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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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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好儿子,来,叫叔叔,叫伯伯。”
  他一面介绍着,一面发出欢快的笑声。
  “哈哈,不叫也别勉强,这都是为父的自家兄弟,不兴这一套。”
  方景隆一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的样子,作为儿子的方继藩,已经可以想象,他已吹了多少牛逼了。
  张懋也是定定地看着方继藩,眼眸中的光泽跟以前的显然不一样了,到了这个时候,连他对方继藩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想当初他是天天在方景隆面前吹捧自己的儿子,可现在回头看看自己的儿子,他就忍不住龇牙,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啊,可方继藩却是出息了,自己的儿子跟他简直是云泥之别呀。
  哎呀,真是羞愧呀。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吹牛了,现在好了,活生生的打脸呀。
  他喝了一口酒,擦拭了胡子上的酒水,忍不住感慨道。
  “哎,方家子,出息了啊,老方,我这老兄弟真真是佩服你,生了这么个好儿子,方家是靠军功发迹的,现在好了,继藩也立了军功。”
  说到这里,他便怒了,猛拍酒案,失望地道:“看看我这没出息的儿子,别人立军功,你去地里刨食,辱没先人啊!”
  一声咆哮,小腿粗的胳膊扬起来就要揍张信。
  方景隆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张懋抱住,忙劝解道。
  “老张,听我一言,别打,儿子打了也没啥用的,我有经验,这等事,只能慢慢来,哎哎哎,别打,张信贤侄,你出去,继藩啊,跟你张信兄弟出去走走。”
  方继藩早就受不了这个场面了,扯了张信便走。
  脑后,则是方景隆的劝慰:“说起教儿子,我老方也不是吹牛,我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老张,你消消气,儿子是教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这教子,是手艺,靠打有什么用。”
  “哎,那是个不成器的狗才。”
  而方继藩这边,扯了张信出去,走在这昏暗的庭院里,老早就晒得黝黑的张信,几乎已经看不到人了,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眸在转动。
  张信默然无言,呆呆的立在庭中天井口。
  方继藩其实是不大愿意搭理他的,可看到了天井,害怕张信跳下去,便索性留在一边,慢悠悠的开解他。
  “张兄,别将你爹的话放在心上,他也只是喝醉了酒,发酒疯而已。”
  张信却是异常的平静,情绪没有一点波动,反而朝着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淡淡道:“我已经习惯了。”
  方继藩对他倒是有了几分同情。
  张信回过头来,与方继藩对视,居然露出了微笑。
  “我自幼就被我爹揍,家里的马鞭,都打断了不知多少根了,他一直都希望教我成才,于是我骑马、读书,总而言之,我这辈子,就是挨揍、骑马和读书,没有别的。”
  “谢谢你啊,方百户。”
  一听张信突然说谢谢,方继藩突然想到《卖拐》中范伟的台词来。
  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这是讽刺吗?将你调去屯田百户所,其实最初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不会记仇吧。
  张信却很认真地说道。
  “不,我真的谢谢你,直到去了西山,我才知道,原来人生不只于骑马和读书,在那里,我才发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爱的事,我终于知道,我天生就不是骑马和读书的料,我擅长耕种。”
  他越说越起劲,面容里透着向往的神色,嘴角也荡漾着笑意。
  “我在搭暖棚的时候,异常的欢喜,每一块玻璃盖上去的时候,我都在想,这样盖着,采光够不够呢,如何才能提高采光面呢。设置烟道的时候,我自然而然会去琢磨这烟道如何设置,才可最大限度的缩短烟道,烧最少的碳,让地热起来。”
  “我爱裁剪老参藤条进行移植,我爱将老参切成一小块,让它们生根发芽,我喜欢去思考怎样可以让西瓜更大更甜,我想我终身都不是读书和骑马的料了,而我该做的,是自己喜爱做的事,所以多谢你,方百户,你使我终于明白,原来人生的意义,不只是我爹说的那样。”
  “……”方继藩看着张信的眼睛,他说到种地的时候,眼睛都在闪光,在这幽暗的光线下,他甚至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漂亮的色彩,而拥有这双眼睛的面容,则透着轻松自然的神色。
  这是一个被读书和弓马耽误了的农业小能手啊。
  只是,方继藩哭笑不得地看着张信,一时无言以对。
  ……
  此时,在王家里,王守仁已有两天没有进食了。
  他在书房里枯坐了足足两天,双眼无神,只有送来的茶水,才会抿上一口。
  他始终无法明白,知行合一的背后还有什么深意。
  他更无法明白,欧阳志他们,明明经世之道远不如自己,偏偏他们却能高居在自己之上。
  当初说皇帝老子昏聩,其实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因为圣旨已经放出来,贵州大捷,而贵州的大捷,则纯是因为山地营的缘故。
  可为何,自己就想不到山地营呢?
  为何自己从小练习弓马,强身健体,拜方士为师,学习武术、地理,自己博览天下兵书,游历边关,就为何想不到这一点呢?
  方继藩……太强大了。
  方继藩给他造成的阴影,已彻底地击溃了他仅剩下的信心。
  问题出在哪里……
  他若有所思,却在心里一直坚持着一个执念……一定要想明白。


第0184章 暗渡陈仓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为了保证祈雨之事不被干扰,所以……朱厚照和方继藩,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保守秘密。
  他们先悄悄地开始设坛,接着,那李朝文也被请下了山。
  事实上,李朝文想不下山都不成了,因为他偷窃和贪墨观中财物的事已是传遍了整个观中,大师兄栽赃陷害的同时,似乎也贿赂了礼部的道录司,准备要将他彻底革除出观。
  在方继藩跟前的李朝文,整个人战战兢兢的,满心的觉得很不靠谱。
  他想哭,他不会祈雨啊,做道士,只是他的职业而已,可道经中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信的。
  然后朱厚照亲自召见了他,便见李朝文两股战战,连脸都不敢抬起来,弓着身,脸色蜡黄。
  朱厚照很狐疑地看了方继藩一眼,皱着眉头问道:“这……就是那位很专业的大师?”
  “是的,殿下,他是世外高人。”方继藩很肯定地道。
  朱厚照便伸手,抬起了李朝文的下巴,使他的脸扬起来,眉头皱得愈发深了:“看着,不像啊。”
  祈雨这样一件事,可是大事啊,虽然出了差错,自己可以推荐责任,可是呢,自己是太子啊,不能做得太难看吧。
  朱厚照看着眼前脸色蜡黄,嘴角发颤的李朝文,心里越发没谱了,一双清亮的眸子转了转。
  “老方你没忽悠本宫吧。”
  “高人就是这个样子的。”方继藩很坚持地继续昧着良心说话。
  事实上,他也觉得李朝文不太上相。
  “我……我不祈雨……我……我……”李朝文颤抖得厉害,接着双膝软了,直接跪了下来,顿时抱着朱厚照的大腿,颤声求饶。
  “小……小道……求殿下,饶小道一命啊……”
  朱厚照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觉得方继藩在侮辱自己的智商,鼻翼微微一皱,露出不安的神色,侧目看了方继藩一眼:“老方,本宫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惶恐。”
  方继藩也是服了李朝文这个软蛋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最终一摊手:“殿下,这人来都来了……”
  朱厚照:“……”
  ……
  连日的干旱,已使京师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近来天气的诡异,也确实给不少人多了某些借此煽动的口舌。
  于是乎,童谣四起,这比报进宫中的奏疏,更加严重。
  街面上,许多人暗中议论着什么,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依然还是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的。
  故而刘健对此,可谓是忧心忡忡。
  他向弘治皇帝进言,请陛下万万不可让东厂和锦衣卫捉拿妖言者。
  倒不是说这些妖言惑众之人不可恨。
  而是因为,那背后的煽动者们,哪里能轻易被追索出来,一旦厂卫大规模的捉拿妖言惑众的‘乱党’,依照以往的经验,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是背后煽风点火的乱党早已逃之夭夭,反而是那些津津乐道于此的寻常百姓,不懂事的稚童,最终纷纷沦为乱党!
  一旦如此,非但不能解决问题,甚至可能衍生出新的问题。
  内阁里,正午过后,刘健小憩了一番,随即便有宦官匆匆而来:“刘公,不好,出事了,陛下急召刘公等火速去暖阁。”
  刘健吓了一跳,眼下,整个京畿都是干柴烈火啊,这会子又出什么事?
  他心里万分忧心,铁青着脸色,来不及整理衣冠,便匆匆的和李东阳三人往暖阁赶去。
  到了暖阁,弘治皇帝的脸色也明显的很难看,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却在呵斥锦衣卫牟斌。
  “祈雨?祈什么雨,他是太子,太子也和淫祠搅和在了一起吗?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弘治的目光,尤其的严厉,他狠狠的瞪着牟斌,似乎要生土活剥了牟斌。
  而牟斌却早已吓得大汗淋漓,拜在地上颤声说道。
  “臣万死,事先并没有风声,只是后来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臣不敢怠慢,立即打探,这才发现太子殿下请了道人,要祈雨……”
  弘治皇帝气得七窍生烟,一双眼眸睁得老大,怒声开口说道。
  “寻常百姓供奉淫祠倒也罢了,他是太子,是朕的儿子……”
  所谓淫祠,其实和词意并没有太大的关联,而是指不被官方承认的寺庙和道观,一般都是民间自发建立,有的拜土地公,有的龙王爷,还有各种不知名的神仙鬼怪,这些东西,在历朝历代,其实都被朝廷严令禁止,怕就怕有无知百姓,被这些淫祠中的供奉骗取财物,甚至煽动谋反。
  而淫祠最大的特征,往往就是各种活动。
  比如……祈雨……
  在朝廷看来,官方祈雨,或许可以称得上某种仪式,无非是当做一次向上天沟通的活动而已。
  而许多非官方的祈雨仪式,却隐含着其他的意图。
  弘治皇帝生气的是,朱厚照希望老天降下大雨,是可以称许的。可现在居然弄出一个祈雨来,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名其妙,简直就是荒唐。
  祈雨这等事,最关键之处就在于,十次也祈不来九次啊,你祈不来雨,岂不是火上浇油?更是说明朝廷有失德之处,乃是天罚吗?
  这太子简直是在胡闹,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添乱了。
  这些天,因为天旱和百姓的无知议论,弘治皇帝本就忧心得废寝忘食,此时更气得面容发青,胸口发闷,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对于这件事情,牟斌不敢有任何的隐瞒,便如实将自己知道的交代。
  “那道人,叫李朝文,道籍在龙泉观,臣私下查过他的底细,他在道观中的名声并不好,据说还贪占了观产……”
  弘治皇帝的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甚至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又是一个和道人厮混一起的,先皇帝如此,自己的儿子,竟也如此……
  弘治皇帝此时只感到,这炼仙药和所谓祈雨的术士,简直就如梦魇一般,一直缠在自己的身上。
  一时,他竟是深深的闭上了眼眸,自己的唯一的儿子怎么能……
  “不过……臣还查到,新建伯方继藩似乎……也牵涉其中,他才是主谋。”牟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心老老实实交代。
  “你说什么!”弘治皇帝眼眸孟地一睁,凛冽地看向牟斌,厉声喝问。
  牟斌吓了一跳,在外,他是冷酷无情的锦衣卫指挥使,可在这里,他只有温顺如绵羊,道:“臣说的是,此事,还牵涉到了新建伯。”
  刘健的眼皮子跳了跳,却是见弘治皇帝脸上的怒气消去了许多,虽然面上还保持着愠怒,可脸色却已没有那么可怕了。
  “是方继藩暗中谋划的?”弘治皇帝意味深长地问道。
  “是。”牟斌重重的点头。
  “噢。”弘治皇帝很轻地应了一句。
  而就在这短短一会里,弘治皇帝的脸上已看不出喜怒了,他只轻描淡写的点点头,而后慢悠悠的道:“此事还要继续打探,看看他们到底弄什么鬼名堂。”
  牟斌一呆,觉得自己听错了,其实在供出方继藩的时候,他是多多少少有点心虚的,心知一旦陛下得知是背后有人怂恿殿下,这方继藩,肯定死定了。
  可谁料……
  “臣……遵旨。”牟斌应了,只是觉得自己后襟彻底被冷汗浸湿了。
  这方继藩,咋了,陛下何以突然改换了态度?又或者……陛下是在引而不发……
  无论如何,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都知道,陛下态度的改变,都需好生琢磨琢磨。
  等到牟斌告退出去,弘治皇帝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抬眸,看了刘健等人一眼,徐徐开口说道:“你们也有儿子吧。”
  “是,陛下。”
  三人点头。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三人,才道。
  “你们有儿子,朕也有儿子,而且朕只有一个儿子,可为何这个逆子如此让人操心呢。罢了,不管他了,就先看看吧,看看他们又想胡搞出什么来,朕看他们明为祈雨,实则,可能是暗渡陈仓吧,毕竟方继藩这般的机智……”
  听了这个,刘健哭笑不得了,却也若有所思的点头,很是赞同地说道:“不错,臣也觉得方继藩不会怂恿殿下当真去弄祈雨这等不知所谓的事。”
  弘治皇帝此刻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眸依旧透着丝丝担忧,又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用手指节敲了敲面前的案牍。
  “召卿等来,是因为方才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还报了一件事,昨天夜里,一小队巡夜的锦衣卫被袭,死了四人!”
  刘健等人的脸色猛然巨变,果然……要出事了。
  背后那些乱臣贼子,显然已经按耐不住,见朝廷对于流言没有下一步动作,所以出手了。
  他们想要的,就是朝廷风声鹤唳,接着四处锁拿乱党,而后好趁机制造出更大的民怨吧。
  这数月的大旱,已经让许多百姓宁愿去相信鬼怪,也不再相信朝廷了。
  刘健的脸拉了下来。
  而弘治皇帝,亦是表情凝重,显得忧心忡忡。


第0185章 祈雨
  詹事府已经搭起了祭台。
  这巨大的高台下头,还预备好了柴火,堆积如山的柴火堆成了小山。
  用朱厚照的说法,既然要感动上天,那肯定要感动到底。
  如果李道人祈不来雨,那只好用更激烈一点的办法了,比如……放一把火,将李道人烧给龙王爷。
  早在数百年前,太子朱厚照就已经懂得了员工的激励机制,这一点,方继藩表示很欣赏。
  李朝文……又哭了。
  这些日子,泪水虽然已经流干,可听到了这些真相,他觉得自己的泪腺还可以再挤出点液体来。
  方继藩抬头看着高台,这高台足有十丈高,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很是壮观,格外的吸人眼球。
  朱厚照和他肩并着肩,在昂首看高台的同时,也看到了这完全没有一丁点下雨迹象的青天。
  这样的天会下雨?
  朱厚照心里很没谱,不禁侧眸看着方继藩,忍不住问道:“真的会下雨吗?”
  “会的。”方继藩很郑重其事的点头,也很郑重地说道:“我们要相信李师侄,人家连命都准备搭进去了。”
  朱厚照则是幽幽的叹了口气:“杨师傅和王师傅现在气得不轻呢。”
  杨师傅和王师傅自然是杨廷和和王华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两位詹事府詹事和少詹事现在已经要吐血了。
  方继藩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样子。
  他们吐血不吐血,和他有什么关系。
  “本宫还听说,王师傅忧心忡忡,似乎是他儿子,出事了。”
  王守仁?
  方继藩有点发懵,这王守仁又是演哪一出?
  “据说是得了癔症。”
  “噢。”方继藩呵呵干笑,依着自己对王守仁的了解,癔症肯定是没有的,估摸着,是又开始琢磨事了,啊,不,王圣人这般的思想家,应当是在思考。
  “老方,本宫觉得……”朱厚照犹豫了一下,才道:“本宫觉得明日的祈雨不太可靠,感觉要出事……”
  方继藩拍拍他的肩:“别怕,我的师侄,死都不怕,我们难道是胆小鬼?我们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朱厚照则是鄙视地看了方继藩一眼,方继藩拍拍屁股跑路,留下他一人在暖阁里场景的一幕还记忆犹新呢!
  “你这话,本宫才不信,你是有脑疾的人,到时说不准装装病,事情就过去了。”
  呃……似乎,真想了吗?
  方继藩脸微微一红,转而一脸笃定地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殿下为何这样想我!”
  ……
  龙泉观。
  京里发生的事,已不可避免的传到了龙泉观中。
  一个道人蹑手蹑脚的到了张朝先的房里,快速地低语了几句。
  张朝先不由轻蔑一笑,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抬,只淡淡道:“天正,你看这天象,可有下雨的征兆吗?”
  这叫天正的道人忙道:“师父,没有。这都旱了两个多月了,至今也不见下雨的迹象。”
  张朝先冷哼一声道:“那李朝文,是走投无路之下,狗急跳墙,他贪墨了观中的财物,乃龙泉观的败类,明知必死,因而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才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借祈雨,想要翻转局面。”
  说着,张朝先便大笑起来,一张褶皱的面容里满是讥讽之意。
  “李朝文这样的废物,竟敢和我斗,就凭这个废物,也配?这老天又岂是说要下雨,就能下雨的?”
  想到这些,他愈发的觉得可笑,想来这雨李朝文自然是求不来的。
  他就坐等看笑话吧。
  只是,下一刻,他又不禁摇了摇头。
  张朝先心里想:“唯一令人可惧的,就是那个师叔公了,此人竟封了新建伯,不好招惹啊。”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台前,自这窗台眺望,玉泉山的秀丽风景尽收眼底。
  秀丽的风景使他心旷神怡,心里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他不禁徐徐开口道。
  “再送一笔银子到京里去,请礼部道录司主事加紧着革了李朝文的道籍,呵……祈雨……真是笑话。”
  “是……”
  ……
  祈雨要开始了。
  整个京师也已经炸了。
  东宫那儿,即便是隔了几条街的,也可以看到矗立在高墙内的高台。
  那临时的高台耸入云端,在金辉的笼罩下格外蔚为壮观。
  街坊里,到处都在流传着这个消息。
  只是可惜,方景隆却即将远行。
  他心里有万般的不舍,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舍不得京里和老友们吹牛逼的欢畅,舍不得许许多多的人。
  可他知道,此次贵州,非去不可,不只是因为圣命如此,而在于,方家是靠立下功勋才挣来的家业,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都是靠一刀一枪,自死人堆里拼出来的,才留了自己恩荫。
  自己也该一样,靠着沙场上的刀光剑影,九死一生,为自己的儿子挣下更大的前程,他所行的,不过是先人们的路,而留下的,却是子孙们更多的恩庇。
  于是方景隆心里没想过多逗留,而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启程。
  随行的,都是自己在军中挑选出来的老兄弟,那些过年的时候,在方家捏着方继藩瘦胳膊瘦腿大加评价的老家伙们。
  他们有的沉默寡言,有的缺胳膊断腿,可他们都有一样好处,就是在军中待的久了,对军中和战场的事,如数家珍,此番前去节制山地营,非要老兄弟们出马帮衬不可。
  打仗,他们或许已经不中用了,可练兵,却都是一个个好手。
  运河的码头,几艘乌篷官船漾在水面上,已是久候多时,亲兵们已经提了行礼登船。
  方景隆走时,没有叫醒方继藩,他希望儿子多睡一会儿,儿子在长身体的时候,以后还指望他能传宗接代,生个十个八个,为方家开枝散叶呢,是以,方景隆丝毫不敢打搅他。
  他儿子就在方景隆的心里,怀揣着舐犊之情,方景隆回望了京师一眼,仿佛穿透了城墙,穿透了无数的屋脊,可以看到自己的家。
  今儿,方继藩的五个门生,起的很早,他们早知道师公要远行,作为孙子,啊不,师孙,怎么能不来相送呢?
  唐寅诸人,拜下行礼:“师公,慢行。”
  方景隆叹了口气,拍拍他们的肩,感叹地开口说道:“你们……辛苦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啊,想想这些读书人,挺为他们难受的,一入方家深似海,其中的艰辛,也只有方景隆懂。
  五个门生,俱都木然。
  此时听一旁的脚力过了栈桥,一面低声道:“听说新建伯,就是那个新敕封的那个,据闻立了大功的那个,和太子殿下,要明日祈雨呢。”
  “真能下雨?”
  “你看这天象,能下雨吗?”
  “下不来雨,岂不成了笑话?”
  “嘘,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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