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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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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憋红着脸道:“不饿,我正午吃了两个饭团,爹,你饿不饿?”
沈文沉默了一下,抹了把老泪,心里满满的狂喜,自己的儿子还活着,这就足够了,活着一切都好!
而后,他向现实低头:“饿。”
沈傲便又给沈文塞了一个饭团,接着走到了沈文脚边,将沈文方才摔进泥里的饭团捡了起来,重新用荷叶包了,这才对沈文道:“爹,快吃,摔下来这个,可惜了,不能糟践,我当晚饭吃。在这儿,出气力干活的才有两个饭团,你将就着吃了这个。”
沈文哆嗦着看着沈傲捡起地上的饭团,小心翼翼的用荷叶包好,塞进自己的怀里。
他脑子发懵。
这上头还有泥呢,你还将他当晚饭,也不怕吃坏肚子。
他张口想说什么,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了,甚至……很多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沉稳和从容,比自己这个爹还强啊。
于是,那些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转而道:“你在这……放饭?”
他才刚想问,后头一窝蜂的官员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激动的道:“见过刘涛没有,刘涛还在吗?”
“在啊,人都在,所有人都在,只有几个受了伤,一个生了病,其他的都好着呢,各位叔伯们都来了?”
一听,大家终于放心了。
有人捋着几日没有梳洗过的美髯,忍不住要仰天咆哮。
也有人开始用袖子揩泪,可袖子太脏了,以至于脸又糊了。
“诸位叔伯们来,是……”
所有人挺直了腰板,这时放下了心,自然也就浑身轻松下来,他们牢牢的记着自己的使命,异口同声:“赈济灾民!”
“……”
沈傲上下打量着他们,赈济……灾民……
可看着他们的样子,怎么像是反过来的……
有点不要脸啊。
当然,沈傲是不敢腹诽自己爹的。
一旁,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急匆匆的上前道:“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没事吧?”
“敢问……”沈傲一脸奇怪地看着这个急匆匆的家伙,有点眼生,可又令他难以想起是谁,毕竟这人怎么看,都像个老乞丐。
对上沈傲的目光,谢迁顿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便挺直了身子,手不自觉的就放在了后腰上去了,端庄得体的道:“内阁大学士谢迁。”
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的报过自己的名号了啊,毕竟作为万人瞩目的内阁大学士,谢迁已经过了来者通名的层次,今日说出这些话,怪怪的。
于是沈傲连忙向谢迁见礼道:“原来是谢公,失敬、失敬,太子殿下在河堤上加固河堤呢,他……好的很。”
谢迁便也一下子的长长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还活着。
这便好了,好的很哪。
他眼睛有些通红,想到吃了这么多的苦来到这里,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沈傲似乎开始有点嫌弃他们了:“谢公、爹,诸位世叔伯,我还有事,能别站在这……”
“懂,我懂!”不等其他人答应,沈文美滋滋的乐了,立即站到了一边,神气活现的道:“快快让开,没领饭团的赶紧领,领完了别碍事,都一边儿去,我儿还有正经事呢。”
似乎……一下子的,沈文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其他人可以吆喝,反正他是翰林大学士,清流中的清流,谁敢得罪自己,自己骂谁,咋的啦?
可对谢公,就不能如此了,谢公乃内阁大学士,很高级。
于是他便朝谢迁笑了笑,此前因为急着儿子的安危,儿子若是有事,那便是万事皆空,而如今……他朝谢迁行了个礼:“谢公,下官说的,不包括你。”
谢迁没工夫理会沈文想要重新做朋友的‘示好’,只急匆匆道:“上河堤,上河堤,先寻太子。”
后头的人领了饭团,边狼吞虎咽,边跟在谢迁的后头,都急匆匆的往河堤方向去。
这一路行去,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吃过了饭团的人,有的躲在棚子里缝补衣物,有的教训的自己不听话的孩子,男人们有的上山伐木去了,有的则上了河堤。
从前,只是暂时性的堵住了决口,可要重建家园,就必须得将河堤加固。
此时,朱厚照如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扛起一麻袋子的卵石,然后幽怨的看着已从乡中祭祀了父祖们回来的胡开山!
胡开山左右提着两个麻袋,腰间还挂着一个,足足三个,他身材魁梧高大,比朱厚照高出了三个头,几乎需要朱厚照仰视着他,才能看到他的脸。
朱厚照粗重的呼吸用手肘擦拭着额上的汗,脚步趔趔趄趄,遇到了淤泥,脚有点打滑,小腿肚子酸的打抖。
可胡开山提着三个麻袋的石头,却是如履平地,呼吸均匀得很。
“难怪吃这么多,快养不活了。”朱厚照低声的说,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出内心的郁闷。
而在他的身后,朱小荣也是气喘吁吁的提着一篮子的石头,几乎是踩着朱厚照的影子,小脸憋的通红,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却还是咬着牙,继续屁颠屁颠的跟在朱厚照的后头。
刘瑾则是躲在远处,贼兮兮的左右看了看,偷偷的啃了一个饭团,接着又像没事人一样,背起方才放在地上的麻袋,故意叫唤的很大声:“诶哟,诶哟,要累死了,累死了……”
第0402章 本宫来教你们救灾
在河堤上,方继藩正坐在那儿,手上拿着竹片,一面提笔计数。
门生们体恤他啊,给他安排了这么个清闲的事儿。
可在这儿,即便是方继藩,也无法过得多舒坦。
他想找皂角洗头,想美滋滋的洗个澡。
可是……太难了。
倒不是没有井水,只是……一言难尽。
等朱厚照和胡开山背着麻袋上了河堤的时候,方继藩一脸鄙视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在他的竹片上,记录下了六个正字。
而胡开山……好吧,一个竹片已经记不下了,足足十九个正。
厉害了,我的胡。
有气力的人,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受追崇的。
尤其是胡开山干起活来,外衣一甩,放荡不羁的露出上身,那几乎隆起成小山一般的肱二头肌,让方继藩都忍不住的流着哈喇子,这可不是上一世,特意健身起来的肌肉啊,这是纯天然的。
朱厚照气喘吁吁的将麻袋一放,挥了挥额上的汗水,便问:“多少了?”
“三十!”方继藩道。
朱厚照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不由的捂着胸口。
方继藩便道:“殿下累了吧,要不要歇一歇。”
朱厚照觉得自己的小腿打哆嗦,手臂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可看看憨厚的胡开山,又提着三个麻袋,健步如飞的先走一步,朱厚照便圆目一瞪,道:“这算啥?这算啥?这一点点就叫累?小荣,告诉他,我累吗?”
朱小荣还在艰难地提着那小篮子的石头,累得浑身热汗淋漓,她已被一群妇人们梳洗了一番,总算像个女娃娃了,好不容易的喘了口气,朱小荣高声道:“不累,不累!”
朱厚照便朝方继藩使了个眼色,神气活现,接着咬牙切齿的又要提起麻袋,只是这麻袋,感觉又沉重了几分,朱厚照几乎将自己肱二头肌的所有潜力全部发挥了出来,才勉强将麻袋抬起。
河堤下,一群蓬头垢面的人却是发了疯似的冲了上来,口里大叫着:“殿下……殿下啊……”
声音……很耳熟!
一听这声音,是很是有文化的人。
朱厚照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放下了麻袋。
这倒是正好,可以歇一歇了。
谁料方继藩耳尖,似乎听出了这些带着读书人特有音韵的嗓音,嗖的一下,奔过去,直接抢过了朱厚照的麻袋,拼命的背起来。
若让某些人知道太子殿下在扛大包,他则坐在这儿清闲自在,十之八九会被这些人喷死。
朱厚照瞪老方一眼,眼带鄙视,方继藩朝他抱歉似的笑笑。
这时,谢迁一干人已是气喘吁吁的过来了。
他们看了一眼朱厚照,脸晒得很黑,满是污垢,再看看方继藩在一旁提着麻袋,诶哟哟的象征性的叫了几声,然后将麻袋放下。
谢迁……哭了。
或许是因为真正吃了苦,方才知道这颠沛流离是可以有多难受,此时再见到太子殿下,可见太子殿下这个样子,这……可是大明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天下之主啊。
殿下黑了,还瘦了,怪可怜的。
堂堂太子,居然在此,亲自……
谢迁左右看了看,却是发现朱厚照左右空空无物,且就算是他在长堤上亲自指挥修河堤吧,可这……也是难得啊,太难得了。
再看看新建伯方继藩,手里扛着大包……
谢迁真正感动了。
虽然太子殿下爱胡闹,方继藩肯定也不是好东西,可这世外桃源之地,几乎可以想象,正是太子殿下和方继藩营建起来的。
历来大灾之后,必有人祸,可这灵丘县,在太子殿下和西山书院的努力之下,竟是井井有条,河堤这儿是高处,从这里朝下看,那营地赫然在目,那儿鸡犬相闻,无数的百姓在生员们的带领之下,开始重建家园。
殿下……
谢迁眼里迸出泪来,殿下长大了啊。
殿下……英明。
朱厚照则是叉着手,打量着他们,眼带疑惑地道:“你们是……”
谢迁哭笑不得,只好再次重新报自己的名号:“臣是谢迁。”
朱厚照努力的辨认,方才觉得这个人是谢师傅。
谢迁哽咽道:“殿下不避天塌地陷,特来此赈济灾民,臣所过之处……呜呜……”
不真正的来此,怎么会知道太子殿下在这里做了什么呢。
谢迁满是欣慰,这才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啊。
朝中君臣,天天将爱民如子挂在嘴边,可有几人能做到太子殿下这般?
他拜倒在地道:“臣奉陛下之命,特来寻觅太子,同时赈济灵丘县灾民,缉拿大盗。”
“且慢!”朱厚照乐了,眼眸一下子亮了。
终于来赈济了啊,看来不必再让人吃饭团了。
朱厚照便连忙道:“你们带来了多少粮食来……”
“这……”谢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失策,失策,粮食不是还没运吗?调度也总需要时间的嘛,得先下旨,而后拟定章程,此后户部将粮食自仓中出库,还得命附近州县征募民夫,接着运送。
朱厚照看谢迁的反应,便明白了几分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的道:“敢情你们只带了十几张嘴啊。”
“……”
朱厚照又道:“你们还来缉拿大盗?”
“是,是。”
“大盗呢?缉拿到了吗?”
“一路上,没见着。”
远处,胡开山正扛着三个大包,朝河堤口投放大石,他双臂肌肉隆起,放飞自我一般,直接将大石丢入河堤口,那大石直接在半空划过半弧,那大石生生砸入河堤口,霎时溅起了一丈的水浪,恐怖如斯。
“看到了没?”朱厚照指着胡开山,龇牙道:“那便是大盗胡开山,他就在那儿,你们去拿呀。”
看着那如狗熊一般的背影,谢迁等人惊着了,人群中产生了一阵骚动!
谢迁恐惧的道:“殿下,臣等护着殿下快走,此人凶残,恶贯满盈,臣……臣等会就急调附近军卫围剿。”
朱厚照不禁嘲弄的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缉拿大盗?”
朱厚照从前还是觉得大臣们很厉害的,可现在……
朱厚照叉着手,绷着脸看着十几位大臣,却是一脸质问的样子。
谢迁对上朱厚照的目光,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鄙视的滋味,竟是不知如何回答,心乱如麻。
朱厚照高吼道:“小胡,你来!”
远处,胡开山虎躯一震,诶了一声,便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匆匆来了。
没一会,一座小山般的胡开山便到了谢迁等人的面前!
谢迁等人没吓个半死,也正好脸上都是污垢,掩盖了那因惊吓而一脸的苍白!
朱厚照拍了拍胡开山腹肌,很结实,拍的有些手疼,口里道:“他是大盗吗?”
“是,是,不是……”谢迁也是第一次在太子殿下的面前,一丁点的底气都没有。
明明往日都是太子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叫一声谢师傅,而自己则只是不卑不亢的行个礼。
可现在,不但身体虚,心也虚啊……
只见朱厚照正色道:“你们在京里怎么知道下情呢?此次赈灾,小胡非但没有带人劫掠,且还四处赈济百姓,他虽是草莽,被你们通缉,可人家救的人却远比朝廷救的人多得多,本宫问你们,他是不是贼?”
“……”谢迁等人哑口无言了。
朱厚照接着道:“本宫已经赦免他了,从此以后,他是西山书院的人。”
胡开山笑了,虽然笑的很友善,可谢迁等人,却又是吓了个半死。
“这是臣等的失职,臣等从现在起,一定极力赈济百姓。”
“怎么赈?”朱厚照反诘。
赈济灾民……这可是谢迁的拿手好戏啊。
想当年,他在地方上治理水患,那也曾是声名远播的。
谢迁正要开口,准备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
朱厚照道:“你说说看。”
“这……”谢迁想了想:“赈济之首要,在于安民,灾情似火……”
朱厚照却是打断了他:“这些话,本宫听的比你们多,谁不知道赈济之首要在于安民,西山书院一百多人,人人都知道。”
“殿下且先听臣说……”
朱厚照很没耐心地大手一挥,直接道:“说多了也没用,本宫来说一说吧。现在这里还缺一点粮,需要紧急送进来,不过官道堵塞,车马还进不来,只能靠人力,太慢了,无法满足数千上万人所需,所以要组织人手清理官道,先让车马进来。”
“……”谢迁等人有点懵,不过……他们现在一声不吭,不敢接茬。
朱厚照又道:“还有,就是药草虽然足够,可为了防止疫病,需要大量的人力在附近寻觅无主的尸骨进行掩埋,更需大量的防疫药品,现在条件简陋,营地里污水横流,也需好好的清理一下,大灾来时,最重要的是防疫,这里需要一批精良的大夫,哪怕有三五个名医也好。”
“殿下……说的是。”谢迁一时汗颜,他总觉得朱厚照的话,说的太糙了,可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第0403章 报功
往日在几位内阁大学生跟前,朱厚照只有被教导的份儿,现在看谢迁被自己的话说得没话反驳……
朱厚照顿然整个人神气活现起来,只是看着谢迁这些人,他突然觉得有些为难了,这些人……似乎不好安置啊。
沉吟了片刻,他突的道:“你们能做什么?”
谢迁便道:“臣等能赈灾。”
“……”朱厚照皱了皱眉,一双眼睛在这十几人的身上扫了扫,道:“你们去洗衣吧,许多生员的衣衫都臭了,虽说平时有妇人帮忙洗着,可人家也要带孩子帮着男人做事的。”
“什么?”谢迁一愣,随即有些怒了,他认为太子殿下在羞辱自己,忍不住道:“殿下,臣乃……”
“洗不洗?不洗也行,一餐就只能得一个饭团,一日两餐,还不能住棚子,得住外头。”朱厚照不给他们丝毫反驳的机会。
谢迁:“……”
堂堂内阁大学士,跑来这里,是奉旨赈灾的,现在居然给你们洗衣?
倒是后头的沈文等人忙点着头道:“好的,好的,殿下吩咐了,那便是了,非常之时嘛。”
找到了儿子,沈文等人心里笃定了。
谢迁还想要说点什么,朱厚照却已一把抢过了方继藩手上的麻袋,随手就将麻袋往肩上扛,边道:“你们仔细的看看,在这里的人就没有闲着的!本宫尚且扛石头,让你们洗衣,已是不错了,要不你们也来试试这石头?”
“……”
谢迁看了看那沉着的麻袋,终于不做声了。
人在屋檐下啊……
于是十几个人被分派到了水井那儿,还给了针线,任务是洗衣、缝衣,每日三餐,清早一个饭团,正午和傍晚则一餐两个,勉强能填饱肚子。
只是,这水井边的妇人太多了。
有些妇人看不下去,见一个官员眯着眼睛,这眼睛都要成斗鸡眼了,依旧还是穿不过针,一个妇人便用满口山西的口音话道:“不是这样穿的,不是这样穿的,来……我教你。”
不只学穿针,这缝衣服也是一门学问,谢迁盘膝坐着,拿着线头,放在口里抿了抿,这已是第三天了,他熟稔的穿了针,接着将线头打了结,一面缝制着衣衫,一面感慨道:“哎,你看看,这些年轻人啊,摸爬滚打,心太粗,这衣衫上这么多破口呢,这里还有血迹,天知道在哪儿磨破的。哎……想当年啊……”
“谢公,要不您歇着,下官们来缝吧。”
谢迁脸胀红:“那不成吃干饭的吗?”
众人默然,一边的沈文正拿着棒槌努力的敲打着过了水的衣物,累得气喘吁吁。
这三日,一开始大家是不服气的,尤其是谢迁。
可后来慢慢服气了,太子殿下当真是亲自扛石头,连方继藩得了脑疾,尚且坐在泥地里计数。其余人等,没一个闲着的,干的,也多是粗活,在这里,没人将自己当一回事。
那些读书人,个个都在泥地里摸爬滚打,清早要烧灶,要发粮,上午要扛石,正午便席地寻个地直接躺下歇息,一个个呼噜打的震天响。
这样一来,谢迁方知,自己原来是受了照顾。
缝衣服洗衣服虽然不太体面,可他们也没本事上长堤去搬石头啊,索性安心的干活儿了。
水井附近的妇人们教会了他们许多缝衣、洗衣的技巧,这一来二去,竟也熟稔了,就比如谢迁缝衣,用的便是回针法,缝了之后,结实!
他一口咬着线,将线撕咬下,接着手伸进舌头里捻了捻,沾了一些吐沫,捋了捋线头,一面道:“现今才知,人老了,眼神不好,该去弄个镜子来,西山奉给太皇太后的那种。”
沈文美滋滋的,一面拿棒槌拍打着衣,浑身湿透了,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溅射起来的井水,一面将拍打好的衣物给了那大理寺少卿陈新。
陈新将衣物统统拧干,也是气喘吁吁的,像被田耕坏的老牛,脸憋得通红。
这时候,沈文便会四处张望,找一找有没有自己儿子沈傲的行踪,这一次找着了,见身后在十几丈外,背对着自己,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低声说着什么!
沈文便觉得心里让美滋滋,一面道:“不容易啊,真不容易,这里哪有大灾后的景象啊,这是世外桃源,鸡犬相闻,此间乐,都不愿回京师去了。”
谢迁默不作声,那陈新笑吟吟的道:“我儿还会给人治病呢,昨日有人亲自登门,感谢他。”
好不容易将百来件衣服洗了干净,沈文和陈新等人便提着水桶,寻个高处,架了竹竿子,去晾晒衣服去了。
谢迁在正午领了饭团,他比较高级,自然有一个单独的棚子,每到这个时候,虽是累得腰酸背痛,可坐回了棚里,这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而在案牍上,则是一团团的废纸。
他尝试了几次,想要写奏疏,可每一次都很不满意,第一次写的时候,发了许多牢骚,那时候他对太子殿下颇有些失望,觉得太子殿下太荒唐,太胡闹。
可第二天,他又觉得自己写的不对,于是乎又静下心来,又重新写了一份稿子,表扬了太子殿下爱民,而西山书院冒险入灵丘县,此乃仁政也。不过……他开始划重点了,虽然表扬了一下,但是接下来,便是狠狠痛骂了太子和西山书院一通。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岂可如此冒险,这是储君,实是千不该万不该啊。
对西山书院,当然也没客气,也是一通臭骂,一群读书人,不务正业,跟着方继藩瞎混,方继藩救灾,不先知会宫中和官府,实乃大忌,若非西山书院乃太子所筹建之书院,老臣甚至要认为,这西山书院是别有所图,妄图收买人心。
结果……好吧,在昨天夜里,这份奏疏,他又撕了。
而到了今日,他又不得不动笔,深吸一口气,提笔写道:“臣奉旨入灵丘县,赈灾、缉贼为名,寻觅太子殿下为真……乃至灵丘,此地井然有序,井井有条,太子与新建伯……”
这一次,他狠狠的夸了太子一通,他认为太子这样做是不对的,不应该贸然来灵丘,作为一个储君,不该对自己的安危如此儿戏,可下来,则是对于太子在灵丘县所作的事,极为赞赏。
殿下身先士卒,军民百姓,无不争先恐后,而今疫情已被控制,灾情缓解……这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劳。
新建伯虽得脑疾,亦是从旁协助,其余生员人等,无不深入军民,为民纾困……所救治的军民,已近万人……
这些夸奖,全部出自肺腑,谢迁并不是瞎子,一开始虽然无法接受太子和新建伯的行为,可看到这里秩序井然,看到灾民在大灾过后安居乐业,看到许多的生员和百姓们同吃同睡,彼此热络亲昵,谢迁便觉得,倘若自己还有非议,那就真不是东西了。
“太子殿下贤能,非人所及,臣在此三日,见此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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