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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6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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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般推挤。
他身子结实,铁塔一般的身子,成了他娘的盾牌。
“娘,来看戏,真的有戏开。”
赵二笑得震天的响。
他倒不想来看什么戏。
只觉得这么稀罕的东西,自己的娘一辈子也没见过几回,有那么几次,都只不过是庄里的老爷请了草台班子来,咿咿呀呀的唱几次,就这……庄户们也是无法靠近的,只能远远的听。
即便是隐隐约约的听着,他老娘也高兴得很,觉得是难得的享受,现在……却可就近的看到了。
弘治皇帝听到那赵二的声音,本是皱眉,生出厌恶之情。
尤其是赵二不断的嚷嚷都让让,将人流分开,便觉得这汉子,定不是一个良人。
可细细看了,却见这汉子护着一个老妪艰难而行,他一愣,已顾不得埋怨方继藩真让自己大老远的跑来听戏了。
突然,弘治皇帝一笑,对左右的刘健、李东阳二人轻声道:“有趣,有趣,人间百态,概莫如此,继藩叫朕来看戏,朕明白了,他让朕看的不是台上的戏,而是台下的戏,两位卿家,你们也要好好看看,见见这人生百态。”
刘健和李东阳依旧一头雾水,却还是忙道:“是。”
很快,便有禁卫给他们寻了一个好地方,是在一个角落,如此,便衣的禁卫恰好可以将陛下围在角落里,便于保护。
方继藩却依旧卖着关子,只默默的跟在弘治皇帝身边。
进入瓮城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人满为患。
可人流依旧还是洪水一般陆续往里进。
弘治皇帝远远看见那赵二见人越来越多,竟是急了,呼道:“瞎了眼吗,瞎了眼吗?”
弘治皇帝便朝身边的一个禁卫耳语了几句,禁卫会意,匆匆挤到赵二身旁,说了一番什么。
那赵二朝弘治皇帝看来,随即忙牵着自己老娘往弘治皇帝这边而来。
弘治皇帝带来的禁卫多,已围成了一堵人墙,且又在角落,这里反而并不拥挤。
赵二进入了这角落,有禁卫给他携了一个小凳,赵二便将自己的娘安置了,感激涕零的到了弘治皇帝面前,叉手抱拳道:“多谢,多谢,不然……俺娘……”
弘治皇帝摆摆手,只是淡淡的道:“无妨。”
赵二便退回了老娘的身边。
弘治皇帝坐在小凳上,方继藩寻不到小凳,便让人找了一块平滑的石头垫着坐下,贴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低声道:“真是看戏?”
方继藩一脸认真的道:“正是,陛下先别急,很快就见分晓了。”
弘治皇帝倒是冷静了下来,比刚才多了几分耐心。
刘健和李东阳,则是依旧不明状况,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围。
待人越来越多,小小瓮城,竟容纳了数千人。
人们便开始鼓噪:“不是说听戏吗?俺们走了这么多路,一路到了城里,怎的这戏还不开始,不会是骗人的吧?”
其他人也喧嚣起来。
方继藩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人,不禁怀念起了上一世,自己还小的时候,农闲时在乡下晒谷场里听戏的场景,现在置身于此,竟好像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不觉,方继藩仿佛耳边听到了幼时的乡音,那时也是这般嘈杂,乱糟糟的样子,穿越了数百年的时空,竟已分不清真实还是梦幻了。
呼……
方继藩回过神。
抬目,天色已有些暗淡了。
猛地,锣声响起。
嘈杂的声音,顷刻间戛然而止。
来此的,都是想要看戏的人,他们这辈子,本没有多少机会能看戏。
他们个个翘首以盼,一个个攒动的人头,一双双带着渴望的眼睛。
戏台上,灯火通明,吸引着无数双眼睛。
铿……铿……铿……锵!
锣鼓齐鸣。
人们此时爆发出了欢呼。
紧接着,一个老生先登场,穿着龙袍,步伐稳定,头戴唐皇冕冠,开口便唱:“呀呀呀呀呀……朕克继大统,承祖宗基业,方今天下,大体承平,不枉朕辛劳一场,只是近闻赃官害民,不知是否诬告,又或却又其事,若诬告,定将这诬告之人反坐,可倘若果有其事呢?”
老生在台上踱几步,捋着假长髯,一副愁眉苦脸状,接着叹息,又唱:“朕爱民如赤子,若果有其事,纵千刀万剐,也难消此恨!只是……如何分辨忠奸,明察秋毫?哎……奈何……奈何……”
唱毕。
小生登台,着蟒袍。
“父皇……父皇……”
原来竟是太子登场了。
见了‘太子’,皇帝顿时喜笑颜开:“吾儿,吾儿呀呀牙……”
他们的唱腔并不太高明,甚至……有些低劣。
这一身龙袍冕冠,也分明是以唐朝为背景。
可刘健和李东阳只一听,骤然色变。
天子登台……
这天子所唱,不正是对应了当今皇上吗?
还有这太子……这太子……
这玩的又是哪一套?方继藩这狗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居然敢将皇上和太子搬上戏台来!
二人对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在这远处的火光之下,弘治皇帝则是伸长了脖子,看得极认真,似乎真的只是个用心听戏的观众。
坐在不远处的赵二母子二人,更是聚精会神。
只一听开唱,那赵母的脸上,便露出满足的微笑,颇有几分总算长了见识,却又好像生恐错过了什么,浑浊的眼睛落在戏台上,纹丝不动。
赵二也渐渐吸引住了。
台下静悄悄的,只听戏台上太子开始主动请缨,恳请父皇准其京察。
接着,皇帝和太子下台。
第二幕,则是刑部主事周蒙登场,刑部主事之子,当街强抢民女,周蒙得知,对其子破口大骂,其子耷拉着脑袋,作声不得。
人们紧张到了极点,正以为周蒙看似一身正气,要果断的大义灭亲时。
却听这主事周蒙唱道:“本官只此一子,岂可令其身陷囹圄,罢罢罢,儿啊,那女子可曾婚配?”
“未曾。”
“其父为谁?”
“其父,是个铁匠。”
“他若得知,定要告你。”
“爹爹,救我一救……”
周蒙唱起旁白:“区区一个铁匠,若是要状告,却也是一桩麻烦,他若来寻女,当如何?有了,前几日朝廷捉拿盗贼,不如……本官区区手段,判官笔一勾,污他为盗,打杀了他,岂不是好?哈哈哈……此谓一箭双雕,一箭双雕啊……啊……”
听到此处,人群瞬间开始骚动了起来。
原先的安静,突然被打破。
戏曲最厉害之处就在于,没有之乎者也,用的都是白话,人人听得懂,看得明白。
何况里头一个个人物登场,对于寻常的农夫们而言,却是一个直观的印象。
有人见了那周蒙如此唱,顿时眼中冒火,咬牙切齿起来。
下一幕,自是那被强抢的民女开始哭哭啼啼,想念自己的爹爹,接着闻知自己的爹爹竟被官差拿了,生生打死,长袖遮面哭天抢地。
那周蒙之子得意洋洋登场,唱道:“当初教你不从,而今还不是从了?我爹爹当朝五品,治尔一个铁匠,还不是手到擒来。王法?我周家就是王法!”
这一句唱腔还未落下,一下子的,戏台下却是炸开了锅。
无数人龇牙裂目,气得发抖。
前头的人大叫:“姓周的狗东西,欺人太甚啦。”
甚至有人想要跳上戏台,想将那周蒙之子揪下来狠揍一顿。
“大妹子,莫怕,他要欺你,便让他从俺身上踩过去。”
更有人恨不得冲上去,护在民女身前。
人声鼎沸,开始推挤起来,场面一度有些混乱起来。
人在戏中,戏又仿佛又在人中。
人人都将自己当做了那铁匠父女,感同身受,这寻常小民,哪怕没有遇过冤屈,又何尝不曾遇过无奈的事呢。
好在戏班子早有准备,把这戏台刻意的搭得高了许多,足足一丈多高,一时之间,激动的人自然翻身不上来。
……
弘治皇帝凝视着那戏台上的人,竟是开始恍惚起来。
心底深处,似也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
这只区区一个主事,竟敢自称王法,他若是王法,朕是什么?
一念至此,弘治皇帝额上青筋暴出。
不远处的赵二,这铁塔一般的汉子,突然在此刻,掩面滔滔大哭起来,口里喋喋不休道:“这狗东西,狗东西……”
第1501章 大获成功
戏台之下,一片惨然。
似乎这戏台上的戏,引发了所有人共同的记忆。
弘治皇帝已是沉浸其中,他此前,所见的不过是冰冷的奏报而已,哪怕只是一个案子,也不过是寥寥一句抢占民女之类。
在他心里产生的,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
可现在……在他面前,却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求告无门,受了莫大的冤屈。而那周家父子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令弘治皇帝心里堵得慌。
而此刻,刘健亦是沉浸其中,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绷了起来,显然心情也不怎么好。
可李东阳却是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抹光芒。
他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一丝不苟的看着戏台上。
戏台上……京察已经开始了。
京察们查访了周家的罪行。
太子要求彻查到底。
每一个人都绷了一根弦一般。
便连那赵母,却也张大了眼睛,看的津津有味。
人们紧张的看到,周家如何妄图要脱罪,那主事官周蒙,甚至还自鸣得意,认为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京察不过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直到太子下令拘捕,差役们冲至周家查抄,当太子判决斩周蒙父子时……
戏台之下,依旧还是安静。
安静得可怕。
可是……又似乎所有人提起来的心,猛地……又落下了。
随着那周蒙父子押上了法场,突然,人群之中有人激动的暴喝一声:“杀得好。”
“杀的好!”
随之,宛如惊雷……整个戏台之下,上千的百姓,顿时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欢呼。
“杀得好,杀了这狗东西。”
激动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以至于瓮城外警戒的差役都给吓着了。
戏台上的‘周蒙父子’落得悲惨下场,却不知什么时候,有土块竟是朝这戏台上砸过来。
那‘周蒙父子’顿时倒了霉,演周蒙的人,哎呀一声,却是不偏不倚,被那土块砸中了面门。
他忙是抱着脑袋,匍匐在台上,竟是心里生出了恐惧。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也不禁为之激动。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故事。
甚至……可以用粗鄙来形容。
见识过真正的名角的弘治皇帝,对于这草台班子的演技和唱腔,更是无感。
可是偏偏……他就沉浸在其中。
周遭的百姓们,这一刻发出的叫好,绝非是伪装,伴随着这欢呼声,弘治皇帝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有力的跳动。
人们激动欢呼着,便连懵懂的孩子们,也开始发出了尖叫。
这浩荡的热潮,已淹没了后头戏子们落幕的唱腔,那周蒙啊呀呀的一声,整个人倒地,象征已经人头落地,更是引发了新的一轮欢呼。
刘健骇然的看着左右,那尾随而来的翰林吴家旺更是脸色惨然,他被吓着了,心惊胆寒。
李东阳心头一震,下意识的看向角落里的方继藩。
却见方继藩也激动的拍手叫着:“好,宰了这狗东西,居然敢说王法是他家的,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姓方,阿不,姓朱!”
自然,方继藩的呼喊,早就被人声鼎沸所淹没。
更有人……热泪盈眶,激动的垂泪下来。
赵二便哭的厉害,就好像自己的冤屈得到了声张一般。
其实百姓们的心思是最简单的,正因如此,一个包拯的故事,能在上一世,传唱数百年,几乎每一个历史上的人物,形象好的,都给他们扣一个为百姓伸冤的形象,因而有了狄仁杰,有了包拯,人们其实不会记得狄仁杰和包拯在历史上做过什么,只晓得他们能平冤昭雪。
似赵二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戏,这看戏,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乡下的士绅们,不屑于教化他,认为他是粗鄙之人。读书人们的话,他也听不懂,都是之乎者也的,绕着圈子。
可这戏,他能看明白,而且……不枯燥,看得津津有味。
一场戏已落幕。
好不容易,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突然……
有人登台,大呼道:“京察好不好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
骤然之间,上千人异口同声回应,发出了雷鸣的声音:“好。”
那人又道:“咱们皇上下旨京察,要给咱们小民平冤枉昭雪,大家伙儿说,好不好啊。”
一下子,戏台下的人,更加的激动起来,声浪又起:“好的很。”
方继藩趁着这个间隙,大叫道:“吾皇万岁啊!”
此时,人们激动不已,听到有人带了头,于是纷纷道:“吾皇万岁!京察万岁!”
一下子,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鼓动了起来。
场面甚至一度失控……
弘治皇帝在此刻,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什么。
这……里是平谷县。
一个左右不靠,虽属京畿之地,却又远离京畿的地方。
甚至……这么个偏僻的小县,连新政的恩惠都没有被波及。
这里的百姓,十之八九都不曾见过什么世面。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看着激动不已的赵二,赵二在旁,嗷嗷叫的跟着大家一起呼喊。
便连赵母,竟也跟着呼喊。
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分明是投注了情感,只一幕戏,便勾起了他们的同理之心,生出了认同感。
弘治皇帝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这可是一个穷乡僻壤之地,一群几乎与外界没有过多接触的人。
尤其是绝大多数的农户,一辈子都走不出县城以外的地方,他们的认知,是何其的有限。
可偏偏……只一幕简单的戏,便立即令他们生出了认同。
这是朝廷多少份旨意都做不到的啊。
朝廷曾经委派了多少的大儒,倚重了多少的士绅和读书人,令他们教化百姓,可现在看来……此前所做的努力,花费的心血,竟还不及一幕戏。
百姓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观念,其实极为朴素。
只有好坏之分。
皇帝是好的,太子是好的。
而周家这样的人,便是坏的。
若是再想要故作高深,去点化他们更深层次的东西,显然这是徒劳。
而至于那些曾被朝廷委以重任的学官以及读书人,指望这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清高的人去教化百姓,这几乎是南辕北辙。
台上的人此时又道:“陛下有旨,设京察使,会同京察为民做主,专门查的,便是周家这样的人,大伙儿放心,到时若有什么冤屈,无人肯给你们做主的,便可至京察那儿上告!”
百姓们听了,这京察二字,只在瞬间,便已深入了他们的心里。
“好了,下一幕戏,要准备开场啦,诸位乡亲,且先歇一歇……一炷香之后,开唱。”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兴奋的议论着前头的戏。
就连那赵母亦拉着赵二的手,激动的道:“为娘亲眼看到了台上唱戏的呢,你瞧他们的衣衫,花花绿绿的,真是见都不曾见过的。”接着又说起那蒙冤的铁匠和铁匠之女,很是惋惜:“虽是平冤昭雪了,可终究人生不能复生,那姑娘,哎……”
随即又絮絮叨叨的道:“亏得是皇帝圣明,不然,真的是有冤无处伸呢。”
其实台下的百姓都在议论。
一场戏,并非只是单纯的戏这般简单。
它会形成一种效应,所有看过戏的人,未来的许多日子,依旧会津津乐道的议论着这戏,戏中的人物,会被反复的拿出来。
这便好像方继藩的上一世,那乡间没有受过教育的老人们,你若是和他谈当今世界的发展,他们在封闭的环境之下,或许对此懵然无知,可你若和他谈包拯,他们便一下子了然了。
这等效应,会不断的放大,最终深入人心。
而这一切……弘治皇帝都看在眼里。
弘治皇帝坐下,抿着唇看着四周,面上忽明忽暗。
身后,正是那翰林吴家旺,此时靠近了弘治皇帝的耳边,压低声音道:“陛下,这……戏中不正是在暗示,这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吗?臣以为……这……这恐有不妥吧。”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没有理会吴家旺,眼睛却是落在方继藩的身上:“继藩,这戏文是何人所写?”
方继藩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道:“陛下,这是儿臣亲自写的,不过待会儿还有几处戏,却是让人照着大致的剧情,委托他人所写。至于这狗……不,这位谁谁……你谁来着?”
吴家旺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却哪里敢造次:“下官吴家旺。”
“至于他说这演的乃是陛下和太子,陛下,戏子们可没说,他们所穿的,也都是唐时的装束,非我大明朝,再则说了,这戏文所唱之词,都是儿臣亲自核验过的,断不会有什么差错,有什么不妥当?”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这区区的戏文,竟有如此之威。”
方继藩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却见刘健和李东阳也凑上来,他们二人觉得甚是震撼,也想来听听。
方继藩看了刘健和李东阳一眼,却是不客气的道:“陛下,说来说去,刘公和李公口里虽说是爱民,可是……他们却不知民啊。”
李东阳:“……”
第1502章 爱民如子方继藩
李东阳感觉方继藩在针对自己。
便连弘治皇帝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心里也是微微咯噔一下。
怎么听着在讽刺朕?
方继藩却显得很认真。
不知民三个字,是他对朝中君臣最大的感受。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聪明绝顶呢?
可偏偏,人总是有局限的,一个在深宫和大宅里生长起来的人,怎么可能会理解一个穷乡僻壤之处,脚无立锥之地的小民在想什么呢?
方继藩道:“陛下固然是圣明的,可是这庙堂之上的诸多儒生,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些大字不识的百姓们是什么样子?莫说是这些人高高在上,住在京里,与民隔绝。便是这地方上的士绅和读书人,怕也没几个人真心的去关心这些小民的所思所想。”
方继藩感慨道:“儿臣的门生王守仁,一直在强调同理之心,多少人从书本中学来了这同理二字,可实际上依旧对于这同理没有丝毫的概念。有人提出要刊印更多的邸报,好让天下人知道陛下京察的好处。”
“可问题就在于,许多人忘了,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他们是大字不识,目不识丁,这邸报他们既看不懂,也没兴趣去看。只因他们距离庙堂实在太远太远了,犹如在天边一般。一群这样的人,指望用邸报来开化他们,让他们知道京察的好坏,这岂不是缘木求鱼吗?”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不由看了李东阳一眼。
李东阳露出了惭愧之色。
李东阳是何其聪明的人,可他毕竟是人,他的思维之中也会有盲区,这其实……已经不是智商的问题了,而在于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处境,根本就想不到这一点。
古代的聪明人,多不胜数,他们写的文章,他们的手段,在这灿烂的历史长河之中,曾经是多么的耀眼,以至于后世之人自惭形秽。
可只要是人就会有局限,有了局限,看问题的角度就会出现偏差。
李东阳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此时坦然的点头道:“不错,此法,确实高妙,齐国公行此法,令人佩服。不过……难道邸报就无用吗?”
“邸报有用。”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可是……邸报终究还是官面上的,势必要一丝不苟,这……本就是给天下大小的官吏们看的,官吏们能从谨慎且严肃的文字之中寻到天子的心意,可对于绝大多数百姓而言,却是无用的。”
“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就在于,官吏以及士人们,可以通过邸报明白朝廷的国策以及皇上的心意,可是除了他们,再没有人了解。因此,如何诠释国策和圣心,就成了官吏和士人们的事。”
方继藩说到这里,笑了,笑中带着深意:“长此以往,问题就出现了。皇帝只有一个,圣心固然再如何怜悯百姓,可负责贯彻和执行的人,负责向天下百姓们解释国策和圣心的人,却来来去去,总是这么一些人。哪怕是四书五经,诠释的版本,还数之不尽呢,到了战国时期,就有儒家八派,同样是一部论语,八种人分别的解读,竟是全然不同。何况还是陛下的旨意呢?”
弘治皇帝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方继藩提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绷着脸看着方继藩道:“继续说,继续说下去。”
方继藩便道:“于是乎,这些年来,就出现了一件可怕的事,但凡是朝廷的旨意,对于士人有害的事,这些事就办不成,不但办不成,还要饱受抨击,士人们将其视之为暴虐,庙堂上反对的言官前仆后继,地方上歪曲旨意的父母官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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