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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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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疯……疯了……
  自己儿子是什么人,做爹的最是清楚,就算是在府上,从前院到后园,这个儿子都懒得走动的,恨不得叫人抬轿子送去。
  他在秦淮那里,就号称无骨公子,一方面,是表现他的孱弱,秦淮那儿,越是富贵的公子哥,越是晒不得太阳,迈不动脚,爱穿妇人才穿的华服,上头多花鸟,要施粉黛,便连说话,若是中气十足一些,都会被人取笑,这等风气,颇有几分南朝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的意味。
  沈文自然对此是极反感的,可是这一家子人都宠溺着沈傲,慢慢的,沈文也不得不接受了。
  可是现在……自己的这个儿子,若不是疯了,怎么连轿子都不坐,从西山那么远的路步行回来?
  这不是疯了,还是什么?
  沈文觉得自己的心,绞痛起来。
  他捂着心口,感到快要喘不过气了。
  就在这时,在那街角处,只见一个人正背着一个包裹,徐徐而来。
  他脚步很稳,脸上的肌肤黑了许多,依旧还是很瘦。
  可这瘦与离家时不同,那时候是纤瘦,而如今,在这初冬,北风呼号,吹着他的麻布儒衫飘起,可他的身体,却如标枪一样的挺直,面上的柔媚,早已不见踪影,竟多了几分菱角,眼睛也有神了许多。
  沈傲不愿坐轿子,是嫌轿子太晃,还是脚踏实地舒服一些。
  一路步行而来,虽有十几里地,身后还背着包袱,包袱里有换洗的衣服,还有带回来的一些礼物,没错,他带礼物回来了。
  这十几斤重的包袱,再加上十几里的步行,沈傲却是不觉得累,连换气的声音都没有。
  一个月的艰辛劳作,他学会了如何种植土豆,能将大半的农书背个滚瓜烂熟,还学会了做饭,当然,主要是知道如何削皮以及掌握炖土豆的火候。
  他已经开始熟悉和习惯使用火折子,知道如何引火,学会了骑马,不过还未够熟练。他还射过箭,不过箭术一般;除此之外,他还自学了半桶子水的医术,还有就是这一身的体力了,有了一副还不错的身体。
  他走到了门前,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眼泪,就已遏制不住,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连张三八,尚且知道孝顺啊,尤其是看着张母一身是病痛,半夜因疼痛,低声呻吟。沈傲在夜里,就躲在被里哭。
  打小开始,他便受父母的宠溺,一直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从前读书,每日都是孝啊孝的,可是事实上,他和方家那个该死的败家子差不多,道理都懂,就是完全没有礼数,平时惹是生非倒也罢了,动辄就气得沈文和张氏半死。
  在西山,他终于知道,或许有一日,自己的父母亲也会如那张三八的母亲一样,无论贫贱富贵,他们终究都会垂垂老矣,都会病魔缠身,都会躺在榻上,再也没有气力跳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骂不肖子。
  沈傲在西山里,学的更多的,是珍惜。
  其实此时,沈文和张氏还未认出沈傲。
  只看到一个奇怪的男子,背着包袱到了面前,他们依旧还在等待着一个敷着粉黛,油头粉面,肤色带着病态般白皙的儿子。
  可这个男子到了他们面前,哭了。
  他哽咽着,放下了包袱,拜下道:“沈傲见过父亲,拜见母亲,儿子游学在外,令父亲、母亲担忧,罪该万死!”
  “……”
  是沈傲的声音,个头也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
  沈文吓了一跳。
  真的是儿子。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他……他跪下了。
  从前的沈傲,会做这样的事,会说这样的话吗?
  这不像自己的儿子啊。
  可一旁的张氏,听出了儿子的声音,浑身已经颤抖,由丫头搀着,才勉强撑住,口里大呼一声:“儿啊,我的儿……”
  沈傲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麻布儒衫,头上没有戴纶巾,却只是将头发蜷起,结成寻常的发髻,他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张氏。
  张氏仔细打量着他,终于在眉宇和五官之间寻觅到了儿子的影子,于是乎,泪水涟涟地道:“怎么黑了这么多,瘦成了这个样子,这哪里是去读书,这是作践我儿啊。”
  沈傲只抿着唇,露出了微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沈文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傲,拼命的忍住心里的惊讶,背着手,故作镇定地道:“有什么话,回屋里再说,来人,给少爷背包袱。”
  接着便有下人上前要接过沈傲的包袱,沈傲却是摇头道:“孩儿自己背着就可以了。”
  沈文脑子发懵了。
  见鬼了吗……
  一定是见鬼了。
  这是幻觉,是幻觉。
  他脚下轻浮,像踩在棉花一般,像做梦,故作镇定的回到了中堂。
  沈文和张氏坐下,沈傲却没有急着坐,而是将包袱打开,先是滚出七八个洗干净的土豆。
  沈傲道:“父亲、母亲,这土豆,是孩儿自己种的,现在土豆还未推广,这东西还算稀罕,也不知父亲和母亲有没有尝过,因而带来了一些。还有……”
  接着,又从包袱里取了一根木簪子,这木簪子看着普通,却打磨得很光滑。
  沈傲朝张氏身边的丫头道:“这是给小蝶的,小蝶,从前我总捉弄你,欺负你是个丫头,对你百般欺辱,我……我……在西山,事后回想,心里便锥心的疼,我真不该如此,我听张三八说,男人是不该欺负女子的,他说的很对,我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消解你的恨意,这簪子,是我闲暇时学着隔壁的刘铁金打制的,他是个好木匠,我学着做,足足花费了我半月的功夫,你不妨试一试。”
  他上前,将木簪子奉上,目光里,带着真诚。
  那小蝶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平时少爷可没少动怒打她的,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迎上了沈傲的目光,竟有些呆滞,鬼使神差的接过了簪子!
  只见这簪子,摸着很是滑润,虽只是不抵钱的木头所制,却能看出花了许多心思。
  小蝶将簪子收了,可是她眼底,依旧还带着如梦中一般的惶恐。
  生怕梦醒了,世界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沈傲接着又笑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平和的微笑,再没有从前的张狂,或者矫揉造作。
  他道:“本来想多带些一点礼物回来的,可细细一想,父亲和母亲在家,什么都不缺,就算是带回来也没什么用。”
  “……”沈文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
  他一直盯着儿子,心里则一直在琢磨,自己的儿子,到底怎么了。
  可见儿子这般样子,却给了沈文一个别样的感觉。
  虽然没有华贵的衣衫,虽然没有佩戴金玉,虽然头上没有顶着纶巾。
  可是……沈傲现在的模样,才该是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样子,温文尔雅,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知所进退。
  可问题在于,这样的儿子,还算自己的儿子吗?
  “父亲……”
  沈文此时却见儿子居然朝自己作揖。
  这是很标准的读书人礼节,没有敷衍,郑重其事,他叫着父亲的时候,那嗓音的背后,似乎也带着真挚的情感。


第0334章 君忧臣辱,民困仕辱
  “……”
  沈文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
  良久,他才接受了事实。
  他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个曾经他不敢跟同僚言及的儿子。
  此时看起来很英俊。
  尤其是面上少了病态的白皙,多了几分菱角之后。
  那双眼睛,也变得有神了。
  总之,这是一个风度翩翩,却又英俊潇洒的读书人。
  这一点……像自己!
  他眼中,满是欣慰!
  他久久地凝视着沈傲,而后,他哽咽了。
  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情绪啊。
  “你……你在书院,学到了什么?”沈文还是想尽力掩饰自己已经失控的情绪。
  可失控的情绪,却如泛滥的江水,甚至话说到了一半,眼泪便啪嗒的落了下来。
  沈傲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才道:“只学到了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
  可对沈文而言,这儿子,何止是学了一样。
  他尽力地摆出了父亲的样子,下意识的去捋须,哪知道,胡须竟已湿润了,不知觉的被泪水打湿了,道:“是什么?”
  平静地道出了两个字:“耻辱!”
  “什么?”沈文皱眉,这个简短的答案一时间令他愕然。
  耻辱……
  耻辱是什么东西?
  看着父亲脸上狐疑的表情,沈傲接着道:“君忧臣辱,民困仕辱。”
  “……”
  见父亲依旧没有说话,沈傲又道:“君王若是有忧心的事,这是臣子们没有尽忠职守,不能为君分忧,所以,这是臣子的耻辱。”
  “这个为父知道。”沈文认同地颔首点头。
  “而天下万民,赤贫者,不计其数,他们的生活,困苦不堪,老母病重,也没有银子抓药纾解;一日不过两餐,饥肠辘辘,衣衫褴褛,他们的苦痛,难以想象。”
  “……”这些道理,沈文自然都是懂的,可是他却是难以想象,儿子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而事实上,沈傲是彻底的被震撼了。
  即便他接触的,只是张三八这样的人,即便张三八住在了西山,总还勉强可以过下去。
  可这种冲击,绝非是后世某个电视节目可以比拟的。
  后世的节目,是穷富之别,穷人与的富人之别,不过是中产去了穷困的农民家里罢了。
  可沈傲所受到的冲击,显然比这强烈得多。
  他第一次,承认了张三八是人,他们既不愚蠢,也不刁蛮,更不低贱。
  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他们和自己是一样的。
  这种朝夕相处之后,一股巨大的同情感和无数的疑问也就滋生了。
  他们并不愚蠢,可为何他们如此困苦?
  他们整日劳作,可为何还饿肚子?
  他们为何可以忍受这些?
  似沈傲这样的人,一掷千金,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富贵,当他感受到了张三八的日子,渐渐适应,渐渐习惯,慢慢的,回想着从前的过往,他有一种感同身受之心。
  于是他开始疑惑了,最终,他找到了答案,是王先生告诉他们的。
  沈傲抬头,深深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他们饥寒交迫至此,还要服徭役,还要应付各种官吏的盘剥,供养着无数王侯将相,无数读书人可以通过土地的投献,便可衣食无忧,这合理吗?”
  “……”沈文一颤,竟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卧槽,这怎么有点……像要挖沈家的根啊。
  沈家诗书传家,偌大的家业,不就是靠着……土地的……
  他不敢深想下去了。
  沈傲的声音渐渐高昂了起来:“这不合理!因为这些衣不蔽体的百姓,养活了无数似我们沈家这样的仕宦人家,可我们安心的吃着民脂民膏,养尊处优,沈家一墙之隔,便是饥肠辘辘的百姓,而我们在此,却是千金买笑,暴饮暴食无度。”
  “这是耻辱啊。王先生说,真正的士大夫,会为此而羞耻,天下需要士人,士人受百姓所供养,这也没有错,唯一不合理的,便是士人既享受了民脂民膏,就需承担责任!”
  “责任?”沈文不禁松了口气!
  他差一点点就以为自己的儿子是想要把沈家千金散尽了,那就真正是败家玩意了。
  而这时候,沈傲的声音倒是温和了一些:“我们的责任,便是学好本领,带着百姓,朝着天下大治,去做事。若是战争来了,士大夫该拿起武器,冲在最前,抵御敌人。若是发生了灾荒,士大夫应下田垄阡陌之间,带着民众寻找救灾的办法。士大夫该看的比人更远,发奋去学习各种技艺和知识,心里存着良知,尽心去改善民生,士大夫该有强壮的体魄,该满腹经纶,要能骑马,能射箭,百姓们不懂的事,他们可以代劳,他们享受了民脂民膏,并非是让他们去醉生梦死,而是反哺于民,否则,这便是耻辱,古今多少王朝兴替,人们都说是昏君所致,可似沈家这般的人家,难道就没有责任和干系吗?不,沈家这样的人家,若是奢华无度,却不知农,不知兵,经济之道,也一概不知,这才带有天大的干系。”
  “儿子,这一个月,只感受到了深深的耻辱,儿子每一次挥霍,浪费的每一寸光阴,都是他人的血泪,那些能吃两顿土豆泥就能得到满足的人,所求的,不过是有人告诉他们,应当怎样,才能使他们生活好一些,使他们的日子太平一些。可是历朝历代以来,仕宦无数,竟寻不到几人去管顾他们,我们视人为猪狗,视人为草芥,却是满口爱民、仁政,天下最虚伪的读书人,便是如此。”
  “儿子从前做了许多的错事,享受了世上最快乐的事,也吃尽了寻常百姓之苦,而今,受书院的教诲,从此之后,却再无法厚颜无耻的去享乐了。”
  说到这里,沈傲沉默了一下,路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惭愧,口里继续道:“刚去的时候,儿子唯一想的事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什么时候可以不需自己穿衣,可以饭来张口,可以享用世上最好的食物,可以穿回华美的衣衫。可后来,儿子再去想这些时候,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许多西山的百姓,这些人……”
  沈傲带着些艰难地道:“他们已算儿子的朋友了。儿子和他们曾患难与共,儿子在去想何时回家时,还想着如何让人伺候自己,如何奢华无度,心里便会想起什么,突然觉得可耻起来。”
  “儿子现在是新学生员……”
  其实这是第一次,这个儿子说了这么多的话,更是第一次,这个儿子说出了这番似乎很有逻辑性的话!
  事实上,很多话,沈文无法理解。
  不过,在他看来,似乎自己儿子能够开窍,至少不至于从前那般荒唐,他已很满足了!
  儿子说的这些东西,自己不必去理解,只要儿子有这个样子,他就知足了。
  可当沈文一听新学生员四个字,他的眉梢不禁一跳,错愕的看着沈傲。
  沈傲的脸上变得肃然起来,认真地道:“儿子与诸同窗都已悄然立誓,要展平生所学,匡扶天下。这……便是王先生所言的良知,儿子说的话,可能对于父亲而言,是可笑的事,可这不要紧,终有一日,父亲会明白的,会明白在这世上,一群只知死读书,穷究所谓圣人之道的妇孺,匡扶不了天下,开辟大治之世者,非我辈不可。”
  “……”
  到了现在,沈文真的是觉得已经无法消化了。
  这个焕然一新的儿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可随后,沈文竟是哭了,哽咽着:“其实,管他什么学问,为父心中所想的,其他都不重要,最紧要的,却是你啊,你学什么学问都不要紧,甚至,你是否能中功名也是次要的,为父现在看到你的这个样子,就已知足了。哈哈……只要你肯认真去做一件事,管他是什么,只要不荒唐,为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人说,为父有个儿子,叫沈傲。”
  “儿子会中功名的。”沈傲目光露出了坚定,脸上无比的认真,道:“王先生说,我们做事,要有章法,要学习经济之道,可朝廷既是八股取士,只要朝廷一日还是八股取士,那么……我们的八股就会作的比别人更好。”
  “因为别人中八股,为的是自己的功名,我们中八股,不过是知行合一的一种方式而已,所谓的行,就是通过实践,去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若是作八股,可以解决功名,使我们进入朝班,改善更多人的命运,那么,我们就作八股,而且,要作的比别人更好。”
  他说着,从袖里取出了一篇文章:“近十天以来,几个先生布置了一些八股题,让我们在夜课时作的,这是儿子所作的一篇八股,自然,现在才刚刚开始,远远称不上好,不过……父亲可以看看。”
  沈文看着眼前的这篇文章,眼睛都不禁瞪大了,他战战兢兢地接过了文章,他最大的意外居然在于,儿子居然认真去作八股了。
  儿子在西山,到底遭遇了什么?
  其实他无法想象的是,对于无数在西山的读书人们而言,这世上最愉快的事,反而就是坐在书案之后做文章了,原因无法,因为其他时候,无论是除草还是耕作,或者挖渠、开垦、伐木,都比作八股要艰难十倍,能坐在温暖如春的学堂里,书案之后,难得静下来,去思考一个题,在西山,不是寒窗苦读,而是奢侈的享受。


第0335章 一鸣惊人
  西山的历练,并非只是言传身教这么简单。
  这是一种全方面的——洗脑。
  太子殿下和新建伯亲自带着大家耕种、骑马、射箭,使沈傲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同时,他虽然对太子和新建伯起初有些腹诽,可渐渐的,习以为常,怨气没有了,人家都愿身先士卒,你还能说什么呢?心里,不过是服气二字罢了。
  若是太子和新建伯只躺在一边乘凉,只怕就没这么好的心态了。
  另一边,却是与农户同住,渐渐的,开始与那张三八以及许多农户们熟识了,与他们同吃同睡,听着他们的见闻,他们对事物的看法,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使沈傲开始渐渐的,和他们寻找到了彼此的共同点,开始用一种张三八的角度,去看待事物了。
  当然,那土豆泥,辛苦的劳作,肮脏的棚子,某种意义而言,也彻底改变了沈傲娇生惯养的臭毛病。
  人是逼出来的,读书人最大的毛病就在于,他们喜欢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譬如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之类,等到真正尝到了生活的艰辛,起初是不习惯,后来习惯了,反而有点受不了太华丽的衣服,吃不惯太精细的美食,偶尔,即便发下来一些肉脯,或是一些点心,那也如平时吃土豆泥一般,吧唧吧唧的吞咽下去,拍拍肚子,哪里有什么闲心,泡一壶好茶,吃着糕点,追求生活上的精致感。
  被太子和新建伯教训如此,和农户是如此。可另一方面,还有和同窗们,彼此之间,也开始受着影响,这里的读书人们都变了,已经习惯了此等艰辛的劳作,大家相互砥砺,彼此安慰,人是群体动物,读书人之间,也开始默契的坚守着某种道德观念。
  譬如在西山,读书人们不再高高在上,高高在上的人,会被其他人的孤立,你想要融入进去,必须自行调整。又或者,像从前一样,谁敢自称自己是君子,而将张三八一样的人,视为小人,很快,这样的人便没人理会了,甚至可能会挨揍。
  道理很简单,这封闭的环境之下,他们与农户共生,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歧视农户,会惹众怒的。
  于是乎,一种与西山之外的别样氛围便开始在西山之中出现。
  若说他们在西山的生活,改变了他们的认知,使他们有了完全不同的思维,可同时,也对他们此前的认知产生了疑惑,那么在夜课里,王先生以及其他先生们所授的课,却一下子给他们醐醍灌顶的感觉,所有的疑惑,一下子解开了。
  接下来,是一种全新的知识,充塞进他们的脑海,人们通常,都善于用自己所见所闻的世界,去理解这个世界。
  就如古人们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于是乎,自然而然的会认为,太阳是围绕着自己转的。而一旦当他们进入了太空,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原来地球围着太阳旋转,这才知道,原来从前的认知,错的离谱。
  在来西山之前,他们也是一样,固执的看到、听到了农户们最丑陋的一面,因为他们和农户之间,过于遥远,他们深信书里的知识,若是直接告诉他们,何为责任,何为知行合一,他们定会嗤之以鼻。
  而这一个月,对他们而言,却是最深刻的认知。
  他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从前,是他父亲嫌他给自己拖了后腿。
  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父亲,贵为翰林学士,却是养尊处优,出入乘轿,满口经义和爱民,却似乎和民众,距离太过遥远。
  他嫌自己的爹……有些落后。
  自然,这些话,只能藏在心底,他不能说。
  沈文只怕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嫌弃自己是个‘庸官’,他低头看着儿子所作的八股文,文笔很生嫩,破题也一般,承题出了几个错误。
  可他能感受到,这是儿子用心所作。
  这是什么感觉呢?
  从前的时候,无论如何,这个儿子也不肯用功去读书。
  可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不需自己的督促,他居然用心的作了一篇八股。
  这八股即便再如何生嫩,可……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老泪一下子打在了文章上,沈文终于抑制不住,哭了。
  “我的儿,你终于懂事了,沈家有幸,后继有人了啊……”
  无论儿子的想法是什么,方才儿子说的一番话,确实是有理,知行合一,难道就不合孔孟之道了吗?去你的朱夫子吧,老夫的儿子要紧。
  他肯作八股,就够了。
  他这一哭,那叫小蝶的女婢,忙是取了丝绢,要去给老爷擦拭。
  沈傲却是接过她的丝绢:“我来吧。”
  很好看的朝小蝶笑了笑,眼里再没有那种矫揉造作的邪魅,显得很清澈,很干净。
  小蝶竟有些发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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