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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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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宁老大人犯了贪赃大罪,商相公名声上可能会受牵连,谁让宁老大人是商相公昔年力挺的同年。
而方应物挺身而出,以商相公学生身份坚持正义,要将宁老大人拉下马,这就会抵消了对商相公名望的不利影响。
道理很简单,反方是商相公故旧,正方却又是商相公学生,正负相抵,于是便互相抵消了。
眼下这里是公堂,旁边有书手,说出去的话都是要记录在案的,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所以方应物要喋喋不休显摆他与商相公的师生关系,将这层关系渗透进案情之中,抵消宁老大人这个猪队友的影响。
朱绅猛然拍案,打断了方应物絮叨,厉声喝道:“休要说起无关的话!只说你检举之事就好,其余废话不必讲了!”
朱大人的态度很不客气,方应物没有太在意,反正刚才也说了不少,基本可以达到目的了。
但他不经意间,又发现旁边负责记录的书手方才一直提笔不动,面前的纸笺上一个字也没写下。书手为什么不记录自己的发言?方应物心头闪过一丝疑云。
抱着这股挥之不去的疑惑,方应物将自己得知内情和检举的过程简略说了一番,更详细的都已经白纸黑字写过了,也不必再啰嗦。
朱大人没有说什么,又转而询问布政使司藩库的李大使,根据方应物检举,此人是宁良贪赃的重要同犯之一。想想也明白,如果没有银库大使在中间协助,宁良如何能轻易地贪污掉已经入库的徭羡银?
李大使回话道:“上司支取银两之事常有,但支取了之后做什么,下官一概不知。”这答话让人挑不出错,但与没答也差不多了,真乃是语言艺术,连站在一旁的方应物也佩服了几分。
朱绅追问道:“莫非你半点也不知情么?那你这大使也忒糊涂了!”
“上司要动用公帑,岂是下官可以阻拦的?也不是下官可以随便知情的,这是下官的本分。”李大使滴水不漏的答道。
此人真是个在衙门里混老的人,朱绅暗暗摇摇头。见从李大使这里问不出什么,他便把目光转向了宁衙内,询问道:“据别人所述,你经常出面与各方打交道,进而充当赃银的直接经手之人。你有何辩解?”
宁衙内闭口不言,垂着头直愣愣看着地面,放佛没有听见朱大人的问话。此刻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不知出了什么事故,堂上众人忍不住抬眼望去。
门口火炬下人影渐渐现了身,有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在两个家奴的扶持下,走进了大堂里。
众人瞧得分明,这不是左布政使宁良又是谁?忍不住齐齐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到这里?
要知道,这种案情都是从小虾米一层层往上审的,能审到头就算成了,审到一半断了也就断了。
所以提到按察使司衙门来问话的就是眼前这几个相对比较“虾米”的,宁良老大人身为从二品大员,是不可能上按察使司大堂的,就是审也要发送到京师都察院去。但他此时就偏偏出现了,能不让人吃惊么?
朱绅不便迎接,只坐在公座上拱了拱手算作见礼。宁良站在zhongyang,缓缓地看了看几人,又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这才对朱绅道:“所有罪过都是老夫一人,老夫在此向朱廉访认罪。国法在上,老夫一力承担。”
众人更震惊了,他这就认罪了?如果真就此定罪,那简直要创下国朝大案记录了,昨天才检举,今天就能结案上奏,一天的神速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宁衙内忽然抬起头高喊一声,把眼光都吸引了过来。“不!这都是我心xing贪婪,受不住贫寒,故而背着家父仗势侵吞公帑!
而家父屡屡管教不住,又狠不下心将我处置,最多只是一时糊涂包庇了我而已!”
父子两人争相认罪,争相把罪名包揽在身上,让别人听得糊涂,到底谁是贪赃主犯?
但这场面颇令人唏嘘,朱大人忍不住感慨几声,叹道:“父慈子孝,成为美谈,但国法当前,奈何奈何。”
情况很不对劲,方应物皱起了眉头,宁良不对劲,朱大人也不对劲,情况与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第一百九十三章倒吸一口凉气
在方应物满心疑惑中,按察使司大堂上的父慈子孝一幕继续上演着,简直要催人泪下。
宁良老大人仰天长叹一声,对宁师古道:“儿啊,为父晓得你有心了,你无非就是想出面顶罪,让为父从国法中逃脱出来。
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为父其罪难逃,焉有让你顶罪的道理?你还年轻,ri后道路且长,不可因为替为父顶罪而毁了一生。”
“父亲不要说了!”宁师古跪在父亲面前,十分痛苦的说:“儿子罪孽深重,如今不但触犯国法,却还要连累父亲,悔之莫及!
儿子知道父亲有心帮儿子脱罪,但为人子者,岂可眼睁睁看着父亲顶罪?儿子已经犯了错,不能一错再错,父亲就让儿子痛痛快快认了这罪罢!
此外儿子情愿认十倍刑罚,以赎父亲包庇和失察之错,惟愿父亲能顺利归乡颐养天年。”
别人听了一番话,见到父子两人争相认罪,心中肯定是迷惑的。这父子两人之间,究竟谁是贪赃案的主犯?是宁老大人亲自主谋,还是宁衙内依仗父亲势力为非作歹?
而且到底是父亲不忍心儿子前程尽毁,所以出面顶罪,还是儿子孝心可嘉,情愿替父亲背黑锅、受刑罚?
不过迷惑归迷惑,但不得不说这情形十分感人。别说其他有关的当事人,就是旁边的差役、书手也个个为这父子深情唏嘘不已。
不过方应物无动于衷,不是他铁血心肠,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看惯了各式各样的表演。可他心里始终认为,对罪犯讲人xing就是对受害者的残忍。
方应物只是感到对这一幕很眼熟,仔细想过后突然明白了,这不就是自己玩剩的招数么?
去年在京城,他为救出父亲,不也同样挖空心思的制造忠臣孝子噱头?方应物不能排除人xing本善的可能xing,但从yin谋论角度而言,眼前这对父子的思路与他去年几乎如出一辙。
那么结果到底会如何?方应物从功利的角度想了想,心里暗暗作出判断,最后八成是宁良老大人出面顶罪。
道理很简单,就算不出事,宁老大人也是内交外困,岁数亦到了年限,迟早要致仕的。
换句话说,这次即便出了事,可宁老大人毕竟是方面大员,刑不上大夫,总要给几分体面,大抵上也就是罢官罚赃,或许还有三代内不许参加科举之类的处分。与致仕比起来,好像也没有增加太实质xing的损失。
而宁师古宁衙内则不同,他还有前途可奔,身上肩负着宁家的未来,一旦入罪就彻底断了。所以宁老大人才要出面将所有罪行都认下来,同时用主动认罪的态度,再加上刷出点感情分,避免儿子受到株连,无论如何朝廷总是要鼓励孝行的。
闲话不提,却说按察使朱大人并没有阻止宁氏父子煽情,任由他们二人在公堂上大撒狗血,这让方应物很是心里不平衡。
刚才他念叨了几句自己和商相公的师生关系,结果被朱大人以与案情无关为理由,阻止了自己继续念叨。而眼前这父子二人的言行对案情同样没有帮助,反而会为勘清贪赃案制造混乱,为何朱大人不去阻止?
所以方应物心里颇有几分不满,不患寡而患不均,最令人恼火的现象莫过于差别待遇,看来朱大人似乎有心饶宁家几分了。
宁良与宁师古争完,忽然又转身来到方应物身前,开口道:“本官最后悔者,一是对不住家人,未曾做好表率;二是对不住商相公,有愧于商相公十几年的栽培之情,深负商相公之托付,此生无颜再见商相公了!”
方应物听到这话,脸se又变了,眼角又瞥见旁边负责记录的书手正埋头奋笔疾书。他方才拼命显摆自己这个正义人士和商相公的关系,就是为的把商相公从这件事情里清洗出去。
但眼下这宁老大人却主动凑过来,又将商相公扯了进来,他说的做这些话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商相公包庇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良是老糊涂了,还是故意为之?方应物暗暗想道,作为一个官至从二品方面大员的老江湖,政治嗅觉不会太差,断然不能糊涂到如此地步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这老头心里不明白么?
越想越觉得宁良是蓄意为之,似乎别有图谋,方应物的脸se渐渐冷下来,仿佛罩了一层寒霜。犯了贪赃大罪、侵吞民脂民膏尚不知老老实实自省,还想节外生枝弄个死无全尸么?
此时按察使朱大人又抚须叹道:“你们父子感人肺腑,其间本官自有考量”
方应物突然发言,冷冷道:“前朝宋代名相范文正公有言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借用一下我看是,宁家哭,何如浙江生民哭耶?大仁和小仁孰轻孰重,廉访老大人不可不想。”
面对前贤名言典故,朱绅卡住了壳,不好辩驳。他注视方应物良久,心里思量片刻,如今过堂还是以询问为主,不用当堂判定,更犯不上争论。
朱大人便转向陆府西席张先生,“有人检举陆大人失察在先,知情不报在后,为一己之私隐匿大案,yin谋串结、要挟他人、唆使刁民、攻讦同僚,行径如同jian邪,而你张常在其中出力甚多你认罪否?”
张先生毫不犹豫的否认道:“闻所未闻,断无此事。”
陆大人这些事情与宁良贪赃巨款不同,宁良那些贪赃案,若是没人查还好,只要事情传了出来,稍微清查一下藩库和海塘修建款项就能查出蛛丝马迹,否认了没有太大意义。
而陆大人这些事情多是捕风捉影之说,很难找到实际证据,该抵赖就得抵赖,一定要先否认了,然后很容易想办法不了了之。
宁良突然插嘴道:“是老夫做官心胸不够,导致布政使司东西大堂之间多有龃龉,凭空生了许多传言,老夫自思后深深悔之。”
方应物眉头锁得更紧了,宁良居然为陆大人开脱?要知道宁良和陆辰一直是对头,多年来没少明争暗斗,但宁良却在此时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那陆大人岂不责任大大减轻了?
他检举陆辰觊觎左布政使官职,为一己之私cao权弄势、制造祸端,攻讦同僚。可是连宁良这个理论上的“受害者”都矢口否认了,那检举陆辰还有何意义?
今天奇怪的事情很多,一件件从方应物脑海中闪过
第一奇怪的是,朱大人把人请到按察使司大堂后,一直拖着没有出面,直拖延到晚上才进行夜审。
第二奇怪的是,开始问话后,朱大人对他这个代表正方的检举人言语似乎不太客气,但却对几乎可以认定有罪的宁良父子有所回护。
第三奇怪的是,宁良以布政使之尊,主动上了按察使司大堂接受讯问,又像个平头百姓般陈词。
第四奇怪的是,宁良莫名其妙犯糊涂,主动提起商相公,言外之意听起来似乎就差说得到商相公庇护了。
最后也是最奇怪的,宁良居然为老对头陆辰开脱,减轻陆辰的过错和罪责。
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方应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宁良、陆辰、朱绅三位方面大员之间,达成了一种协议,然后开始各自扮演各自的角se。
至于达成协议的时间,就在之前他们几个在大堂等待的两个时辰里。正因为有此事耽误,所以朱大人才会把问讯时间一直拖延着!
至于那三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方应物不得而知,但肯定各有各的好处!
暴露在人前的宁良最明显,好处当然就是得到从轻发落,同时避免株连儿子,付出的代价就是将罪责全部承认,同时要替老对头陆大人解围。
可是陆辰和朱绅两位大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除了陆大人能减轻自己过错,缩小案情对自己的影响之外,朱绅也能因断案迅速减免自己这按察使失察之过?但就这还不足以让他们两个冒着风险与宁良达成协议罢?
他们还能从宁良这里得到什么?方应物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宁良,脑中突然闪过第四件奇怪的事情,也就是宁老头忽然犯糊涂,将商相公扯了进来——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种有损商相公声名的话?总不能损人不利己吧,这对谁有好处?
我x!方应物突然懂了,因为当今首辅是万安!很多人都知道,万首辅表面宽和,但内心里最忌惮的还是商辂。道理很简单,只要商辂起复,万安就得让位。
想当初万安力排众议,派了亲信李士实到浙江当提学副使,而且李士实还出人意料的亲临淳安县,不就是打着监视商辂的心思么。如果商辂在地方上闹出点有损名望的传闻,那自然是为万安所喜闻乐见的。
另一方面,宁、陆、朱这三位大人都是方面大员,有资格与万安打交道,他们可以通过贬损商相公来讨好万安万首辅。而且反过来还可以借势,再利用万首辅将此案大事化小,可谓是一举两得,当然小事化了那是不可能的。
想至此,方应物顿时感到阵阵发冷。在整个大堂中,其实自己才是最孤单的一个,好像陷入了重围之中。
别人也就罢了,这宁良的行为堪称是背叛!他深受商相公恩德,如今做错了事情,反而却想要攀扯商相公来减轻自己所受的惩罚,真乃平时看不出的小人也!
方应物忍不住冷笑连连,指着宁良道:“宁老大人回答我一句,你当真问心无愧否?”宁良充耳不闻,连头也不回。
第一百九十四章日后走着瞧
国朝近年来法纪执行远不如立国初时的苛酷,宁良这种贪赃大案(姑且算是他的),凭借他的从二品身份若非涉及到政治斗争,顶了天就是罢官、抄家、罚赃、禁锢子孙前程。生命危险是不太有可能的,连充军的可能xing都不大,士大夫特权就是这样。
在方应物这穿越者眼中,与二十一世纪相比,对宁良或者宁衙内这种连人身ziyou都不限制的惩罚已经足够轻松了,能换来消除隐患,那是很值得的。
宁良或者宁衙内自己做事贪婪被人抓了把柄,成了一大隐患,那就该老老实实认罪受罚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正所谓愿赌服输,这才是他该有的姿态,此外还想怎样?
果然,今晚过堂的事实证明,隐患就是隐患,是随时会被人掀出来的,对任何隐患都不该掉以轻心,麻痹大意。
即便他之前不将事情捅出来,当了宁、陆二人之间的中间人,看似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时风平浪静、事态消除,但也迟早会有一天被人算后账。
将希望寄托在素不相识、素未谋面的陆辰陆大人是一个君子,并且会永远保守秘密,那就太一厢情愿了,也太幼稚了,方应物可不想当幼稚的人。
纵览青史,不知多少官场上的英雄好汉,因为昔年旧事的一时大意或者优柔寡断,最后被人做了把柄和导火索而倒台。
如果在名利场中,处处都想讲人情、留人缘、当老好人,那最终只会拖累自己,因为一个人的承受能力终归是有限的,不可能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通不通这个道理,常常是菜鸟和老鸟之间的区别,子曾经曰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含义大抵如此。
方应物坚定了“自己没有错”的信念后,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按察使朱绅,至少从朱大人脸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不由得感慨几句,这些久历官场的老大人们反应速度果然都是一等一的,相互之间的配合未曾磨练也能如此默契。官官相护四个字的真谛,大概就在于此呐。
如果不是宁良的表演有点过于用力,他方应物还觉察不到本省三个最高方面大员之间已经开始有了协作。
“散堂!尔等各自散去,等候本司传帖!”朱绅见该问的都问了,已经可以拟稿上奏,所以没必要再继续讯问,他便正式宣布道。
堂上众人便转身向外行去,方应物面有恨意,张先生面无表情,而宁衙内则有几分喜se,经过这次过堂,他心情平定了不少。
出了大堂,在月台上方应物忽然主动开口对宁良道:“宁老大人,此事明明只是一件贪赃案子,你退了赃回家颐养就行了,反正即便不出事你也该致仕。但你却硬生生将它变成了政治斗争,你想不到其中后果么?”
宁良装糊涂,“你说些什么,老夫听不懂。”
方应物毫不客气道:“这几年,你为了一己之私,祸害本省沿海军民;如今你又为了一己之私,企图攀扯商相公!如此无耻,你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须知天理昭彰,你必将身败名裂!”
他方应物检举宁良,在外人看起来好像就是狗咬狗一般,但正是因为狗咬狗,所以外人才会相信商辂没有牵涉进贪赃案中。
不然商辂的学生怎么会去检举商辂的同年故旧?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连自己老师一起收拾了?故而商相公不大可能与宁良贪赃有关系——这就是方应物想要达到的舆论效果。
这宁良出于自保,挣扎一番也是可以理解的,此乃人之常情,方应物不会太在意。但宁良为了减轻责罚,居然想无中生有的咬商相公一口,这就彻底违反了方应物的本意。
方应物自认占着道理,但听在宁家父子耳朵里,则就有点贼喊捉贼的意味了。
对此宁衙内不能忍,冲上来大喝道:“若非你不识好歹,我家怎会有此无奈!”
方应物不屑的瞥了一眼,事到如今,脸面是彻底撕破了,他张口斥骂宁衙内道:“真是蠢货废物,事到如今还不知错在何处!与你说话简直脏了我得嘴!
你们父子就是毁在自私这两个字上,否则不会有今ri!今ri在大堂上的表现,更证明了我所作所为没有过错,你们父子根本就是不值得信任的自私之人,我检举你们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怕你们父子从一开始就是打着利用我的主意,但我可以选择不接受你们利用,与其等ri后不定,还不如现在将事情清清白白的了结!”
宁良阻止了自己儿子继续还嘴,淡淡的对方应物道:“只会讲大道理不是什么本事,还是睁开眼看看现实罢,不是你想成什么样便是什么样的。”
方应物针锋相对道:“不管你们服气不服气,ri后走着瞧。”
宁衙内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语含威胁道:“出了按察使司衙署大门,便叫你知道什么叫走着瞧!”
方应物嘲笑几声,“那我在按察使司衙署不出去了,想来朱大人还是管的起一ri三餐。”说罢,他还真转身回去了。
按察使朱大人面对又回来的方应物,很是头疼。他虽然为了一点小小的私利,与两个布政使有点勾结,但他同时也不想把方应物怎么样,毕竟方应物与他无冤无仇。
更重要的是,他身为按察使,是目前贪赃案的最主要负责人。如果检举人方应物在按察使司衙署里出了任何差错,或者向他求助后出了任何差错,那他这个按察使就逃不了责任。
若方应物是平民百姓还好,人命如草荠,遭遇到什么都好办。可此人偏偏也是背景的,不能草率对待。
方应物催促道:“宁师古公然在按察使司威胁在下,旁边打灯笼的差役都听到了,可以为此作证。故而在下向廉访老大人求助,莫非老大人想故意不救?”
朱大人无奈之下,叫来长随吩咐道:“今夜留方朋友在官舍居住,明ri点四个强壮差役送方朋友出去,并随身保护,直到此案完结为止。”
“多谢老大人。”方应物感谢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消失的方应物
按察使司官舍中,虽然也已经深了,但方应物依旧没有入睡,静静的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方才散堂出去时,他故意挑起与宁良的口舌之争,不是为了斥责而斥责,而是要通过语言来试探。
现在方应物基本可以确定,三位大员之间确实有某种合作了,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能得利的事情,谁不想参与?
虽然具体细节诡异莫明,但方应物却敢断定,主谋者一定还是那个到目前为止从未见过面的右布政使陆辰。
因为他觉得,也只有陆大人才会如此yin沉,也只有陆大人最善于搞见不得光的暗箱cao作。
除了陆大人,按察使朱绅缺乏这个动力,他不可能主动去找两个嫌疑犯套近乎,这风险太大;至于宁良,方应物不认为他有这样jing明和出奇。
所以想来想去,三人合作必然是陆大人串结起来的。至于想到万安,那是因为从去年李士实任浙江提学副使的情况看,万安对商相公和浙江十分上心。
本省这几个大员虽然不是万安嫡系,但万安肯定有意无意的与他们间接接触过,特别是陆辰陆大人。以此人的鸟xing,敢于耍弄诡计去谋夺左布政使,肯定有点底气,说不定这底气就源自于万安的默许。
这年头内阁、部院在士人中的威信不是很高,被嘲讽为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但首辅就是首辅,而且还是个天子用着很顺手的首辅。
现在面临这种被他方应物掀了桌子的局面,出去当权太监外,也只有万安万首辅有能力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小。他们几个大员投其所好,进行政治投机自救也就顺理成章了
理清了思路,方应物沉沉睡去,再一睁眼就是天光大亮时候了。按察使朱大人明显不想留方应物在衙署官舍里住着,方应物自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死赖着不走。
于是洗漱过后,方应物便离开了按察使司衙署,不过确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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