相指责叫骂。但为了自己的前途,方应物充耳不闻,圣人没教诲过不能插队罢,且事急从权。

忠厚的李老汉为难的看了看方应物,又看了看人群,不知如何是好。

方应物连忙小声道:“在下与巡抚老大人有旧,关系不是他们可比的!”李老汉半信半疑,就拿着方应物的名帖进去了。

方应物不知道这新巡抚是什么政治立场,所以没暴露出自己背景,只写着“浙江省淳安县县学廪膳生员”字样,在西北地区,这秀才招牌也足够响亮了。

没过多久,李老汉又从大门里出来,没有再与方应物说话,只喊道:“下一个!”

如果里面看到名帖要见人,肯定就把人请进去了。可是喊了下一个,那就说明不见当前这位,也就是方应物。

“慢着!”方应物急忙又喊住李老驿卒,又掏出一张名帖,递给李老驿卒,“方才那张写的太简单,可能叫巡抚老大人没看明白,烦请老人家再送一趟名帖。”

后面已经有人破口大骂起来,责问之声不绝于耳,充满了整个巷子,但方应物站在门廊下,继续充耳不闻。他也是急眼了,这时候哪还顾得上礼义廉耻,反正旁边有巡抚标营官军把守,不怕被群殴。

李老汉看了看手里的帖子,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虽然他不识字,但也知道是比刚才那个帖子详细。

忽然又听方应物道:“你也晓得,在下是从京城被发配而来的忠义之人,老人家不肯伸出援手扶危济困么?”

听到这里,李老汉挺起腰板,“小的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忠义为本!这番拼着被责骂,便再替你送一趟名帖!”

说完后李老汉又钻进了大门里,方应物再次满怀期待的等候着。后面排队人群见前头这个小少年又插队得逞,一时间千夫所指,骂声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却说在驿站前厅,延绥镇巡抚的西席崔振飞崔师爷居中而坐,他在这里的目的就是把关。经过他判断并准许的人,才能放到里面去见东家。否则阿猫阿狗都能去面见巡抚,那成何体统?

在崔师爷旁边的,都是县里几个熟悉本县情况的吏员。他们在这里的原因,一是陪着崔师爷闲聊消磨时间。

二是帮着崔师爷在一群求见的人中作出判断。毕竟本地人更了解本地人,那些人更值得巡抚接见,他们比崔师爷更懂。

很快,第一个名帖传了进来,崔师爷展眼看去,却见是浙江省淳安县秀才。他心里便纳闷了,浙江的秀才怎么会不远万里出现在西北边县?

崔师爷不动声se的将名帖递给旁边吏员传看,其中有一人就是前两天接待方应物的县衙艾书吏。

艾书吏比崔师爷还纳闷,那方应物不是被充军榆林的书办么,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浙江省的秀才?难道是想招摇撞骗么?

不过艾书吏又想了想没吭声,且静观其变罢。其他人纷纷对崔师爷道:“本地从未听说过有浙江省来的方秀才。”

崔师爷便做出了判断,对左右道:“想必此人是临时路过,趁机来钻营的罢,那就不见了,叫下一个!”

崔师爷的想法倒也不错,他东家放牌子接见本地人,主要目的是为了收取本地人心,一个浙江的秀才跑过来凑什么热闹?见了毫无用处!!

不多时,又有名帖送了进来。崔师爷还没仔细看,先惊了一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名帖,几乎密密麻麻写满了纸面。

开头还是“浙江省淳安县县学廪膳生员方应物”,让崔师爷很是皱了皱眉头,感觉此人如此死皮赖脸,枉为读书人。

但再往下看去,崔师爷看一句,吸一口凉气,等看完时,不知道已经吸了几口气。

只见得下面写道:“晚生于成化十四年七月奉旨军前效力。父讳清之,成化十四年翰林院庶吉士;业师商素庵公,成化十三年以少保大学士致仕;继外祖王石渠公,巡抚江南苏松十府。”

崔师爷拿着名帖发了片刻呆,没有传递给左右看,脑子忍不住琢磨起来。

旁边艾书吏站的近,偷眼瞧了瞧,立刻瞠目结舌的简直不敢相信。那个狗屁不算的充军书办,居然有这等豪放霸气的来头?那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他仰望也仰望不到的存在,别是方小哥儿自吹自擂,撒下弥天大谎罢?

第一百四十一章十年一遇的人才

方应物第一个名帖低调,只写了自己身份;第二个名帖张扬,几乎把自己背景关系都写进去了,可谓张扬的不能再张扬。

一前一后呈进去,合起来就是前恭后倨,这便是方应物的两手准备。如果在最开始就拿出第二个名帖呈进去,那就显得过于骄狂,有以势迫人的味道。但先有了第一个名帖被拒为铺垫,那第二个名帖就显得不那么张狂了。

新任延绥镇巡抚姓杨名浩,山东济宁人,原河南左布政使。这次他由从二品布政使升为三品右副都御使、巡抚延绥镇、赞理军务,可谓是仕途得意。

或许有外行人不明白,从二品布政使变成了三品巡抚,为什么还叫仕途得意?不必惊讶,大明的官制就是这么复杂和奇怪。

简单的说,大明京官份量贵重,地方官档次比较低,从地方官迁转为京官,降一品也算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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