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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雁九)-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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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正德十三年,京城正德皇帝挂帅巡边,南昌宁王图谋造反,安陆兴王沉迷炼丹。
安陆州外西山寺,现身一个小和尚,回到欲海沉浮中,诵起一部虚妄经。
红尘摆渡,谁是唱戏人。
简单的说,就是从小和尚到官居一品的故事……
第一卷 一叶落
序
这似乎是个寻常清晨,虽已将近端午,可因在山里的缘故,早晚依旧十分舒适凉爽。
山阴僻静处,一条小溪蜿蜒流淌。
溪边有一硕大石岩,一丈见方,石岩一半掩在溪水中,一半露在水上。
石岩上,几只鸟雀时而低头啄啄羽毛,时而优雅漫步。
若是近前,就会让人诧异,因为石岩上,鸟雀下,竟有一灰色人影一动不动。
随着一声哈欠,灰色人影慢慢做起身来。
令人诧异的是,被惊动的鸟雀并没有立时分走,反而重新落到那人身上,“叽叽叽叽”,似有欢喜之意。
那灰色人影,身边一目了然。
灰色僧衣,光溜溜的脑袋,是个看起来不过面容稚嫩的少年和尚。
这小和尚打着哈欠,看着蹦跶到自己腿上的两只鸟雀,不由挑了挑嘴角。
这两只鸟雀,圆圆鼓鼓,身体肥硕。
“又肥了,想来烤着正是时候。”这小和尚嘴里说着犯禁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伸出手指,摸了摸膝上停着的鸟雀的头。
鸟雀也不害怕,反而伸着小脑袋,往小和尚的手心蹭了蹭,极为亲昵。
小和尚笑了笑,接下腰间的布口袋,抓了两把小米,撒在石岩上。
鸟雀们“叽叽喳喳”地奔着小米去了,小和尚慢悠悠地从石岩上翻身下来。
石岩下,两只尺半高的木桶,还有一只扁担。
小和尚往东边望了望,旭日初升,天空浅蓝明净,他脸上露出几分追忆、几分迷惘。
不过,很快他面上就恢复平静宁和,开始老实地担起水来。
一路上都是崎岖的石板路,装了八分满的木桶,却很稳当,鲜少有溅出水来。
从溪畔到山顶古寺,共有七百二十个石阶。
从五岁时起,这条路,小和尚已经走了六年。
一如今日。
第一章 西山寺里有老僧
山曰西山,位于城西三十里,山顶有寺曰西山寺。
虽名为寺,供奉着佛祖与罗汉,可西山寺并不接四方供奉。
因为整个西山土地,都是城中大户王家所有。
西山寺是王家先人所设,只受王氏子孙供奉。
传闻,王家先祖曾是元末少林寺武僧,后太祖反元,王家先祖还俗追随太祖皇帝,曾为太祖皇帝宿卫亲军。
没等开国,王家先祖便因伤病离了军中,而后携妻带子,回乡安居。
等到太祖皇帝开国,论功行赏,王家先祖虽不在爵位列表上,可太祖皇帝并没有忘了这个昔日器重的亲军侍卫,赐金百两,诰封正五品武德将军。
王家这时,已经趁着战乱初定,买下良田百顷,成为长寿县的财主富户之一。
赶巧的是,洪武三年,安陆府附郭长寿县,使得长寿成为府衙治地,第一任安陆知府是昔日军中文书,恰好是王家先祖旧识。
在其照拂提挈下,王家子孙从农转士,耕读传家,王家始大。
没几年,安陆府改安陆州,长寿县废县改州,繁华依旧。
王家那位先祖,却是在子孙出仕,家族渐兴之时,在自己买下的西山山顶,建了一座小寺。
等到孙媳进门,他就上山再次落发,在寺里做了和尚。
一百五十余年下来,王家成为安陆州士绅之首,盘踞在安陆州内外。
西山寺,依在耸立在西山山顶,只是许多王家子孙已经忘了自家还有这处祖地。
“呼”,即便是隔日例行之事,可是看着水缸盛满的小和尚,依旧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此处是西山寺西跨院。
因西山寺建在山顶,地方有限,因此布局小巧,不过小小三进院。
山门进去,第一进正殿就是天王殿,偏殿是经室与客堂;第二进是大雄宝殿,偏殿是地藏殿与罗汉堂,第三进正房是禅室与方丈室,左右都是斋房。后一进院子,左右各有一个跨院,一处是厨房之地,另一处则是杂役居所。
水缸虽不大,可是真要盛满,却要往返山涧八次。
从太阳未升起开始,小和尚只担水这一项,就要用两个时辰才能完工。
水缸旁边,是个尺高的大瓷盆,里面盛的是水缸里早晨淘出的陈水,水上飘着个葫芦瓢。
经过两个时辰日晒,里面的水已经去了凉意,变得温温的。
小和尚拿着葫芦瓢,盛了温水,从头到脚,冲了两遍,而后才放下葫芦瓢,转身进了后院。
等从东厢斋房出来,他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出来,依旧是一身半旧不新灰色僧衣。
这时,便听到禅房里传出声音道:“痴儿,还不进来……”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心里晓得,今日的第二份功课要开始。
进了禅房,便见一个古貌苍然的老和尚坐在蒲团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和尚对面,是台矮几,矮几旁有个旧蒲团,就是小和尚的位置。
小和尚做了个“合十礼”,道:“大师父。”
虽说小和尚由老和尚带大,两人之间有师徒之实,却没有师徒之名。
小和尚口中这“大师父”,是外人对老和尚的称呼。
小和尚早先也常疑惑,老和尚行事随性,为何却避讳“师徒之名”,这两年见的多了、听的多了,多少也猜测中其中缘故。
这寺是王家供奉的寺庙,百五十年来,这寺里侍奉佛祖的和尚,也多是跳出红尘外的王家子孙。
老和尚也不外如是。
虽说一年到头,上山入寺的王家人有数,可瞧着说话做派,上山请安的人身份绝对不低。
若是没有意外,自己身体这个本主,当也是王家子孙。
老和尚虽披着和尚皮,可为人行事更像是偏重儒家礼法。
不与小和尚定下师徒名分,多半是两人是血脉亲人,且差了不止一个辈分。
这也不稀奇,老和尚看着不过古稀之年,可实际上已年近九旬,耄耋高寿。
按照老和尚的说法,西山寺第一代方丈出身少林,是少林“觉”字辈,到老和尚这一代,就是“普”字辈,老和尚法号“普慧”。
到了小和尚这里,老和尚则给他起的法号是“道痴”。
道痴尽管上辈子活了三十年,可对于少林寺也只是晓得当时的方丈叫释永信,范的是“永”字辈而已,至于“普”与“道”中间是相差几代,他还真的不知道。
“背!”待道痴行了礼,在蒲团上坐了,老和尚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吩咐道。
“外君子而内小人者,真小人也。外小人而内君子者,真君子也。道高者不矜,义重者轻害。人慕君子,行则小人,君子难为也。人怨小人,实则忘义,小人无羁也。难为获寡,无羁利丰,是以人皆小人也……”
不过是一百四十八字,对于背了六年书的道痴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须臾功夫,背诵完毕。
老和尚点点头,道:“可达意了?”
道痴想了想,道:“外表君子但内心小人之人,是真正之小人;外表小人内里君子,是真正之君子。品德高尚之人不自夸;义气深重之人轻视祸端。人之羡慕君子,行事却趋于小人,是因君子难当;人之怨恨小人,实际行事也难坦荡,是因小人行事无需拘束。君子难当得到的却少,小人行事自在获得却很丰厚,因故,世人行事都趋向小人……”
道痴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脚步声。
老和尚听了,不由皱眉。
道痴止了话。
西山寺虽无门禁,可能出入寺院的人也都有数。
除了王家宗房来请安的老太爷,剩下的就是山下王家窑村长一家。
毕竟山上老的老,小的小,里里外外各种杂务。
老和尚又是爱清净的,拒绝了王家宗房那边派来的仆从。
村长就打发子侄隔日上山一次,做些扫洒之事。
至于老小二人所需的米面菜蔬,则是由王家宗房那边每旬送上山一次。
“大师父,小人来了。”门外传来男人的哽咽声。
老和尚的眉头展开,脸上露出几分怔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进来吧。”
外面的声音,道痴并不陌生,正是王家窑村的村长王福平。
看到王福平披麻戴孝地进来,素来淡定的老和尚,也终是变了脸色。
这会儿功夫,王福平已经跪倒在地,哭禀道:“大师父,小人老爹昨晚去了……”
老和尚半晌没吭声,禅房里尽是王福平的抽噎声。
道痴早已起身,站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握紧了拳头,心里直揪得慌。
老和尚对他有教养之义,那王老爹对他则是抚养之恩。
他在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老爹。
王老爹不是旁人,正是杂役院的旧主,西山寺的第三人。
前年冬天,王老爹摔了一跤,行动就有些不便利,被村长接下山养老。
道痴有数的几次下山,也多是去王家窑探望王老爹。
虽说王老爹年过古稀,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高寿,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人心痛。
好一会儿,老和尚方幽幽道:“他走的可安生……”
王福平哽咽道:“走的安生。昨晚还好好的,就着两个肉粽子,吃了两角老酒……今早到了饭时,还不见他老出来,小人过去请,才发现他老人家已经去了……”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老和尚长吁了口气,道:“起来,你是丧主,多少事要料理,莫要在老和尚这里耽搁,下山去吧。”
王福平起身,却没有立时就走,而是从背后解下一个小包裹,打了开来。
里面是只梨花木盒子。
老和尚见状,神色有些恍然。
王福平将木盒双手送到老和尚身前,道:“小人老爹早有吩咐,说这个留在小人家也糟蹋,当留给小师父……”
老和尚点点头,转头对道痴道:“既是留与你,就收下吧,莫辜负他一片心意,也算全了你二人数年缘法。”
虽不晓得这木盒里装的是什么,可想起王老爹数年慈爱,道痴不禁红了眼圈,郑重地接过木盒。
王福平像是了了一件心事,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擦了眼泪鼻涕,道:“大师父,小人先下山治丧……小人老爹高寿,说来也是喜丧,您老人家心里莫要难过。小人老爹最是敬重大师父,要是晓得大师父难受,怕是在地下心里也不安生……”
老和尚微微颔首,道:“带了道痴去……代老和尚在老王跟前颂百遍《地藏经》……”
后一句,却是吩咐道痴。
道痴低头应了,对王福平道:“还请村长在山门等我一等,我取了法器就来……”
王福平忙道:“那就有劳小师父了……”
再次同老和尚告退后,王福平退了下去。
道痴没有立时跟上,而是回了所居东厢斋房,放下了木盒。
他没有打开木盒,而是放在书桌上,而后在颈上挂了檀木佛珠,又捧了自己素日所用的木鱼,才出了斋房,前往山门。
安陆城外的官道上,烟尘渐起。
马背上,一个少年往远处的城门,满脸雀跃,忍不住转头对身边随从道:“海叔,到安陆城了……”
被称为海叔的,四十来岁,做管家打扮。
见少年晃动缰绳要催马疾行,他忙道:“三少爷不可,仔细太太教训……”;
第二章 灵前谁诵《地藏经》(一)
王家窑村,就在西山山脚下。
这里有王氏宗族开的几口瓷窑,比邻的也是王家族人名下大大小小的庄子。
王家窑里,住的七八十户人家,不是王家的管事,就是租种王家土地的佃户。
当然这里的“王家”,不是王老爹家,而是安陆州第一士绅大姓的王氏宗族。
道痴随着王福平走到村口,便见迎面走来个穿着麻衣的青年,二十五、六岁,相貌老实,身体高壮
见到王福平,那青年速行几步,迎了上来。
他是王福平次子,这两年常上山扫洒,认得道痴,先与之打了个招呼,而后王福平道:“爹,二叔找……”
王福平“嗯”了一声,脚下没停,奔自家院子去了。
王家院子离村口不远,没到近前,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哭丧声。
道痴听了,眼里没有泪,可心里难受得不行。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宗亲血脉、骨肉天伦是最亲近的,对于道痴来说,山上的老和尚、山下的老杂役,才是道痴在这一世最重要的人。
到了门口,哭声越发响亮。其中,有一人嚎哭声分外响。
道痴只觉得耳膜一颤一颤,转头望了王福平父子二人,见他们浑然不觉,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大门糊白,院子里已经搭起灵棚。
当世习俗,家中有老人的,多早预备寿材。
王家也不例外,王老爹在西山寺虽以杂役自居,可在自家儿孙眼中,却是家中老太爷。
尽管只是村里人家,可王家不仅有房有田,又因得宗房太爷看重,王老爹儿孙里好几个在城里当差,在王家家仆管事中,亦是数得上的。
因此,除了自家儿孙与村民,相邻几个庄子的庄头管事得了消息,亦都来吊丧。
院子里很是热闹,道痴跟在王福平身后,目光穿过众人,落在灵堂上。
灵柩前,跪倒一片是孝子孝孙们。
天已近午,烈阳当空。
即便灵堂上搭了灵棚,可从众人额头滴滴答答的汗,也能晓得灵堂里多闷热。
道痴穿着僧衣,捧着尺半木鱼,神情庄严肃穆,偏生又是这点年纪,站在王福平身边,难免引人侧目。
王家子孙亲戚还罢,有王福平在,轮不到旁人说话;吊客之中,却是有几个指指点点的,满心好奇疑惑。
有个同王家相熟的庄头,上下打量道痴两遍,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问旁边的这个人道:“平老哥是不是难受得迷瞪了?就是要寻和尚诵经,这小和尚也不当事啊?”
旁边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王老爹次子王福安,没有应和,而是低声道:“大哥方去了西山寺……”
那庄头听到“西山寺”,立时咽下几口吐沫,老实地住了声。
他们这些庄头管事,尽管只是王家家仆,可在庄子上也向来充大爷。
然而,能坐稳管事庄头的,心里都晓得,西山是禁地,不得随意进出。
早年有不信邪的管事,仗着资格老,带人上了西山。
结果不仅革了管事,挨了几十板子,阖家也都被卖给川客。
“禁地”二字,不仅对的是王家下人,对王氏族人也不例外。
去年三月,王家宗房的一位少爷,带了几个纨绔同窗出城玩耍,看到西山景致幽雅,便不顾长随下人恳求,执意上山。
山下各庄子庄头,都等着看热闹。
不管山上住的到底是何人,都当给宗房面子吧?
上山的不仅是王氏宗房的少爷,还是王家族长的嫡孙。
没想到,王家那位小爷是被抬下山的。
而后,有人见族长亲自到了西山。
是兴师问罪呢,还是兴师问罪呢,还是兴师问罪呢?
西山上情景,无人知晓。只是没几日,城里传出话来,那位闯山的少爷被执行家法,除了打板子,还跪了祠堂。
一时之间,大家心里都有数。
那位少爷撞到铁板上了。西山威武。连正经主子都需退避,他们这样做仆从的自然更是惹不起。
对于除了王家宗房长辈之外,唯一有资格上山的王老爹一家,众人自是小心结交,其中不乏有心人打探。
偏生上山的几个王家人,王福平次子老实得过了头,是个蚌壳嘴,一棒子吭哧不出一个屁来;大侄子又是个奸猾的,开口就是“大爷大叔”,惯会奉承人,却半点有用的都不透。
剩下一个,就是王福平的长孙,虎头虎脑,乳名虎头,看着结结实实,却是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壳,是个傻子,说话都不利索。
驱散道痴丧亲之痛,引得他心里生怒的,正是王家这个傻子。
小孩本就火力壮,又是这大热天,知道好歹的,哭累了自然歇下;那傻子却是实诚,就那么扯着嗓子嚎着。
就是大人这样都受不住,不要说一个半大孩子。
他的声音已经颤哑,可周遭却无人留意。
即便是他亲生老子,也忙着与自己老子商量进城买冰之事。
天气热在厉害,不管是在家停三天,还是停七天,都需要买冰。要不然的话,谁也受不住。
除了州城里,乡下人家谁会预备冰?
就是城里的冰,多是富贵人家自己制的。毕竟湖广不比北地,冬日里挖地窖贮冰,而是用古法制冰。
对于市井百姓来说,舍下几大文吃上一个冰碗都是难得上,谁舍得用冰降暑。
进城的话,就绕不开宗房。
王老爹本是王家家仆,得赐王姓,却是娶亲前就出籍为民。儿孙即便在王家买卖上当差,也签的是用工文书,并不是身契。
换做其他人,一个放出去的老仆,没了就没了;可王老爹向来得宗房另眼相待。
要是到了城里不向宗房报丧,还真说不过去;可既是向旧主家报丧,兄弟子侄出面就有些不恭,只能王福平这个家主走一遭。
家里这边的事情,王福平就暂时交代给王福安。
亲朋好友还罢,道痴可是代表大和尚来的。
旁人不晓得大和尚身份,王福平却是晓得一二。旁的不说,单单大和尚是王老爹“恩主”这一条,就不容自家子孙不敬。
因此,他专程吩咐兄弟道:“小师父代大师父下山诵经,莫要怠慢了。先请小师父去吃茶,使人去置办斋饭,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王福安晓得西山寺的分量,自是满口应下。
王福平安排妥当,先同道痴说了声,随后与来吊祭的庄头管事招呼两句,便带着次子进城报丧去了。
王福安这边,则是对客客气气对道痴道:“劳烦小师父移步到西厅吃茶。”
道痴点点头,抬步随着王福安去了。
这会儿功夫,虎头已经看到道痴,不知不觉地住了哭声。
道痴只扫了他一眼,他便缩了下脖子,老实地起身,凑了上来。
他哭的狠了,两眼肿的跟烂桃子似,满脸鼻涕眼泪,看着狼狈不堪。
王福安见侄孙如此,不由皱眉,刚想要呵斥两句,视线落到道痴身上,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想起自己这个侄孙,前些年曾随老爷子在西山上住过几年,同道痴是旧相识。
现下道痴既没开口说什么,他便也没有多事。
到了西厅,王福安唤侄子送了茶水,亲自给小和尚奉茶。
道痴没有多言,只道:“施主且去忙,有虎头在就好,待我歇歇脚,便去诵经。”
王福安忙应了下来,走前还不忘祝福侄孙一句:“虎头,好生服侍小师父。”
“哦。”虎头听了,憨憨应道。许是先前嚎得狠了,嗓子已经嘶哑。
王福安听了,脚步顿住,皱眉道:“要是嗓子难受,你也吃杯茶,润润嗓子。”
“哦。”虎头依旧憨憨地应着。
这憨憨傻傻的迟钝模样,看的王福安直头疼,却也没有别的法子,摇着头出去招待吊客去了。
道痴却是看着虎头,摇了摇头。
虎头神情依旧是憨憨的,目光却四下游离,最后落在屋角落里的毛巾架上,上去取了毛巾,擦了一把脸。
道痴的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世人眼中,虎头不过是个可怜虫,烧坏了脑子,脑子里是浆糊;道痴却晓得,虎头并不傻。
慢慢教他,他心里都会记得。
就像老和尚曾告诫他,不要在人前显示他的大力气,他就从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即便在生身父母跟前。
有一回,道痴随王福平下山探望王老爹,看到村里的顽童欺负虎头。
四、五个半大少年,将虎头围在中间,推搡取笑。
虎头个头虽壮,可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个不会反抗的傻子。
即便是村长的孙子,只要不让大人晓得,欺负也就欺负了。
虎头又听话,因老和尚叫他不要在人前出力气,他便老实地站着。
看到村长来了,顽童们赶紧四散跑了。
王福平虽说也看到几个顽童围着孙子,可见虎头身上没有什么伤,便也没当一回事。
道痴长着佛面,寡言安静,却不是肯吃亏的性子。虎头这个傻孩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何能叫人欺负。
道痴只告诉虎头,即便用出拳力气太重,以后就用巴掌,用左手。
虽说虎头只是个半大孩子,这他左手使不上力气的一巴掌,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没多久,就有两个少年顶着猪头脸,被父母带着过来“兴师问罪”。
在王家人看来,虎头长得虽壮,可性子温润的跟小羊羔似的,若不是被人欺负狠了,哪里会动手打人。
看到憨憨傻傻的虎头,那两家人也觉得理亏,只能哭丧着脸回去。
村里的人这回晓得,傻子到底是傻子,下手没轻没重,要是不想说话漏风,就不要招惹傻子,要不然一个大耳刮子下来,说不定就要掉两个门牙……
第三章 灵前谁诵《地藏经》(二)
小九碎碎念:需要数据冲榜单,数据是由点击、收藏、推荐票组成的,小九恳求诸位帮忙,多投几次推荐票。
擦干净小脸的虎头,瞪着一双烂桃眼睛看着道痴,多了几分可怜,少了几分憨气。
道痴想着他方才声音嘶哑,道:“嚎得倒是卖力气,嗓子疼不疼?”
虎头点了点头,又摇头,拍着胸口,瓮声道:“这,疼。”说话间,他像是一下子失了精神气,耷拉下脑袋,稚嫩的脸上满是迷茫。
道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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