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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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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想那人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此言,当即一个纵跃,便即跳过一旁,同时高呼道:“登岸!”几乎同时,船蓬一掀,就见一条黑色的人影手挺利刃,朝着杨清当胸便刺!
  杨清也是真机灵,见势不对,朝后便倒,刀光贴着他的鼻尖就直擦了过去。随即对方飞起一脚,杨清尚未倒地,就被一个跟头踹翻了出去,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被摔散了一般。
  舟中下来,并不仅仅这一个人,而是一个接一个,出个不停,全都头裹皂巾,身穿黑衣短打,手执长刀,一声不吭地就杀向了守渡的兵卒。那些兵卒原本挺着长矛,或者扯着弓箭,瞄准来船,但见排长已经过去跟对方搭话了,还从对方手中接了信物,以为必然无事,当即放松下来——终究久拉弓弦太过劳累,所以缓缓松弛,原本举起的长矛也略略放下……
  就此促不及防,被登岸的黑衣人陆续砍翻在地。当然也有几个反应比较快的,执械相斗,但那些黑衣人都极其骁勇能战,手下绝无一合之敌!
  杨清摔倒在地,耳听部下的惨呼声此起彼伏,吓得不敢起身,直接一骨碌滚向远方。等他终于挣扎起来,大着胆子朝渡口一望,只见船上下来不少于三十人,而最早搭话的那名士人,也伸手扯去长衣,露出里面的软甲,并且捡起了一支长矛……
  杨清转回头来,便疾步朝最近的坞堡奔去,口呼:“有敌……”才刚出口两个字,声音还没能提起来,忽听脑后弓弦声响,随即背心一阵剧痛,当即一个狗啃屎便趴地不起……
  ……
  来袭的自然是刘粲所遣胡兵精锐了,而那名手持信物的“士人”,则是逼上梁山的胡汉讨晋将军薛涛。他这边才刚一笼岸,对面瞧见,刘粲便下令放舟急渡——胡军这回搜集了大小舟船百余条,一次可载兵三千人,百舸争渡,直取西岸。
  渡口的战斗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很快便惊动了堡中晋军,纷纷燃起烽烟,并且登壁射击。但有时候短短的耽搁,便足致命,胡军健勇早就在薛涛指挥下,奋勇冲向了最近的一处堡垒,利用冲锋之势,直接就蹿了上去——终究堡壁也不过一丈多高而已,不可能在渡口真垒起城墙来啊,那得费多少人力?
  薛涛这会儿也豁出去了,反正已染污名,裴大司马不会轻饶过我,甚至不会饶过薛家……只有别等机会再戴罪立功吧!手执长矛,率先登壁,并将匆匆赶来的两名晋兵一矛一个,瞬间捅死。终究汾阴薛氏以武传家,他有家传的矛术,数十年毫不懈怠地苦练,普通小兵又如何是他对手?
  他这回带来总共四十名胡军勇锐,斩杀渡口晋兵,无一负伤,但在堡壁之前,却泰半身中十数矢,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只是这些胡勇普遍皮糙肉厚,晋兵的弓又不甚硬,直接被射死的也就十多个而已。余者络绎登堡,将堡中晋兵杀伤大半,余皆崩溃。
  六座堡垒,驻兵六百余人,相互策应,可予渡口来袭之敌极大杀伤,但问题敌兵瞬间就登壁而战了,左右的弓箭手怕伤到同侪,难免手软箭抖,难以瞄准。最关键多少天都风平浪静,晋军骤然遇袭,难免慌乱,而且时候不大,就见河面上无数船只横渡而来,士气当场便散了……
  正如陶侃所说,大扩军之后,很多新兵尚未经过激战,战斗经验不足,胆气也还欠奉,见敌骁勇——都是胡军千中选一的勇士啊——无不惊慌失措。结果六堡之中,只有四成士卒苦战不退,余皆奔溃……
  败兵们都想,敌军势大,我等难敌啊,反正烽火已经燃起来了,警戒的目的达到了……就算我们能够杀光这登岸的几十人,后面大军到来,又如何抵挡?军法虽严,反正是死定了,不如先逃走,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第五章 对峙
  陶侃北御刘虎,乃使后军佐刘夜堂留守大荔,刘夜堂在郃阳、夏阳二城各置半营,以护守渡口——郃阳是右副督董彪,夏阳是左副督周晋。
  去岁胡汉境内大蝗,刘粲不敢妄动,被迫蛰伏着舔舐伤口,据报今岁很可能是个平年,那么在搜集了一定的粮秣、物资之后,他很可能在秋冬之际渡河来攻,对此,周晋自然是有所认知的——而且陶侃事先也打过招呼了啊。只是就总体实力而言,如今关中之比胡汉,不足其半,就军力而言,却超过了胡汉的六成(都暂不考虑徐方),则刘粲必不肯分军于河上各段齐渡,即便分军,主力亦当甚为分明,唯一路是正,余皆骚扰罢了。那么,他究竟会从哪儿来呢?
  周晋就这个问题,自己也闷着头仔细琢磨过,最终得出的结论:自己这儿最为凶险!
  刘粲若自蒲坂涉渡,必然直面刘夜堂的留守主力,除非能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踏平大荔,否则若等长安等处的援军到来,必致铩羽而归。那么刘粲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攻克大荔吗?在周晋想来,刘曜尚且不成,况乎刘粲?
  终究他在河南是跟刘粲见过仗的——虽说当时刘粲主要对阵的是兖、豫的祖军——隐约觉得此獠用兵之能,比起刘曜来还要略略逊色一筹。年纪轻嘛,过于操切了,兵行时欠缺圆融之态。
  而若刘粲从郃阳涉渡,就会面对来自北、中、南三个方向的晋军夹击,实在也非上策。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刘粲会从夏阳西渡,妄图先切断夏阳与冯翊腹心之地的联络,再攻夏阳,以图在河西立稳脚跟。
  可惜猜测终究是猜测,不可能完全依照猜测来决定军事部署。倘若认定了夏阳,刘夜堂将主力来合,刘粲却最终自他处涉渡,不正好批亢捣虚,直入晋土吗?则大荔乃至冯翊一郡皆危矣!同时周晋也不可能把麾下两千多人全都屯去渡口附近,一则军士无城可依,却长期驻在野外,士气会受到影响,物资转运、屯积也不方便,二则若正在与胡军激战之际,却被敌方一支偏师偷袭了夏阳,那时候就欲哭无泪了。
  故此周晋还是屯驻在夏阳城中,同时严密地关注着渡口的情状。倘有胡军来渡,渡口坞堡燃起烽火,周晋及时点兵出城,十里路程,瞬息即至,完全来得及把胡军给堵在渡口阵地上。再者说了,河东还有包括薛家在内的不少内应在,更应该提前把消息传递到夏阳来吧。
  终究胡军大规模调动,是很难瞒得住人的,在周晋想来,倘若薛涛不能预先探得讯息,在刘粲封锁渡口前把信送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此獠假意归顺,其实附胡久矣!
  他当然不可能想到,刘粲竟敢率少量部曲精锐先至汾阴,封锁渡口,同时亲自跑去挟持了薛涛;他更不可能想到,薛涛被逼无奈之下,竟率敢死士先渡,急袭渡口坞堡……
  所以等周晋得报,渡口有烽火燃起,急匆匆率兵来救的时候,才刚走半道儿上,迎面就撞见了败兵,禀报说胡势甚大,无数舟船穿波逐浪,一时俱西……周晋心急如焚,亲率部曲百余骑驰向渡口,而等他到的时候,河岸上已经乌压压的全都是胡军旗帜了。
  此时最北面的堡垒尚且未陷,不足百人的守兵遭到近千胡军围攻,尤其南面坞堡中还有胡军引弓射来,从侧面对守兵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亦已岌岌可危。周晋拨马拧枪,率部直冲过去——平原之上,骑兵称雄,而胡兵才刚登岸,多数还没有马匹,竟被周晋一轮急冲,手杀二将,当即驱散。
  跟着薛涛登岸的第一批胡军勇健,真正千里挑一,不仅仅个人斗战技能强悍,而且多能乘舟,故此才上岸便能挺械赶杀渡口晋兵——这一拨,都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第二批登岸的也是精锐,有数千人,但大多数并不习惯河上风浪,下船的时候腿脚都是软的,甚至有些在船上就已经吐得苦胆都快破了,战斗力跌到了谷底,因此才能被周晋急冲而散。
  然而只剩下了一座堡垒,即便周晋带来这百余骑兵都不容易全塞进去,几乎无所凭依。他再抬头一瞧,河面上仍有无数舟船乘风破浪而来,且有不少逆向而行的很明显是空船,欲往东岸去再接胡军。周晋心说完蛋,此非佯攻,也非骚扰,果然我夏阳乃是胡军主攻方向!瞧这架势,打算从夏阳涉渡的可能不下三四万人,即便渡口堡垒不失,再加我带出城的两千人,也根本无力遏阻——顶多就是多扛几天,以期援军尽早抵达罢了。
  而如今堡垒多失,止余一座,我后面的步卒却还没能赶到,胡军倒是不停歇地还在陆续登岸,再无胜理……即便我继续呆在这儿,也于事无补啊!
  他心中猛然一动,当即扭过头去,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第三座堡垒。只见堡上一将,无盔而头戴小冠,身披软甲,浑身是血,手里还提着血淋淋的长刀——不是薛涛又是哪个?!
  想当年薛涛秘密渡来冯翊,经过陶侃的介绍,南下长安去谒裴该,周晋也曾经跟他见过一面。当下二人四目相交,薛涛不禁苦笑,急忙倒提长刀,朝着周晋略略一揖;周晋勃然大怒,当即按下长矛,抽出弓来,搭上一支重箭,瞄准了薛涛就是狠狠一箭射去。薛涛急忙将身一侧,以反手刀相格,将来箭斩作两段,随即抱头下堡去了。
  周晋咬牙切齿地关照部曲:“记清此人相貌,异日阵前,有能取其首级的,我亲自上报大都督,加勋十转!”随即救出堡中残兵——有几个重伤难行的,也只得黯然放弃——率部缓缓而退。
  胡军才登岸,尚未整列,组织不完,眼见最后一堡也可夺下,纷纷操刀冲入,却不敢贸然去追周晋。
  周晋之用兵,受刘夜堂影响很深,临阵虽勇,调度却极谨慎。倘若是甄随在此,估计二话不说,先把岸上胡军杀个对穿,然后召唤步卒前来,反复骚扰,不使彼等顺利列阵,以延缓大军登岸的时间。周晋可没这种胆量,更缺乏乱战的指挥力,只能勒束兵马,暂退夏阳。
  其实虽然袭得六堡,初登岸的胡军勇气一泄,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要知道刘粲为了急渡黄河,杀晋人一个措手不及,渡河的准备做得并不够充分,船只缺乏统一号令,再为风浪所激,时常乱作一团,甚至好几条船撞在一处,竟致倾覆,船中胡兵泰半沉底——数日后,于郃阳乃至蒲津渡口,就能见到不少的浮尸。
  故此若周晋不顾伤亡,挥师猛攻,是大有机会将这才登岸的数千胡军杀败的。当然啦,他很难遏阻后续胡军来渡,并且其后是不是再有兵力守备夏阳,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且说周晋退归夏阳,当即就城中点集青壮,上城护守——至于城守器械、物资,倒是早就齐备了。可是一等就是一整天,也不见胡军临城……因为这次刘粲发屠各、匈奴主力前来,并挟裹了不少的氐羌乃至晋人,总兵力达到七万余,不可能一日间都能得渡。而且为了重整队列,再让晕船的士卒好好休歇,又耽搁了他不少时间。
  这或许是刘粲涉渡前所没有想到的吧……也或许他想到了,但无可奈何,若求急渡,就必须要冒这种风险啦。
  ……
  陶侃原计划率军前往郃阳,再增添夏阳之守,但他才走到半道儿上,就听说了刘粲西渡的消息,不禁捻须叹道:“本以彼来迟,不想来急……”匆匆率部进入郃阳城,与董彪会师。董彪所部两千余人乃是生力,当即出城北上,去探夏阳渡的消息,并尝试与胡军交战。
  郃阳距离夏阳也不甚远,六七十里地,军行翌日,就遭遇到了胡军南下的前锋。董彪见敌不甚多,当即邀战,谁想对方却扎营不动,只以弓箭阻遏晋军。董彪登高一望,只见后面陆陆续续还有大股胡军开来,不敢孟浪,缓缓后退。
  他一退,胡军便启程来追,他一停,胡军也止。董彪后退十里后不动了,假意邀战,其实深沟高垒,作守备之势。很快,陶侃率部也来相合,而对面的胡军旌旗也越来越多,双方各自连营数里,遥相对峙。
  冯翊郡南方直接渭水河谷,基本为平原地形,北方则地势略高,抑且沟壑纵横,大军难行。两者之间,仿佛有一把锋利的锥子,沿着黄河西岸,从平原直插向山地,夏阳位于锥子的中部,而如今晋、胡两军对峙之处,则在锥柄。也就是说,董彪至此而不退,陶侃亦于此处扎营,右河左山,就是要封堵胡军深入南部平原的通路。
  陶侃所部后军六营,半营在夏阳、半营守郃阳,还有一营留守大荔,加上尚有不少士卒还在长安附近整训,并未归队,此刻手下不过一万余众而已。根据探马来报,胡军渡来的总数,起码超过己方三倍,则若放敌进入平原开阔地带,众寡悬殊,恐怕难敌啊。还不如利用地形狭窄,刘粲难以排布大军的机会,先死死堵住,再向长安求援。
  且说刘粲登岸后,急整部众,然后才遣其弟大将军刘骥率冠威将军卜抽、武牙将军李景年等三军万余众北取夏阳,自率主力六万,汹涌南下,正好就被陶侃给当面堵住。这倒也在意料之中,刘粲下令道:“晋人急来,使我不得下平,倘若迁延日久,逮裴该率大军来合,破之不易。要在裴该来前,先摧破当面之敌,然后便可践躏关中!”
  遂问左右:“谁敢先发?”
  左车骑将军乔泰出列请令,说:“今地势虽狭,终是平原,南人多步,而我多骑,杂沓冲之,焉有不胜之理啊?末将愿往!”
  旁边安西将军刘雅和荡晋将军呼延实都是跟裴军见过仗的,好心奉劝道:“陶侃为晋之名将,所部亦甚精勇,队列既整,骑恐无用——将军慎勿大意啊。”
  骑兵战斗力普遍比步兵为高,但这是建立在机动性基础上的——除非具装甲骑——如今地形狭窄,东西不过六七里地,基本上战马一加速,就能从这头瞬间冲到那头,南军步阵可以封得严严实实的,实在不是那么容易打啊。
  乔泰撇嘴道:“卿等何必长敌军志气?陶侃我所素知也,江南蛮夷,惯于山林沼泽间为战,今在平原,措置难当,必有疏忽之处,可以乘之。况且地形虽狭,晋寇也寡,塞道而阵,阵必不厚,稍加调动,即可觑其薄弱处施以雷霆一击!”
  他所言倒是也有道理,刘粲不禁点头,于是下令各军严守营垒,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便由乔泰率军先与晋人交锋。吩咐既毕,便命散帐,然后刘粲领着参军王琰、田崧等人,策马登上西侧的山岭,来看地势。
  王琰指着西南方向对乔泰说:“此处丘陵亦不甚高,且顶部平坦,并非无可逾度。可命一支精兵隐秘从此蜿蜒指向西南,入平以骚扰敌后……”
  刘粲点点头,说:“似亦可行……当先命哨探勘测通路。”突然间一回头,只见东北方向丘陵之后,隐约露出一角屋檐来,不禁疑惑地问道:“这山上也有人家么?”
  田崧本是晋人,当即手搭凉篷遥遥一望,揣测道:“得非太史公之墓祠否?”
  刘粲闻言,双睛一亮:“原来司马迁葬在此处么?”
  田崧说是——“太史公正是夏阳人氏,死后埋骨乡梓。臣之所以知道,乃因为永嘉……不,河瑞二年,晋主诏命为太史公建祠……”
  ——他所说的“河瑞二年”,就是刘渊死的那一年,七月刘聪继位,改元光兴,在晋则是怀帝永嘉四年。
  刘粲不禁笑道:“司马炽困穷于洛阳之时,竟然还有闲心为史迁造祠。”一带马缰,说走,咱们瞧瞧去,究竟是不是司马迁的祠堂——倘若确实是,敬他是一代文宗,治史大家,我理应去上炷香,祭奠一番。


第六章 太史公祠前
  王琰说“此处丘陵亦不甚高,且顶部平坦”,这种地形在后世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塬”,其中顶部最为平坦,且面积较大的,称为“台垣”。
  胡晋对峙的这一段,其西侧亦有大片台垣,延伸出十六七里之遥,确乎并不难行。这种地形在数十上百万年前就已经形成了,但是地貌却与后世大不相同,由于尚未遭到过度垦殖,西北风携带来的沙土也不甚多,故而植被,尤其是乔木,比两千年后要繁密得多了。
  正当秋冬之交,天气不算太过寒冷,山间草木也不甚黄,风来沙沙作响,与山下的人喊马嘶、连营列寨、杀气腾空,似乎完全是两个世界。刘粲踞坐而饮,就觉得数月间筹划西征的劳碌与烦躁全都一扫而空,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田崧所言不差,他刚才瞧见的果然就是司马迁的祠堂,墓在祠后。不过兵荒马乱多年,祠中已无人看守,供案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土,就连牌位都倾倒在一旁。刘粲上前,恭恭敬敬地扶正牌位,但是无香可上,只能撮一堆土充数,然后朝牌位拱了拱手。田崧等几名晋朝士人出身的,则撩衣跪拜,稽了个首。
  来到祠堂后面,他们又向司马迁的坟墓行了礼。坟前有碑,拂拭尘土,细察其字,果然是永嘉四年所立。刘粲就说了:“史迁也算先贤大家,待孤收取关中,必要修缮祠堂,并遣人看护、洒扫。”
  瞧着天色还早,此处又僻静,刘粲便命从人于祠前树下铺开毡毯,摆上酒菜来,与几名参军共饮。说说地形,谈谈战事,刘粲心情一放松,不由得多喝了几杯,略略带上了三分酒意,他突然间就问王琰等人:“卿等以为,史迁与班孟坚,谁为良史啊?”
  田崧答道:“皆为良史,但若强要别其高下,则司马公不如班孟坚。”
  这也是几百年来的流行评价,士林中普遍认为班固著史,才能在司马迁之上,《汉书》也写得比《史记》为好。然而刘粲闻言,却笑着摇一摇头,说:“未必……”
  随即解释道:“世皆以为,班书细密,而迁书简约,以是左迁而右班。然而《汉书》又非班孟坚一人所作,书未成而其人已逝,女弟班昭,及弟子马续整理之,始成今日所见之宏文。且在孤看来,史迁文才飘逸、笔力雄奇,班孟坚则唯谨严而已。《汉书》中叙武帝以前事,多以《史记》为本,略略增补而已,尚不失其神韵,至于武帝以后,无本可依,便灵气顿失了……”
  认为《史记》的成就在《汉书》之上,这种评价在后世比较流行,主要是班固过于粉饰统治者了,不象司马迁,敢于抒发胸臆,借著史来酣畅淋漓地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刘粲也算是发前人之未发,对于他这番言论,王琰、田崧等人其实并不以为然,然而基于对方的身份,只能唯唯而已,并不敢当面加以辩驳。
  不过刘粲随即就叹了口气,说:“不知班孟坚之后,谁能更为后汉著史啊!”
  田崧拱手道:“后汉之史已有,如谢承《后汉书》、薛莹《后汉记》、司马彪《续汉书》、华峤《汉后书》等,亦颇浩繁……”
  刘粲笑着打断他的话:“于卿所言诸史,孤亦稍有涉猎,多不过拾《东观》之余唾而已,距班、马远甚……”随即一皱眉头,说:“薛莹得非吴人乎?汉史何得由吴人述作?我朝既然绍继炎刘正统,自当由我朝史家为后汉作书。”
  王琰等人心道,你所言有理,但我朝……也得有史家才成啊!正打算敷衍几句,说什么且待天下底定之后,这写史书之事么,自然会提上议事日程,谁想刘粲的话题却又瞬间飘远了,忽出怪问:“自高祖而至孝平,史称前汉,将光武以下,直至孝愍(即汉献帝刘协),名为后汉。则我朝又将名之为何呢?”
  田崧随口答道:“昔昭烈皇帝绍继汉统于蜀,俗名为‘蜀汉’,则我朝都平阳,属晋地,或将名之为‘晋汉’?”
  王琰当即呵斥道:“田君慎言!昭烈而至孝怀(即后主刘禅),不能恢复皇基,局促于巴蜀穷僻之地,故此以地名之。今我朝虽雄起于晋,必将混一六合,重开炎天,又岂能以地名之呢?!”刘备那是割据政权,所以才会被叫做“蜀汉”,咱们是割据政权吗?你这话可是极端的政治不正确啊!
  田崧赶紧伏地谢罪,刘粲笑着摆摆手:“又非朝堂之上,我朝之名也不由卿所定,何罪之有?”随即命侍从给几位参军满酒,他本人则又长鲸吸海一般干了一盏,然后话题再次转换——“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混一六合,重开炎天……”
  这人喝多了,本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态,有的激动,有的疲惫,有的引亢高歌,有的卧倒即眠,刘粲基本上属于前一种,脑细胞极度活跃,奇思怪想层出不穷,但同时注意力却难免涣散,所以任何一个话题都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说着说着,他思路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即以此番西征论,朝中多有烦言,欲孤多积聚数载,再可与晋寇争锋。然而唯独孤可在平阳积聚吗?裴该在关中、祖逖在河南,若不往攻,亦将日雄日大,诚恐数年之后,官军更难得渡大河……”
  王琰等人正待劝慰,刘粲却突然间光起火来了,把酒盏朝毡毯上狠狠一掷,说:“裴该,孺子耳,祖逖,老革耳,我从前全不曾闻此二人之名,怎么霎时间便能崛起,甚至夺我河南、关中?昔在偃师与彼等对峙时,孤便感觉,来其一必无可惧,合其二……嘿嘿,堪为国家之患!”
  王琰拱手道:“殿下何必喟叹?我朝建业不久,军势却猛若烈火,既克洛阳,复掳晋主,晋寇几至覆亡。人之将死,必有回光返照,国之将亡,忠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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