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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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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看着西方,朱厚照的目中依旧还带着敬畏。
  可最终,他咬了咬牙,一挥马鞭,再也不带半点犹豫的策马一路狂奔。
  ……
  在一片似是看不到尽头的汪洋之上,一个多月的时间,船只顺着洋流,一路向西。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船底,已生满了青苔,各种贝类吸附在船底,在锡兰时,船只进行了修葺。
  事实上,锡兰人似乎对大明的船队称不上友好,好在徐经取出了一些丝绸与他们进行交换,才招募了一些锡兰人为之效力,甚至,他们还购置了一艘海船。
  中途,他们遭遇了一支海盗,千户杨建等人开火,火铳一响,令海盗们顿时惊恐失色,逃之夭夭。
  王细作自豪地告诉船上的人,大明的火铳并不高明,这些海盗若是执意抢掠,或许可以给予大明的船队带来一定的伤亡。
  他隐晦的说,这是他们葡萄牙人的功劳,纵横在此的海盗,一旦遭遇葡萄牙人的火枪,顿时丢盔弃甲,这使他们对火枪怀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大明的船队一放铳,他们其实以为是葡萄牙船队出没了。
  徐经知道了越来越多的事,虽然他也知道,王细作的话里半真半假,不过他渐渐明白了王细作的意图了,王细作寄望于跟随着这支大明官方的船队,探听一些消息,最好能跟着徐经返航,最后跟着徐经登陆大明,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王细作是个有极大野心的人。
  他所觊觎的,乃是船中的瓷器和丝绸。
  当然,只凭这一点瓷器和丝绸,是不足以让他动心的,他想去那丝绸之乡、瓷器之国,好生的看看,探听大明的底细,甚至他还对大明的各处港口很有兴趣。
  不管如何,至少知道了此人的意图,那么不妨双方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都是希望能够有朝一日,徐经能够回到故土,而王细作则可以登陆大明。
  因而徐经对待王细作的态度,愈发的好了,他们相互的拍着肩膀,徐经已经能流畅的用葡萄牙语亲昵的叫嚷着王细作好兄弟。
  王细作融入了大集体,他对这一片海域,颇为熟悉,这倒省却了船队的许多麻烦。
  甚至,王细作为了让大家安全回航,以抵抗来自印度洋不安分的海上天气,他还敏锐的指出了舰船上的一些重要缺陷。
  徐经和他的关系更亲热了,他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高声大呼:“吾亲爱且忠实的挚友王细作在哪。”
  这么一吼,王细作便出现了,二人相视一笑,挽着手,彼此之间开始热烈的攀谈。
  他们有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徐经会说起丝绸、会说到黄金,会说到茶叶,而王细作则会告诉徐经,他们是一群绕过了好望角,绕行了整个昆仑州大陆的可怜人,他们来此,是为了传播他们的——用大明的话来说,是他们的圣人之道,他们光辉而爱人,是一群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不远万里,来到了吕宋一带的国际友人。
  他会偶尔会谈一谈关于佛拉机的情况,对他而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若是喝了酒,说到了兴头处,他开始大声抱怨,说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根本不适合远洋航行,船身的结构大有问题,有诸多不合理之处,每次他说的时候,徐经一边劝酒,又偷偷的掏出了他的小簿子。
  来自于东西端的两个不同国度的人类就在这么一艘以人间渣滓而冠名的舰船上,他们不期而遇,宛如所有戏文中的伟大爱情故事一样,开始催生出无数的火花。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虽然在王细作的提议下,进行了一些改进,在锡兰修修补补,可王细作依然对此很不放心,他建议回航。
  甚至包括了所有的船员们,在经历了七八人感染了痢疾而死,还有几人患上了某些奇怪的病症,以及一个倒霉的家伙不小心摔下了船去,从此再也没有救上来之后,每一个船员更加私念故土了。
  若不是徐经总是会从船头走到船尾,一次次的安慰他们,告诉他们,回去之后,便是天大的功劳,只有再向前航行一些,便可抵达当初三宝太监的舰队所能抵达的最远处,从此,自己可以保证他们将来有的是荣华富贵,并且完全没有编修的架子,而是善待每一个人,哪怕这个人只是船上的伙夫。
  否则,徐经早已被人丢下船去喂鱼了。
  终于,徐经也病倒了。
  他觉得浑身无力,头热发烫,身上却是冷得厉害,在船舱里,裹着厚厚的棉被,依旧觉得冷得难受,他却只能咬着牙,不敢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任何人!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一旦众人知晓他也生病了,那船队上下的所有信心,就极可能统统烟消云散。
  带着坚持,白日勉强镇定的在船上问候了所有人,包括了对方的父母和妻儿,即便是头晕得厉害,徐经依旧亲昵的告诉他们,再过不久,找到了新的陆地,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届时带着无数的财富以及朝廷的官职回家去享福吧,这是来自于一个男人的保证,每一个都将背着篓子,篓子里不是柴米油盐,不是粮食,而是金银。
  可到了夜里,他便又裹着棉被,唯一支撑着的,就是那浑浊且烧热了的淡水。
  他披着棉被,在这几乎直起腰便顶着头的船舱里,坐在案牍前,费劲地提着笔,深吸口气,写道:“弘治十四年二月二十六,船队离锡兰港已有十七日,风平浪静,前日所遇的孤岛,没有淡水,甚为遗憾,幸籁船上淡水勉强还能坚持七日,王细作认为在三日内,一定能寻到一处可供补给的岛屿……”
  他认真地写着,突然,手一颤……
  在这迷迷糊糊之中,他又打了个寒颤,他仿佛看到,在他的不远处,恩师就站在那里,恩师看到了他,朝他张开了臂膀,那唇边浮出的笑容是何等的慈和,宛如圣人,而后在那朦胧中缓缓向他漫步而来,随后轻轻的抚着他的头,朝着他微笑。
  顷刻之间,徐经对着虚空,如疯魔一般的露出了笑容,随即,他又哽咽了,眼泪哗啦啦的落下来,他口里发出呃啊呃啊的古怪音节,或许是因为激动,或许是因为哽咽难言。
  恩师的身影,最终渐渐的消失了,那一抹对他的微笑,却是深深的印入了徐经的脑海里。
  徐经吸着鼻涕,他早已不是那个风度翩翩,一尘不染的公子哥了,他狠狠的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也不顾袖口的污秽,却再次提起了笔,脸上那哭的模样如一个孩子,却又不敢发出声音,于是宛如婴儿呜咽一般。
  他努力的拿着笔,虽是在高热之下,依旧颤颤的写下了歪歪斜斜的字:“吾或不久病死于此,吾死,船中势必内讧,人间渣滓号便再无法返回故土,或葬身鱼腹,或永世与故土相绝。不见恩师一百五十九日,吾……甚为想念,恩师曾有教授,做人最紧要的是开心,吾……吾……”
  他本想说,自己一定会开心下去,可那好不容易忍下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又是一片的泪流满面。
  海上的寂寞,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从煎熬到麻木,再从麻木至更加的煎熬,无穷无尽的绝望,又在偶尔间见到那么一丝丝的希望,这希望宛如一道光,却总是稍闪即逝!
  每一个返航的念头,航行的越久,便对徐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甚至无数次想要脱口而出,我们回去吧,我们其实已经完成了我们的使命,我有妻儿,有父母,有授业恩师,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想知道他们此刻过的好不好,想知道……他们是否也有病痛。
  可是……最终,他咬牙挺住了,因为他脑海里,总会想起那一句嘱咐——一路向西,向西多探索一分,才可以开辟出新的路径,才可使大明少走哪怕一丁点的弯路。
  他支撑不住了,丢下了笔,虚弱无力地裹着被子,仰躺着榻上,浑身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他依靠在舱板上,开始咳嗽,气若游丝的看着舱中那一小盏的油灯,而后露出一抹苦笑,或许……自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
  次日。
  曙光初露,旭光从最天边的海平线上缓缓冒出来,而人间渣滓王不仕号,依旧向西。
  徐经的船舱里,照例还是传来了他爽朗的声音:“我亲爱且忠实的毕生挚友王细作在哪里?”
  过了半晌,王细作笑容满面的出现。
  两个已数月不曾洗漱过的人,各自咧嘴笑起来,牙里满是牙垢和黑黄,可他们亲昵的抱在了一起,用佛朗机人的礼节,相互亲吻,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新的一天啊。”王细作感慨道。
  “是啊!”徐经脸色发青,甚显虚弱,此时却遥遥的看着西方,他一字一句的道:“新的一天!”


第0393章 救人即为道
  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正气!犹如文相公所言的那样——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此气看不见,摸不着,大多数人都没有,毕竟人都要吃喝拉撒,吃的是五谷杂粮,人人都要讨生活,脊梁已被生活的艰辛所压弯。
  然而这股气,方继藩有。
  他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西行三日,日夜不歇,西山生员们在日常熬炼出来的良好体魄,此时终于展现毕露,他们吃得了苦,即便只是啃着最硬的干粮,唇口干裂,日夜奔行七八十里,风餐露宿,也没有人有什么怨言。
  不是没有怨言,是习惯了。
  当初,他们也是扛过大包的人。
  何况,他们如今身子好,这一点苦头,无所谓。
  可方继藩却有点吃不消了,一路的颠簸,骨头都仿佛要散架了。
  唐寅见恩师脸色苍白,于是趁着休息的功夫,连夜不歇不眠的打制了一顶轿子……不,条件简陋之下,这做出来的更像是一个担架!
  以至于次日清早,唐寅脑袋发昏,坐在马上,差点一头摔下来。
  对于这等特殊待遇,方继藩心里是拒绝的,可架不住五个门生的苦苦哀求,这令方继藩很是感慨,来了这个世界,最不遗憾的事,就是有这五个孝顺的门生啊。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他坐在了软架子上,沈傲几个抬着他。
  继续一路向西!
  转眼,即至山西,到了灵丘县!
  灵丘县在山西与北直隶交界,距离京师,四百里,境内土石极多,群峰连绵。
  其实地崩,反而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却是地崩之后,这无数的群山之间,因为地壳的变动,而导致山体不稳,河水改道。
  想想看,那些原本稳定的群山,突然改变,无数的巨石从天而降,改道决堤的河水冲入人口聚集区域,这是何其可怕的事。
  县城里,已是一片泽国,人们不得不搬迁至郊外,可高处的山体却随时崩裂,一声巨响,无数人埋入山石之中。
  道路已彻底的毁坏了,这就意味着,即便是朝廷赈济,在此时的地理环境之下,也无人能将粮食运进去,何况大灾之后,到处都是无人掩埋的尸首,疫病也将随时传播。
  刚入灵丘县不久,大家就发现官道已经破坏得不成样子了,决堤的河水,直接漫过了一处官道,山上摔下的巨石阻住了去路,不只如此,沿着山体的官道上,随时可能有大石落下。
  队伍经历了一次余震,只在突然之间,大地颤抖,两涧处,树木连带着巨大的泥块当空而下,一块大石,差点砸中了队伍前头的沈傲。
  沈傲吓得脸色苍白如纸,差一点……尿了。
  座下的马,不安的刨地,估计……也吓尿了。
  恐惧开始蔓延,沈傲怕死,他还没娶媳妇,还没传宗接代,而其他的生员,亦是一个个惊慌失措。
  王守仁冷着脸,神色冷峻地道:“下马开道,清理出道路,我们有马有粮,又都是青壮,尚且如此。想想看这无数泥石之后,多少人饥肠辘辘,多少人无依无靠,什么是道,当下救人即为道。”
  说着,他率先亲自下了马,踩着泥泞,也顾不得什么了,开始用锄铲挖开挡在前头的山石。
  沈傲等生员们,看着那个已经在忙碌开始的身躯,才惊魂未定地纷纷冲上去。
  方继藩自也是给吓了一跳,那地崩的余波,令他直接一轱辘的翻起身来,脸色都变了,此时,他也忍不住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后悔,原来,当危难真正的展现在自己的眼前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啊!突然也明白了,为何有所谓的正气之说,又出了那么一句君子不立危墙!
  可是……只有一个人,他面无表情,双目有神。
  哪怕山崩之前,大地颤抖,亦无丝毫畏色。
  欧阳志抬头,看着那仿佛已彻底崩溃的山体,良久,他下了马,扛着锄头……清道。
  许多人,似乎受到了王守仁和欧阳志的感染,突然有了勇气。
  众人纷纷涌上前,有过开石和修筑大坝的经验,生员们倒是对此很是拿手,一筐筐的山石直接倒入山涧,很快,一条小道便清理了出来,他们还特意的进行了一些加固,为的就是后续西山运粮的人能轻易穿行这里。
  可是每一个人的心头,依旧还盘桓着不安,这只是一个开始,前头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不知道!
  队伍自是继续前行,再走不远,是一处村落。
  村落近半都被水淹了,那浑浊的水中,偶尔漂过浮尸,浮尸已经肿大,沈傲等人远远看到,便已想要呕吐了。
  可当他们看到了幸存的活人的时候,又莫名的开始觉得一切都变得值得。
  那些丧失了一切的人,在经历了几日灾难之后,想必也曾疯狂的寻觅过自己的亲眷,可到了后来,粮食没了,他们困在此,进退维谷,慢慢麻木,一个妇人似乎还在不断的清理着一处断壁残垣,一边的乡人苦劝:“别挖了,都已几日了,定是活不了了。”
  更多人麻木地看着这些头戴纶巾穿着儒衫的秀才‘老爷’们。
  这些衣衫褴褛的人,曾对读书人有过尊敬,只是在遭灾之后,本乡的士绅带着他那有功名的儿子以及婆娘们,已是第一时间逃得无影无踪。
  在灾难面前,所有的道德俱都摧毁。
  此时,王守仁道:“派几个人,提着刀剑在这里附近巡守,其余人,分一些干粮下去,罗成,你打听一下附近还有什么村落,去前头探一探。”
  王守仁研究了许多年的兵法,面对这等紧急的情况,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镇定。
  生员们也已习惯了听从师命行事,接着开始放下了骡马驮着的一些干粮,给村民们分发一些粮食,他们不敢滥发,每人也只给了小半块的蒸饼,只维持人不饿死便罢。
  王守仁则继续吩咐道:“得搜一搜,附近有没有地窖,或许里头有存粮。”
  “王弼臣,你往东边去看看,那儿的水势如何……”
  沈傲和其他人,一路跋涉,已是累得气喘吁吁,灾民们得到了粮食,迟疑地看了这些奇怪的读书人们一眼,那麻木的眼睛,开始有了光泽。
  给村民们分好蒸饼后,沈傲也疲累的坐下了,他也是饿极了,取出了自己的蒸饼,打开腮帮子,便要将蒸饼下肚。
  身边,一个已经得了干粮,一口就吃了的老头儿盯着他,眼睛冒着绿光。
  两天没有进水米了,虽分了一口吃的,可这一口干粮,却反而让他的肚子感觉像在烧似的难受,于是抿着干瘪的唇,却又不敢靠近,眼里感激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更多时候,却是盯着沈傲的蒸饼流涎。
  沈傲咬了一口,才舒服一些,感受到了这目光,看着远处不敢靠近、衣衫褴褛的老者。
  他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蒸饼,即便是他们,口粮也是不够的,不能敞开了吃,体力消耗太大了,他尽力使自己铁石心肠,又咬了一口,这一口咬下,沈傲的眼睛却是红了,突然在饿极了的情况之下,这美味的口粮,一下子变得难以下咽起来。
  艰难的咀嚼了后,喝了一口水,他稍一犹豫,最终将剩下的蒸饼撕下了一半,递给了那老者。
  那老者摇摇头,用一口咕哝的口音道:“可不敢,可不敢。”
  沈傲却是继续将蒸饼往他手里塞,拍了拍自己的行囊道:“我还有,很多。”
  老者这才放心起来,接过了蒸饼,狼吞虎咽,吃着吃着,竟是流下泪:“我儿死了,饿死的……”他呜咽着道:“若是早一些遇到恩公们,有一口粮,或许就不会死了。”
  沈傲吸了吸鼻涕,不敢去看老者,突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在西山时,一直觉得西山的日子很苦,真的苦极了,要操练,要读书,要开垦,要扛大包,吃着土豆泥,偶尔吃吃豚,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世上,苦是没有下限的。
  自己在西山吃的每一口不可描述之液体,每一口肉,每一盘香喷喷的土豆泥,包括了薯干等零食,或许在这里,就可以使一个面临绝境的,能蹦蹦跳跳的活下去。
  沈傲一边吃,一边努力的在脑海里挥去那些不该想的画面,半张饼吃完,肚子还是难受,觉得不解饿,那老者还在转轱辘一般的絮絮叨叨:“就差一口粮啊,就差一口……”
  老者似乎眼泪早就干涸了,喃喃自语。
  而那远处,沈傲等人看到了那个还在断臂残垣里挖着什么的妇人,妇人已没多少气力了,双目无神,却很认真的挖着,一直不肯放弃,有人递了干粮给她,她蓬头垢面,几乎看不清面容,却也没有犹豫,也没有感激,只是接过,一口咽下去,而后继续在残垣里刨着什么。
  “这女人可怜啊,丈夫死了,前日才寻到了尸首,儿子还在屋子下呢,八九是死了,诶……”


第0394章 救人
  事实上,许多灾民在谈及到那个妇人时,脸上已经没有同情了。
  遭难突如其来,多少人妻离子散,哀鸿遍野,一路的尸首,人们从起初的悲痛、哀伤,再到对身边撕心裂肺滔滔大哭的人生出恻隐之心,再到后来,一切都归于了沉寂,麻木了,真的麻木了,人命是草芥,也是蝼蚁,当天崩地裂之后,怜悯已经变得不值一钱。
  “都两三日了,那么小的一个娃娃,肯定没救了,亏得这妇人也扛得住,足足挖了两天,两日也没进多少水米,连她的族叔、族伯们都心灰意冷,不愿理会她了。”
  沈傲远远的看着那妇人,楞楞的,他也觉得那个妇人,出奇的可笑。
  那妇人已是虚弱了,显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却像是一个木偶似乎,一直的刨着。
  一个吃完了蒸饼的生员急了,冲上去,和那妇人说了一些什么,妇人却是没理他,那生员跺脚,忍不住说:“疯子!”
  骂了一句后,生员转身就走,可是走了两步,身子又顿住了,随即,他小跑去了,而后提了铁锹来,下了一铲子,妇人却是猛的将他推开,才开始说了第一句话:“不能用铲,会铲死人的。”
  生员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觉得这个妇人实在不可理喻,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呀,那孩子肯定已经死了,人都死了,还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儿子死了,可你得活下去啊,这般的刨下去,那孩子救不着,你自己也要累死。
  可这生员还是蹲了下去,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或许是出于恻隐,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给自己找一些事做,让自己的良心,稍安一些。
  沈傲见状,也冲了上去,而后,许多生员都冲上去,一个个开始直接用手搬开乱木和乱石,指甲插进泥缝里,开始刨坑,手伸进乱石的时候,总是会在不留神之间划了一道口子,尤其是指甲里,被那细石来回摩擦,疼得沈傲龇牙咧嘴。
  好像每一个人都在争先做这没意义的事,有人低声咒骂妇人的愚蠢,可手却没有停。
  远处,那些本是冷漠的灾民,一个个远远的看着,他们分到了一丁点食物,突然看到了一丝的希望,也有人开始向这些不速之客讲述着自己的遭遇。
  就在此时,一个汉子突然道:“去帮忙啊。”
  这一生呼唤,许多人像是心里像是突的被什么触动了什么似的,终于动容了,于是更多的人朝着那塌下的屋子而去!
  有生员,有青壮的灾民,也有一些老人,老人们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摇头,一面道:“我吃的盐比你们的米面还多,救不活的,这是在做什么,诶……诶……搭把手,儿啊,快来给他们搭把手。”
  沈傲的指甲已磨去了一块,本就生满了老茧的手,而今添了许多的新伤,他疼得厉害,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这是没有意义的事,到底是谁起的主意,要帮这个疯了的妇人。
  他心里觉得自己有点傻,觉得还有更多需要他们花力气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想抽身离开,可手臂却如机械一般,还是和另一个生员从泥里搬出了一个塌下来的房梁!
  无数的瓦砾磨着他的指甲,还有那指甲里的肉。
  疼得厉害。
  在另一头,唐寅小跑着,给方继藩递了一壶水,吃了一个蒸饼,方继藩觉得自己的气力增长了许多,他站起来,看着这满目疮痍,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何等的残忍啊。
  想要存活,就非与天斗,与地斗不可。
  另一边,消息已经传来,灵丘县的房屋已经塌了一半,这是从那儿逃难出来的难民口里得知的,不只如此,那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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