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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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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我猜的不错,纯粹以讹传讹而已,名为黄龙,实为谣言。”曹操打量一番后也是不禁摇头。“这种破井,哪里出的了真龙?妙才当日所见怕真是一条黄鱼或水蛇!”

“也不好说,”自带抬杠属性的娄子伯捻着短须答道。“俗话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指不定此处确实曾有蛟龙化为黄蛇在此处长居呢……”

“子伯你且闭嘴。”曹操忽然解衣言道。“我有一法,可证真伪!”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原本波澜不惊的井水之上,忽然就有一条黄色水线自上而下,从天而落,却是将这番静谧气氛击了个粉碎……也将公孙珣自遇到典韦以来,心中缠绕的那一份天命的迷信给干脆利索的击了个粉碎。

那边曹操已经开始拎裤子了,而众人却大多面色苍白外加神情呆滞,似乎生怕下一瞬便风云突变来个雷劈电闪把大家一起给活劈了。

然而,夏日炎炎,晴空万里,哪里又有什么变化呢?

“如何?”曹操得意问道。“你们还以为此处有真龙吗?”

公孙珣大笑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然后居然也是解衣宽带起来,并将自早间积攒到现在的腹中还元汤给倾倒了出来……曹仁、曹纯两个熊孩子也是有样学样,瞬间古井旁便变得不忍卒睹。

可怜此处的里长,有心想拦却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认为是乡中吉祥宝地的地方被这群贵公子所毁……一阵头晕目眩之下,这位差点晕了过去。

“走吧!”转过身后,公孙珣已然神清气爽,不再犹疑。“且去凭吊涡水!”

于是乎,自曹孟德以下,众人发一声喊,就带着东西径直往涡水畔而去了,然后再无一人眷恋什么黄龙什么古井了。

不过,说是做正事凭吊河水,却因为有母命的缘故,实际上乃是改成了祭祀的姿态。

案几摆上,牺牲奉上,先是众人一起上前,向涡水本身,还有生长于涡水畔的老庄二人祝酒行礼。然后,曹操等人退下,公孙珣便以祭祀先祖的礼仪奉上玉帛,再度认真行礼。

而值得一提的是,非只是韩当,便是娄圭也以家臣的名义留在了公孙珣身后,完成了此番祭祀……这倒是让曹操略生感慨之意。

祭礼繁杂而又严肃,可是辛苦许久之后,等到最后一步时,公孙珣却不等身后里长招呼乡民上前帮忙,居然突兀一脚踹在了充当祭台的几案上……那几案登时就从河岸上跌落,连着玉帛、牺牲俱皆翻入涡水之中。

“且去,且去!万物若真有灵,先贤也好,河伯也罢,时空彼岸先祖也行,俱当飨我意!”烈日之下,波涛之上,浑身汗水的公孙珣转身拂袖言道。

夏侯渊、韩当等老实人再度不知所措,倒是曹操见状愈发大笑起来。

当然了,不管曹操和公孙珣这二人如何狂性大发,今日的正经事情也算是就此完结了。

“文琪。”一番折腾之后,就在众人准备转向回身后的乡里中避暑时,曹操捻着自己湿透的衣服当先言道。“夏日酷暑,既然来到河畔,哪里能不去沐浴一番呢?”

公孙珣也是登时失笑:“正是这个道理,这河伯刚拿了咱们的祭品,若是不能沐浴一番,岂不是便宜他了?”

话到此处,众人又唤来那面色惨白的里长,询问何处方便沐浴。

那里长心惊胆战,但还是指向了一处地方:“不瞒曹氏少君和这位公孙郎中,彼处树荫后有乡人专门在河边浅滩处挖出了一处水潭,水流平缓却不失活水清丽,更兼深浅得当,还铺了石子,不至于失足,所以向来都是晚间劳作归来的农人洗浴之处……”

“如此便好。”曹操也不理会其他,便挽住公孙的手径直过去了。

曹仁、曹纯刚要跟过去,却被夏侯渊给一手一个拎了下来。

“既如此,”娄圭也失笑言道。“妙才还有义公,咱们去乡里中躲躲太阳如何?”

众人自然无话。

且不提身后如何,另一边公孙珣与曹操来到河畔,便直接脱衣解带,裸身入水,俄而又有人送来些搓背的草木灰放在岸边,然后离去……依照儒家制度,河边沐浴乃是一等一的雅事,甚至很多地方都有以此为主题的节日,所以二人才脱得如此利索。

“他们并未跟来,”公孙珣一个辽西人,水性自然不好,便只能倚在岸边浸泡。“孟德兄可有见教啊?”

“乃是专门与文琪赔不是的。”树荫之下,水潭之中,二人赤身相对,依靠在水潭另一侧的曹操也终于吐露了实情。“你那狸猫如今并不在我身边……”

公孙珣面不改色……以他的智慧,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若曹孟德只是不想还,那也不必一直不让那只肥猫露面吧?

只是怎么说呢?自从典韦一事后,公孙珣心里便装着天命、地域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着实有些思绪不大集中;再加上天气确实炎热不堪,他一个北疆之人,也真的是有些萎顿而已。

“是逃了还是死了?”公孙珣眼看着曹操说不下去,也就只好擅自猜度起来了。“若真是如此,也实在是不怪你……”

“非也。”浸在水中的曹操不由尴尬言道。“是被人索走了。”

“家中哪位长辈?”公孙珣面露恍然。“要是这样,也是无妨,终究不是你过错。”

曹孟德不由干笑:“乃是被文琪在尚书台当面直斥的权宦曹节给索要走了!”

公孙珣不由一怔,然后目瞪口呆。

曹操见状愈发尴尬起来:“当日曹节遣人快马来此处,许我父如何如何,以求此猫。而当时,虽然曹节并未复起,但我父、我叔父还有我,都觉的曹节此人必能再掌局势……再加上彼时我虽然表面豁达,内心却郁郁不堪,也是把曹节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便一时糊涂许了此事。”

公孙珣张口欲言,却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文琪。”曹操不由叹气道。“你并不知道,将那狸猫送走以后,当日我便后悔了……非是怜惜一猫,乃是我渐渐想通,大丈夫生于世,怎么能耐不住蹉跎呢?孟子所言,你我俱能背诵,可为什么事到临头却要寻求苟且手段呢?我曹孟德既然已经是这个局面,不去潜心读书,磨砺己身,反而靠送礼物去投机一个权宦,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

公孙珣终于叹了一口气。

“当然,”曹操继续在水中言道。“我当时也没想到文琪会因此家中不睦,更没想到你会给我家帮忙,求得何贵人之兄来安葬我家亲戚,最让人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如此有慷慨志气,孤身入宫与曹节相争……如此局面下,我的所作所为,岂不更像是小人行径?”话到此处,曹操以水泼面,擦脸言道。“文琪,我百般设计,以至于闹出昨晚笑话也不愿意直言此时,真不是赔不起一只猫,而是实在羞耻难耐,不想提及此事!”

公孙珣缓缓摇头:“孟德过虑了,士有忍耻之辱,必得就事之计……我的慷慨,乃是被曹节反制,逼入一隅,不得不做的;倒是你能够知耻而后勇,懂得砥砺自身的道理,反而让我艳羡!”

曹操连连苦笑:“话虽如此,有时夜间梦醒,却也是心绪难平啊!”

“哦?”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直言好了,别看我豁达恣意,但看到文琪白马银鞍,往任千石县令,然后又想到你诛杀王甫,面斥曹节,为天下人所重……官职也罢,声望也好,俨然后来居上,我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妒忌的。”

“曹孟德也会妒忌别人吗?”公孙珣不由失笑。“莫不是在唬我?”

“我唬你作甚?”曹操当即撇嘴。“你可知道,我昨夜见那卞玉其人如玉,一度想直接纳进来的,就是因为文琪在此处,我心中装有心事,所以才没心思的……昨夜辗转反侧,我没有想那卞玉,却是在想文琪你啊!”

公孙珣不由暗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也是想了一晚上的黄龙与你曹孟德,这才拒绝了美婢服侍。

而一念至此,公孙珣却是面上微微一笑:“不管如何了,孟德兄与我坦诚相对,这猫的事情就此作罢,我回去自然与我家夫人有言语相对……除此之外,我还有一言要与孟德兄你说。”

“此事你能不笑话我便好。”曹孟德长呼了一口气道。“其余话语,尽管道来!”

“黄龙之事此时我也觉得虚妄可笑,”公孙珣忽然正色言道。“但虚妄之中亦有道理所在,我昨夜听到你那连襟兄弟夏侯妙才所言,曾有所思……”

“愿闻其详。”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井盆之内……这是我母亲所教我的,不知对不对?”

“若是真龙,自当如此。”

“其中,真龙未得风雨之时,时常被人认成水蛇黄鱼,也是常事吧?”

曹操大笑颔首。

“可若是真龙,又怎么会因为自己萎缩于井盆之内而自惭形秽呢?待到风雨汇聚,它自然会腾空而起。”公孙珣靠着潭壁认真劝道。“孟德兄才德俱佳,当日你我共饮,你说愿得征西将军以慰平生,我是没有半点怀疑的,今日也是如此!大丈夫生于世间,应该一日不堕其志!弱冠志气,更该如此!”

曹操听得此言,忽然从潭水中站起,不顾浑身赤裸,便于水中行礼拜谢:“文琪今日之言,操绝不敢忘!”

公孙珣也是大笑,他水性很差,便伸手扶住潭岸,想站起身来还礼……然而,甫一按住岸壁却觉得手下有一活物滑腻不堪,回头一看,更是大惊失色,然后一声惊呼,连跑带游,直接往对面逃去。

曹操抬眼一看,不由大笑不止:“大丈夫以龙自比,居然怕一条水蛇吗?”

公孙珣逃离彼处,回头一看,果然只是一条黄色水蛇,便不由面色通红:“我一北人,不识南方风物,还以为是毒蛇呢!”

曹操不由嗤笑:“圆头水蛇,也未曾闻有什么毒……”

公孙珣愈发脸红:“蛇类纷杂,你怎知这一只不是个有毒的?”

曹操连连正色颔首:“文琪说的对,这哪里是个毒蛇,分明是一只要化龙的毒蛟……只是被文琪一掌给压的半死不活了。”

公孙珣尴尬不已,细细一看,果然那蛇是被自己当时一掌给压得不行了,便恼羞成怒,直接上前揪住蛇尾给远远的扔入了涡水之中。

出了这种事情,更兼二人心结俱解,自然也就懒得再废话了,于是,两人互相帮忙拿草木灰搓了背,便匆匆起身而走。过说来也巧,等二人出浴以后,天色渐渐阴沉,也多了些凉风,却又没有雨势的感觉,倒也让人觉得舒坦,想来归途中就不会如来时那么让人烦躁了。

甚至于风清气爽,众人凭马而立,居然有些舍不得离开涡水了。

“涡水汤汤,”曹操立马于水畔,昂然指点。“仔细想来,虽不是什么大河,但却处于中原腹心之地,沿途文华风貌,倒也不弱其他地方……”

“这倒也是。”公孙珣面不改色坦然应和道。“不说别的,只老庄二人便足以称道了,何况还有孟德兄你这条潜龙呢?”

曹操当即大笑,不知道算不算恬不知耻:“其实文琪母族也在此处,说不定将来此处也会以你为荣啊!”

二人一时尬吹,倒是让夏侯渊这老实人听着有些尴尬,便赶紧上前劝道:“刚刚凭吊了先贤,此时又怎么能对他们如此随意呢?”

“妙才如此看不起我吗?”曹操闻言愈发大笑不止。“我曹孟德今日虽然落魄,但焉知我日后不能与两位先贤并列?”

“非是此意……”

“说的好,孟德兄志气可嘉!”夏侯渊刚要反驳,却被公孙珣张口截断。“弱冠之岁尚无志气,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烈士暮年,才壮心不已吗?”

“正是此意。”曹操愈发爽快,然后打马乘风而走。“焉知我曹孟德日后不能为曹征西,文琪不能为公孙镇北?又焉知我二人今日斩蛟之会不能为后人千古凭吊?!”

“如何又来的斩蛟?”娄圭无语至极。

“哦,”公孙珣随口应道,也是打马去追曹孟德去了。“刚才沐浴的时候,我和孟德兄遇到一只毒蛟,想要潜袭我们,孟德兄按其尾,我执其首,却是一分为二,宰了了事!”

说话间,曹与公孙二人已经远去,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大笑不止,倒是这两句话被清风迎面吹了回来,留在原地,让众人一时凌乱。

—————我是即将化龙的分割线—————

“后汉熹平五年三月,有黄龙现于谯。谯者,太祖母族乡也。后三年,太祖往谒曹操,与之共浴于涡水,复遇毒蛟,杀之。”——《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第六章 意外

温度降了下来,风清气爽,众人难免就多了一些活力。

所以,从涡水畔回来以后,曹孟德就直接寻他兄弟曹子廉做和解去了……这是人家族内兄弟的事情,公孙珣自然不必掺和,但此时天色尚早,左右无事,他便也从房内换了身衣服,然后便在曹氏庄园里随意走动了起来。

话说,这种庄园是天南地北都很常见的那种大型宗族式庄园,占地广阔,人口繁茂却又秩序井然,兼有宗族政治、军事治安、经济互助等等色彩。

从宗族角度来说,这种庄园俨然能够强化宗族地位和族内关系……只说那曹洪,他可能因为参与经商或者善于经营而比曹操家富有,但在这种宗族聚居的环境中,却毫无疑问是要服从于嫡脉曹嵩、曹操这一支的;

军事防御角度就更不用说了,这是庄园的基本功能之一,而且如今世道越来越差,即便是中原腹地的盗匪也日渐增多,更别说还有如典韦那种一言不合就要专业‘替人寻仇’,要你一条命绝不会只要一条胳膊的存在;

经济互助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曹氏宗族的僮仆、徒附,还有一些本地依附性的普通乡民,在庄园里进行交易能够有效避开官吏的盘剥,同时别忘了,庄园中一般会有一些小型手工作坊。

如此种种,从曹氏的角度来说自然都是好处,这也是这种庄园坞堡遍布天下的缘由,但是从中央政权的角度而言它们却是典型的疮疤了,官吏在这里失去权威,司法执行得不到贯彻,经济收入遭到截留……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中央政权威信的一种极大损害!

当然了,当中央政权权威尚在的时候,依靠着中央威权体系才能建立这些秩序的庄园主肯定也不至于如何如何,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威权来自于何处……就好像曹氏一样,上头一翻脸说要过来收算钱、口赋,曹氏不也老老实实的交了吗?

而且再说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宁愿抛弃自由民的身份也要来大户人家当牛做马,世代为奴呢?他们疯了吗?就以自己在洛中所见识到的那位天子、那些百官来说,他们真的不需要为地方的崩坏负责吗?

不管如何,一个复杂的‘社会型事物’……是这个词吧……渐渐变得不受控制,不能总归咎于单纯一方吧?

公孙珣自然是上来就胡思乱想。没办法,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主要是他老娘教给他的东西太过于凌乱和前卫,所以每次结合着现实一思索,就容易越想越多。

不过,可能确实是天气清爽起来的缘故,再加上此时乃是一个大型庄园最具生命力的时候——本地主人都从城中出来避暑,极大的刺激了庄园经济的活跃,所以,随着公孙珣在庄园各处走动起来,他的注意力终究还是被当地各种中原特色物什所吸引,也就渐渐不去理会那些复杂而又注定没有什么结果的东西了……

“这是陶器上画的何物?”公孙珣停在了庄园内的一处市场中。

“回贵人的话,是龙。”不待卖陶器的小商人开口,旁边蹿过来的一名曹氏家人便颇显机灵的开了口。

“我还以为是猪……”公孙珣一时愕然,但自己一想,自己老家辽西那地方所谓的龙型玉器带到洛阳后被人笑话根本就是蛇,他也马上就释然了。“不过龙形万物,万物化龙,倒也正常。”

“贵人说的是!”那应该是看管市场的曹氏家人赶紧附和。

公孙珣笑了笑,眼瞅着自己的到来让即将休市的市场变得停滞起来,也就立即放下陶器,自顾自的转身而走了。

不过,当他刚要转入前方一处隐约传出丝竹之声的空地时,却被那名曹氏家人给紧张的拦住了。

“这是为何,彼处有什么私隐吗?”公孙珣不由失笑。“莫非孟德兄在那里藏了什么宝物?”

“不是这个意思。”这人赶紧摆手。“实在是彼处污秽,贵人千金之躯,没必要过去……”

公孙珣闻言也不生气,反而愈发好奇了起来:“此处干干净净还挺热闹,哪里会污秽?”

“贵人,”此人立即揭开了谜底。“彼处其实是那些乐户所在……这些乐户居无定所,低贱无凭,除了那些要去为贵人们献技的,暂且可在房舍之中安顿,其余那些人的家人就只能在此处搭窝棚暂居了。”

“哦,”公孙珣当即恍然。“是了,既然是乐户,那自然也是拖家带口,是这意思吗?”

“不错。”这名曹氏家人赶紧再度俯身作答。“贵人通透,乐户中技艺好的自然可以入室,中等的还可以被中产之家请去协理婚丧之事,可他们的家人,或者老幼残缺,就只能在此处练习、表演了,说不定也会有大方乡人给一些打赏……但一般是没有的。”

公孙珣心中愈发了然,便抬脚往彼处而去,那曹氏家人原本也要跟去,却又被前者给打发回市场处了。

这里的丝竹声果然比昨晚所闻差了很多,而且杂乱不堪,仔细一看倒也真的是老的老小的小……一般是老者在教导幼者而已,称不上表演,但围观之人也是挺多。与此同时,也有几个粗手粗脚的中年妇人带着女童在那里清洗野菜,准备做饭。

不过,大概是看到一个身穿锦,佩戴玉饰衣的贵人过来,这些人马上就中止了练习,几个小孩子被撵到了窝棚后面,转而是几名老者认认真真的奏了几个曲子……人家一番盛意,公孙珣倒也无话可说,可是身上刚刚换过衣服,偏偏又没带钱,也就只好尴尬一笑,转身往空地尽头的土围上而走,假装去看落日了。

日暮夕阳,眼前血红鲜艳,身后丝竹悠扬,倒是一番意外收获了。

然而,夕阳无限,只是转瞬即逝,公孙珣立在围上远远的看了一会,也只好转身而走了。

不过,等他甫一回头,却见到几名曹氏家人在夏侯渊的带领下居然立在围下等候。

“公孙郎中。”夏侯渊赶紧拱手行礼。“我那兄长请你回府中赴宴,说是还要与你引见昨日未见的子廉……我去请郎中,却听闻你独自出行,如今又见郎中看夕阳看的出神,我也不好打扰。”

“倒是让妙才久候了,”公孙珣不由失笑言道。“其实我也想见见善于治财货的曹子廉,既如此,还咱们赶紧回去吧!”

天气虽然清爽,却仍是夏日,一众僮仆也不好簇拥着二人,便赶紧散开领路。

不过,路过那处窝棚时,公孙珣却是心中一动,然后不由驻足:“刚才这几人音乐奏的极佳,我听人乐曲却不该毫无表示,只是恰好没带钱来,不知妙才身上可有钱,替赏他们一些……”

此言一出,那几名借着微光收拾乐器,已经准备去吃菜粥的老乐户便赶紧下拜感谢,而几名曹府家人也是赶紧各自搜罗,努力凑出了一把五铢钱来,倒是夏侯渊一直没有动弹……其实,公孙珣不知道的是,这位白地将军家中是真有些普通,不要说跟曹氏那几人相比,就连夏侯惇家中都远远比不上。

所以,这些懂分寸的曹氏家人才赶紧凑钱。

然而就在此时,大概是天色也暗,公孙珣等人也没发出太大声音,那片窝棚后面忽然就转出几个十来岁的熊孩子,并且相互追逐打闹,直奔此处而来……等到他们发现此处情形时,却已经是冲到跟前,为首一人更是撞到了那个刚要上前将钱币送出的曹氏家人。

几十个五铢钱登时洒落在地。

不用曹氏家人说话,这些熊孩子便在乐户们的带领下惊慌下跪谢罪,恳求饶恕。

当然了,夏侯渊也好,公孙珣也罢,却倒是没有计较的意思,只是摆手便走,但走不过数步,身后却传来了有意思的对话。

“都怪卞秉,也不知道有没有钱洒落到什么地方看不见了!”

“且不说这些,卞秉你可知道自己差点闯了大祸?刚才这位贵人听人说乃是上任途中的千石县君!你姐姐辛苦卖艺,岂是让你在此处为她招惹是非的?”

“莫要说了,举族都指望他姐姐能带着我们脱离颠簸呢!”

“指望着什么?”有人愤愤然言道。“他们姐弟早早死了爹娘,全靠我们全族养活,好吃好喝全都供着他们,就是想着有一日他姐姐能凭着自己颜色嫁一个贵人,然后带着我们享福……结果从十五岁指望到十九岁,却并无人看中,昨日那么多贵人在场也还是不见有人看中她!这要是到了明年还嫁不出去,岂不是白白养了个赔钱货?”

“你才是赔钱货!”

一声怒喊,接下来却又是一番杂乱之声。

暮色中,公孙珣与夏侯渊面面相觑,各自叹气……然后,夏侯渊原本准备置之不理,却不料作为客人的公孙珣居然径直折返回去了。

“小孩子无知,我也没有怪他,你们自家人如何又要这么对他?”公孙珣远远的喝问道。“而且骂两句就算了,何必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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