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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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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4章 圣人之道
朱厚照滔滔不绝的说了好长的一番话,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虽贵为一国太子,可如现在这样,所有人围拢着自己,认真的倾听着他的想法,这是在任何地方,他都无法享受到的。
在父皇的面前,绝大多数时候,他的父皇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甚至大多时候觉得他胡闹!
而在刘瑾这些人的面前,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们看似是在用心的倾听,可更多时候,得来的,只是违心的吹捧罢了。
他一口气说出自己所有的想法。
众读书人有的暗暗点头,有的不由道:“我等读书人,以仁义为先,此乃王先生所说的心中之道,可既倡导仁义,却为何残暴的对待鞑靼人呢,依着我看,我们应当教化他们,而非是对他们采取暴力,小朱秀才的许多地方都说的很好,可惜……于圣人的理解,尚有偏差。”
此言一出,也有一些人认同。
这个世上,从来不乏有天真的人。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绝大多数读书人,都处在较为舒服的环境之下,承平的太久,边镇的事,于他们而言,过于遥远了。
朱厚照自是不可苟同的,他脸憋得通红:“书生之见。”
那秀才也不惧朱厚照:“小朱秀才,不可骂人。”
朱厚照自是想要继续反驳:“我……”
王守仁一直抿嘴微笑,听着他们的议论,最后道:“小朱秀才说的很好。”
“……”所有人又沉默了。
统统看向王守仁。
王守仁徐徐道:“土木堡的耻辱,你们已经忘了吗?”
这一个反问,令所有人的神色缓缓变了变。
王守仁自幼学习兵马,便是因为土木堡之变这个巨大的耻辱和阴影,给他的幼年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因而他自幼学习兵法和弓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为大明一雪前耻。长大一些,他便开始游历边镇,甚至曾去过居庸关,去探查边镇的地理和生态。
王守仁拉着脸继续道:“仁义之前,尚有忠孝二字,此忠,不但是要忠心于天子,也要忠于我们的祖先,大宋为鞑子所灭,自此天下为人所窃据九十余年,这其中,我们多少的祖先惨遭屠戮?”
“土木堡一战,数十万大军袭灭,鞑靼人入关,横扫京畿,白骨累累,血流成河,英宗先皇,更为瓦剌人俘虏而去,此国之奇耻大辱,亦为君之奇耻大辱也。君忧臣辱,这也是圣人之道,吾等倘若已经忘记了这等耻辱,那么心中的道,坚持了又有什么意义?圣人之道,不只是安民,也在于攘外,若无法攘外,又如何做到安民呢?”
“我去过居庸关,那里的军户极其困苦,个个面有菜色,他们躲在城塞里,随时可能遭遇大股或者小股的鞑靼人前来,稍一不小留神,便要埋骨在大漠之中。”
“周公作周礼,孔子作春秋,周礼之中,北曰为狄,南曰为蛮,狄者,犬也。蛮者,虫也。以宣扬仁德的礼仪的周公,尚且知北方乃豺狼,南方多害人之虫,应予征伐,天下方才能安定。而春秋之中,圣人最推崇的,乃是齐桓公尊王攘夷之事,尊王为忠,攘夷则为仁,何以为仁,使百姓安居乐业,不为外寇所侵,杀死想要谋夺百姓性命的人,此为仁义,一味宣教,用礼义去对付蛮夷,这是做臣子的耻辱,也是读书人的耻辱。”
众人听罢,皆是若有所思,那先前讽刺朱厚照的读书人,甚至面色微红起来,忙对朱厚照道:“惭愧。”
朱厚照是真佩服王守仁了,这样的人,才可以做自己的老师啊,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最可怕的是,自己的话,若是说出去,别人会讽刺自己,可王先生不一样,王先生说同样的话,开口就能把周公和孔子搬出来,引经据典,想不佩服都不成,让人听得恍然大悟,一副谨遵受教的样子。
朱厚照笑吟吟的也学着读书人的样子,朝那秀才还了一个揖礼。
从前他最讨厌读书人了,觉得这些人叽叽喳喳,可诚如王先生所言,自己慢慢的去接触了这些读书人后,便也知道他们其实也不坏,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想法的,虽然大家各自的想法不同,有时也会有口角,可也有不少优点,譬如他们无论吵得是否面红耳赤,最终都会行个礼,无论认同不认同对方,都会保持一定的忍让。
这和自己那个不讲道理的爹完全不同,也和刘瑾那些奴婢,个个谄媚的样子,又有不同。
王守仁的脸色缓和下来,接着道:“所以要施行仁政,方法有很多种,就如小朱秀才所提的张信,即便是农耕,也可以利天下,也可学弓马,尊王攘夷,因而吾才一直说,只要坚持了心中的道,以及心中的良知,读书人该多去学习和尝试更多的事,道乃吾等追求的终点,可到达终点的方法,有许多种,神农尝百草,而得其道,天下人无不称颂。有巢氏构木为巢,亦使古之先民不畏蛇虫之苦,这亦为得其圣人之道,天下人依旧称颂。燧人氏钻木取火,还是道。周公作周礼,又何尝不是道呢?此道,乃圣人之道也,可是周公只作周礼,却还不够,周公的功绩在于,他作了周礼,同时征伐四方不臣,使乱臣们,亦是不得不以周礼而约束自己。”
“因而,古人有云:‘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周公集大德大功大治于一身。’,这是说,周文王是有大德的人,可是他的功名未显。而武王是有大功之人,推翻了商人的统治,建立了大周,可文治却显不足。唯有周公,文治武功,集于一身,制礼作乐,此为知也,安定四方,此谓之行,知行合一,不就是如此吗?”
说到这,王守仁脸上的几分肃穆已完全退去,唇边浮出一笑道:“好了,与其一味的说这些大道理,不妨今日我等去挖掘烟道吧,你们心里已有知了,圣人之道,已在你们心中,想要获取更多的真知,尚需从行动中慢慢汲取。”
一听要挖掘烟道,朱厚照便兴奋起来。
他听王守仁说知行合一,渐渐的,心里也埋下了种子,王先生说的真好啊,句句都在自己心坎里。
时间缓缓而过,挖了一日的烟道,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了,便连王守仁,也是满头大汗,在这里,他又表扬了小朱秀才,朱厚照挖烟道挖的好,还总结了许多的规律。
朱厚照心里颇为得意,到了傍晚,刘文善和江臣二人两位先生却来了,他们专程来,是让读书人们学习作八股的。
这也是王守仁的安排,在他看来,八股文也是行的一种,就如卖油翁一般,是一种技艺和技巧,其实不必花所有的心思去做这些事,只要掌握了其技巧就足够了。
江臣和刘文善二人,乃是作八股的好手,有他们教学,正合适。
朱厚照对作八股自是没兴趣的,他正待要和读书人们作揖作别,可在这时,学堂里,一群学童蜂拥背着书袋蜂拥而出,一群人发出欢呼。
以许杰为首,竟是一窝蜂的涌到了朱厚照的身边。
张小虎将手放在自己嘴里,努力的吸吮着,手指已被他吸得泛白了,然后努力的龇牙,看着小朱秀才。
“小朱秀才,拿钱来,给我们买薯干。”
朱厚照不禁恼火道:“我是你们院长。”
朱厚照瞪着眼睛,努力地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一旁的许杰却是叉起了手,冷笑道:“我们院长乃太子殿下,面如冠玉,穿着蟒袍,系着玉带的,你这一脸黑皮的书生,也敢自称院长。”
“……”
朱厚照不禁龇牙道:“这里这么多读书人,为何偏偏寻我,我好欺负吗?”
许杰很肆意地道:“对啊,你个头最矮小!”
“……”
这不是被鄙视了吗?
朱厚照顿时暴怒,读书人的形象保持不下去了,卷起了袖子,气呼呼的道:“没有王法和天理了,你们这些臭小子,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我一个人打你们二十个……”
……
一炷香之后,被五花大绑的朱厚照垂头丧气的被人连拖带拽的拉到了酒肆里。
许杰叉着手站在柜台之后,高呼道:“掌柜的,三斤薯干,小朱秀才付账。”
掌柜的拨着算盘,俯身越过柜台,看着神气活现的一群学童,这乌压压的学童们正一个个满怀着希望地看着他身后货柜上的各种干果!
掌柜的捋着须,又看看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小朱秀才,他不禁摇摇头:“你们这些熊孩子……哎哎哎,小朱秀才,你无事吧。”
朱厚照嗷嗷叫道:“人多了不起吗?有本事一对一呀,我统统打趴下。哎哟,别动脚,我服了,我服了,我付账还不行吗?都是读书人,大家讲道理。”
第0285章 反击
西山的生活是充实的。
秀才们既喜欢白日王先生的课,也很喜欢夜里刘先生和江先生关于作八股的课。
在座的七八十人,大多都是科举的失败者,大抵都和刘杰一般,是属于放弃治疗的那一类人。
而江臣和刘文善,所教的内容,却极有意思,众人都很认真的听。
当日放学后,刘杰便从西山回到了刘府。
此时,刘健刚刚下值。
这几日为了锦州的事,刘健可谓是操碎了心,因为被围城,所以几乎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此时……颇有几分听天由命了。
现在朝廷反而害怕锦州有什么急报传来,一旦来了个锦州陷落的急报,那几乎是整个大明的一场惨败,更遑论那儿还有十数万的军民。
想到这些,刘健便是忧心忡忡。
见了儿子回来,一身泥泞的样子,似乎正准备去沐浴,刘健将他找来,勉强挤出点笑容道:“又去西山了?”
“是。”刘杰朝自己的父亲一礼。
刘健看着自己的儿子,虽是带着慈和的笑容,只是这笑容的背后,多少有几分唏嘘。
可怜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啊。
想想李东阳的儿子,就中了进士,还有王鳌的侄子,谢迁这个家伙,就更不必说了。
都说家学有渊源,怎么自己就没有呢?
“在西山,先生们教授了你什么。”
刘杰沉默了一下才道:“白日挖了烟道。”
刘健不禁讶异地道:“挖烟道也能学到学问吗?”
“是的,挖了烟道,才能使地热起来,西山的地下充斥着许多的烟道,而琉璃作坊那儿有一个大烟囱,据说是大量烧炭熔炼玻璃,这些烧出的热气,却是经过烟道传至各处的暖棚,这样既不浪费了热力,又可生产暖棚的蔬果,同时丰城候也可以将此作为研究作物的用途。”
“想不到啊,里头竟有这么多道道。”刘健感慨道:“他们都是肯做事的人,方继藩这个小子,别处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唯独这个,却很是可取。”
刘杰抿了抿嘴,似乎对父亲‘诋毁’师公,显得有些不满意,不过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吭声。
“只学了这些?怎么感觉,这是方继藩让你们免费出工呢?”
“夜里学了作八股,是江臣和刘文善两位编修教授的,他们说,作八股和耕地没什么不同,都是熟能生巧,之所以考不中,只是不够熟而已。想要作八股,就得手熟,因而大抵指出了一些需要规避的东西,接着便分发卷子,让我们来作,他们出了十道题,要我们每日作一篇八股。”
“……”刘健忍不住哆嗦了唇:“八股乃抡才之典,在他们口里,竟成了耕地了。”
刘杰却是正色道:“还不如耕地呢,耕地至少对民生有用,八股全然无用……”
“……”刘健不禁苦笑,这些读书人,真是狂妄啊。
刘杰又道:“可既然无用,先生们就得用无用的方法去对付,切切不可在作八股的时候,心里念着什么圣人之道,它就是一篇文章,既和圣人之道无关,也没有一丁点用处,越是用这种客观的眼光去看它,就会发现作八股这门手艺,就是这么一回事。”
刘健忍不住瞪着他道:“十日作十篇八股文?这八股也不至如此无用,你们年轻人太偏激了,说这样的话,将来迟早吃亏。”
刘杰反而是笑了笑,道:“先生们就知道会有人这样评价,所以还说了,别听那些倚老卖老之人的话……”
“这……”刘健一时无言了。
这些先生如是说,算不算未雨绸缪?
这时,刘杰忙道:“儿子身上污秽,且去沐浴,父亲,您喝茶。”
说罢,一溜烟的走了。
刘健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经历了太多事,其实也不觉得八股有什么用,可还是接受不了这种时新的观点。不过……
他倒是也发现,自己的儿子自从每日去西山上夜课,似乎整个人换发了几分活力,罢了……反正这些儿子也没有金榜题名的命,那就靠着他这个爹的一点恩荫,好好过日子吧,儿子既喜欢去西山,去就是了,太子殿下,不也成日往西山钻吗?
自己儿子再糟糕,总不至糟至太子殿下那般吧。
这样一想,心情又愉快起来,不禁也想到了刘杰的许多好处,平时老实啊,不胡闹啊,文静啊,孝顺啊……
不像太子殿下那般,真是个好孩子啊……
……
又过了半月,渐渐的要入冬了。
锦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方继藩心里愈发的忐忑起来。
这天,宫中突然传召,请方继藩入宫觐见。
方继藩不敢怠慢,匆匆入宫。
到了暖阁,只见弘治皇帝与几个内阁大学士以及兵部尚书都在。
方继藩只一看,心里便了然了。
这定是锦州那儿有什么动向了,这令方继藩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甚至感觉手心莫名的有些冰冷。
不管怎么说,自己可是将欧阳志当做自己的亲儿子来看待的啊,真若是出了事,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不,是黑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其悲凉的事。
见弘治皇帝绷着脸,方继藩行了礼,也没心思溜须拍马了。
弘治皇帝正色道:“方继藩,你的父亲在贵州推行改土归流,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竟不是锦州的事……
方继藩也不知该喜还是悲:“这是陛下圣明的缘故。”
弘治皇帝见方继藩难得谦虚,不由认真地打量了方继藩一眼,方家的这个小子,果然是长大了,比从前懂事了。
看看自己的儿子吧。
一想到朱厚照那个人渣,弘治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锦衣卫密报,太子居然和学童打了起来。
当然,也不可能伤到什么要害。
可最重要的事,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你去欺负那些连走路都歪歪斜斜的孩子,你还是人吗?真是没长进啊,长点心吧,学学人家方继藩。
而最可恶的事,朱厚照这个家伙,竟还振振有词,说要去找人告状!
你欺负小孩子,还有理了?
再看看许杰,看看张小虎,看看XOO、OOXX,他们在给自己的书信里,只字未提被人欺负的事,连孩子尚且知道书信之中决口不提这些不快的事,惹得自己烦心,反而是勉励自己,说什么皇帝辛苦之类的话。
你朱厚照这是人吗?
弘治皇帝觉得越想是越气……罢了,懒得去想那个逆子。
他收起心神,和颜悦色地看着方继藩道:“可是锦州那儿,据飞骑来报,鞑靼人依旧还在围城,双方僵持着,也不知结果如何。”
方继藩道:“臣相信,锦州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是啊。”弘治皇帝不由苦笑:“朕也这样对自己这样说,退一万步,若当真遭遇了不幸,朕定当竭力复仇,绝不让他们的血白流。”
方继藩心里想,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了,砍下来的脑袋也长不回去,复仇……当然要复仇的,谁砍我儿子,我杀他全家。
……
在锦州。
城中已经开始愈发的艰难了,因为火药已经消耗殆尽,再没有铁炮进行还击了。
不得已之下,军民们开始拆毁屋子,制造抛石车,也学着鞑靼人,开始抛石攻击。
有一日,事情急转直下,因为守军的疏忽,居然让鞑靼人在夜里搬着云梯架设在了城墙,数不尽的鞑靼人奋力攀上了城墙过道,发现了他们的守军,吓得想要抱头鼠窜,竟差一点儿,锦州陷落。
幸好,欧阳志本就夜里不敢睡,他几乎是疯了似的带着人朝向事发的地点,接着,身边的亲兵一齐大吼:“欧阳先生在此,杀鞑子啦……”
黑暗之中,那些恐慌的军民,仿佛觉得欧阳先生无处不在,他们顿时理性起来,想起了城中的家人,想到自己即便是胆怯,依旧无法改变死亡的命运。
于是乎,有千户提刀当先:“杀!”
在这大雪纷飞的黑夜,无数人发怒了怒吼,在狭隘的城墙过道上,许多人没有章法的冲上去,被凶残的鞑靼人砍翻,可一人翻下,身后的人却又飞扑上去,与鞑靼人抱在了一起,用牙齿咬,用头将对方撞得头破血流。
没有退路了。
欧阳先生不就在此吗?
他乃钦使,尚且还在此,我等何惧生死?
鞑靼人也没想到,锦州军民们的抵抗如此的疯狂,他们开始收紧队形,被逼至越来越狭隘的过道里,后头攀爬在云梯上的鞑靼人上了城墙,却发现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无数的长矛、棍棒、刀剑,在黑暗中乱舞。
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分清,接下来的求救和惨呼声,到底来自鞑靼人还是大明的军民了。
连何岩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亲自带着亲兵冲上了城墙的过道。
欧阳志也想上去,结果发现,人满为患。
一个个鞑靼人被杀死,最终,他们被压缩在一小段的城墙段里,他们无法迅速的突破,扩大这一道口子,反而被不断压缩,最终,当最后一个鞑靼人被丢下了城墙的时候,无数人发出了欢呼。
第0286章 小儿破贼
就在所有人欢呼的时候。
匆匆而来的诸官们早已命人点了火把,围在欧阳志的身边。
他们一个个面上带着后怕过后的笑容,心里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欧阳修撰,实是他们的定心丸啊。
可他们抬眼看欧阳修撰的时候,却见欧阳修撰依旧还是木着脸,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一双眼睛在火光下,看不到半点的波动。
巡按李善不由自主的身躯一震,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小儿破贼’?
当初学那小儿破贼的典故,李善还觉得不相信世上有如此之人,可现在看来……
李善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人,真让自己看到了。
这小儿破贼的典故,出自淝水之战,当时前秦的皇帝苻坚率军攻打西晋,号称八十万之众,为显声势,苻坚更是声称,自己的军队,若是投鞭于江水之中,足以截断江水。
而当时东晋的兵马,不过区区十万。
在这种情况之下,东晋名士谢安奉命与前秦人决战。在战争结束时,谢安正在与自己的客人下棋,捷报传来,有人将捷报放在他的下棋的榻边,可是谢安却是看都没有看捷报一眼,依旧专心致志下棋。
等到客人耐不住了,便忍不住问谢安,这是什么书信?
谢安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小儿辈遂已破贼。”
所谓小儿辈,不过是因为前方作战的,乃是他的侄子谢玄等人。
这一战,关乎整个东晋的国运,更关乎乌衣巷谢家的未来,而谢安却依旧下棋如故,完全将这捷报不放在眼里。
谢安装逼至此,以至后世之人提及谢安,无不敬仰。
现在……不正是小儿破贼吗?
这一次夜袭,若是稍有差池,锦州陷落,包括了欧阳修撰,所有人俱都有死无生,现在好不容易击溃了来犯之敌,无数人欢欣鼓舞,庆幸自己又可以看到明日的太阳,何其激动啊。
李善自己,都难掩心中激动,只恨不得放荡不羁地跟着军民们一起咆哮一声。
可是……欧阳修撰,依旧如常的面无表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脸上淡淡的木然,不正表示了他对鞑靼人的轻蔑,也代表了他对于这一场小胜,并无半分的欣喜。
就像是他早就料到,军民们能击退鞑靼人一般,若是给他一副羽扇纶巾,岂不就是料事如神,运筹帷幄,洞悉阴阳的再世孔明了吗?
李善打了个寒颤,心里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他诸人,当然没有李善有学问,能知道小儿破贼的典故,可一见欧阳修撰如此,心中俱都一凛,虎躯一震。
而欧阳志,他良久……才突然发现,自己活下来了。
终于活下来了,不容易啊。
这一次,若是让鞑子破了城,那么便再也见不到恩师了,这满城军民,则都要陷于水火之中,届时,这锦州也定是人间地狱。
他突然觉得该高兴起来。
可这高兴的劲头,似乎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好吧,不笑了,困了,睡觉,明天说不定又是恶战。
欧阳志倒是不忘吩咐:“各处城墙,加紧卫戍,不可再有差池了。”
“是。”
回答他的军将们,难掩喉头的激动,声音颤抖。
天生欧阳修撰,该当我等能活下去啊。
在一次被奇袭打的措手不及之后,整个锦州城,非但没有如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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