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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4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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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声情并茂,动情处,哭了出来,似乎还怕弘治皇帝无法下定决心。他继续道:“难道……一个方继藩,比江山社稷,比列祖列宗们的期许,比这天下人,还要重要吗?陛下……”
他歇斯底里叩首。
王鳌等人,个个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得不说。
这吴宽简直就是在鱼死网破啊。
这是死谏。
要嘛方继藩死,要嘛吴宽亡。
众人心乱如麻。
一方面,他们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心理上,是认同吴宽的。
吴宽虽然过激,可有些话,倒是认同。
何况,吴宽乃是君子,单凭他仗义执言,哪怕他说的是错的,大家也依然佩服。
读书人崇尚风骨,讲究的是像竹子一般的百折不挠。
可是……吴宽,你不是东西,平时骂骂也就是了,你非要搞死人家方继藩做什么?
大家……可都买了房子,背着房贷,至今……等着自己的房子升值呢。
想想看,当初一个市场波动,就多少人几乎要被逼去跳楼了。
现在若是方继藩获罪,他这么多徒子徒孙,肯定受株连,如此巨大的波动,谁还敢买房,这宅子,直怕要一跌到底,飞流直下三千尺。
你吴宽自己没吃上饭,你就砸了大家的锅,缺德不缺德啊。
工房之中,空气骤然紧张。
方继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忙道:“陛下明鉴,儿臣……并无私心,这朝野内外,谁不知儿臣是个忠厚老实,奉公守法,对我大明之日月,唯有一片赤诚忠心,还请陛下……明察!”
“朕……”弘治皇帝嘴角冷笑。
他清楚,今日拿了砚台打了吴宽,会被无数读书人指责。
他也清楚,这可能成为千秋史笔之中,自己帝王生涯中的一大污点。
他甚至知道……今日做的决定……将影响深远。
可他深吸了一口气:“朕已经明察了。吴宽!”
吴宽二字,很不客气。
吴宽打了个颤:“臣……在!”
弘治皇帝凝视着他:“你说朕身边,有奸臣,这个奸臣,乃是方继藩,朕是受方继藩的蛊惑,是吗?”
“是!”吴宽毫不犹豫,他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弘治皇帝笑的更冷:“那朕来告诉你,朕受的是谁的蛊惑!”
“……”
弘治皇帝厉声道:“常成!”
常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他几乎不敢去看弘治皇帝,这位曾经和颜悦色的朱先生,今日却成了大明天子,无数人匍匐在他的脚下,而他言谈举止,变了,那面上显露出来的威仪,目中若是掠出来的精光,举手投足之间,那舍我其谁的气概,在一声常成之后,彻底的击溃了常成的心理防线,常成啪嗒一下,跪倒在地:“草民在,草民在,草民万死,草民有眼不识泰山,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你跪着做什么!”弘治皇帝厉声道:“你站起来!给朕站直了,挺着胸!”
常成吓尿了,一股腥臊味,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想要站起,却觉得身体软绵绵的,好不容易,扶着铣床勉强站直了,却是低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弘治皇帝手指着常成:“这个人……就是你吴宽口里所说的奸臣,朕就是受了他的蛊惑!”
吴宽抬头,看着常成,这再普通不过的人,让吴宽眼里,掠过了诧异之色。
其余之人,统统打量着这个不起眼的汉子,他……是奸臣!
弘治皇帝拂袖:“常成。”
“在,在。”
“朕来问你,你是哪里人士?”
“通……通州……”
“你此前持何业?”
常成要哭出来,结结巴巴的道:“草民在码头上,做脚力!”
“为何来此!”弘治皇帝步步紧逼。
常成不安的看着所有人,他期期艾艾的道:“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了?”弘治皇帝冷笑:“不对吧,可是朕的吏部尚书告诉朕,你们活得好好的,安享太平,人人都受了通州新政的恩惠,在通州,官员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处处思民所思,想民之所想,朕来问你,为何这通州这般的尧舜之世,你为何活不下去了!”
嗡嗡……
百官们,顿时懵了。
吴宽紧张的看着常成。
杨一清面带狐疑之色,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常成身子打了个颤。
是啊,为何这通州如此的太平,百姓们人人安居乐业,你常成为何活不下去了?
常成打了个颤。
他没有什么学识。
他这一辈子,都如蝼蚁一般的活着。
现在,他看着那面色铁青的朱先生,不,是天子。
突然……一股莫名的情绪,占据了常成的情绪。
“胡说!”常成愤怒了,他眼睛已经红了,没有了畏惧,有的,却是自不量力的愤怒,犹如蝼蚁望天,控诉天道的不公。
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这可能会要了他的命,站在这里的哪一个人,都只需要轻轻捏捏手,就可以掐死自己。
可常成莫名的愤怒,愤怒,占据了他的脑海,充斥了他的内心,哪怕只是蝼蚁,难道就不该愤怒了,即便这愤怒,没有意义!
“胡说八道!”常成眼泪纵横:“什么安居乐业,什么爱民如子,什么两袖清风,若是这样的爱民,我……我何至于背井离乡。自打通州新政之后,原本,我一家老小,还可饱一顿、饿一顿,将就的活着,可这两袖清风的好官来了通州,开始他的新政,多少人,没有了活路。”
常成哭了,滔滔大哭,抹着眼泪:“我的母亲,已有六十高龄,米价日涨,病了,抓不起药,便捂着被子,熬过去,是啊,要熬过去啊,她瑟瑟发抖,浑身上下滚烫的厉害,没有饭吃,没有粥喝,四处告借,得到的,不过是一张张,官府给的所谓银劵,还说是什么恩惠,恩惠了什么?这银劵,平常人兑换不得银子,只有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人,才能去官府兑换,他们将百两的银劵,兑换来百两真金白银,可从我们手里,这一百两银劵,只需几斗米就可以兑换来……外头锣鼓喧天,说什么太平盛世,可我的母亲,却捂着破絮,就这么挺着,咬着牙……就这么……就这么……”
常成捶胸:“我难受啊,先父临死之时,让我守着这个家,侍奉母亲,早日生下孩子,传宗接代,可是……若不是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怎么肯舍下他们,背井离乡,来这保定府,我……我对不起死去的父亲,对不起母亲,我……我……我没出息,可是……”
他张开泪眼,面上仿佛笼罩了死气。
不是你吴宽就可以仗义执言的。
常成这样老实本分的人,逼急了,何惧生死,谁可以死而惧之?
他朝吴宽冷笑,目中透出的是刻骨的仇恨:“你怎么可以,如此颠倒黑白,怎么可以,将这人间地狱,绘成人间仙境,你也是人,你有血肉,有心肺,却为何……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家母重病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的妻子挨饿受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是什么安居乐业,你的心呢,你的心呢?”
“……”
吴宽懵了。
他恐惧的看着常成。
他看到了那本是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就这么个老实巴交的人,突然……在他面前变得恐怖和可怕起来。
吴宽没来由的突然生出了一丝畏惧感,他……竟会畏惧这么个草民!
常成上前一步,泪眼滂沱:“你不挨饿,你病重了,有大夫伺候,你还读过书,明白事理,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说这样的话,你们要逼死我们,要饿死我们,却反过来,还要我们欢颂天下太平吗?我只想活着,只想活着啊,只想如在保定府,在这作坊里一般,能口大鱼大肉,混一口饭吃,能养活老小,我常成,从没怕过苦,怕过泪,今日,我甚至连死且不怕了。可我怕饿,我饿怕了,你却将我的绝望,视做功绩,你……畜生……呸!”
第1123章 诛之
吴宽匍匐在地,他哑口无言。
若论耍嘴皮子,一百个常成,也不会是吴宽的对手。
可是……
常成说完了,他心情渐渐的平复。
弘治皇帝的情绪,却波动起来。
他怒不可遏,手指着常成道:“吴宽,朕再来问你,这个常成,他是奸臣吗?”
“陛下……臣……”吴宽只是垂泪。
弘治皇帝冷笑:“这样的奸臣,有很多,在这个作坊里,还有赵时迁,还有老王,还有小张……出了这个作坊,这样的奸臣,有千千万万,你吴宽乃是忠臣,天下人尽头是奸贼吗?”
吴宽一脸颓废,他无法想象,为何常成这样的人,会如此痛恨自己。
此时……他百口莫辩。
“你还想听听,这些奸臣们,在朕面前,说了什么?想知道,这些奸臣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弘治皇帝额上曝出了青筋:“想不想知道?”
“臣……”吴宽左右张望,却见一旁的王鳌等人,个个已是冷汗淋淋,对他吴宽,再没有人有丝毫的同情了。
对于这些大臣而言,常成的话,是令人震撼的,他们此刻,心里已惊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世上,没有人是纯粹的坏人,诚如这个世上,一定不会有纯粹的好人一样,当然……预设这个前提……必须得除开方继藩。
哪怕再世俗的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东西,叫做理想。
哪怕生活已经将这理想消磨的面无全非,可当这曾经在四书五经之中所读到的东西,那曾触动他们的东西,现在被唤醒了起来。
家、国、天下!
王鳌叩首于地,身躯颤颤。
马文升、张升面带愧色。
杨一清眼里写满了震撼,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善政,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一股莫名的羞耻感,自他的内心深处升腾而起,他不断的将所有的记忆碎片组合起来,想到曾有无数的‘父老乡亲’称颂自己的善政,想到官场之中,无数人的赞许,想到士林之中,人人对自己的期待。可是……
此刻,他泪水洒了出来,哽咽道:“陛下,臣万死之罪……臣才是那个大奸臣,恳请陛下……责罚!”
万念俱灰!
弘治皇帝没有理会杨一清,却依旧将那锋利的眸子,落在吴宽身上。
越是当初,被吴宽的学问所折服,倾慕他的高尚节操,弘治皇帝越是愤怒,当初所敬重的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无耻!”弘治皇帝斩钉截铁道。
听到无耻二字,吴宽的心,已是碎了。
杨一清已认罪。
到了如今,自己还能坚持吗?
他终是期期艾艾道:“臣……万死!”
弘治皇帝背着手,听到万死二字,只是冷笑连连,他侧目,看了方继藩一眼:“继藩,如何处置?”
这个人,攻讦方继藩,那么……现在怎么处置,就听听方继藩的意见吧。
方继藩道:“陛下,儿臣以为,吴宽身为吏部侍郎,却是尸位素餐,指鹿为马,有害国家。儿臣以为,理应革去他的官职,以儆效尤。”
革职……
吴宽脸色蜡黄。
革职……可不是致士啊。
革职等于是被开除了,而致士,是因为犯了错,向皇帝请求退休,虽然是犯了错,可刑不上大夫,宫中为显露自己的宽容,依旧还会给予致士的待遇。
而一旦革职,就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算是彻底的完了。
从金榜题名,走到吏部侍郎这一步,何其的不易,吴宽不禁恨恨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你方继藩……这是要教老夫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弘治皇帝眼眸一闪,他淡淡道:“那么,下旨!”
作坊里,只有弘治皇帝的声音。
弘治皇帝声音冰冷道:“吏部侍郎吴宽,朕以为腹心,特以吏部厚位待之,其恩施足死,慧爱可怀。杀人活人,只在其一念之间……”
吴宽打了个激灵。
弘治皇帝这一番话的大意思是,当初自己如何的信任你吴宽,给予你吏部侍郎的职位,这个恩宠,足以让人为之牺牲生命,惠爱也能让人怀念终生。其职权之重,既可以杀人无数,又可活人无数,无数人的生死荣辱,都掌握在了你吴宽的手里。
“可其自上任以来,刚愎自用,颠倒黑白,朕至今犹记太祖高皇帝之言,所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纵其过失,万民可忍,朕亦可通融,可天岂可忍乎?”
弘治皇帝目光森然,而后,一字一句道:“下旨:革其官职,诛之!”
诛之!
工坊里,顿时哗然。
吴宽本以为只是革职,谁料到……竟是……竟然……陛下竟比方继藩……还要狠。
方继藩在弘治皇帝打了个寒颤,卧槽,我方继藩果然很善良啊!
王鳌立即道:“陛下……”
弘治皇帝厉声道:“想要求情吗?朕可留情,那些被戕害的百姓,那些被侮辱,饥寒交迫,衣衫褴褛,有病不能医治,空腹无粮可食的苍生黎民,吴宽可曾对他们容情?朕若姑息此人,便是在无数个已是伤痕累累的常成身上,又踏上了一万脚,不杀吴宽,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自称君父,自称为上天之子?吴宽自称万死,不错,他就是万死,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他自请万死,就让他……去死吧!来人!”
外头,金吾卫刀剑出鞘,只待号令。
“拿下,处以极刑,悬其头颅,至容城县衙,张榜,敬告万民,细数其的过失,以儆效尤!”
吴宽听到此处,已是要昏厥过去。
咔……咔……咔……
金吾卫穿着长靴,呼啸而入,取了他的乌纱帽,摘下他的钦赐斗牛服,而后拖了出去。
吴宽这才醒悟……不禁大叫:“陛下……饶命……陛下……当年……臣在詹事府……陛下啊……”
那声音,已是去远了。
工坊之中,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弘治皇帝身躯在颤抖,他脑海里,又何尝没有想起詹事府的那一幕呢,那时,自己还是太子,与吴侍讲对案而坐,向他请教学问,听他的谆谆教诲。
可是……弘治皇帝的面上,没有动容。
空气之中,仿佛都布满了杀机。
突然……
“陛下圣明,今日铲除奸邪,为天下的百姓,出了一口气,儿臣钦佩万分,吾皇万岁!”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赵时迁等人,也忙拜倒:“吾皇万岁!”
他们还是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朱先生……
倘若朱先生到天子已让他们无法接受了。
开始……小方……小方他居然是……齐国公……
这就有点让人颠覆常识了。
杨一清惶恐,叩首于地:“臣……万死。”
弘治皇帝却只轻描淡写的抬眼,突然道:“时候不早了吧。”
“……”
弘治皇帝道:“都起来,今日的订单,还要完成!”
赵时迁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这订单,不完成也罢,陛下……陛下……草民万死啊,草民有眼无珠。”
订单?
这个时候还管的上订单?
说再难听一些,谁还敢来催订单?
反而是赵时迁心里已是恐惧到了极点,这皇上,看着有些吓人,自己……这几日都说了点啥?
这么一想,他突然发现,自己和天子所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要砍头的。
弘治皇帝却已转身,接过了方继藩的锯子,回头,娴熟的开始锯木。
其他人面面相觑。
方继藩大叫道:“还愣着做什么,都来帮忙啊。”
再没有人敢犹豫了,众人纷纷而起,作坊里,又开始乒乒乓乓起来。
弘治皇帝锯了木,而后到了账房,开始算账。
他将赵时迁叫了来,仿佛一下子,又成了那个朱大寿。
弘治皇帝低头记着数。
赵时迁却是啪嗒一下,跪下了:“草民?”
弘治皇帝微笑:“朕记完了数,就得回去了,这个账房,得很快交接,以后……你需重新雇佣一个账房,起来吧,今日事,今日毕。”
赵时迁却依旧跪着:“草民……”
弘治皇帝挥挥手:“朕又非是洪水猛兽,这样的畏惧做什么,你不是成日看了《教你如何成功吗》,这上头,第一句就是,人要有自信心!你看,你也是心怀大志的人,怎么……一下子,却成了这个样子?”
赵时迁一脸惭愧:“此书,草民读之再三,倒是觉得,它是骗人的,什么教人要有自信,什么要持之以恒,什么……定要坚持不懈……陛下,您想想看,这人若是学了此书,定是能成功的。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真能做到,都已成圣人了,还需让他来教你?”
弘治皇帝听罢,一愣,回想了片刻,突然失笑:“哈哈……不错,这就是骗人的,世上成功的事,不是在书本上,是在人的脚下,是凭借着人的双手,能成功者,不需人教,不能成功者,教了又有何用?凭借一本书想要治天下,亦或者,凭一本书,想要成功,这是滑天下之大稽,荒谬!”
……
第1124章 天地翻转
赵时迁忙是颔首点头。
“皇上说的真有道理啊。”
弘治皇帝没有吭声,继续算账,等这账算清楚了,方才抬头:“赵东家,这账你过目一下。”
赵时迁本想摆手,自己哪里敢过目啊。
可细细想来,陛下都算了这么久,实是说不过去,忙是将账本接过,看过之后,小心翼翼道:“没错,陛下真是多才多能……”
“你这小小作坊,盈利却是不小,养活了这么多人,不易。”弘治皇帝面带欣慰:“在这里,看到你们在此立足,安居乐业,朕的心里,也就放心不少了。”
赵时迁连连点头:“是,这是托了陛下的洪福。”
这句话,弘治皇帝信了。
因为当初,赵时迁就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弘治皇帝道:“这不是托了朕的洪福,是因为欧阳志,因为许许多多,不畏庙堂之中流言蜚语,敢于真抓实干之人,他们尽心竭力的结果。朕哪里有什么功劳呢,不过……朕倒真有爱民之心,若无此心,便亏对列祖列宗了。”
赵时迁哽咽着想哭,太幸福了,居然可以和皇帝拉家常,弘治皇帝说起列祖列宗,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祖宗,祖宗十八代,也没自己的运气啊。
弘治皇帝微笑:“朕这些日子,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终是明白了一个大道理,那就是,这世上,最好收买的,就是寻常百姓的人心,只要朕给一丁点的恩惠,他们便感恩戴德,打心眼里,对我大明,死心塌地。哎……”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什么是百姓呢?他们其实个个和赵时迁一样,他们要生活,自有自己狡黠的一面;可他们虽是历经苦难,却也不失骨子里的淳朴。
朝廷是希望收获百姓们的淳朴或是狡黠,主动权,不在小民们身上,而是在天子,在百官。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淡,弘治皇帝瞥了赵时迁一眼,拍拍他的肩:“朕……还有许多事要办,要走了,在这里待了几日,叨唠了你这么久……”
“不敢,不敢。”赵时迁红着眼睛:“陛下是圣明的天子,人又和气……我……我……”
他居然开始哭鼻子。
弘治皇帝的眼圈也红了,他微笑:“朕会记得你。”
“草民也记着,记着陛下的恩惠。”
弘治皇帝将脸别到一边去:“你这账目太凌乱了,这几日朕帮你归类了一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后续请了账房,朕留了一个大致的便笺给他,他看了便笺,就知道该账目的明细了,还有……以后请账房,要舍得花银子,外头都是七两银子一个月,你却是五两,你说,这招募来的,能是用心的人吗?账目是大事,稍有差错,亏得就不是几两银子了。”
赵时迁脸一红,支支吾吾。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好啦,朕又胡说了,自此,你我天各一方,此别,只怕终身难见,不过……有一日,若是朕老了,朕的儿子,长大了,朕哪,就做一个甩手掌柜,让儿孙们给朕去处理那天下的琐事,到了那时,朕来会你。”
赵时迁觉得自己的膝盖一软,要跪下。
弘治皇帝绷着脸:“站直了,送朕。”
“是,是。”赵时迁勉强站稳。
弘治皇帝已是开了账房的门,背着手,在这外头,早有百官和宦官在此恭候。
人们自动给弘治皇帝分开了道路,而后,拥簇着弘治皇帝出了作坊。
账房里。
赵时迁的眼泪滂沱而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舍不得。
朱先生……不,陛下……和自己虽是几日相处,他万万想不到,陛下是一个如此随和的人哪。
方才勉强稳住的膝盖,现在又不禁的软了,他跪在地上,竟是呜咽哭泣。
不久之后,门却是开了。
却见方继藩探头探脑进来。
赵时迁见状,忙是擦泪:“呀……齐……齐国公……”
从前总觉得小方这个人……哎……一言难尽。
可现在,他觉得小方一下子伟岸了,原来齐国公是一个如此沾地气的人,从不摆架子,想想自己遇到的官,不,自己压根就没有见官的机会,哪怕只是从前遇到的一个保长、甲长,那气派,简直尾巴要翘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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