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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5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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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载墨只是笑,少年郎嘛,永远不知死的。
  随后,弘治皇帝渐渐的心定下来,接下来,是面上的错愕和诧异之色。
  他是天子,勤政数十年,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是地方父母官离任一方,奏疏里号称有百姓相送,其实,也不过本地数十上百个士绅和读书人凑一起,拿一个万民伞,就这,便算是百姓‘充塞道路’,不舍其离去了。
  可现在……
  呼……
  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到底有多少人啊。
  那车外,万岁之声不绝。
  他努力的凑向了玻璃窗,玻璃窗外,都是一群再真实不过的百姓,他们在肤色黝黑,甚至牙齿都是黑黄的,哪怕人们因为这样的日子,穿上了新衣,却也掩饰不住这新衣之内的‘穷酸’。
  而在下一刻。
  弘治皇帝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他头皮发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才是真正天子应该有的样子啊。
  百姓欢颂,万岁不绝。
  相比于自己大老远赶去那泰山封禅,弘治皇帝竟觉得,所谓的泰山,实在太渺小了,渺小到弘治皇帝到了现在,竟觉得封禅成了不值得夸耀的事。
  而眼前的这一切……足以让弘治皇帝吹嘘一辈子,历朝历代,可有帝王如此?哪怕是秦皇汉武,可曾有过这样的见识。
  历代贤君,朕吊着他们起来打他们。
  本朝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原,更是令沦落于近千年之久的燕云之地,也一并收复,使燕云之地,再无胡虏,迄今已有百五十年,可是……
  当然,弘治皇帝没有继续可是下去,他们是自己的列祖列宗啊。
  御车依旧还在穿行,无数的人潮,依旧还看不到尽头。
  朱载墨拉着皇爷爷的手,道:“大父,这些百姓,都在称颂大父呢。”
  这不说还好。
  一说……
  从骄傲之中,弘治皇帝突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
  这种感受,按理来说,是很难令皇帝生出感动的。
  可弘治皇帝不同。
  他年幼时,经历了人生太多跌宕,自己的生母,也被人害死,被一不知名的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长大,风雨飘摇,打小,他见识过成化年间,自己父皇在位时,宫中的丑陋,正因如此,他从小就励志,要成为一代贤君明主。
  因而,登基之后,他殚精竭虑,每日从早到晚,不知疲倦的批阅奏疏,别人是三日一朝,会见大臣,商议国家大事。他觉得不够,他改成了一日一朝,就这,还觉得巨细之事,不能完全体察,于是,索性改成了一日三朝,每日会见数不清的人,对每一本奏疏,都绝无敷衍,他害怕自己的疏失,而产生错误的事,任何一个可能的疏漏,都可能让许多人家破人亡。
  这数十年,他坚持了下来。
  所为的,是什么呢?
  说不清。
  或许是希望自己不至像先皇帝那般;或许,内心深处,他真正渴望治理出一个太平天下,让无数的百姓安居乐业。可这里头,又何曾不想青史留名,让后世所敬仰呢?甚至……若说私心,也定也是希望大明江山可以稳固,自己的子孙们,可以蒙自己的荫庇,自此无忧。
  而现在……
  这数十年来,他有过沮丧,有过挫折,发生过许许多多的错误,他甚至有时在想,自己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这天下,不还照样是千疮百孔,不照样,庶民们的生活,改善也有限吗?
  只是……
  这一刻,弘治皇帝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这泪水不争气的扑簌而下。
  滚烫的泪珠儿,一滴滴的淌下去,他终于明白,这一切……竟是值得的。
  这天下,不正是积少成多,不正是成年累月的积累吗?
  弘治皇帝当然明白,这吾皇万岁的称颂之中,难免会有百姓们受人教唆的成分。
  可这一刻,他相信,他们所喊出的吾皇万岁,还是出自肺腑的。
  见皇爷爷哭了,朱载墨取了帕子,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接过,擦拭了泪,他双鬓之间,已滋生了许多的华发,这一哭,整个人便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不禁道:“好啊,好啊,真好啊。”
  ……


第1320章 民心所向
  弘治皇帝连说三个好字。
  朱载墨很能体会皇爷爷的心情,道:“我听恩师说,若是士绅,想要满足他们的胃口很难,你让他拥有良田千亩,他会想要更多;可庶民百姓,想要满足他们,却是轻而易举,给他们一口饭,几升粮,让他们渡过难关,便可以让他们死心塌地,感激涕零。从前,孙臣并不相信,可现在……大抵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弘治皇帝拭了泪,徐徐的颔首点头:“不错,你说的不错,你记住你的恩师的话。”
  车驾之外,当御车行至半途,那声势,愈加猛烈,数不清的万岁之声,冲破云霄。
  起初一开始,许多灾民,还只是被学员组织起来。
  可到了这里,见到了皇帝的车驾。
  上千年皇权的传统本就深入人心。
  且弘治皇帝当政,哪怕是他们,也知道,当今天下太平,大体承平,百姓们虽依旧还过得苦,可比之从前,也不知好了多少。
  关于弘治皇帝勤政的传言,他们也略知一二。
  何况,当初陷入了大灾的绝望,再到官府开始给予了他们一丝希望,数不清的人,为了他们活下去,转移和迁徙他们,给他们沿途供应口粮,派人在他们之中,安顿他们,建起了饭堂,建起了学堂,建起了医馆,给他们推介工作,给他们发放被褥,这一桩桩的事,就在眼前,刻骨铭心,此时想来,这不是救命之恩又是什么?
  于是乎,许多人也沉浸在其中,都说着是太子和齐国公在操劳,西山书院的生员,也帮助了不少,可归根结底,不还是皇上怜悯小民,从内库里,取出数之不尽的钱粮,让大家共渡难关吗?
  不少人已是垂泪起来。
  从一开始,整齐划一的呼喊,却开始变得哽咽和歇斯底里起来。
  在这种情绪之下,有人不禁捶胸跌足,有人开始激动的尝试着向前推挤。
  好在有足够的人员,稳住了局面。
  可这场面,却稍稍有些失控,数不清的人,此起彼伏的拜下,起身之后,再拜。
  朱厚照骑着马,走在前头,看着这场景,也不禁咂舌,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御车,父皇在车中,不知是什么感受,下一刻,朱厚照看向方继藩,感慨道:“老方,还是你有办法啊。”
  方继藩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他来到这个世界,就立下志愿,要改变这个天下,让这个天下更美好,今日……他听到吾皇万岁,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感激呢。
  大丈夫在世,当立不世功名,上则致君,下则卫民。若有利于国家,虽百死而不旋踵。
  除了百死二字,值得商榷一下之外,其余的,方继藩做到了。
  他深呼吸,有些感动,却不能让朱厚照小瞧了,朝朱厚照一笑:“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太子殿下也很厉害,毛衣织的这么好,人所不能及也。”
  这本是一句小小的讽刺,方继藩打击朱厚照习惯了。
  可谁料,朱厚照也不知是不是没听出这句刺耳的织毛衣字眼,却是眼睛一亮,哈哈大笑:“你说的不错,本宫还不只会织毛衣,本宫还会……”
  他后头的话,被汹涌的呼声所淹没。
  反正方继藩也懒得听。
  ……
  御驾左右,百官心头俱是震惊。
  刘健错愕的看着眼前,听到那无数震耳发聩的呼声。
  起初,他认为,这或许……是太子在背后谋划,有意为之。
  他心里不禁在想,太子还是颇有手段的。
  可接下来,他看到那一个个面庞,还有那歇斯底里,几乎要嘶哑的声音,刘健心头一震。
  这些情绪……是真的。
  是绝不可能作假。
  他心里突然,沉甸甸起来。
  这是什么?
  这是民心所向啊。
  陛下封禅数月,这数月时间里,太子殿下到底做了什么,就造成了这民心所向?
  身后,李东阳和谢迁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撼。
  萧敬更是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这黑压压的,数十万之众在此,竟可井井有条,可怕的是,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情绪,竟无丝毫虚假的成分。
  这是发自肺腑,再真实没有了。
  百官们各怀心事,有人心里复杂,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被这场面吓得脸色苍白。
  他们每行一步,仿佛这大腿都灌铅一般,沉重无比,拿欢呼之声,让他们自然而然的想到许多四书五经之中的话。
  这……就是民!
  曾杰在人群之中,他这一路,本是一直都在权衡着自己是否已经说动了陛下,自己是否应当继续加码,可现在,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颤栗。
  一种自心底深处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弥漫了他的全身。
  太子殿下……这是太子殿下的布置。
  而数十万百姓,任太子殿下摆布,竟还甘之如饴。
  最重要的是,他们齐声欢颂陛下雨露恩泽,这……
  完蛋了。
  曾杰脑袋发懵,顿时头晕目眩,眼前有些发黑。
  而身边的几个同僚,本与他同行,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脚步开始匆匆加快,似乎故意将他落下。
  像是躲避瘟神一般,所有人都尽力的避开他,哪怕和他同呼吸着一片空气,都觉得好似是要砍头似的。
  曾杰下意识的,看向御车旁的萧敬。
  他慌了,快步上前:“萧公公,萧公公……”
  他怯怯的想要呼喊,曾杰觉得,自个儿该跟萧公公商议一下,怎么将事情转圜过去,看看是否还有余地。
  可萧敬理也没理他。
  曾杰更急了,又是大呼,惹来其他人的侧目。
  这一下子,萧敬几乎想要杀人,他回眸,眼神如刀子一般看着曾杰。
  曾杰被这眼神所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滚开!”萧敬警告他。
  萧公公哪……
  曾杰要哭了,这怎么能滚开呢,大难临头哪,他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敬后头,到了这个时候,就如落水之人,又不会游泳怎么办,萧公公不就是那一根救命稻草吗?
  萧敬心乱了,这个家伙,莫非是想拉自己下水不成?
  萧敬脸色惨然起来,脑子里,拼命开始在谋划。
  ……
  至一千余步。
  突然,就好似的排练好了似得。
  一队人开始出现在了道中。
  为首的,都是老叟。
  人生七十古来稀。
  在这个时代,能活到七十岁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历史上,后世某皇帝曾举办千叟宴,宴请官民六十五岁以上的人,可赴宴之人,也不过区区两千人而已。
  灾民之中,大多都是贫民百姓,能到这个岁数的人,就更加是少之又少了。
  总计六个老者为首,他们上了街道,后头,跟着一群小姑娘和老妪。
  这六人,个个须发皆白,为首的姓郑,叫郑清,他已是秃了,只有颌下才有稀疏的白须,走起路来,拄着杖子,微微颤颤。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意思是,在这个时代,想要养活一个老人,是极不容易的,因而人们对于高寿之人,不但有礼敬之心,对于家里有老人的人家,提及时,都会肃然起敬。
  车驾戛然停止了。
  此时,那万岁之声,声势渐渐小了一些。
  小组之中,似赵牡这样的联络员不断的提醒周遭。
  各小组注意,不要再喊了。
  ……
  萧敬在车旁,此刻,他心里复杂到了极点。
  还是太子和齐国公会玩,老叟都出来了。
  萧敬的内心是绝望的。
  他轻轻的敲了敲马车的门,道:“陛下,前有老翁,拜于道中。”
  老翁……
  弘治皇帝身躯一震。
  国朝以孝治天下,为天子者,更是天下人的表率。
  因而,尊老、敬老,便是天子也必须做的事。
  弘治皇帝不敢怠慢,吩咐队伍停止前行。
  而后,萧敬打开了车门。
  这一路远来,虽是配备不堪,可弘治皇帝下车,在万千瞩目之中脚尖落地的这一刻,弘治皇帝还是下意识的整了整衣冠。
  早知如此,该头戴通天冠,穿着冕服而来啊。
  只穿着一件便服,似乎有所遗憾。
  弘治皇帝抬头,百官们纷纷至车门之前行礼。
  弘治皇帝没有看他们,举目。
  一看到皇帝下了车。
  小组之中,联络员们纷纷开始指挥。
  各小组注意,行礼。
  呼啦啦的……万千人拜倒,犹如风吹麦浪一般,无数人头垂下。
  “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的眼睛,又有些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此时万万不可失礼。
  他朝萧敬使了个眼色。
  萧敬恍惚出神,竟没反应。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弘治皇帝是最讲究行礼如仪的,哪里想到,这个时候,萧敬竟是掉了链子。
  他心头微怒。
  等萧敬神游回来,才看到弘治皇帝的眼神有些不对,他才反应了过来,立即扯着嗓子大喊道:“平身,陛下有旨,诸卿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能传达的地方并不远。
  可附近的百姓纷纷起身。
  其他百姓见状,自然也动身起来,这浩大的声势,让人为之震撼。
  ……


第1321章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坐在车里,与走出车来,又是别样的感受。
  感受这万民称颂的震撼。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
  他徐徐的踱步,到了六个老叟面前。
  六个老叟拜下行礼。
  弘治皇帝微笑。
  他忙是将当先的老叟郑清搀扶起来:“老人家,不必多礼,卿等老迈,若行全礼,岂不教朕为难?”
  此时朱厚照、方继藩以及百官纷纷围了上来。
  众人打量着郑清,各自的心情更加复杂。
  郑清咳嗽,接着固执的道:“要的,要的,见了皇上,该怎么行礼,就要怎么行礼,草民人等,沐浴皇恩浩荡,今日来此迎驾,乃三生有幸,倘若不能全礼,岂不是要抱憾而回?”
  说着,挣脱开弘治皇帝,领着另外五个老叟拜下,三叩,起身,次拜,次三叩,再拜,再三叩。
  行过了大礼,他微微颤颤起来,差点打了个趔趄,弘治皇帝为他捏了一把汗,搀扶住他,看着这老翁,弘治皇帝情绪有些激动,抿了抿唇,方才道:“老人家年龄几何了?”
  郑清骄傲的道:“草民乃是宣德九年出生,已是七十有九了。”
  弘治皇帝和百官们啧啧称奇,这郑清看上去,生活条件并不优渥,竟有如此的高寿,真是难得。
  弘治皇帝叹道:“七十有九,这是有大福气的人哪,若是再长几岁,几乎可以见着太祖高皇帝的时候了。”
  郑清道:“是啊,最大的福气,便是撞到了陛下,陛下治理天下,宇内皆安,草民人等,是沾了陛下的福气啊。”
  卧槽……
  方继藩虎躯一震。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环节出问题。
  千叮万嘱,让王金元教授这些老叟万万不要说错话。
  谁曾料到,这些人,竟是人精。
  细细一琢磨,还真是,能活快八十岁的人,什么世面不曾见过,可不就人精吗?
  瞧瞧人家这溜须拍马的功夫,竟还有几分仪式感了,生活果然需要一点仪式感哪。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内心大悦。
  萧敬和方继藩说同样的话,给他的感受是不同的,那么,眼前这个老翁说这样话,给弘治皇帝的感受又有不同。
  在可是货真价值的老百姓,是真正来自于庶民的声音哪。
  弘治皇帝眼睛一撇,看向一旁随驾的待诏翰林,这翰林已经掏出了竹板和笔,正在唰唰的记录着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弘治皇帝叹道:“老人家,万万不可这样说,朕登极数十年,说来惭愧,施政多有不谨和不周之处,全赖……”他回头,此时,是他人生的巅峰,这个牛,可以吹一千年,他看了身后的刘健人等一眼:“多亏了刘卿等人为朕分忧,方才对百姓,有些许的恩惠,老人家,言过其实啦。”
  刘健脸色瞬间红润了。
  整个人腰杆子竟是挺得笔直。
  郑清摇头:“陛下,万万不可谦虚……哎……”
  说着,他浑浊的眼眸里,竟是隐隐的湿润了。
  一旁的方继藩,还只当郑清是个老人精,现在却突然觉得,这好似……有点不像演戏来着?
  郑清突然哽咽,抓住搀扶自己的手,呜咽道:“陛下,草民人等,什么苦日子不曾见过哪,宣德十年,大旱,官府救济不及,草民的母亲死了,到了正统七年,又是大旱,草民跟着乡人逃荒,遇过流寇,曾饿了七天,以草皮和白面土为食,勉强捱了过去……”
  弘治皇帝皱眉:“世上竟还有白面土?”
  方继藩在身后提醒道:“陛下,白面土又称观音土,此土其实是吃不得的,只是人饿极了,却也可以吃了,填着肚子,人们将其视为白面,才将其称为白面土,又因到了灾年,可以让人捱过灾荒,诚如救苦救难的观音,又称观音土。”
  弘治皇帝头皮发麻。
  人竟以土为食。
  郑清老泪啪嗒落下,回顾自己一生,感慨万千,抽泣了一阵,继续抓住弘治皇帝的手:“此后,土木堡之变,官府征了草民卫戍,在大漠足足三年,勉强,活了下来……等到了成化十七年后,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也不知为何,这天气变化的厉害,年年都有灾荒,年年都要逃荒,饱一顿、饿一顿,草民不怕陛下笑话,草民能活下来,全靠着有儿子孝顺,自个儿没吃的,饿着一家妻儿,也先紧着将草民吃。”
  说到此处,郑清哭的眼睛都已红肿了。
  其他的老叟也不禁落泪。
  郑清道:“今年的大灾,持续的时间,比往年还厉害,本以为,今年是熬不过了,家里预备不起寿材,草民早早让儿孙们预备了一张草席子,就等着死呢。可谁料到,官府突然来了人,会同的,还有本组的江书生,他们带了粮食来,召集了大家伙儿,说要带咱们逃荒去。不只如此,他们还租了车马,年轻的步行,老弱和妇孺,就坐在车里,一路将咱们送到了京师来。”
  “他们都说,这是陛下用了内库的银子,来救济咱们的,陛下仁厚,视百姓如赤子,绝不肯让咱们百姓受灾挨饿,他们将我们送到京来又给给咱们找地方住,又是送被褥,草民的曾孙病了,也是他们给治好的,眼下灾民们没有粮食,他们发放粮食,送去食堂,让咱们先度过眼下的难关。孩子年纪小,江书生带孩子去读书,家里六个青壮,他们给咱们寻了工,让草民的儿孙们,可以靠着本事吃饭。”
  郑清紧紧的抓着弘治皇帝的手。
  或许是整个人情绪激动,掐的弘治皇帝手腕疼。
  可弘治皇帝眼里,写满了震惊。
  他很清楚,花钱是一回事,银子怎么花,又怎么能让这些被赈济的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赈济,又是另一回事。
  而显然,这些银子,是真正的花到了实处了。
  郑清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还不只是如此呢,咱们住在这儿,本是外乡人,朝不保夕,全赖朝廷赈济,后来……这数月之间,陛下竟还差了太子和齐国公来探视了许多次,陛下,您这是大恩大德哪,太子和齐国公,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却让他们到咱们这等污秽不堪的地方,听说……太子还治病,救了人呢。”
  郑清感动的一塌糊涂。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旁的朱厚照和方继藩一眼。
  郑清深吸一口气:“自太子和齐国公来了,咱们这些灾民,待遇可就更不同了,他们后脚一走,户部的主事也就来探望了,还有顺天府的府尹,有新城兵马司的都督,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儿来的官儿,他们见有的棚子不能遮风避雨,就亲带着官吏来修补,见民有菜色,就想着办法,抬几口羊来,还有鸡蛋……尤其是顺天府的官吏,最是殷勤,嘘寒问暖,从未间断。此后也有一些商贾来,会捐纳一些粮食和布匹……陛下啊……草民这辈子,历经了数朝,也不曾见过,灾民有这样的啊,草民饿了半辈子,也就在陛下的关照之下,方才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在这里的千千万万百姓,无一不蒙受陛下的恩惠,草民……已是七十有九,算是活到头了,可是草民的儿孙们有幸,能蒙陛下这般的厚爱,他们的日子,定比草民在的时候好,草民……代这一家老小,代这数十上百万的灾民,在此谢过陛下……”
  说罢,郑清挣开了弘治皇帝的手,继续拜下,泣不成声,滔滔大哭。
  弘治皇帝不禁拿出帕子来擦拭眼泪。
  这番话,令他很惭愧。
  他只知道太子花了很多银子,现在才知,这些银子变成了无数的恩惠,落在了无数郑清这样的人身上。
  这银子……值了。
  哪怕这市值没涨,也值了。
  为天子者,富有四海,最缺的,却是人心。
  只要人心在,内库就算是空空如也,又如何?
  而这些灾民们的感激,竟统统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令弘治皇帝尤其的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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