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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4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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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呆呆的坐着。
  这一夜,没有人可以睡好觉。
  所有人都听着外头的骤雨声,每一个人的心,都是惶惶然的。
  方文静打了个盹儿。
  等他醒来,张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雨停了吧,雨停了该回家了。
  可是……
  外头的暴雨,依旧如注。
  人群之中,许多人已经开始不安了。
  “我要回家,我还要宅子。我家里还有一头猪。”
  “谷仓,我家的谷仓……”
  这么大的雨,太可怕了,此等暴雨下了足足一夜……却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方文静也开始脸色变了。
  自己的大宅院啊,那些家具,还有书斋里这么多的书,以及收藏的字画……
  他拄着拐杖起来,打开了身边有人递来的热汤药,巍巍颤颤:“不成,不成,得回家去看看。”
  “不能回。”有一个书吏焦头烂额的拦住他,这书吏显然是从外头赶回来的,脸色铁青,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他冻得瑟瑟发抖,身子挨着炭火,一把将方文静拉扯住:“不能回……回……回不去了,决口……决口了……”
  决口了……
  一下子,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你亲眼见了?”
  书吏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谁敢去江堤那里……谁敢去啊?只是……只是……咱们的山岗之下,已是……已成了一片泽国,成了一片泽国啊!”
  顿时,无数百姓都捶胸跌足起来。
  方文静几乎要疯了,他哆嗦着,看着书吏:“一片泽国?”
  “几个军士,就在咱们山岗之下,发现了一处牌坊,这牌坊……”书吏的牙关,不断的颤抖,他死死的盯着方文静:“这是二十多里外,梨花村飘来的,那是梨花村烈妇赵氏在十七年前,立的牌坊!”
  所有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双目无神,脸上掠过了一丝绝望。
  完了,这一次是彻底的完了。
  一个牌坊,都能被大水冲走,还冲走了二十多里。
  那么……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冲走呢?
  只怕……山岗之下,一切都已毁于一旦了吧。
  自己的宅子,自己的地,自己的猪,自己的鸡……一切的一切……只怕已是面目全非,什么都不剩下了。
  对了,还有谷仓,谷仓里还有粮食……
  唯一能收拾的,也只是金银细软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方文静摇摇欲坠,他其他人也已哗然。
  “请放心,请放心,县里早有准备,都有准备……赈灾的粮食,准备好了的,草药,也准备好了,幸亏了那道圣旨啊……幸亏……”
  方文静的身躯又是一颤,他一脸懵逼的看着书吏,而后……他反应了过来。
  对啊。
  倘若……倘若自己和家人,没有来到此处,不是因为圣旨,不是因为知府和知县衙门,不是因为这些差役和兵丁,用了强力,将大家赶到了这里。
  只怕,暴雨一来,就会被困住,紧接着,在这一夜之间,那江堤被冲垮,而后……自己这一家七十多口人,统统都要葬身鱼腹吧。
  大水的可怕,方文静怎么没有记忆,当初……比这更小的雨水,造成的危害,都仿佛毁天灭地一般。
  宅子没了,地还是自己的,将来总还可以重建,谷仓的粮食没了,只要还活着,方家收拾了这么多的细软,总还不至于受穷,可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自己的孙媳妇,才刚刚给自己生了个曾孙,自己的三个儿子,自己的……
  他脸憋着,突然猛地冲出了一口气。
  突然,他身子一滑,跪下了。
  那书吏一见到方文静朝自己跪下,忙道:“诶呀,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方文静是什么人,这可是本县有名的士绅,关系可以直通京师,结识的人,非富即贵;便是县尊,见了他,也是礼敬有加。
  自己……何德何能啊。
  方文静虽是跪着,可气势却很足,眼睛鼓着一般,瞪了书吏一眼:“跪的不是你,是皇上,是皇上。”
  书吏吓了一跳,忙是侧身避开。
  方文静捶胸跌足:“咱们皇上……圣明哪……诸位乡亲父老,乡亲父老们……吾皇圣明啊。吾皇乃上天之子,洞若观火,他老人家,知道咱们九江百姓,即将要遭此大灾,这才钦命下来,下了旨意,若不是他,我等……还有命吗?你们自己扪心问一问,谁躲得过这可怕的大水?古有大禹治水,今有陛下救民于水火之中……老夫真是惭愧,当初……竟还出言不逊,现在才知,若非吾皇圣明,老夫这一家七十多口,只怕已是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方文静已是泪流满面,老泪纵横。
  在这狂风骤雨之下,每一个人的心,都是凉的。
  这是一种在大灾之前,最常见的孤立无助的感觉。
  在这个时候,每一个都是心急如焚,都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可此时,方文静这么一吼。
  竟一下子,好似人们开始生出了些许的希望。
  是啊。
  皇上既然下了圣旨,拯救了我们,让我们至少活了下来。
  那么……皇上一定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顾的。
  我们担心什么,至多,也就损失一些财产,可人还活着,皇上不会教我们饿死,不会教我们冻死,人只要活着,将来,一切都会有的。
  这破庙里,顿时沸腾了。
  虽有小儿的啼哭,在这篝火冉冉之下,许多人纷纷拜倒:“是陛下救了我们,是陛下救了我们,乡亲们,大家要有良心哪,得有良心……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似乎一下子,所有人苍白的脸色,竟都变得红润了许多。
  仿佛一下子,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在逆境之中,看到了曙光。
  “吾皇万岁。”
  这呼喊声,竟将外头的雨水,生生的盖住。
  ……
  在城隍庙的一处角落。
  一个被乡邻们称之为王先生的一个落魄书生,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他因为落魄,所以早些年,便在此落脚,开了蒙学,给孩子们教授一些学问。
  正因如此,他活了下来。
  他性子孤僻,也不爱和人交往,甚至……他竟还不娶妻。
  一开始,许多人心里,并不理解。
  他怎么就不想娶媳妇呢,毕竟大家看他能识文断字,虽是落魄,却也有人说媒。
  可慢慢的,大家似乎都已习惯了。
  王先生收敛了目光中的锋芒。
  他如他的前辈一样,作为区区一名小小的锦衣卫缇骑,奉命在此观察。
  九江不只是寻常的府,它乃扼守长江咽喉的重镇,正因为如此,大明不但在此,设立了九江卫,还有淮府群牧所等军事机构,几乎在天下任何重镇,都少不了厂卫的潜伏。
  王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此,暗暗的搜罗着每一个讯息,而后,这些讯息,统统都会如实的利用某种渠道,迅速的传递至自己的上头,此后,这些消息再一步步的辗转,最终,会出现在北镇抚司。
  王先生凝视着这破庙里,数不清的人激动的呼喊声,他内心,依旧是心如止水。
  可是……却又有几分诧异。
  民心可畏!
  他眼睛,一个个的扫过每一个人,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似乎想要寻觅每一个人的反应。
  这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工作。
  可今日的气氛……却是格外的不同。
  怎么说呢,竟是有几分……连他自己都要被这情绪所触动的欲望。


第1055章 急诏
  方继藩一早便被朱厚照拉着,见朱厚照一脸稀罕的样子,他心里倒是谨慎起来,出了啥事?
  待到了外头一片跑马场,便见一群孩子们欢快的骑着小马驹,勒马驰骋,也有几个孩子,似乎因为害怕,坐在马上,哭着鼻子。
  方继藩一见,肺都气炸了,哭鼻子的,其中一个,就是方正卿。
  方正卿一见到方继藩,颇有几分父子二字,一笑泯恩仇的既视感,朝着方继藩大吼:“爹……”
  方继藩板着脸,没理他。
  不少孩子,骑的还不错。
  朱厚照得意洋洋的道:“果然不愧是本宫的儿子啊,看看载墨,他的骑术,还不错,小小年纪,有这般的样子,就已了不起了。”
  朱厚照的脸上,带着自豪。
  方继藩便微笑:“名师出高徒嘛,殿下,一个人的好坏,在于后天的培养,皇孙有如此,作为他的授业恩师,我很欣慰。”
  朱厚照道:“那你瞧瞧你们家正卿,一样的授业,咋他哭哭啼啼。”
  方继藩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死鸭子嘴硬道:“这么说来,正卿也是公主殿下生出来的,公主殿下和殿下乃一母同胞,咋的,正卿的种不好?不好我便找陛下去说说了。”
  朱厚照便咬牙切齿,一副要将方继藩掐死的样子。
  此时,却有宦官来:“陛下有口谕,召太子和方都尉觐见。”
  二人面面相觑……
  突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那宦官一面说,一面仰着脖子,眼珠子都掉下来:“那……那……骑在马上的乃是……乃是皇孙吗?诶呀,咱的小祖宗,皇孙他……他还是孩子啊。”
  终于,‘充分交换意见’的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一下子同仇敌忾来。
  方继藩怒骂:“瞎了你的狗眼,你见哪里是皇孙了,皇孙长这个样子?”
  朱厚照龇牙咧嘴:“狗奴婢,就你话多!”
  那宦官却是惊的魂不附体。
  见朱载墨在马上驰骋,觉得汗毛竖起,结结巴巴的道:“那……那……那是皇孙呀,那是皇孙呀……”
  朱厚照气极了,扬起手来,便要打,那宦官吓的不敢躲,结结实实的一耳光下来,啪!
  朱厚照有些诧异,他没料到这宦官不会躲,一巴掌下去,竟觉得有些惭愧,便将手收回来,似乎想要掩盖自己的心虚,背着手,一副既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却又死不肯认错的样子。
  二人匆匆的,至奉天殿。
  进了殿去,却见弘治皇帝一脸铁青,靠在御案之后,楞楞的……不发一言。
  方继藩和朱厚照一见,顿时心虚了,格外热络的行礼:“儿臣见过陛下(父皇),吾皇万岁……”
  朱厚照吾皇万岁之后,方继藩嘴还未听:“父皇气色,差了不少啊,这些年来,天下承平,父皇还是如此日理万机,日夜操劳,陛下富有四海,贵为天子,尚能如此,这……是天下臣民,万年军民百姓之幸,此万世之表,实为天下楷模。历朝历代,儿臣观诸帝,都不及陛下之万一,想来,即便是尧舜禹汤,亦不过如此。儿臣……见此,甚是惭愧,往后,一定要多向陛下学习,若是学到陛下之万一,死也值了。”
  朱厚照:“……”
  弘治皇帝却没什么反应。
  站在弘治皇帝身边的萧敬一脸呆滞,似乎心里在默默的记着什么。
  见弘治皇帝依旧是发呆,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方继藩心里咯噔一下,卧槽,这么大功率的马屁,居然都没反应,莫非是要加大电量?
  方继藩尴尬道:“不知陛下,召臣等来,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方才茫然抬眸,看了方继藩和朱厚照一眼:“噢,没什么,朕只是……想见见你们。”
  他虽是这样说,方继藩却满不认为,陛下只是想见见。
  却见萧敬站在一旁,表情也是古怪。
  朱厚照道:“父皇就不要绕弯子了吧,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这般将刀悬在头上,反而让人惊惧不安。”
  方继藩:“……”
  方继藩心里感慨,能认识太子殿下,真他娘的是我方继藩三生之……不幸啊。
  出乎了方继藩的意料之外。
  弘治皇帝对此,似乎也没太多反应。
  良久,他却只叹了口气:“诶,朕……想不明白啊。”
  啥?
  方继藩一脸不解的看着弘治皇帝。
  “治天下,为何就这般的难呢。”弘治皇帝道。
  方继藩不禁道:“守天下不难,难的是如陛下这般,有凌云之志,要开创千秋伟业,这……当然会有一点难度……”
  将将说完。
  弘治皇帝点了点案牍的奏报。
  萧敬会意,拿起了奏报,下了金銮,将这奏报,送到方继藩面前。
  方继藩哪里敢犹豫,将这奏报接过,揭开一看。
  朱厚照也忙是凑了过来。
  二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奏报。
  这奏报,乃是北镇抚司传来的。
  说的自然是九江府和南昌府干旱,陛下下旨,让两府立即防备水灾,奏报之中,倒是肯定了两府的动作,他们接到了旨意之后,立即开始着手迁徙百姓,为了彻底的贯彻陛下的旨意,过程之中,难免会粗暴许多。
  对于死都不肯走的,直接烧他的屋子,对于反抗的,直接索拿起来。
  还有抢夺了人孩子的。
  官兵们举着鞭子,抽打的更是不少。
  其实……方继藩不用去想,都能知道,会发生什么。
  陛下一道旨意下去,地方的父母官眼睛都急红了,谁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毕竟,陛下在盯着呢,这个时候,自然是动用一切非常的手段,时间本就紧急,而且这等事就是如此,一旦你不能拿某一户人家怎么样,其他人自会退缩,观望,甚至抵触。
  只有杀鸡儆猴,其他人方才会乖乖就范。
  方继藩继续看下去……却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这里头,统统都是舆情的奏报。
  厂卫奏报,事无巨细,且绝不敢捏造,更不敢在里头添油加醋,或是报喜不报忧。
  因为他们是大明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倘若他们都敢欺君罔上,那么……皇帝就成了聋子和瞎子。
  “卑下听士绅们俱言:当今陛下身边……出了奸臣……”
  方继藩心里乐了,这话还是很公道的,萧敬这狗东西,不就是奸贼相吗?
  “又闻某人曰:陛下年老,已是糊涂。至于各种牢骚、痛骂之言,更是甚嚣尘上。星子县,有一书生,试图煽动百姓谋反,曰:大明气数尽也,断无百五十年之寿,今庙堂之上,主君昏暗,豺狼为官,朽木充栋,天灾人祸,尸横遍野,当顺天而行……举大事……”
  “更闻一老士绅,姓方……”
  方继藩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奏报,头皮发麻。
  各种杀千刀的言论太多了。
  几乎可以想象,灾民们的怨气,积攒到了何等的地步。
  得国之正者,非大明莫属。因而司马家的晋朝只敢提倡孝道,却不敢提倡忠君,甚至是司马家的皇帝,都为自己祖上而蒙羞。唐太宗弑亲而自立,以至此后皇族,自相残杀的极多。宋太祖黄袍加身而蒙元入主,深深忌惮自己胡人的身份。
  唯有大明,太祖高皇帝一介布衣,却是驱逐鞑虏而得天下。
  正因为得过之正,虽有厂卫,对于百姓们的言论,其实管束的不多,反而因为明初时,太祖高皇帝厌恶士人,却专门下旨,不准士人言事。等到了后来,便是连士人的忌讳,也没人去管了,再加上风气日渐开放,各种危言耸听的言论,其实是不少的。
  弘治皇帝因为关心九江和南昌府的灾情,是以对这里格外关注了一些,谁知道……北镇抚司送上来的奏报,竟是这么个玩意。
  方继藩……很尴尬啊。
  他将奏报合上,看着带着几分灰心冷意的弘治皇帝一眼。
  他心里知道,这些舆情,对于陛下而言,实是有些诛心。
  其他的天子见了,可能是大怒,说一句愚民该死,气过了一阵子,也就罢了。
  可弘治皇帝,自诩仁义,自诩自己,废寝忘食,为了这江山,为了他心目中的大治天下,实是话费了无数的苦心,可得来的是什么呢?
  朱厚照看里头骂的痛快,居然眉飞色舞,津津有味。
  方继藩咳嗽一声,朝朱厚照瞪了一眼。
  朱厚照反应了过来,立即露出了如丧考妣的样子:“父皇,这些刁民,真是该死啊。”
  弘治皇帝默不作声,只是手搭在案牍上,手指在案牍上轻轻摩挲。
  萧敬却是笑吟吟的道:“陛下,其实……这也没什么,奴婢以为,百姓们……不过是因为天灾,而心里焦虑而已,其实……陛下等着大灾过后,只需下旨,以赈灾不力的罪名,将九江府和南昌府的诸官统统砍了,百姓们出了气,定是无数人欢呼,又要说陛下圣明了。”
  萧敬笑吟吟的说着,这杀人脑袋的事,在他口里,就好像割韭菜一般的轻松。
  ……


第1056章 锦衣卫入宫
  萧敬笑吟吟说出来的话,让方继藩汗毛竖起。
  这个人……真是臭不要脸到了极致。
  可见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瞎了眼哪。
  我方继藩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却不被人理解,而这萧敬……真是狗一样的东西,为啥大家不骂他来着?
  方继藩面带微笑:“说的对。”
  萧敬万万料不到,自己会获得方继藩的认同,他诧异的看着方继藩,而后乐了,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他固然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
  却听方继藩道:“可我看,只杀几个知府、知县,怕是还远远不够,那些个该死的刁民,怎么会懂陛下的苦心呢,想要让他们圣明,得逮着陛下身边的人杀几个,这样,百姓们才无不欢欣鼓舞,都说陛下能辩忠奸。只是……杀谁呢?诶呀,我不能死啊,我乃陛下愚婿,乃公主的丈夫,英国公有不能杀了,陛下还得留着他祭天,不,祭祖。思来想去……谁挨着陛下最近,就宰了谁,自此之后,谁还敢说陛下不圣明?”
  萧敬吓的脸都绿了。
  这说的……好像是自己!
  他忙是小心翼翼的看了陛下一眼,生怕陛下老糊涂了,见陛下阴沉着脸,他忙道:“陛下,奴婢……忠心耿耿……”
  “就是忠心耿耿才好,不忠心,怎么肯舍身为陛下的圣名,而抛头颅、洒热血呢?萧公公你行的,你这么忠心,换做我是你,不需陛下吩咐,便自行了断了。”
  “奴婢……奴婢……”
  “呀,看来你是假忠心了,你连死都不敢死,也敢说忠心陛下。”
  萧敬其实知道方继藩在胡说八道,怕就怕这些胡言乱语的话,突然就勾起了陛下的某些念头,这东西,他不是开玩笑的啊,萧敬脸色惨然,道:“奴婢万死……”
  “好了。”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都不要胡闹了。这奏报……令朕心寒。可细细想来,也怪不得臣民,他们……好端端的被强制迁徙,怎么可能,没有怨言?朕虽非罪孽深重,可为政者,既下了旨意,自不免遭人诟病,朕……只是心情有些低落罢了。”
  他虽只是说心情有些低落,可这心里,却像针扎一般的疼。
  十数年的努力,无数的心血,看来……在臣民们心里,也不过如此啊。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朕召你们来,只是心里有些烦躁,有时,朕会扪心问问自己,朕……是否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
  “细思恐极啊!”弘治皇帝露出了老态,他摇摇头,苦笑:“想想看,朕不可能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可若是有一个决定错了呢?就说这一次,若是……那王文玉所言,是错误的。若朕只是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朕下了这道旨意,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百姓……因此而蒙受灾难,天灾之后,朕又给他们强加了人祸,因为朕的决定而死之人,会有几人?十个?一百?还是一千?又有多少人,会对朕怨恨,多少人,因此……困顿。”
  “无法估量!”弘治皇帝自问自答,眼里,竟似是雾腾腾的,年纪越大了,却反而像极了一个孩子,尤其是在太子和方继藩这两个小辈面前,红了眼睛,让弘治皇帝有几分惭愧,可是……这情绪说来就来,他略带哽咽:“哪怕只是十人、是百人,对于这亿兆百姓而言,不算什么,甚至是不值一提。可朕有时,也会良心不安啊,夜深人静的时,朕伏首于此,心里会想,他们对这个世界,也定会有所牵挂,也会如朕这般,会有他们的希望。他们和朕一样,会哭,会笑,有时,会愁眉苦脸,有时……会多情感伤。朕因为一个片面之词,便使他们万劫不复,他们的儿女,一定痛哭流涕,他们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定是撕心裂肺;他的妻子,定是陷入了绝望;他的亲友们……也定是为之垂泪吧。”
  弘治皇帝手颤抖着,在这御案上,渐渐颤抖的厉害:“所以朕害怕,有时,面对着这空荡荡的大殿,害怕的厉害,看着一本本的奏疏,迟迟提着朱笔,不敢轻易落下,心生敬畏啊。现在,看了这奏报,朕更是心畏了。有时朕想,朕若不是天子,该有多好啊。”
  方继藩吓的脸都绿了,下意识的看了朱厚照一眼,生怕朱厚照顺口开始胡说八道。
  好在朱厚照,没有胡言乱语。
  弘治皇帝凝视了方继藩一眼:“这王文玉,他的话,到底可信吗?”
  方继藩咳嗽:“陛下……”
  弘治皇帝突然摆手:“罢,说什么也没用,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科学院,只朕的主意,何况,人孰无过,哪怕是有过,也是朕的过失。”
  ……
  翰林院待诏房里。
  王不仕如往常一般,坐在了案牍之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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